跪在身边的孩子, 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伦山蛊后黑眸透出欣慰,地拍了青蒙的肩膀,然后将他扶起来。
母子二人对望, 感慨颇多, 一时却无言。
片刻后, 许是平复了心绪,伦山蛊后朝身后的石郁招了招手:“阿郁过来。”
石郁腼腆一笑,走到伦山蛊后身旁边。
伦山蛊后抓起阿月和石郁的手,向况曼他们介绍了二人的身份。
五个年轻人随着伦山蛊后的介绍, 相互问了声好。
相互认识后,况曼有些不知道该用那种态度来面对这两个人。因为, 她早已知道,她阿娘如今还能活着,是他们的娘以命换命博来的。
他们阿娘,不但在娘危机时刻出山相救, 还照顾了她五年, 在她毒发之际, 还以血换血救阿娘……
阿娘和她……欠他们兄妹二人。
欠的太多, 太多, 这辈子都还不清。
伦山蛊后介绍完人,走到院中石桌前, 目光从石郁身上轻轻错过, 嘱托况曼:“阿曼, 石郁比你大一岁, 你得叫他阿兄,石郁以后不会再回伦山。阿娘将他交给你,你要替阿娘照顾好他。”
带石郁离开伦山, 伦山蛊后一开始就是想着将人交给阿曼的。
若是阿曼记忆未曾恢复,她许是会将人安排给青蒙,但现在……却是交给阿曼最适合。
“阿娘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阿兄。”况曼郑重应下。
应了后,她细眉微蹙:“阿娘,是像阿公那样吗?”
在百濮时,她有向她提过一嘴,说阿公避居在许良山,是为了躲避伦山女人。
况曼虽然不清楚伦山那里到底有什么规矩,但也隐隐了解到,那里的男儿,地位应该很低下。
伦山蛊后嘴角微扬,道:“不必,阿郁才十七岁,哪过得了你阿公那样清苦的日子,你有空了,带着阿郁四处走走,改改他的性子。”
“嗯,我明白了。”
况曼点头,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
阿娘即然带着她一路从伦山来到漠北,毫不避讳,那想必石郁应是与阿公情况不同。
石郁从小在伦山长大,骨子里,刻着伦山男儿的卑微。见况曼答应下来,他轻埋着头,局促地朝况曼道了句:“以后,麻烦阿妹了。”
他的声音很轻,若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阿兄还和我客气什么。”况曼灿然一笑,安抚着他的紧张。
说罢,她转头朝孟九重道:“九哥,我和阿娘说会儿话,你带阿兄去镇上走走,对了,顺便给阿兄添些东西,等我们回东义县的时,一起带回去。”
青蒙听到阿曼要回东义县,刀锋一闪【要离开圣慾天?】
况曼哂然一笑:“在东义县,我还欠着一个女人一顿酒,事情完了,是要去请回来的。”
以后就算安顿下来,她也不打算长居在北方,漠北天气极端,偶尔来小住一下可以,时间久了却是不行。末世走了一遭,在那里,她得了两个异能,而她的木系异能,注定了她只能生活在绿意盎然的地方。
北方什么都好,就是一入秋,就黄沙万里……
待一切尘埃落定,她就和九哥回东义县去定居。东义县有个娇黛黛,定居在那里,日子肯定不会枯燥,说不定偶尔还有小惊喜。
青蒙听到况曼的回答,深黑瞳孔划过淡淡失落。
不过,他掩饰的很快。
连向来对他极为敏感的孟九重,都未有察觉。
孟九重朝况曼点了点头,收敛气质,朝石郁温润一笑,邀请道:“阿郁陪我一起走走如何?”
