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竟在用活人养蛊?

月色浮水。

回纥老鹰的出现, 让况曼极为意外,她意外的是阿萨族竟和回纥人有勾结。

若回纥和阿萨族之间有勾结,那阿娘明日那场斗蛊是被回纥人设计, 还是……

况曼一直都知道回纥人入了百濮, 甚至还猜到, 他们想在百濮伏击她。

自从那日离开洪湖后,况曼就再没有看到过回纥鹰,她还以为这群疯狗可能陷在了百濮,或是在百濮等罪了人, 被人杀了。

可现在……

呵呵,人家不是被杀, 而是在守株待兔,等着她娘俩自投罗网。

她和阿娘可不是那只他们能守得到的兔子。

“阿曼,回纥人出没,事情有些棘手, 我出去查探一下情况, 你们在这里等着。”看到回纥老鹰, 云飞脸上带起了慎重。

他从小在关外长大, 对生活在关外的回纥鹰犬极为熟悉。

这群人, 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狗。他们出现在这里,不是盯上阿曼, 就是盯上了师娘, 必须解决掉。

他得去看看, 这次带队入百濮的人是谁?

回纥其他人好还, 但倘若进入百濮的是枯鹤院的昆苗,那阿曼可能就真会有危险。

昆苗是枯鹤院的三弟子,虽然排行老三, 但权利却比上头两个都大。

手中掌握着回纥的情报网,并且,还有一个杀手组织。

这人从小天赋异禀,与老鹰极为亲近,后来甚至无师自通,成了回纥第一个会驯鹰的人。他的名字在大草原传开时,大草原上,就多了很多盯梢的老鹰。

连圣慾天他都敢放老鹰去查探,要不是后来青锋师伯震怒,踏出圣慾天,将回纥将军的儿子给杀了,并放话,圣慾天出现一只鹰他就杀一个贵族子弟,或是杀一个枯鹤院的弟子,这老鹰怕是还会继续盘旋在圣慾天的天空上。

昆苗此人十分奸诈,他得先把情况弄清楚,小师妹才找回来,可不能出事。

“你小心点。”况曼看了一眼云飞,叮嘱道。

云飞轻颔首,身子一晃,消失在黯淡黑夜中。

况曼和孟九重也没闲着,两人观察着四周,况曼还异能大开,和身边的树沟通了起来。

她想知道,阿萨族到底有没有和回纥人勾结,若是有,那明日那场斗蛊,阿娘就算是羸了,不经过一番血战,也难以脱身。

若是输了……阿娘就更别想脱身了。

况曼和大树沟通,孟九重黑眸则紧紧盯视着这只老鹰。

钟楼上的老鹰,在上面停了一会儿,展翅飞到一座竹楼上空,盘旋着啾啾叫了两声,然后又冲回了钟楼。

阿萨族的人正忙碌着明日斗蛊的事,没有把注视力放在一只老鹰身上。

过了一柱香,和附近大树沟通的况曼,眉间警惕微微松懈,缓缓吐了口气。

“这只老鹰是傍晚前落到阿萨族的,与阿萨族无关。”况曼说出附近植物传递给她的消息。

和阿萨族无关便好,要不然,她就真的要做好,随时救阿娘的准备了。

孟九重侧头,在况曼的脸上驻留了一会儿。

入了百濮之后,阿曼总是语出惊人,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去探查,就能精准地判断出情况。

对百濮山林的熟悉,仿佛自小就生活在这里一般。

伦山蛊后说她是山中精灵,这话……还真没说错。

一入山,她就如鱼游水……

“回纥鹰是跟着一个部落的人一起进的阿萨族。”况曼继续道:“先探一探,是哪个部族。”

孟九重目光轻错,落到先前老鹰盘旋啾叫的那座竹楼上。

“刚才,老鹰展翅飞了一次,它盘旋在那座竹楼上空,我们去竹楼那边看一看。”

