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 暗如凉水的夜空下,大战拉开。
渭泾分明阵营,代表着双方不死不休的仇恨, 民族之间的仇恨。
沈镇远一心两用, 在与况曼和孟九重交战的同时, 分出几分心神,往山峭上看了两眼。
那双还算平静的眼睛,不知道在山峭之人身上看到了什么,骤然变得震惊。
震惊之色一闪即过, 他当即抽回心神。
眼中杀意爆发,出手也愈发凌冽, 长剑横扫,剑剑直取拦他去路之人的要害。
这是一个驰骋江湖几十年的人,当他认真起来铁了心要杀人时,结果……就如况曼和孟九重在树林中说的那样, 他们——打不过他。
姜还是老的腊, 这一句话放在江湖中, 是最恰当不过。
别说什么后生可畏, 不管多厉害的后生, 在真正修练有成的前辈面前,什么都不是。
剑光交织, 连绵剑气, 铺天盖地般压得况曼和孟九重有些喘不过气来。
况曼擅使的鞭子, 在真正高手面前, 竟然找不到可以冲破防御的方向。
没有死角,没一个死角可以让她的鞭子接近他。
他的剑气,似乎织成了一张网, 将鞭子有可能攻击的方向全部锁死。
鞭子一抽过去,便会被剑气阻挡前路,甚至和剑气厮杀。
好在她的鞭子不是普通的树鞭,要不然,怕都弄断成了无数小截了。
况曼是个机警的,当发现鞭子对沈镇选制造不了实质性的伤害时,就打起了辅助战。
她只在骚扰。
只要沈镇远想边打边退,她的鞭子就会急时断去他的退路,让他不得前进半分。偶尔还能在孟九重即将被伤到时,用鞭子将人卷走,避开沈镇远的杀招。
而孟九重对剑招都比较熟悉,虽然伤不了沈镇远的要害,但配合着况曼,到也是将人留在了营地上,没让他逃掉。
沈镇远的实力让况曼有些诧异,不是说孟九重吞掉朱果后,就有沈镇远一战之力吗?
为什么此刻,两人之间差距还是这么远?
难道,这才沈镇远真正的实力……
而沈镇远也很吃惊,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两个出来拦他去路年轻人,配合的竟这般天衣无缝。
楞是让他找不到遁去的机会……
此方战斗激烈无比,另几处地方,战况也不遑多让。
跟着郁战来的江湖人,被郁战分成了两批,一批前去保护矿地上的普通人,一批则协助血鸦卫斩杀回纥人。
那群矿工刚开始时还有些骚乱,但等阿莽将县太爷带来后,骚乱就逐渐趋于平静。
东义县的县令这个时候就是个定海神针,官虽然不大,但他身上那身县令服比郁战他们这些武林人,更值得这群被奴役了不知少日子的百姓信任。
县太爷这会儿,其实也是心惊胆跳,双腿颤得连迈出一步的力气都没有,全程都是阿莽搀扶着。
好在,他走路的力气没有,说话的力气还有。
他急中生智,让这些矿工全部退回矿洞去,等外面打架的人,打完了再出来,免得被误伤了。
而血鸦卫首领那边,打的就是更激烈。
激烈到……没人能看清楚他们对招。
回纥三祭师中了毒,但老虎终究是老虎,哪怕是中了毒,咬人的牙齿依旧很锋利。
实力虽不如没中毒时,可有假沈镇远和他另外两个属下配合联手,四打一的情况下,竟也能在这个首领的手中,安全周旋。
而假的沈镇远……这是一个让人出乎预料的人,况曼本以为假的就是假的,容貌能一样,但实力却绝对没有真沈镇远那么深。
结果,这人却在穆元德手上走了好多招,都依旧无事,除了一开始不察的时候,被穆元德出口的当诛二字震得心血翻涌,后面一则都应对的游刃有余。
不但他如此,沈镇远另两个属下武功也极为出色。
目测这三个人,实力只在迫仲之间。
他们很厉害,但穆元德更厉害。
他的武力,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这些人被外人称道实力不亚于他,但真交手起来,差距就出来了。
磅礴内力连绵不绝,犹如海里的水,无边无际。四个围攻他的人,一开始能应对自如,但越往后越吃力。