如沐春风的微笑,将石郁心底的紧张驱散了两分,他抿嘴一笑:“好啊。”
二人说着,举步并肩,走出院子。
刚走到大门口,孟九重回头,准备问问况曼今日想吃什么。难得闲下来,他已有段时间,没给她做好吃的了。
谁知刚回首,就见青蒙熟练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糖人,递给况曼。
孟九重眸子深暗,目光微抬,落到青蒙那张英俊的脸孔上。
他抿了抿嘴,未在问况曼想吃什么,因为,他已经知道,该给她做什么了。
“青蒙哥怎么不和九哥他们一起去逛逛?”孟九重离去,况曼上前两步,坐到伦山蛊后身旁。
【我已许久不见义母。】
况曼明白了,这是想留下来陪阿娘。
几人落坐,伦山蛊后问起了龙王血的事。
她前两天刚到漠北,便听到传言,说不久前两军对垒,只为抢一物。
听到抢物,她稍加思索,便联想到了龙王血。
这几年,她虽一直在伦山,但对姜鲁与回纥的局势还是有所了解的。只要姜鲁龙椅上坐的那人,不是昏庸至极之辈,便应该知道,回纥大祭师对回纥的重要性。
不夸张的说,这个回纥神权的代表人,甚至有能力,发动一场大规模战争。
眼前回纥局势,便是神权与皇权有了共同目标,联手对外,导至姜鲁边关冲突不断。若是能分化回纥的神权与皇权,或是杀掉最为关键的大祭师,那固若金汤的回纥,瞬间便会出现裂痕。
皇权想超越神权,那大祭师死后,必会有一番争夺,这时,姜鲁皇帝若有野心,潜军长驱直入,杀入回纥,便能将回纥打成散沙。
那能救大祭师命的东西,已入中原,中原皇帝只要不傻,就会想方设法拦截。
所以,前几日那场夜战,原头极有可能是龙王血。
伦山蛊后问起龙王血,况曼启口,将最近发生在边关的事,一一告诉了伦山蛊后。
伦山蛊后听罢,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巫胥他们何时入的回纥了?”
况曼:“十多天前。”
“有消息传回吗?”
况曼摇头:“没有。”
那群人一进回纥,就跟丢了似的,连血鸦卫那边都没接到消息,况曼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开始在大草原上迷路了。
不过想到巫胥临走之时,要过去的血鸦卫,况曼觉得这种可能也许不大。
但他们肯定是出了些意外,要不然,不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回。
“妮怜心思深沉,巫胥他们就这么贸然入回纥,说不会吃些亏。”伦山蛊后眼里带起担忧。
一旁的阿月适时道:“小姨,要不我去一趟回纥,接应他们。”
阿月这些年,跟着伦山蛊后学了不少东西,心计手段皆有,蛊术练得也极好。上一任蛊后还活着时,就已察觉族中危机,为了能给阿月更深的保障,她还从小就习了武。
她所习之武,与历任蛊后皆不同,是上任蛊后从禁地里带出来的刀法,那套刀法,石郁也在学。
“不必,吃一亏长一智,让他们见识见识百濮之外的残酷,免得百濮再出第二个妮怜。”
妮怜心大,想谋取中原……
哼,凭她那点蛊术,也敢跟在回纥身后兴风做浪,以前不知她的存在便罢,现在即然知道了,那她就绝不会让她得逞。
阿月:“若不接应,那他们在回纥出事了……”
百濮与伦山在三十年前一直都守望相助,伦山出事后,两方才断了交情,如今交情再续,那伦山自然不能明知百濮人有难,还袖手旁观。
“再等等,等有消息传回,再做打算。”伦山蛊后考虑一下,轻道。
况曼见二人说完,趁着这时,出声:“阿娘,回纥大祭师还活着,你这里,是不是没办法将人给弄死?”
说起来,若远程掐死大祭师,况曼心底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如果那么轻意就掐死他,心中那口恶气,她就永远没地方发泄。可他一直不死,她同样也不爽,而且这大祭师活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伦山蛊后:“办法是有,但有距离限制,只能是在五百里内。过了这个距离,便不成。”
“阿娘,机会来了。”况曼眼睛微亮:“大祭师这次会来边关。”
“来边关?”伦山蛊后微楞。
况曼:“龙王血在边关,边关巫马逐丹似乎不愿意将龙王血给他送回去,前几日去了一封信,让他自己来边关取。”
说到这里,况曼严重怀疑,这巫马逐丹是不是姜鲁皇帝派到回纥的细作,然后这细作在敌营步步高升,成了守关将军,要不然,怎么就走了一步这种臭棋呢?