陌生地界,不管况曼还是孟九重都观察细微,不错过一丝有可能发现的线索。

这不,况曼和大树沟通时,孟九重就已大致分析出一些东西。

老鹰刚才明显是在给某个人回报消息,接收它消息的人,必在它盘旋的那幢竹楼里。

“我去竹楼里探查一下,你继续观察。”况曼说罢,身形一晃,也没入了黑夜中。

孟九重一动不动,看了一下四周地形,身形一晃,晃到了前方的一个大石磨下,然后将自己彻底融在石磨的阴影中,监视着周围的一切。

况曼摸黑,攀爬上了孟九重说的竹楼。

阿萨族明日有盛宴,住在这竹楼里的客人,今晚似乎也难以入眠。已夜半三更,但竹楼中,还有微亮的烛火,忽明忽暗地燃烧着。

竹楼第三层,一个梳着少数民族发髻,穿着少女服饰的女人,正在翻阅着一本书。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明眸皓齿,一双眼睛充满了睿智。

她手上的书,是中原文字,她看得似乎有些投入,一对明眸始终没有离开这书册。

况曼借着鞭子,倒挂在竹窗外,静静地观察着这个女人。

看了一会儿,没见她有什么异常,她鞭子轻挥,一借力,移到了另一个房间。

轻巧的动作,没有弄出任何动静。

房中的女子完全没有察觉到,刚才,有个人曾倒挂在她的窗户外。

另一个房间里,住的是一个老妇。这个妇人皱纹满面,眼睛有些浑浊,她正在解衣,似乎是要入睡了。

在这间屋,况曼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唯一算有异的,便是这个老妇的床头,放着一个冷白陶瓷蛊,这个陶瓷蛊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扇动着翅膀。

况曼五感敏锐,虽然扇动翅膀的声音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

看了一眼那个陶瓷蛊,况曼就离开了,准备去竹楼的第二层看一看。

百濮养蛊的多,这种陶瓷蛊,刚才潜伏在楼下时,她有瞅见好多人身上都悬着一个这种瓷蛊。

说起来,阿娘身上也有。上次阿娘潜进她与孟九重的房间,她在她身上也发现了这种陶瓷蛊。

想必,这是养蛊之人,用来装蛊虫的东西。

竹楼第二层住的,应该是三层那一老一少的随从,二楼一共四间房,每间房里都有三个人,第一间房的随从腰间不是悬着刀,就是悬着剑,个个看上去都孔武有力。

他们未向楼上一老一少那般悠闲,每一个人的双眼里都充着提防,时刻警惕着窗外。

因为他们警戒着,况曼不敢大意,动作轻得仿佛一只攀在墙壁上的壁虎。她也没再倒吊窗户边去就近观察,而是透过竹子中那微小的缝隙往屋子里看。

屋内三个人,个子看上去不高,和百濮男子的身高差不多,就是比较壮,不如百濮男子纤瘦。

况曼眼里闪过疑惑。

外型和百濮男人一模一样,穿着也是百濮服饰,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况曼拧眉沉思了一下,然后身形一闪,又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住的依旧是随从,同样是三个,这三个随从比起另一间屋的那三人,看着就正常了许多。不,也不能是正常,他们很纤瘦,脸色较为苍白,目光里透着呆滞。

呆滞的眼睛……三个人都相同……

况曼再次疑惑。

恰在这时,屋内其中一个男人,手突然一伸,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那抓住胸口的手背上,青筋突现,一条一条的,仿佛虫子般,看着极为狰狞。不但如此,他的脸也开始变得色,从苍白变成紫青。

这一变色,整个人仿佛地狱出来的恶鬼,狰狞得让人胆寒。

他似乎很痛苦,异状刚起,他就蜷缩到了床上。他咬着牙齿,痛苦声压抑在他喉咙里,却始终没有叫出来。

况曼眼里闪过惊诧。忽地,屋里另外的两个男子,须臾间也出现了异状。他们和第一个男子一样,脸色迅速变化,都蜷缩到了床上,抑制着自己的痛苦。

与此同时,况曼眼尖地发现,这三个人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走,那东西就像是裹挟着在皮肤下的虫子。

况曼被看到的东西恶心到,赶紧把脑袋偏离竹子缝隙。

眼睛不可置信地瞪了起来:“……!!”

——擦!

什么玩意?

吞了吞唾沫,况曼不信邪的又把脑袋伸到了缝隙处。

……艾玛,真是虫子。

一条,两条……一张脸上,竟浮出六条虫子般的东西。

嘶——这幢楼住的是哪个族的?

竟在用活人养蛊?