最先死在穆元德手中的,是那两个沈镇远的属下。
汹涌澎湃的一掌,直接将这两人,拍死在了半空中。
两个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从天空上,猛猛砸到了地面。偏这一掌的余力犹存,一直将他们碾压到了地坑里。
这两人一死,三祭师与假沈镇远顿时压力巨升,两人的防线被破,如泄洪般兵败如山倒,没交手几招,假沈镇远便被绞杀在了天空,与此同时,回纥三祭师,也是连打连退,完全不敢在与穆元德正面对敌。
上方战斗,可以说是整个营地里最激烈的。
地面上的场战虽不如上方,但却是如金戈铁马般正面冲撞,死的人也最多。
营地的回纥人死了不少,郁战带来的江湖人同样也有人损命,就是血鸦卫,都已有四个已经丧命。
毕竟,这个矿营回纥人太多。
矿营和凤凰寨的回纥人,那是可以发动一场小规模战争的人数。
这么多人正面冲突,哪怕有高手压阵,伤亡也无可避免。
况曼与孟九重观察矿营这么久,却始终不曾动手,其原因,就是他们人多。
功夫再高,也会有疲惫的时候,他们只能在山里等……等着援军到来。
黎明前,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就犹如这矿营一样,黑暗之后,便是天亮明。
但得熬过这一个场黑暗,才能见天明。
回纥人想熬过去,围攻矿营的人,也想熬过去。
就看双方,哪一双方的实力,能争扎到最后。
沈镇远的功夫出乎况曼与孟九重的预料,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况曼和孟九重依旧没办法对他造成致命伤,而且,他在见到自己带来的三个属下皆亡后,眼中杀意顿时攀升。
也不知道他心里琢磨了些什么,片刻后,他似有了决定。
剑气挥扫,急急逼退孟九重。
逼退孟九重刹那,他身子猛得一下俯冲上天空,长剑一收,似乎再顾不上暴露不暴露,磅礴力量蕴于双掌,左右开弓,两股强悍的力量,猛得一下往孟九重和况曼推了过去。
这会儿,孟九重被逼退,又飞身而上,欲趁隙追击,他离沈镇远的距离极近,不到三丈远。
沈镇远掌力一出,孟九重守当其冲……
“九哥——”一声焦急的纳喊,况曼眼睛骤缩,危机之刻,长鞭往孟九重身上猛然一甩,欲将人拉离。
孟九重这时也察觉到了危机。
他不止察觉到自己的危机,也发现了那飞扑向况曼的内力。
他深眸骤然一睁,倾刻间化掌,拍出一道内力,欲将那攻击向况曼的掌力,拍离轨道。
此刻,他只身顾着去救况曼,完全顾不上那横冲直撞向他汹涌扑来的掌力。
一掌拍出去后,沈镇远的内力已袭到他的胸前。
说时迟那时快,腰间卷上的鞭子,在力量将将撞到胸口,更强的余波还未全部袭身时,就猛得一下,拽住他,往左后方拖了过去。
而左后方,恰巧是况曼所在的方向。
空气仿佛凝结。
一切犹如放动作般,在孟九重的眼前展开。
厚如巨山的力量,在他身边猛然炸开。虽被急时拉离,但气劲余波依旧震得他心血翻涌,一抹朱红,顺着他的唇角溢了出来。
而另一边,从掌力下抢到人的况曼,根本就来不急躲避沈镇远挥出的力量。
只来得急将罡气外释,稍做抵抗。
可她才多少内力啊——
哪抵抗得住。
虽然这一股力量,已被孟九重挥出的掌力化去半分,但——也非是况曼可以承受得了的。
电光火石间,又一道内力如流星追月,撞上沈镇远的内力。
这是孟九重在被况曼拉过来时,顾不上自身伤势,凌空发的掌力。
他的掌力发的急,风驰电掣间,将那袭向况曼的内力消弱了三分,让这道取人性命的掌力,偏离了它原有的轨迹,炸在了况曼右侧方。
太近了,距离太近——
况曼被炸开的内力,冲击地倒飞了数丈之远。
而孟九重也被况曼拉着,一直往后飞退。
一口鲜血从况曼的嘴里喷射而出,胸口叫嚣的疼痛。
