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黎初霁中蛊归来,伦山蛊后行……

童川的出卖, 并没有在况曼心里投出多大浪花。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古人早就将外族的本质看得明明白白。

血脉牵引,就磨灭了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他既做出选择, 那就要承担事情暴露后的结果。

没什么好可惜的。

对回纥人, 况曼是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

甚至不分男女老幼。这也为什么在凤凰寨时,她会将那些孩子也杀掉的原因。

别以为孩子就无辜,回纥人养孩就如同养狼,小时候没威胁, 但一旦长大了,就是头恶狼。

她心慈手软放过他们, 谁又来放过中原人的孩子。

看完资料后,况曼将其中一些资料抽出来,塞进了怀里,其它的则叫伙计收好, 然后和孟九重回了南街。

她取走的这一份资料, 是东义县回纥探子的资料。

捉了一个童川, 倒是拨出萝卜带出泥, 好几个隐藏在城里的回纥探子都被审讯了出来。

其中还有几个昆苗接手回纥消息网后, 安排进东义县的。

这说起来,其实还和东福客栈有点关系。江湖人都知道, 东福客栈信息强大, 消息快, 昆苗也知道这一点, 于是便安排人手到东义县,想通过东福客栈的进出人员,和一些他们售卖出去的消息, 分析中原武林局势。

后来包打听过世,娇黛黛接着东福客栈,就关门歇业,不售卖消息了。这也致使昆苗安排过来的人,好多都潜藏了下去。

这一部分人,也就况飞舟入东义县后,才开始频繁行动,而他们关注点在况家这对父女身上,好多人,到现在都还未被发现。

况曼准备把这部人的资料交给县太爷,回纥人是中原共同的敌人,要忙大家一起忙,她和孟九重只有两双手,哪可以管得过来这么多。

回到南街,还未进门,况曼便瞧见东福客栈外面,停了一辆封得严严实实马车。

赶车的人虽然穿得像是一个车把式,但那挺拔的腰肢,却出卖了他。

这是一个气息不弱的人,他静静伫在马车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况曼打量过去的视线,并不隐晦,车把式似乎发现了她,目光轻抬,往孟宅这边看了一眼。

等瞧清楚是况曼后,他就收回了目光。

况曼眼里闪过疑惑,双手环胸,单脚抵在地上,倚着门口大树,看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东福客栈里就走出了两个打份像富商的中年男人。一看到中年男人,况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县太爷办事挺麻利的,这么快就找上了东福客栈,就是不知道,娇黛黛接不接他这趟任务。

看到县太爷,况曼想起了揣在怀里的回纥人消息,她抬脚,举步往马车走了过去。

车把式见她走来,稍警惕了一下,便又放松了身体。

这会儿吴拥和周柄生已上了马车,况曼朝车把式笑了笑,然后敲了一下马车的窗户。

吴拥刚才上马车时,有看到况曼往这边走来,知道敲窗户的是她,推开车窗,看向况曼。

况曼没废话,直接将怀里的资料取出,递给吴拥。吴拥看完资料,都不用况曼开口说,就明白是什么事了。

他什么都没说,朝况曼颔首了一下,便和周柄生一起离开了东福客栈。

当天下午,县衙的抓捕活动,在各种奇奇怪怪的借口下,快速展开,并以极快的速度完成。

这次抓捕的时候,县衙捕快队伍里还多出了很多生面孔。

况曼把资料递出去后,便回转了自己家。

回家后,况曼进了孟九重的书房,摊纸磨墨,提笔开始写信。

八岁之前,况曼曾读过书……不过时间过去太久,字她还认识,但却不大会写。

也不是说不会写,而是习惯了现代简体字,再写繁体字时,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写好信,况曼吹了吹信上的墨,等墨风干后,将信叠起来,塞进一个信封里,然后和孟九重打了一声招呼,拿着信去了蓝庐书生的府上。

这封信是写给她阿爹的。

回纥人觊觎天玄令,为了天玄令布局这么久,还如此大动干戈,这快令牌必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如今这令牌在阿爹手上,阿爹必须得趁着回纥人没发现之前,解开这块令牌的秘密。