况曼不会养蛊,但不会养并不代表着她啥都不知道……

中原那过,把玩蛊的这人传得神乎其异,她在郁方那里也曾听过一点消息。有的养蛊人,会用人培育蛊卵。

反正挺邪门的。

就在况曼走神间,屋内的三个人,似乎承受过了这一波痛苦。

三人喘息着,满头大汗地蜷缩着身体,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着,最后竟无声无息地陷入了熟睡中。

而他们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连况曼刚看到的虫子,也不见了。

如果不是这几个人的身体,一直没有放松,还是蜷缩着,况曼怕还以为,刚才那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屋内响起了规律的呼吸声,况曼又观察了一会儿,甩着鞭子,轻轻一晃,又晃到二楼的第一个房间。

她想瞅瞅,这三个看着有些怪怪的人,是不是也和隔壁屋的那三个人一样,半夜蛊毒发作。

结果看了一会儿,这三个人依旧没有动静,还是紧紧警惕着四周,他们甚至连坐的方向都没有变化。

况曼睨着他们,幽瞳带起丝丝凝色。

他们虽然一副百濮人的打扮,个子也和百濮男人差不多,可就是有股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啾啾——

两声老鹰在这幢竹楼的上空极快地飞旋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钟楼上。

况曼全身都隐藏在黑暗之中,这只老鹰在天空中盘旋,却没有发现她。

其实,这也怪不得这老鹰发现不了,况曼自从出了西蒙后山石窟后,就有意甩开回纥的盯梢。

有泾山的经验,她知道回纥里有一种鹰,可以凭着气味追踪,于是,她一路异能全开,完全将她和孟九重的气息,融入大自然中。

她这一动作,使得老鹰在石窟之后,就将他们跟丢了。

好不容易在洪湖再次追踪到人,结果……却被突然出现的一只金雕给杀了,还成了一条蛇的晚餐。

从那之后,回纥老鹰就追捕不到她的行踪。

而巫胥的金雕在这段时间,总是在阿萨族的上空,追杀回纥老鹰,那完全是回纥那边想守株待兔,放老鹰在阿萨族观察罢了。

老鹰飞离,屋内,听到这声两声啾鸣,其中一个男人,那双警惕的眼睛里带起了丝丝放松。

况曼观察细微,看到他放松的眼神,须臾间福至心灵,眼里闪过恍悟 。

呵呵——原来如此。

她就说怎么看着不大对劲,搞了半天,根本就不是百濮人啊。恶狼就是恶狼,穿上衣服也难以掩饰他们刻在骨子的恶性。

看着他们,况曼再一次感觉到了回纥人的狡猾。她和回纥人打过这么多次交道,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回纥有类似百濮人体型的男子。

呵呵,差点被迷了眼,错将狼狗当成了小奶狗。

回纥人,看到就杀。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至于他们是和哪个部族勾结的,况曼并不急着去弄清楚,反正……明日,她就会知道,住在这个阁楼里的是谁。

弄清楚了屋里三个人的身份,况曼便不打算观察了。她如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觅者,等待着时机,一击三杀。

时机很快就来了。

等那只一直盯梢的老鹰再次将信息传递过来,屋内三个人都齐齐放松之际,窗户处,一条鞭子如魔似幻,宛若飞行的灵蛇,以一种完全让人不备的速度,咻地一下蹿入了房间。

警惕着四周的三个回纥人,似乎也发现了这条鞭子,大刀出鞘,就欲砍向这条鞭子。

刀刚刚举起,这条被赋予了力量的鞭子,竟诡异地一下三卷,紧紧套在了三人的脖子。

鞭子仿佛打了三个结般,每一个结上,都有一个脑袋。

这三人大惊,举刀欲砍。

然而……要杀他们的人,却不会给他们机会。刀将将举到半空,三颗脑袋就齐齐与脖子分了家。

未见人影,先断首。

三条血柱溅飞而出,血洒满屋。

浓重的血味,刹时冲鼻而起。

窗户外的少女,身子矫健一跃,跳进房里。

一着地,况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然后,迅速往空中一洒。

一股异味,顿时充斥空中。

异香将血腥味掩盖。况曼看了眼掉落在地的三个人头,抿嘴,沉沉一笑,鞭子轻挥,将三个人头扫到房门处,挑衅似地将之悬吊在上面。

这群回纥人派出老鹰盯梢却不行动,欲给她造成心理压力。

心理战……她也会。

她回敬他们一份礼物,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所有行动,她都知道,甚至还躲在暗处,猎杀他们……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从现在开始转变。