明知道边关这么多人抢龙王血,为的就是断了大祭师的活路,结果这家伙,好像感觉不到他们想摁死大祭师的心般,竟神来一笔,直接把大祭师给弄来边关了。
到了边关,抛弃阿娘手中的杀手锏,况曼严重怀疑,这大祭师有来无回。
母女俩交流了一下信息,快中午了,伦山蛊后让阿曼和阿月自己玩,她则挽起袖子,进了厨房,想为况曼和青蒙做一顿饭。
“阿娘要我帮忙吗,我会烧火。”况曼恬不知耻,把什么都不会,直接说成会烧火。
那一本正经说要帮忙的模样,别说,还真能唬住人。
伦山蛊后回笑道:“不必,你们玩吧。”
而一旁的青蒙,见伦山蛊后进厨房,刚毅脸庞出现了短暂的呆滞。
他木了木,然后速度极快地将大刀搁到石桌上,踏步跟着伦山蛊后去了厨房。
况曼一无所知,见阿娘和青蒙都去了厨房,她吟吟一笑,朝阿月招了招头。
阿月:“阿曼姐,啥事?”
况曼目光微不可查地往厨房看了一眼,附耳道:“咱们进屋说,我点事想请教你一下。”
这事,也是刚才看到阿娘,她突然想起来的。
阿爹说阿娘中了忘情蛊,不驱掉此蛊,他们一家就难以团聚。她手上正好有个驱蛊铃,在百濮时,多好蛊虫都受驱蛊铃控制,阿娘身上的忘情蛊,是否也受驱蛊铃控制。
还有龙王血……龙王血的驱蛊功效肯定极强,要不然回纥不会抢这东西。
哎,早知道阿娘种了忘情蛊,在百濮的时候,她就该朝龙王下手,也取点血。
阿月疑惑地看了一眼况曼,跟着她一起去了房间。
况曼没拐弯抹脚,开门见山问阿月:“阿月,你可知我阿娘种了忘情蛊?”
阿月微楞,沉眉道:“知道,每一任伦山蛊后,都会往自己身上种忘情蛊,以方便修练万蛊术。”
况曼困惑:“为什么修万蛊术,就一定要种忘情蛊?”
阿月叹了口气:“万蛊术很厉害,但也很霸道,这是我们第一任蛊后研究出来的蛊术,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在所有蛊术之上。万蛊,万蛊,修练了此术的人,可以将世间,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练成蛊。”
万蛊术真不只是叫叫而已,万蛊术大成后,一身毒血就能催使万物成蛊。
但要练到大成,众观伦山所有蛊后,也只有开山祖师才修练成功过,后面的继承者,没有一个能达到这种程度。
况曼震惊了:“万物皆成蛊?”
这……什么功法这么厉害?
阿月点点头:“修练万蛊术不易,男女情愫会影响万蛊术的修练,所以,每任蛊后都会种下忘情蛊,抛下男女之情,以方便修练万蛊术。”
其实关于这一点,阿月也不大懂,反正规矩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
要说男女情绪影响万蛊术,那恨也是情绪的一种啊,小姨从一醒过来,就满心仇恨,也没见有什么影响,怎么男女之爱就有情影了?
“龙王血,能解忘情蛊吗?”况曼揪着眉头,寻思着问。
阿月闻言,瞳孔一缩,小声惊呼:“你要解小姨身上的忘情蛊?”