这块令牌牵扯几个家庭的悲剧。她也好,孟九重也罢,甚至是沈闻秋和穆元德,也因这块令牌失母失妹……

回纥费尽心思也要得到的东西,绝不能落入他们得手里。

到了蓝庐书生府上,况曼也没多说,只将信给了蓝庐书生,让他将信送去圣慾天。

蓝庐书生拿到信后,立刻去安排,第二日就以带沐锦云游玩的借口,离开了东义县。

蓝庐书生虽不是圣慾天的人,但幼时在圣慾天生活过一段时间,他大哥黎初霁又是未来的魔教教主,他和圣慾天之间关系,根本就没办法剪断,让他送信,比让别人送信更让况曼放心。

况曼不知道况飞舟收到信后会如何,但是想来,应该会着手开始调查天玄令。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半月过去,协助穆元德处理泾山后续事宜的郁战,风尘仆仆回来了,并且,还带回那把遗失了十几年的凝血剑。

这半月,江湖风起云涌,沉寂十几年的血鸦卫,突然出现,并且一现身就将赤阳堡给灭了。

没错,就是灭了赤阳堡。

在江湖上鼎盛了近百年的的赤阳堡,一朝覆灭。

这次血鸦卫出手极为凌厉,整个赤阳堡,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不,还有一个活口,那人是沈罗衣。

沈罗衣在血鸦卫前往赤阳堡的前一夜,被一个蒙面人带走,并送去了苍山,丢给了依旧还在疗伤的沈闻秋。

血鸦卫的出动,再次震慑住了整个江湖。

江湖人人惊恐,私下各说纷云,有人甚至还道,是不是朝廷容不得武林发展了?

要不然为什么一出手,就灭了整个赤阳堡。

赤阳堡前段时间才前往边关捐赠了不少物资,现在竟被血鸦卫灭了。

也有人想起了前段时间,江湖上的传言,怀疑赤阳堡是不是真与回纥有勾结,所以才会被血鸦卫灭掉。

东义县这边的武林人,倒是知道原因。可是因为泾山那里后续消息没有传出来,又事关回纥,众人默契地没敢往外说。

江湖人心惶惶,八大门派成了鹌鹑,纷纷守紧大门,不让弟子外出。

好在这种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赤阳堡一灭,朝廷官报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涌向各州各省。

这官报别的啥都没讲,只罗列了赤阳堡勾结回纥的各项罪名,并且,还整个姜鲁通缉沈镇远。

血鸦卫将赤阳堡连根拔起时,并没有在赤阳堡里发现沈镇远的行踪,甚至赤阳堡真正的势力,刑堂的人,也一个都没发现。

这些人,无疑是在沈镇远暴露后,由明转暗,躲起来了。

没将正主杀掉,皇族大怒,发出的通缉比官报还快。

这份通缉悬赏,赏银高达三万,甚至只要发现沈镇远行踪,都会赏银。

沈镇远实力高深,江湖上能杀他的人没有几个,朝廷也没指望江湖人能杀得了沈镇远,所以,就算是沈镇远的消息,朝廷也给赏银。

朝廷官报,让整个江湖哗然。

夹杂在官报之下,还有一两个江湖势力的覆灭。

不过,两个江湖势力都是小门小派,因沈镇远叛国之事太严重,这两个消息倒是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只有一些与这两个江湖势力关系较亲近的人,知道一点。

郁战回来了,一回来,就将凝血剑交给了孟九重。

凝血剑,凝血剑……

看到这把剑,况曼莫名的,就觉得身体有些发痛。

悬崖之上,那被凌虐的阴影太大,大到……就算她将自己练成铜墙铁壁,依然牢牢记住了这把剑划破肌肤,划破血管时,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