回纥人既然开始行动,那就绝不可能只有这三个人,别的地方肯定还有人。今晚月色不错,很适合猎杀回纥人,所以,该活动活动了。

挂好三个头颅。况曼身形一晃,从窗户处纵了出去,出去的同时,还将竹窗关了上。

虽然已用异香将血腥味掩盖,但以防有鼻子灵的闻到,还是关一关窗比较好。

别说,况曼这看似多此一举的举动,还真有一些效果。

三楼上,坐在椅子上,闲适翻阅着书册的女子,在况曼取下三人首级之后,似嗅到了异味,注意力忽地一下从书中收回,转头往窗外看了一下。

她放下手中的书册,眼里闪过疑惑,却在这时,空气中转来了一股石兰花的味道。

这味道一传来,女人就坐又拿起搁在桌上的书。

石兰花,百濮独有的一种花。

花香馥郁,极为醉人,而且这花还只产于阿萨族与波兰族两地。

而这个时节,恰巧就是石兰花花开的季节

这个女人对血腥味显然不怎么熟悉,若是如况曼这般,经常接触到血的人,定不会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

况曼离开这三个回纥人的房间,又在第二层楼逛了一圈。

竹楼二层的房间一共有四间,除去况曼杀人的那间房,其他几个房间,住的多和先前见过的,那几个被人中了蛊的男人差不多,都蜷缩在床上。

显然,在这之前,他们必也和那几个蛊奴一样,毒发过一次。

况曼没兴趣管别人的事,简单查了一下,就跳下了竹楼。刚从竹楼下去,那只钟楼上的老鹰,就又回竹楼传递消息。不过,畜生终究是畜生。

它要报信的人已经被杀,可它,却只会执行着饲养它的人给它下达的命令。

况曼跳下楼,刚回到先前他们藏身的地方,孟九重就从石磨阴影处闪了出来。

“如何?”孟九重一靠近况曼便问。

况曼:“楼上有三个回纥人,伪装成这个竹楼里客人的随从一起来的阿萨族,这个阁楼客人的属下,皆是蛊奴。”

“蛊奴?”孟九重眼里闪过凝重。

当初他调查伦山时,也曾在调查到过蛊奴。不过,伦山的蛊奴很神秘,外人一般不可见。

况曼点了点头,并没有细说,他俩对蛊都不熟悉,想解释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

“只有三个回纥人吗?回纥人入百濮迟迟没有行动,现在才有所动作,应该是想让咱们自投罗网,这里,不该只有三个回纥人。”孟九重抛开蛊奴的事,分析道。

况曼沉眉:“我也觉得不可能只有三个,这寨子里必还有他们的人,就是不知道他们躲在哪里?”

阿萨族很大,今晚入住阿萨族的人很多,想将伪装过的人找出来,还真不大容易。

“这座竹楼入住的是阿塔族的人。”

就在况曼和孟九重思索着该怎么把回纥人找出来之际,出去打听消息的云飞回来了。

不过,这家伙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头佩银饰,穿着百褶裙的少女。

看着跟着云飞回来的女孩,况曼木了。

哦豁……逃婚的新郎,自投罗网,被新娘捉到了。

跟着云飞一起回来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想以婚姻的方式将云飞留下来阿呜。

阿呜脸色有些忧郁,没了那日婚礼上明媚娇艳,她粉黛未施,水眸中透着幽怨与惆怅。

云飞的神情也不大好,狭长的桃花眼里蕴着锐利,板着脸,再没前几日的嬉皮笑脸。

气氛有些尴尬。

况曼看着这两个人,不知道该说啥了。

递了个眼神给云飞,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但云飞这会儿心情显然很不好,黑着脸,完全没有接收到况曼的讯号。

“确定是阿塔族的人?”孟九重没受云飞和阿呜之间诡异气氛的影响,掀眸看向竹楼,淡淡问。

“是阿塔族的人,他们是今日下午抵达阿萨族的。因为阿塔族在百濮地位崇高,所以,阿萨族的族长,便将他们安排到了族中最好的竹楼里。”

回答孟九重话的是阿呜,阿呜看了看在场三个人,聪明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侧头:“云飞,你们是蛊后的人对吗?”