而另一边,终于将两个拦路虎打退了的沈镇远,身子一纵,便欲飞身进树林里。
泾山的大山,是最容易藏身的地方,一旦进入,他便有机会脱身。除非有莫鹰这种盯梢的工具,要不然无人能找到他。
况曼嘴角喷血,一直紧盯着沈镇远。
见他纵身欲走,她眉头一横,还在倒飞着,就扯着嗓子,以内力娇吼了一声:“拦住他,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沈镇远。”
吼声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上充斥而起,附近两个血鸦卫听到这个回纥大汉是沈镇远,当即放弃自己的对手,转而攻向沈镇远。
……欲逃的沈镇远,再一次被拦截住。
与此同时,山峭上那堪比爆破现砀的战斗,随着回纥三祭师如断了线的木偶,砸到地面上后,接近了尾声。
战斗,呈一面倒的姿态,似乎就要结束。
却在这时,树林中突兀亮起元数火把,那火把,将已朦胧发亮的天空,照得越发明亮,紧接着,无数火箭疾飞而出。
仿佛天降火雨般,瞬间席卷整个营地。
各处帐篷霎那间被点燃,熊熊火焰,随着晨间的风,噗嗤噗嗤燃烧而起。
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突然得毫无征兆。
和回纥人大战的中原各路好汉,都没有人想到,会有这么多带火的箭羽从天而降。偏这些火箭还不分敌我,不管是中原人,还是回纥人都射。
好多人一时不查,皆没来得急避开,纷纷被这带着火的箭羽射中。
这些箭头上面的火,也不知道参杂了什么成份的东西,凡是被箭射中,那箭上的火,都会立即喷发,犹如蹿起的火舌吞噬一切。
营地里,惨叫声凄厉响起……
有中原人的,有回纥人的,还有靠近营地那边,矿穴里的……
这一切变故,看似很短,但其实都只发生在刹那之间。
况曼受伤倒飞而去,未落地,山峭上的三祭师丧命,火蛇出洞,无差距攻击……
等到她与孟九重稳住身体,营地上已充斥起了惨叫声……
回纥人瞬间中火泰半,郁战带来的江湖好汉,也好些中了火。
况曼和孟九重刚一着地,就急急避开,险险躲过了几只箭。
况曼看着还在往营里里射的火箭,心里一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来者是谁,难道是想将他们两批人都杀死在这泾山之中?
正在况曼惊疑之际,半空中,浩瀚掌力再次擎天拍下,摧枯拉朽,蛮横得冲向营地旁边的树林。
偷袭者排布在树中的射手被这股力量震得东倒西歪,刹那间不成阵行。
与此同时,隐藏在树林中的偷袭者,也纷纷现了形。
带头人身形壮颀,满脸胡腮,看着向像极了回纥人,但是,此刻他却在无差别的收割着回纥人和江湖好汉们的命。
……这个人,定不是回纥人。
果不其然,这人一现身,没有任何犹豫地直奔沈镇远,帮着沈镇远对战血鸦卫。
而沈镇远则在这人出手之后,一抽身,急急往山里撤。
他撤退的同时,那些射手的箭,仿佛长了眼睛般,只着欲追他的况曼和孟九重猛射。
这一波箭羽来得又急又猛,连纵下山峭,追击沈镇元的穆元德,都生生被这一波又一波毫不间断的箭,给阻住了脚步。
穆元德挥去这些箭的同时,只急急往沈镇远的背部,追加了几掌。
掌力有没有打中沈镇远,没人知道,反正沈镇远没有任何还击,几个起伏,便消失在了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一离去,这批支援他的人手,也当机立断开始往深山中撤,可是,有穆元德在,这些人又岂会走得了,最后,纷纷将命留在了这里。
包括那个支援沈镇远的彪形大汗。
直到他被穆元德一掌拍碎天灵,况曼才认出了他是谁。
不止况曼认出了,凡是活下来的人,不管是回纥人也好,中原人也罢,通通认出了他。
这个人……他竟然是凤凰寨的二当家!