一生,一世,况曼觉得,自己都没办法忘记。

孟宅庭院中,花香扑鼻。

气氛有些沉肃。

剑没回来之前,况曼和孟九重都期待着它的回归,可等真正回到手里了,却又……

孟九重也好,况曼也罢,脸上都没有这把剑回归的喜悦。

石桌上,凝血剑就那么搁着,况曼与孟九重坐在石桌两侧,静静地看着这把剑。

剑是穆元德在沈镇远的书房暗阁中找到的,处理完赤阳堡的事后,穆元德就将剑交给了郁战,让他带回来给孟九重。

这把剑是孟泽毕生最骄傲之作,剑里……蕴含着他对儿子的期待。

可是,这把剑从出炉那刻起,似乎就注定了风波不断。

让孟泽陷身武林纷争,不得不隐退江湖,后又……

“九哥,把剑收起来吧。”沉默了一会儿,况曼目光从剑上抽回,落到一旁边的花盆上。

孟九重深深叹了口气,踌躇着伸出手,将凝血剑拿到手上。

不知是怀念,还是感慨,微凉的手掌,顺着凝血剑的剑鞘,轻轻勾勒了一圈,然后将剑抛给郁战:“将剑挂回书房,我必用仇人的血,为它开鞘。”

凝血剑的回归,似乎引动了孟九重的仇恨,眉宇间浮起了丝丝杀意。

况曼起身,看着郁战手中的凝血剑,素手轻触着腰上的鞭子,神情莫测道:“九哥身上的伤,恢复得如何?”

泾山一战,她与孟九重皆受了内伤。

内伤难养,她有异能傍身,恢复起来较快,但孟九重……

也不知道这么久过去,他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已无大碍。”孟九重道。

况曼黑眸透出星火:“那九哥可有兴趣,陪我走一趟大草原。”

她决定了,她要先回圣慾天。

阿娘那里,等她从百濮回来后,再说。

百濮地势复杂,阿娘行踪又飘忽不定,去了也难找到阿娘。眼前,该以天玄令和沈镇远为重。

仇人躲得太深,她已经不想再去一个一个找了,他们既然想要天玄令,那她就回去守在天玄令身边,早晚,他们会寻上阿爹……

这份恩怨持续太多年了,不解决,他们一家三口就算团聚了,心里依旧不会释然。

孟九重听况曼说起草原,似乎明白了况曼的意思。

“郁战,守好家门。”他袖子轻挥,将凝血剑吸入手心。

看着此刻剑已上身,没有任何言语,毅然随她入草原的男人,况曼嫣然一笑:“九哥,待他日前尘了去,再无纷扰,咱们回阿凤村可好?”

娇脆的嗓音,如悠扬钟声,在孟九重心底扣响。

孟九重赫然抬眸,看着少女唇边漾着的浅笑,眉宇蕴着的肃然突兀间化做了虚无。

他薄唇轻轻上扬,疏朗回道:“好。”

二人不言而喻,相视微笑,踏出了孟宅。

况曼和孟九出一出孟宅,就直往平顺布匹店走去,欲去牵马,然后直奔关外。

但很多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

人还未出南街,身后遥遥响起娇黛黛焦急的声音:“孟公子,况娘子,你们稍等一会儿。”

况曼顿步,侧回头看向娇黛黛。

娇黛黛站在东福客栈的大门口,正急切地向他们挥着手。

况曼收回视线,与孟九重对视了一眼,二人带着疑惑,转身去了东福客栈。

刚一走进,娇黛黛什么都没说,凝重道:“两位请随我来一下。”

说罢,娇黛黛转身,便往客栈后方的内院走去。

况曼眸底思疑,抬步跟着她去了内院。

青幽小院中,娇黛黛一入院子,就肃然道:“况娘子,我这儿有个人,你带回去吧。”

她话刚落,院中客房里,阿莽背上负着一人,走了出来。

况曼本欲问娇黛黛,是什么人,到嘴边的话,一瞅见阿莽带出来的人,当即知道了娇黛黛的意思。

况曼神色一紧,一个错步,滑到阿莽身边。

孟九重也是一惊,急急上前,和况曼一同将人扶住。

将阿莽身上的人扶住,况曼疑声问:“娇掌柜,黎初霁怎么回事,为何会出在东福客栈?”