最近阿塔族和蛊后一脉冲突不断,而他们现在也盯着阿塔族,所以,不又难猜出他们和蛊后的关系……

听到阿呜的问话,况曼抬眸,欣赏地看了看她。

……好聪明的女孩。

可惜,芳心错许。

云飞未回话,气氛再次陷入了沉寂。

阿呜眼睛里透起哀怨,她垂头,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暴露了她的情绪。

看着漂亮的女孩,况曼呼了口气:“先离开这里,去山上说。”

他们是来夜袭,现在这情况,还夜袭什么,得了,先把这两人的事情给解决了再说吧。

这地方不是谈话的地方,况曼话落,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身子一纵,就奔向阿萨族的后山。

孟九重见状,举步跟上。

云飞看了眼埋着脑袋的女孩,眉头紧夹,长臂一揽,带着阿呜向况曼二人追去。

这个女孩是个好女孩,但他,却不是她的良人。

有些话还要说清楚,让她彻底死心。百濮族男儿无数,没必在他这么一个不喜欢她的人身上,浪费年华。

阿萨族的后山,况曼找了处较为隐秘的地方停下。孟九重和云飞前后脚抵达,刚一到地方,云飞就将阿呜放到地上,并后退两步,拉开与阿呜的距离。

阿呜依旧埋着头,通身溢着沉寂。

况曼看了眼她,又抬头瞅了瞅云飞。身子轻纵,跃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完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感情的事,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这个女孩,明显是对云飞动了心,而云飞对她……

从他的反应,不难看出,他对这个女孩没有一丝感情,哪怕他稍有一丝动心,这事好处理。

但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既然没有感情,那就别拖泥带水。

孟九重紧随其后,纵身落到况曼身侧,看都没看阿云一眼。

阿呜抬头,看着利落上树的况曼,眼里闪过羡慕。

云飞和这女孩相处得这么愉快,他喜欢的,是这种性格的女子吗?

“阿呜,你是个好女孩,但我不是你良人,阿萨族斗蛊之后,你回波兰族去吧。”云飞待况曼和孟九重离开,紧揪着眉头,道。

“我喜欢你。”阿呜抿着嘴,固执地道。

她控制不住喜欢他的心。

她也不知道她喜欢他什么,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甚至都没有彼此了解过对方,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家里有什么人……只知他未曾娶妻。

那日带他回族后,她探他的话,当听到他尚未娶妻时,她仿佛吃了最甜的蜂蜜,满心欢喜的以为,她肯定有机会。

执拗的话,让云飞额头直跳,有些头痛。

“可我不喜欢你。”冷酷的话,从他嘴里溢出。

必须让她死心,要不然……

阿呜眼瞳闪过一抹哀愁,极轻地低喃道:“我知道……”

所以,她没资格怪他在成婚当天,不顾她脸面,决然离开。再见面,她连质问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哪怕她脸面扫尽,也找不到去怨,去恨的理由。

因为那场婚礼,是她强求来的。

云飞看着阿呜,深叹了口气:“你喜欢我,可我却不喜欢你,再纠缠下去,只会让你变得面目全非。你是你阿爹培养出来的下一任族长,应知,有些事当断则断,拖下去,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且,我的妻子,我师父已有人选,那个女孩,才是我心目中的妻子。”

云飞是真头痛,早知道会因为一个暂时疗伤之地,就被这个女孩缠上,打死他,他都不会跟她回族。

他感激她当时的收留,但那仅仅只是感激罢了。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会入百濮,更不会娶一个百濮的女孩。

很小的时候,师父和阿娘就告诉过他,他要肩挑两房,以后得过继给大伯一个孩子做承孙。

而且,圣慾天乃是江湖是非之地,他的妻子不说多厉害,至少要有自保之力,且一定要够独立,够坚强,哪怕没了他也能洒脱地活下去,而不是沉溺情爱。

就这一点,阿呜就排除在外了。她性子虽好,却不是他妻子的人选,所以……

无情的拒绝让阿呜顿时红了眼眶。他的话,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划在她的心口上。

阿呜潸然泪下。

颤颤巍巍,哭出了声。

听到树下的悲颤哭声,况曼垂头,往树底下看了一眼。看着下方,蹲着身如一只被抛弃的小兽,无助痛哭的女孩,况曼叹了一声:“好像有点残忍。”

“感情不能勉强,云飞自己会有决择。”孟九重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况曼抬眸,定睛凝着孟九重的脸:“那你呢,你当日娶我时,我神智不清,那时你可曾勉强?”