那个去石山探查情况,一去就没了踪迹的二当家……连凤凰寨出事,阿奢寿身死,都没出现过的二当家。
他……竟是沈镇远安插在凤凰寨里的人。
众人惊悚了,这沈镇远的心机,深得让人胆寒。
沈镇远如何,暂且不提。
营地中,回纥人的高层战力死绝,剩下的人已不足畏惧,很快就被中原这边一个不留,绞杀的干干净净,连带支援沈镇远的那些射手,也通通丧命在这个营地里。
这一场战,打得惊心动魄,心有余悸。
敌人是死绝了,但自己这方……先前还有说有笑的好友,不过转眼便成了尸体。
各路江湖人,心里切切。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吗?
他们生在中原腹地,只知边关时常发生战争,却极少有去参于的,如今亲眼所见……
气氛有些沉重。
血,染红了整个山谷,大战之后,满目苍夷。
这种沉重没持续多久,在穆元德将躲在矿洞深处的县太爷找出来后,便结束了。
县太爷这会儿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颤颤抖抖,要不然阿莽全程搀扶,他怕是路都不会走了。
说起来,这县太爷也是挺神奇地。
他都被吓成这样了,却楞生生坚/挺着,没让自己晕过去。
心里面叫嚣着功劳到手了,办好这事,功劳就到手了,干完这一届县令,他肯定能升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升迁的诱惑太大,他明明舌头打结,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却能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手,搬尸体的搬尸体,灭火的灭火,楞是将混乱的场面,给安稳了下去。
穆元德将矿营里的事,交给了县令和还活着矿工,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四个血鸦卫,一声不吭奔进了大山。
在这泾山中,还有一个毒瘤没有清除。
凤凰寨——
这个寨子必须处理掉。
况曼和孟九重都受了伤,他们的伤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只稍休息了一会,便又跟着穆元德一起去了凤凰寨。
活下来的江湖人,似乎也知道穆元德的目标,稍做调息,纷纷跟上。
凤凰寨的精锐已被况曼和孟九重收割过一波,最后这一次清洗,只用了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整个寨子除了况曼他们这边的人,无一个活口留下。
在泾山横行了这么多年的凤凰寨,一夜之间飞灰烟灭,不复存在。
凤凰寨灭,在这个山中奔波了近半个月的况曼和孟九重,终于有了短暂的休息。
后续的事,他们插不了手,将从凤凰寨里收到的信,交给穆元德后,二人便离开了凤凰寨。
精神紧绷了近半个月,事情完结,他们需要稍做休息……
郁战暂时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而是留下来,安顿这些江湖人。
这群江湖人,今晚也是出了大力气的,如果没有他们帮忙,就凭穆元德的十个血鸦卫,哪可能杀得了那么多回纥人。
高层战力,有一个穆元德就够,但底层的呢……
行走江湖的人,没那么多讲究,在满是尸体的凤凰寨里休息了一晚,恢复好精力,第二日,便冲冲离开了凤凰寨。
离开泾山前,他们回了一趟矿营,将同伴们的尸体带走了。
一起来,就得一回。
哪怕回去的是具尸体,也一定要带回去。
魂归故里……是他们能为同伴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扫尾工作很长,矿营的矿,被抓来泾山的百姓,还有泾山附近那些没作为的官员,通通都在这场扫尾工作中。
县太爷在泾山呆了两天,将事情大至安排下去,让守备安扎在矿营里,便立即让阿莽带他回转东义县。
他有能力安排山上的这些普通百姓,却没能力管制泾山附近的官员,他要回去写奏折,然后八百加急,向朝廷汇报有关泾山的事。
还有那些矿……
况娘子说过,泾山的事要越过兴远府,不能让兴远府的人知道,那自然,他就不能请兴远府的督师和知府帮忙看守这些矿,所以,只能让朝廷来接手。
*
幽谷深深,林间飞鸟嬉戏,宁静又优美。
深山中,一处流水绢绢的水潭旁,缕缕阳光洒落,一件红色的衣服随意摊在石头上,任由阳光哄烤。