阿莽背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跟着伦山蛊后入了百濮之国的黎初霁,也是况曼的二师兄。

此刻,黎初霁情况有些不大好。

神智不清,晕迷不醒,脸也煞白的犹如一个死人。

况曼刚扶住他,就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冰冷。

那是一种毫无温度的冰,仿佛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东西般,不但如此,还全身僵硬。

况曼神情大惊。

二师兄不是和阿娘一起去了百濮吗?

黎初霁已和伦山蛊后入百濮有段时间,自从他们去了百濮之后,况曼就再没收到过他们的消息。

百濮之国,虽叫国,其实却不是国,那里地势险峻,形势复杂,是由数个不同族群组成,每一个族群,都有自己的权力中心,所以中原才会称他们为百濮之国。

那地方风俗民情都与中原不同,而且里面,同样有擅长养蛊的部族。

与伦山有些相像,但伦山比百濮更神秘。

自从况飞舟出现在江湖上之后,黎初霁就抛掉手上一切事宜,一直缀在伦山蛊后身后。

这两人,在况曼还在许良山上的时候,就入了百濮,一去便没了身影,可是现在黎初霁却出现在了东福客栈?

不但出现,还受了诡异的伤。

况曼在搀扶住黎初霁的当下,就摸了一下黎初霁的脉门。

黎初霁目前虽看着像是个死人,气若悬丝,但是脉搏还有跳动,生命体征还在。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娇黛黛摇摇头,道:“我的人在百濮外的一个小镇上发现了他,发现他时,他就已有些不大对劲,我属下一直跟着他,跟了三天后,他就成了这样子。我属下见他所行方向是兴远府,便猜测他可能是要回东义县,于是,就将他带了回来。”

人虽是她属下带回来的,但个中细节,娇黛黛也不知道。

几个月前,她知道伦山蛊后和黎初霁去了百濮,便吩咐下去,让人多留意一下,属下可能认为她和他们有交情,所以,将人给弄回来了。

况曼眉头紧拧,深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我可以见见你属下吗?”

娇黛黛轻恩了声,朝阿莽颔首了一下。

阿莽会意,去将那个把黎初霁带回来的属下喊了进来。

进来的人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看着和普通男子没什么区别,穿着一身樵夫的短打衫,皮肤黝黑,不知实情的,只认为这是一个常年劳作的男人。

“掌柜好。”男人一进来,便恭敬地朝娇黛黛弯了弯身,娇黛黛轻轻挥手,道:“阿路,这位是况娘子,她想问问你有关黎初霁的事。”

男人一转身,又朝况曼抱了抱拳。

况曼向这个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直奔主题:“路大哥,还请麻烦告知一下,你是如何遇上他的?”

阿路是做情况工作的,几句话就将事情讲清楚了,而且,还点出重点。

他是九天前,在中原与百濮边界遇到黎初霁的,黎初霁当时情况就有些问题,脸色苍白,走路极为飘忽,一到夜里,头发和眉毛还会结霜。

他跟了他三天。

这三天里,黎初霁不停不歇,一直在往兴远府的方向赶。

三天后,他晕倒在路边,整个人仿佛就跟死了一下,他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还没死,于是就将人带了回来。

并道,黎出霁出现在那小镇,往前二十几里处,是百濮一个叫阿孝山的地方。

阿孝山里有一个部落,这个部落以采药为生,经常采药来中原出售。

如不出意外,黎出霁就是从阿孝山百濮的。

况曼凝眉,思索了一下:“可有我娘,伦山蛊后的消息?”

阿路:“她比黎初霁早半天进百濮,不过他们入百濮的地方,不是阿孝山,而是从距离阿孝山两百多里路的青凰山进去的。”

况曼:“青凰山那边什么个情况?”