况曼点点头,丧丧地哎了一声:“我阿爹和我阿娘感情很好,一个忘情蛊就让他们那样,我这当女儿的,看着心里不舒服。”
看着况曼脸上的伤感,阿月点点头,有些感同身受。当年,她阿爹阿娘感情也好,可是,阿爹不等阿娘想出办法,就……
阿月跟着况曼深叹了口气,消沉道:“龙王血不行,小姨体内养着不少蛊,一用龙王血,其它的蛊也会受影响,有几种蛊,是平衡血毒的,这几味蛊一旦受龙王血影响,打破平衡,小姨可以能会像我阿娘那样,血毒爆发。”
血毒一旦爆发,那几乎就……只能熬着。
况曼闻言,白皙脸颊带起惆怅。
她沉默良久,幽幽低叹:“养蛊危害这么大,为什么百濮和伦山还要养蛊?”
阿月:“地域不同,生存方式自然不同,伦山和百濮每到一个季节就瘴气横生,百濮稍好,伦山几乎一年四周都是如此,里面毒物无数,一不小心就会中毒。这些是没办法避免的,与其被毒物毒死,那不如与毒物共生,这也是发展蛊术最初的原因。”
顿了顿,阿月继续道:“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石氏一脉的祖先,在百濮研究出了蛊术,与毒共生,这之后,百濮就发展了起来,有了百族。在那之前,百濮十万大山中,成群部族极少,据说每年新出生的孩子,能活到成年的不足一成。”
蛊术危害是很大,但也好后的一面,它能让百濮的人减少死亡,并且还很多药蛊,反正有好有坏吧。
小姨修万蛊术,已是万毒不侵,只要血毒不爆发,小姨这一生,会无病无痛活到老。当然,这指的只是身体机能,或是与人对战,生了什么意外,万蛊术也是没办法的。
说起来,小姨当年能在江水里,等到阿娘去救她,还是因为她体内有一蛊虫,那蛊虫护住了小姨的生机,若没有那只蛊虫,阿娘就算赶到了,也只能带小姨的尸体。
况曼得知龙王血解不掉忘情蛊,眼眸浮起缕失望。
龙王血能用,那与龙王血功效相当的驱蛊铃,定也是不能用。
她眉梢紧锁,抿了抿嘴,有些不死心又问:“真的解不了吗?”
阿月侧头,目光定定地看向况曼:“你真想解掉小姨体内的忘情蛊?”
况曼点头。
不止她想,阿爹也想……
阿月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也不是不可能解,等我快继承蛊后之位时,若你还想给小姨解蛊,那就试试吧。”
况曼困惑:“为什么要等你继承蛊后之位,不是说,有解药吗?”
她继承蛊后位子和解忘情蛊有什么关系?
阿月微楞,随即恍然道:“解药……你是指炎木、地萧、泪藤、赤玉?”
况曼颔首,看来伦山真有解除忘情蛊的方法,不过看阿月样子,这办法似乎有点行不通。
阿月摇头,如况曼所猜那般,道:“泪藤下一次成熟期是在百多年后,想用解蛊药解小姨的忘情蛊,是不可能的。”
百多年后,小姨都已化成了土,就算泪藤成熟也用不上了。
况曼:“……??”
不是吧,阿爹还在不眠不休找泪藤呢,阿月却告诉她,还得等百多年……
……阿爹等得了吗?
“世间只有一株泪藤,很久前被我们祖上一个先人砍过一次,只留了根茎在原地,让它再次发芽生长。泪藤生长缓慢,这都快百年了,还没长到成熟期呢。而解忘情蛊的泪藤,必须是成熟期泪藤才管用。小姨和小姨父,可能要遗憾了。”
听着阿月给出的答应,况曼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熠熠发亮,脑袋突然转过了弯来。
……只顾着担心去了,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老本行了。
异能最初,可不就是催生植物的吗。在泾山时,朱果特殊不能以内力催熟,但催生一根藤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泪藤生长在什么地方,成熟期有多久?”况曼收起心思,赶忙追问道。
“生长在百濮,其实那地方你应该去过,就在洪湖边。成熟期三百年,据我们族里记载,泪藤年份越久,所练出来的解蛊丹药效最好。”
说到这里,阿月有点同情地看向况曼:“阿曼姐,你也别太伤心,等我以后有了继承人,开始修练万蛊术之前,我会想办法,让小姨和小姨父团聚。”
没有泪藤,但却有的办法。
这办法,是阿妈想出来的。阿妈,就是用这个办法救回小姨的。
但就是有些危险,不过,前头有阿妈成功的例子,而且当时,还是她协助阿妈的完成的,所以,再来一次,应该也不会出差错。
况曼:“什么办法?”