水潭里,况曼像一只鱼儿般,在水里游来游去,好不惬意。水潭一侧的树林中,火光明明灭灭,林风挟着烤肉的香味,从火堆旁飘到水潭边。
况曼吸了吸鼻子,漆黑的眸子里透起丝亮光,她啪了啪水,猛一纵身,上岸将还未完全被阳光哄干的衣服系在身上,顶湿漉漉的头发,越过小树林,走向火堆。
走动间,那被打湿的衣服,已经被内力完哄干。
火堆一侧,孟九重光着膀子,露出身上结实的腱子肉,反手正要给自己上药。
上药的同时,眼角余光还时不时看着火堆上的兔子,似乎担心这只兔子被烤得太焦。
“九哥——”
况曼走近,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孟九重,然后坐到他身侧,取过他手中的外伤药,着手帮他上药。
孟九重没有拒绝,况曼上药,他则伸手,继续翻烤着兔子。
左肩上,一只柔软的小手,小心翼翼将外伤药,涂抹到伤口周围,以防伤口感染。
矿营那场战斗,况曼和孟九重虽没受什么致命伤,但身上伤口也不少。
况曼还稍好一些,毕竟她是属远程攻击,极少吃到沈镇远的剑气,但孟九重却不同,离得太近,总会有防范不了的时候。
所以,他身上的外伤很多。
至于内伤……两人身上都有,不过内伤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得慢慢调息,才能好转。
许是刚从水潭出来,况曼的手指有些微凉。
感受着伤口处游走的轻凉手指,孟九重深眸微不可查暗了暗。
他轻侧头,看着认真上药的女孩,眸中暗色被一股柔和取代。
他收回目光,低声问:“你身上有伤吗?”
低润的嗓音,在耳畔响想起,况曼抬眸,轻轻摇了摇:“无碍。”
她先前打的是辅助,伤害都被孟九重抗了,她没有外伤,就是胸口有点痛。
回头怕是得好好调理一下。
她的心脉才恢复没多久,可别留下啥后患。
将孟九重肩膀上的伤口处理好,况曼手轻轻一扯,将自己裙摆下的布撕了一小块下来,把他的伤口包扎好。、
包扎好后,况曼心灵手巧的,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九哥,别的地方还有伤吗?”况曼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手艺,随即似想到什么,略带担忧的问。
孟九重本想说无碍。
一侧头,就见到她眸中蕴着担忧。
无碍二字收回喉咙,将半垮下的衣服,往下拉了拉:“腰上也需要上药。”
说罢,他收回目光,深黑的眼睛又盯向了火堆上的兔子。
虽然在看烧兔子,眼角余光时不时扫过向况曼的眼睛,削薄的唇,似乎有了一丝上扬的弧度。
况曼听到他腰上有也伤,赶忙担忧地垂头。
一垂头,伤口在哪里没有看到,六块腹肌倒是先落到入了她的眼里。
况曼:“……!!”
这身材,可真结实啊!
况曼眼神轻瞟,瞄了眼目不斜视,盯着烤兔子的孟九重。
然后垂头,冰凉的小手指,似乎是在找伤口在何处般,在他腰侧轻轻戳了几下。
戳下去的力度很小,似有若无。
孟九重这会儿正准备伸手去将插着兔子的木棍翻一翻,手刚伸到半空,就察觉到了腰侧的那轻巧的触碰。
他手微微一顿,深黑的眼睛里蓦然浮现一抹窘迫,唇边微扬的弧度悄悄晕开。
况曼戳了两下,抬眸又瞄了瞄孟九重。
见他似乎没发现,她抿唇轻笑了一下,埋头找伤口,一找才发生,他的伤口在另一侧腰腹上。
那是一条剑伤,不过伤口不大,想必应该是被剑气擦伤。
况曼起身,换了个位置,细心地继续给他上药。
他身上的伤,严重到需要包扎的只有肩膀处,其它的伤,几乎都和腰上的伤一样,不是很严重,上了药,过上半天应该就能结巴。
上完药,兔子也彻底烤熟了。
孟九重慢条斯理将松垮的衣服,穿戴整齐,将兔子从火堆上取下来,撕了两只兔腿递给况曼。
况曼席地坐在他身边,细嚼慢咽吃了起来。
一边吃,二人一边谈起了跑掉的沈镇远。
沈镇远这次跑掉了,无疑是个后患。今过泾山一变故,赤阳堡勾结回纥,是中原叛徒的事,已经坐实。无论他这次怎么狡辩,都狡辩不掉,哪怕他将整个赤阳堡损赠给边关,也没办法再洗白自己。
毕竟,血鸦卫和县太爷可都朝廷的人,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又岂是沈镇远能狡辩的。
赤阳堡完了,沈镇远逃跑了,也不知道他躲到了暗处,会掀什么阴谋诡计。
他身上迷团甚多,有个回纥宠妃的姐姐,又养了个回纥可汗的儿子,现在……还想要这批铁矿。
这么多铁矿,可不是他一个江湖势力之主该消想的东西,除非……他有意谋反?