阿路:“青凰山那地方很复杂,地势太险,势力盘综错杂,且查得很严,一般人进不去。”

“青凰山有一个专门防范中原人入百濮的镇子,正常走商还好,但要想进百濮办什么事或是找人,就必须接受这个镇子的盘查,将所办之事,所找之人告诉这个镇的镇长,镇长会以信,通知他所要找的人,然后层层把关,才会放进去。那边有的部落养蛇,有的部落养虫,也有部落以采药为生,更有武力值不亚于中原的高手,比阿孝山复杂很多。”

况曼:“伦山蛊后入了百濮后,可曾再现过行踪?”

阿路摇头:“不曾,一进去就再未出来过。”

况曼听头,眉头打结。

思索半晌,诚道:“多谢路大哥告知,也多谢你将黎初霁带回来。”

况曼向阿路道了谢,抬眸,向娇黛黛道:“娇掌柜,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等来日有空,我请你喝酒。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娇黛黛:“去吧,去吧。对了,你如果要去百濮,我的人可以借你们一用,阿路马上就会回转百濮边界那边,你们要去了,想打听消息,可以去那个镇子上找他。”

娇黛黛听完况曼问阿路的话,便猜到了她接下来的打算。

哎,街坊是个麻烦人物,也是累人的。

想到累人,娇黛黛额头一挑,赶忙道了一句:“别想用一壶酒就打发我。钱还是要照给的,你回来后,咱们再慢慢清算。”

都差点忘记自己是生意人了。

嘶——,感觉自己最近好像有点不务正业。

上次送消息去平谷县,钱还没收呢,这次又送出去这么多消息。

不行,回头算账的时候,得仔细算清楚,亲兄弟明算账,帮忙归帮忙,但账要结清楚。

况曼侧头,爽快道:“行,回头咱们一次结清,清了,我们再喝酒。”

说罢,况曼与孟九重带着不知受了什么伤的黎初霁,急急出了东福客栈。

出来后,二人都未回孟宅,而是带着人直奔了苍山。

黎初霁这模样,肯定是受了伤,但是受的什么伤,两人都不知道。

孟九重刚才搀扶人时,为黎初霁抓过一下脉,脉象很平和,与正常人相同,但却全身冰凉,呼吸极弱。

他这模样,如果把他丢在大路上,摸过他体温的人,都会将他当成死尸处理。

黎初霁的情况很不正常,他们得去找郁方,让郁方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出了东义县,刚走到十里亭,远远就见十里亭外,一全身胄甲的将领,领着一队无数士兵,慢慢靠近了十里亭。

而这会儿,十里亭处吴拥和周柄生正满脸欣喜地看着这个将领。

况曼和孟九重有急事,和吴拥还有周柄生打了声招呼,就从十里亭入了山。

周柄生看着二人搀扶的人,疑惑地问吴拥:“吴大人,他们搀扶着的那个人是谁?”

吴拥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回道:“回周大人,这人是圣慾天的少主黎初霁。看样子,黎初霁好像受伤了。”

吴拥这个县令比很多地方的县令都要尽责。

他虽不怎么管城里江湖人的事,却从不错过各方消息。

黎初霁没在东义县出没几次,刚来东义县时甚至都没几个人知道他是魔教少主。吴拥能知道这些,还是后来况飞舟入住了蓝庐书生的府上,再联想到蓝庐书生开始,是被黎初霁和况曼压着回来的,而黎初霁那时自称是蓝庐书生的胞兄……