她与他虽已有夫妻之实,配合也十分的默契,但是……二人之间,却是少了一些东西。

孟九重深眸注视着况曼,微抬手,将她脸颊边,被夜风吹乱的碎发捋到耳后:“你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虽然神智不清,但我还是记得,义父弥留时,他抓着你的手,说让你照顾我后半生,但是你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义父最后一口气始终咽不下,你才点头应下了。”况曼淡淡道。

那时,他娶她,被迫说不上,但却绝对有勉强。

孟九重专注地看着况曼,认真又郑重地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已建立了亲情的纽带,哪怕不娶你,在我心中,你也是我的责任。”

当日,他娶她的确是为了让义父安心。

虽然她一开始,是他和义父抱着寻找真凶的心态救回来的。可八年相处,她成了义父最后那段时间,放心不下的牵挂。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妻子会是什么样,娶谁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那时,他没有立即答应义父,是因为他清楚,他将来必会踏足武林。一旦步入武林,他身边便不再安全,她极也可能为会因为他,颠沛流离,甚至……

况曼幽眸盯着孟九重的眼睛,不知怎么着,就想问一句他可曾后悔娶她的话。

心里想什么,嘴上不自觉就问了出来:“我恢复了神智,性子与别的女孩截然不同,你,可曾后悔娶我?”

孟九重视线撞上况曼眼睛,握住她的手,极为郑重地道:“不曾。”

我庆幸当初娶了你……

“不后悔就好。”况曼释然一笑:“不过,就算你现在想后悔,也晚了。”

没夫妻之实,她可以给他后悔的机会,可现在嘛……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树上的两人,因为说开了的话,关系又亲密了几分。

而树下,阿呜的哭声越来越弱,直到抽泣声彻底消失,况曼和孟九重才从树上纵了下来。

阿呜眼睛通红,许是将求而不得的怨愁哭了出来,身上那萦绕着的郁气,倒是没有刚才初见时那么浓郁。

擦干脸上的眼泪,阿呜看着眼前的三人,道:“我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想来和蛊后应该有关系。阿塔族要蛊后于死地,他们的人马,多数都扎营在对面的龙王庙里,你们若……可以去那里寻他们。”

阿呜很聪明,虽然在云飞身上栽了个跟头,但一冷静下来,很快就分析出了,他们三个半夜三更出现在阿萨族的原因。

阿呜抬头,定定地看着云飞,随即潸然讥笑:“中原男人,果真无情。今日,我终于领教到了。”

“云飞,办完事就离开百濮,这辈子你最好别再入百濮。若他日,我知你又踏足了百濮,我定会一解今日之怨。”还带着鼻腔的声音,吐出了心里的不甘。

不过,这种不甘,听着却让云飞狠狠松了口气。

说完这话,阿呜身一转,踏着脚下潮湿的树叶,一步一步,走出了树林。

那时不时耸一耸的肩膀,证明着这姑娘还哭着。

少女情窦初开,大胆表白,却惨遭拒绝,是该哭一哭,哭过了,能放下就好。

就怕陷在里面,越陷越深,最后迷失了自己。

看着离开的女子,云飞松了口气,还夸张了地抚了抚干干净净的额头。

“总算是想通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负心汉呢。”云飞吐了口气。

“把人家姑娘惹的这么伤心,确实有点像负心汉。”况曼瞥了他一眼,抬步准备前往阿呜说的龙王庙看一看。

要是那里真有阿塔族的人,那今晚她就干场大的。

对了,刚才她探的那竹楼是阿塔族休息之地,那三楼的老妇和女子是谁?

她们在阿塔族又是什么身份?

三楼就两个房间,房间陈置最好,很明显,那是给各族重要人物住的房间。能住在那里面,很显然,那两人在阿塔族的地位应该很高。

“我哪像负心汉了,我媳妇还没讨呢,我负心谁了?”云飞觉得,负心汉这个名声,他不能背。

况曼笑瞥了他一眼,转而道:“你今晚,是怎么遇上阿呜的?”