阿月:“换血,到时候我将小姨一身血毒换走,小姨体内没有血毒,你就可以用龙王血,为小姨解蛊了。”
况曼:“……?”
专业有点不对口……
这换血在末世之前,都是个技术活,放到这年代……若真没问题,她的阿娘便不会死了。
阿月完全不知道况曼心里在想什么,为了增加可信度,还道:“这办法我阿娘已经试过了。”
况曼哑然。
我娘活了,可是你娘死了啊。
阿月似乎看懂了况曼眼里的不相信,她道:“我娘之所以会出事,是因血毒爆发。小姨一身血液里的毒若不爆发,我与她换血,不会出事。”
况曼闻言,含糊地嗯了一声,不再谈换血的这个话题。
回头等闲了,再进一次百濮,去取泪腾崔熟,泪藤成熟期有三百年,要是担心药效不够,她就多用异能崔熟一段时间。
怎么着,也不能让阿月去冒险。
虽然她说的轻飘飘的,似乎换血不是什么难事,但在现代社会走过一遭,况曼很清楚,换血还得看血型呢,更别说,阿娘还有一身毒血,这万一出了差错,那她和阿娘欠大姨一家,就欠得深了。
而地萧……
阿月不是伦山出来的吗,也许她不用找阿娘要地萧了……
“阿月,你知道地萧吗?”
阿月:“知道,我知道你要地萧做什么,这次出来我没带地萧,等以后我回去了,给弄一根出来。不过,没有泪藤,就算有地萧也无济于事……”
“先弄来放着,也许用得到呢,这事,先别告诉娘。”
阿月点头:“嗯,肯定不能让小姨知道,小姨受忘情蛊影响,对这些东西很敏感。”
况曼和阿月在房间里小声嘀咕着忘情蛊的事,厨房里,一声砰响突然炸开。
那声音极大,楞生生打断了况曼和阿月的话谈。二人一惊,对望一眼,赶忙跑出房间。
刚跑出房间,,况曼和阿月就被厨房里,冒出来的浓烟给呛得咳嗽了几声。
阿月一惊:“阿,着火了。”
说着,她身子一蹦,如一只跳起来的小兔子,咻得一下跑到井边,袖子一撸,麻利地得起水,就欲往厨房里冲。
况曼见状,袖子一撸,也准备去打水灭火。
还未转身,就见伦山蛊后和青蒙,呆呆怔怔,一前一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两人脸上都还算干净,就是青蒙耳际边的一缕头发,好像有烧焦的痕迹,而伦山蛊后那张银白面具上,似乎……沾了锅灰。
况曼神情讶然,眼睛诡异地在伦山蛊后和青蒙脸上瞄了一瞄。
“没着火,就是烟比较大。”
伦山蛊后看着提水欲救火的阿月,咳嗽了一嗓子,一本正经的道:“多年未进厨房,倒是生疏了。本想给你和青蒙做顿饭,不过刚才锅被青蒙不小心撬到地上,今儿这顿饭就算了,走,阿娘带你去镇上吃。”
青蒙听到伦山蛊后的话,俊脸微微一木。
……不是义母说火太小,往灶洞里加了一根大木柴,才把锅撬到地上的吗?
况曼眼睛一眨不眨,有点呆滞。
锅被青蒙撬到了地上……
那为什么娘你的面具体上有锅灰?
况曼觉得,她应该要重新认识一下阿娘。
对了,她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阿娘下厨呢……难道,阿娘和她一样,都没下厨的天份?
“阿曼,我回房稍梳洗一下,你和阿月先等等。”看着闺女发呆的脸,伦山蛊后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奇怪,这一年,她东奔西走,时常露宿野外,都已经学会了生火烤食,怎么进了厨房就没用了呢?