从这些线索中,他一点一点摸出了黎初霁的身份,后来,他的猜测又经过城里那些江湖人的证实。

“黎初霁 ,圣慾天少主。”周柄生听到吴拥的答应,眼里闪过一丝沉思。

黎……

据说当年黎大人的两个孙子,便是流落进了圣慾天。而且,皇上隐隐还和四王爷提过黎家兄弟,这人据说……

罢了,武林人受伤是常态,黎家后人若果真出事,甚至陨命,也轮不到他来担心,相信皇族会另有按排的。

况曼和孟九重急急入山,对于在十里亭遇上的事,二人都未去讨论。

周柄生在东义县,不敢离开,一直在等着外援。这段时间,况曼和孟九重一直警惕着县衙,担心有人夜袭县衙,把这个钦差大人给咔嚓了。

结果等了半个月……夜袭是有,且还挺频繁的,可好像用不着他们出力。

因为,他们发现有波人也在保护着县衙,甚至偶尔还会追出县衙,去追杀那些夜袭者。

这波人似乎也没避开他们,二人顺着他们一摸……结果,却摸到了平顺布匹店。

平顺布匹店,穆元德的旧部……

穆元德除了一个前任盟主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血鸦卫的首领身份。

至了这会儿,况曼和孟九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老人家的旧部,怕不止是旧部那么简单……这些旧部,不少人怕都披着一层血鸦卫的皮。

既然他们出手,将那些夜袭的人全部杀回去了,那况曼和孟九重便撒手不管了。

而周柄生似乎也在这些帮忙的人中,察觉到了什么,甚至猜测半个月前他逃入东义县,暗杀者不敢再追,忌惮的可能就是这些暗中帮助他的势力。

半月过去,娇黛黛那封信送出去了,援军也终于赶来,兴远府的事似乎也快尘埃落定了。

朝廷的事,况曼只关注,兴趣却不大。

*

溪水涓涓流淌,苍山幽静小筑。

郁方站在溪岸,捋着胡子,一脸满意地看着在林中飞梭的人。

沈闻秋的经脉彻底接好,这会儿正在加紧练习自己的轻功。武林瞬息万变,没有功夫傍身,那和砧板上的鱼,没有任何区别。

更何况,他还有一重沈镇远儿子的身份。

沈镇远如今已是人人喊打,他是他儿子,一旦出没江湖,身边纷争绝对不小。

虽然他没什么大志向,但也没想过年纪轻轻就归隐山林啊。

他还和青君说过,等他日,她的任务结束后,就陪她走遍河山,欣赏各地风情。

没武功傍身,万一出事了……总不能次次都让青君“英雄救美”吧。

想到青君,沈闻秋目光微抬,往竹院中,坐在那大铁球上的冷傲少女看了一去。

溪风习习拂过。

曾经用来禁锢穆元德行动的大铁球上,玄色锦衣少女懒洋洋坐在上面,清冷的面容,看着有些高傲。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林中,不知是在看练习轻功的沈闻秋,还是别的。

在院中石桌上,还有一粉衣罗裳,头带步摇的女孩。

这女孩神情忧郁,双眸明明灭灭地呆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少女,是赤阳堡覆灭前夜,穆元德从赤阳堡里带回来的沈罗衣。

赤阳堡注定万劫不复,皇族不会放过沈镇远这个危害到姜鲁安全的人,穆元德用自己的后半生,保下亲妹的两个孩子,让皇族放弃斩草除根的心思。

没错,就是后半生。

穆元德现在,几乎已完全成了皇族的刀。

以前吧,他虽掌握着血鸦卫,但身在武林,有些可做可不做,皇族不会强迫他,能自己选择,但是现在……

好在姜鲁皇帝脑子很精明,知道怎么用人,才会让人心甘情愿,甚至彻底效忠皇族。

皇帝对穆元德的要求,和以前一样,看顾好武林,不能让武林混乱,必要的时候,去回纥汗庭,杀掉回纥这一任的可汗。

说起来,这一任回纥可汗早就该被咔嚓掉了。

这一任可汗,是一个心计手段都很出色的可汗,以前他受回纥各方部落制裁,还不凸显,但自从稳定了回纥内部后,就开始慢慢彰显手段,致使边关冲突越发频繁。

在发现这个可汗的能力时,皇族就想过暗杀他,但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因为,那时穆元德已经出事,神智不受控制,疯疯颠颠,根本就没办法执行任务。