云飞翻了个白眼:“去打听消息,我只听得懂波兰话,那自然是去波兰族那边偷听了。结果……”

结果刚听个开头,就撞上了阿呜。

他一看见阿呜,拔腿就跑,生怕再被她缠上。

但是这会儿阿萨族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拔腿也跑不掉,这不,就被阿呜给黏上了。

阿呜是波兰族下任族长,这种斗蛊盛会,她阿爹自然是要带她来长长见识,顺便散散心,将云飞忘掉。

她阿爹完全没想过,闺女会在这里再遇上这个冤家,要是知道的话,定是不会带她前来。

阿呜的事,告一段落。

三人摸黑,去了阿萨族对面的那座山。龙王庙在这座山的半山腰,很好找,因为山下有条小径可以直达龙王庙。

三人踏着月色,犹如山间鬼魅,起起伏伏,没多大一会儿就抵达了一座龙王庙。

才刚到龙王庙下方,况曼三人就整齐划一地顿了脚步,然后齐齐晃到了庙外的大香炉下面。

因为,这里戒备很严,竟有人在庙外巡逻。

巡逻的人穿的依旧是百濮衣服,但却和况曼先前在阿萨族里所杀的那三个回纥人不同,他们身材高挑,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典型的北方男人。

只看到这几个巡逻人,况曼三人就确定了,这里面有回纥人。

不,也许里面,就是回纥人的窝。

三人摒气敛息,等这几个巡逻的人过去。云飞就低声道:“暂时别动,我去看看这次带队入百濮的人是谁?”

“不必,管他是谁,反正这次都休想走出百濮。”况曼现在一点都不想和回纥人玩什么阴谋阳谋。

对回纥,她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

云飞眉头紧夹:“回纥的昆苗很狡猾,若这次是他带人入百濮,我们一动,就会打草惊蛇,咱们说不定逮不到他。”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惊不惊蛇了,我们和回纥人不死不休,阴谋阳谋,都只看结果。斩杀掉百濮境内的所有回纥人,就是我要的结果。”况曼顿了顿,又道:“而且,那幢竹楼里也有三个回纥人,我已经送他们去见阎王了。”

云飞微诧:“你动作可真快。”

孟九重:“听阿曼的,不用管谁是领头人,这一次,他们出不了百濮,也入不了中原。”

离开苍山前,郁方曾提过,随后会派人来前百濮这边接应,这么多天过去了,外面肯定已布局完成,就算不能将人留在百濮腹地,也能在外围将人剿杀。

况曼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个药瓶子捏在手里:“我先去了,你们盯紧一点,听到声音赶紧收割,一个都别放过。”

况曼丢了一句话,趁着巡逻走过这空隙,身子一纵,如灵猫般,落到了龙王庙的房顶上。

她掀开房顶的黑瓦片,低头,往庙里看了一下。

庙堂中央,有一堆快要熄灭的火,整个庙堂里目测有二十几个人。其中,有三个看着像是领头的人,正在一张地图上比画着。

他们说的是回纥语,况曼听不大懂,但是那张地图,况曼却看懂了,那地图恰好就是阿萨族附近的地图。

他们叽叽哇哇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其中一个,将手上一把小旗子,插到了地图上的一个山谷处。

况曼懒得管他们在商量什么,商量再多,也得有机会实行才行。

看清楚了下方的情况,况曼抿嘴,轻轻一笑,将手中的陶瓷瓶从掀开的瓦洞里,咻地一下投了下去。

投下去的同时,她的鞭子也从这个瓦洞伸展了下去。

鞭子的目标是下方视线正对着的人,况曼嘴里说着全杀,但是看了这里的人后,她当即便起了留一个活口的心思。

这里只有二十来个回纥人,回纥人和她打过无数次交道,他们应该很清楚,这点人根本就拿她没办法。所以百濮里必还有其他的回纥人,留个活口,把其他回纥人隐藏地点摸清楚。可以的话,最好弄清楚回纥人和阿塔族之间在搞什么鬼。

鞭子飞梭而去的速度,比瓶子砸地的速度还快。

当下面的人被况曼的鞭子绑住腰,瓶子才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并砸得四分五裂。

白色粉末随着炸开的瓶子飞溅四射。

“啊——!”一声惊呼突然响起,那个不知不觉被鞭子卷到的人,咻得一下被拉上了房顶。

他的这一声惊呼,仿佛开启了某个开关,龙王庙里,惨叫声顿时响起。

一群本因惊呼声而陷入警戒的人,突然间纷纷抱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痛吼起来。

吼声在夜空中传开,惊得鸟儿四处飞散。

当声音响起刹那,龙王庙外,两道人影仿佛约好了般,从大香炉下猛然冲出,一个晃身,庙外巡视的回纥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双双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