伦山蛊后脊背笔直,不等况曼和阿月回话,就回转了自己的房间。
阿月瞅着伦山蛊后,歪头,目露好奇地看向青蒙:“青大哥,刚才发生了啥?”
青蒙接过阿月手中的木桶,就着凉水洗了一把脸,等清洗好,他走到石桌边,将大刀负于身后,随即刀锋一闪。
【以后,千别让义母入厨房】
况曼,阿月:“……为啥?”
【义母不会做饭】
他刚才,就是担心她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才跟着一起进了厨房。
可谁知,就算他跟着一起进去了,也抢救不了。
以前义母进厨房,还只是做出一些奇怪东西,现在,她竟升级成砸锅了。
关于伦山蛊后厨艺不行这事,世上知道的人极少,连况飞舟都不知道。
圣慾天又不是没有厨子,哪用得着堂堂教主夫人入厨房啊,这不,二人成亲那么多年,况飞舟楞生生不知道,自己媳妇厨艺方面到底是什么水平,唯独幼时被她荼毒过两年的青蒙,才知道真实情况。
况曼看着地上出现的几个字,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遗传,她绝对是遗传了阿娘的厨艺,难怪她煮了十年饭,都煮不出啥花样来……
这顿午饭,到底是没去镇上吃,因为,救场的人回来了。
孟九重和石郁回来的时候,厨房里的浓烟还没有完全散得去,看了一眼被撬到地上的锅,他袖子一撸,麻利把锅拎起来,刷干净,然后让况曼给帮忙烧火做饭……
而跟着他出去了一趟的石郁,也进厨房,打起了下手。
*
时间转瞬即逝,不知不觉,十天已过。
小镇宅院,气氛温馨,几个年轻人相处得极不错,连石郁性子,都随着时间过去开朗了几分。
这日,宅院外来了一个人。
他来了后,交了一封信给孟九重,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小镇离边关很近,只有十几里路,在小镇住下第二天,孟九重和况曼就去了一趟帐营,在帐营和穆元德会了一面,并交流了一下双方得知的的信息。
况曼让穆元德帮她注意一下草原上的其它方面的动静,巫胥他们入了草原,至今没有消息,好歹在百濮时,也并肩做战了一场,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问。
穆元德当即应下,说会让血鸦卫留意。
在离开账营前,穆元德告诉他们,让他们在小镇上先等着,回头可能有事,需要二人去办。
两人没等着多久,就等来了穆元德嘴里的事。
刚才那人带来的信,说回纥大军已在行军途中,不日就会抵达青阳关,而大祭师也在大军中,不但如此,他们还发现,大祭师身边,有一老妪,这老妪,应该就是况曼他们要找妮怜 。
也就是说,妮怜也来了青阳关。
穆元德想在大军未抵达之前,再探一次回纥帐营,一是试试看,能不能抢回龙王血,二是,想将帐营里的尸奴全部毁掉。
信上内容,让况曼与孟九重今日带一队血鸦卫出关,在子夜时分,与怀先锋汇合,等怀先锋率人偷袭回纥帐营时,他们则入营将尸奴寻出来,并一把火烧掉。
信上说的很清楚,火是尸奴的克星,遇火,回纥的尸奴便会全部废掉。
看完信上内容,孟九重将信递交给了况曼。
况曼一目十行,扫了一下大至内容,随即内力一震 ,将信纸震成了纸屑。
“阿娘,我和九哥有事要出去一趟?”