放他出来执行任务,到时候,别回纥可汗没有杀掉,又把江湖弄得动荡不安,那才难收尾。

皇族还曾私下接触过圣慾天,希望况飞舟能出手,结果……况飞舟比穆元德更惨,双腿皆断,还妻离子散,整个人郁郁沉沉,谁都不搭理。

姜鲁有高手,回纥高手同样不少,武力不够强,怕是靠不近皇庭,就先被斩杀了。两个适合,并有能力暗杀回纥可汗的人,都出了问题,皇族没办法,只好暂按此事。

说起来,姜鲁这个皇族还算有点良心,穆元德出事,他们也没说弃之不管,虽私下在物色下一个接替穆元德的人,但能帮的还是尽量帮一下。

比如,郁方的那些医书,还有一些血鸦卫。

不然,穆元德哪来那么多旧部。

皇族没有神医,他们手上的医者,论医术还比不上郁方,郁方要救穆元德,皇族帮不上什么忙,就将自己太医院的医书,全借给了郁方。

郁方也是在皇族给出的医书中,查到邪心焰与寒魄针的。

这往之事,暂且不提。

穆元德以自己下半生换亲妹两个孩子的命,但是现在……有人似乎却不稀罕。

沈罗衣沉坐在石桌上,那双温婉的眼眸里布满了仇恨。

她没有掩饰,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在林中,飞梭攀爬的沈闻秋。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眼睛骤然一缩,三柄飞刀如射出去的箭头,寒光闪烁,直往沈闻秋所在的方向倾射而去。

飞刀刚越过竹篱笆,铁球上的清冷少女眉头轻轻一蹙,搁在脚边的刀,突兀轻动。

一束寒光从,从突然跳开的刀柄里急射而出,须臾间拦截住沈罗衣射出的三柄飞刀。

女子轻垂头,目光冷淡地看着石桌旁的沈罗衣。

沈罗衣抬头,眼睛仿佛涂了毒般,恶瞪着青君。

这边的动静,惊扰到了练习轻功的沈闻秋与郁方。沈闻秋轻轻纵跃,从树林中回到竹院。

他垂目,一双向来轻浮的眼睛,像滴了墨般,紧紧凝着沈罗衣。

“你若不愿意留在苍山,那马上滚吧。”冷肃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甚至还带着厌恶。

沈罗衣狠狠刮着沈闻秋,声音仿佛是从牙齿里蹦般:“联合外人残害爹爹,忤逆不孝,你不配为人。”

“不配为人”四个字歇斯底里,仿佛沈闻秋真的如她口中所说的那般。

沈闻秋呵笑一声,脸上瘆出痛恨:“我不配为人,那你呢,你配?”

“我以前觉得,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能无忧无虑,做着你的赤阳堡大小姐,结果……你却什么都知道,知道了,你竟还能狼心狗肺地享受着他给的一切。”

沈闻秋神情阴郁地瞪着沈罗衣,咬牙恨道:“娘要知道,她生的女儿是这么个畜生,肯定一生下来,就把你掐死。”

沈罗衣双目凄楚,撕心裂肺地咆哮道:“她是我娘,那爹就是不是我爹吗。她死都死了,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像你这样,给爹爹一刀,才算对得起她吗?你选择记住她的恨,我选择遗忘恨,我有什么错。凭什么我一定得和你一起,对付爹爹,恨爹爹。”

“爹爹那么疼我,我为什么要记恨他。”

沈闻秋惨笑一声:“这个道理我跟你讲不通,不过你心计真深,深得我背脊发凉。四岁,阿娘死的时候你才四岁,你不愧是他的女儿,他的那份狠心,你倒是继承了十足十,四岁,就能伪装得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你的这份心计,我自愧不如。

说罢,沈闻秋顿了顿,自嘲一笑:“你也别恨着这个,恨着那个,等舅舅处理完他的事后,舅舅会教你怎么做人。”

“舅舅,哈哈哈。”沈罗衣大笑,笑后怒道:“他追杀我爹,我没他这种舅舅。”

穆元德要是她舅舅,为什么要破坏她的生活,追杀爹爹。

“啪——”

沈罗衣话刚落,沈闻秋一个巴掌毫无留情,骤然落到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