伦山蛊后知道他们前不久会过穆元德,也猜到必是穆元德那边有事需要他们去办,她没有多问,只道:“去吧,自己小心一些。”
况曼点了点头,和孟九重对望了一眼,二人进房,拿了一个包裹,就离开了宅院。
看着说走就走的况曼,伦山蛊后眼里透出丝丝无耐。
阿曼这性子,倒是像极他……
想到那个人,伦山蛊后胸口倏地身起窒息。她蹙了蹙嘴,和阿月和阿郁说了一声,便回了自己房间。
至于青蒙……青蒙两天前就离开了小错,况飞舟让他去守在天山水池,以防万一……
据说,这一次回纥那边出军五十万,似乎是有大举进攻中原的意味,这么多人,一人一脚就足以踏平圣慾天,所以,不得不防。
到了青阳关,况曼二人与血鸦卫汇合,当即便换上行头,出了城。
*
皓月当空。
广阔草原上,一队百十人的队伍踏着月色,骑着快马,飞驰而过。领头的是一男一女,二人脸覆面具,一红一黑,月色将两人衬得诡谲非常。
快马六个时辰,况曼等人在午夜时分,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夜空草地上,无数人影仿佛死尸般,紧握着长矛,摒气凝息,纹丝不动蛰伏在草原上。
更远处的视线尽头处,是无数还亮着火把的帐篷,马踏声,随着离帐篷越来越近的距离,缓缓消失,随即归于宁静。
一群人跳下马,将马丢在原地,然后飞快纵身而上,往前方扎营的地方奔去。
小奔了一段距离,只见为首红衣女子轻轻一挥手,所有人刹时脚步。
况曼黑眸如冰,紧紧望着左侧草上,手已轻搁到了腰间的鞭上面。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趴在地上,头带盔帽的将领,从草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往况曼二人走来。
看到来人,况曼紧绷的神情微微松懈,手也从鞭子上撤离。
“有查到尸奴在何处吗?”见来人走进,况曼低声问。
怀先锋听到前方出口的竟是一道女声,微微诧异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已在鬼门关外,走了一趟,若不是况曼没在那些蛰伏在草地上的人身上察觉到恶意,这人……
怀先锋脚步略顿了一下。
他带兵潜伏进草原前,血鸦卫首领告诉他,今夜子时会有人来和他汇合,到时候,他的任务就是吸引回纥大账的兵,让血鸦卫的人进去,将尸奴处理掉。
他知道血鸦卫会出现,但却没想到带队来的两人里,竟还有个女人。
怀先锋看了眼脸况曼与孟九重脸上的乌鸦面具,确认了他们的身后,一抱拳,道:“没查出来,草原视线太广阔,我们能潜伏到这里,已是万幸。”
真的是万幸。
他和回纥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每每夜袭,他们都会暴露行踪。唯有这次,他们都摸到距离营地只有二里路的地方,回纥那边竟然还没反过来。
怀先锋说到这里,又道:“你们进去后小心些,我怀疑回纥营地可能有陷阱。”
况曼蹙眉:“营地有情况?”
“今夜未有老鹰巡逻。”怀先锋摇了摇,道。
诡异就是诡异在这里,回纥老鹰是敌方战场上的眼睛,可偏今晚,一只老鹰都没有。
这不正常……
孟九重听到怀先锋的话,剑眉微沉,思索了一下,回身,像身后的血鸦卫道:“你们和怀将军先潜伏在这里,我先去探探营帐的情况,若真有陷阱,看到信号,你们迅速撤离。”
“我和你一起去。”况曼闻言,抬眸道。
孟九重轻颔首了一下,二人对望一眼,一个俯冲,便往营帐那边飞疾而去。、
与此同时,离营帐二十几里处的一片山丘之上。
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占据了好几个山丘,而在其中一座山丘上,巫马逐丹骑在马背上,仰着头,如枭般的眼睛,眺望着帐营方向。
“将军,我们真不反攻回去吗?”
身侧,一将领的声音将巫马逐丹唤回神。
巫马逐丹收回视线:“不必,在可汗大军抵达边关之前,我军尽量避开中原的攻击,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将领蹙眉,掀眸看了巫马逐丹一眼,随即垂首,挡住眼底猜疑:“将军,我们的尸奴还在帐营里。”
巫马逐丹神色不明,道:“那是我刻意留下的,尸奴刀枪不入,正好可以将今夜那些不安份人的,全部留在大帐里。”
小将未接话,只眼里透出古怪。
自从抢到了龙王血后,巫马将军所做的决策,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