不过,姜鲁的皇室,不是历朝历代那些好相于的皇室,这个皇室很强势,想谋反……可不易!
看看皇室掌探的血鸦卫就知道,这个皇室有恐怖。
想到血鸦卫,况曼不知想到了啥,吞掉嘴里兔肉,侧头,盯着孟九重的侧脸:“九哥,穆前辈和血鸦卫……”
先前只顾着对敌,到是把这疑惑给抛到了脑后,血鸦卫带队的人,明晃晃就是穆元德嘛。
穆元德和血鸦卫……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名字,怎么就牵扯到了一起?
而且看刚才那情况,血鸦卫还是以穆元德为中心。
孟九重动作一顿:“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师父现在应该很忙,等他忙完了,兴许会来见我们。”
况曼点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
两人吃完一只兔子,在树林中稍休息了一下,养好精神,便准备下山了。
他们现在依旧还在泾山中,凤凰寨那边的事一完,两人甩手走了,他们说是要休息,那是真的要休息。
精神紧绷将近半个月,密集的战斗让两人都疲倦不堪。
离开凤凰寨后,他们也没走多远,找了处清静的地方,梳洗了一下,安安心心吃顿肉,在补一下睡眠。
就这是二人迫切需要的。
这会儿休息够了,自然是该下山了。
至于凤凰寨和回纥人的后续事情,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论也论不到他们管。
回去路途不在匆忙,从泾山回东义县,两人楞是慢吞吞走了十来天,才回到东义县。
到了县城,还没踏进城门呢,二人就被柯师爷给叫住了。
这东义县人手好像些不足,柯师爷都升职成师爷了,竟还在城门口干文书的工作,登记人员出入记录。
“孟秀才和况娘子回来了?”柯文书说着话,眼睛却直往孟九重的身上瞄。
孟九重今儿穿着与往常相同,浅蓝色的书生儒袍,头上束着蓝色儒布,但今儿莫名的,这身行头却有些违和。
……许是最近见血见得有点多,那身文人气质,莫名的带了些强势。
柯师爷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孟九重,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柯秀才,有什么事吗?”况曼停下脚步,笑吟吟地看向柯师爷。
柯师爷收回打量孟九重的目光,道:“哦,是这样,大人知道说你们近期可能会回来,让你回来后抽空去一趟县衙,他有点事想找两位帮忙。”
柯师爷也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人,毕竟那晚郁战去找县太爷,是他将人迎进衙门的,而且,也听了郁战汇报给县太爷的消息。
“好,明日我们就去拜访大人。”况曼微楞了一下,笑着道。
说罢,况曼和孟九重并肩着往城里走去。
况曼是去年深秋的时候离开东义县的,这一晃,她都有四个月没回东义县了。
县城依旧如她离开时那样,街上小摊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喧嚣中又带着一种与江湖截然不同的祥和。
况曼走在大街上,惬意地看着四周。
二人闲逛着,慢悠悠回到南街。
南街这边气氛比起另外几条街,似乎要沉重一些,以往在街头大口吃肉,大声划拳的江湖人,似乎都消失了,连对街东福客栈的生意都冷清了许多。
况曼本来想直接回孟宅,一转眼,瞧见娇黛黛坐在客栈大堂里的桌子上,闲得都快赶苍蝇了,她脚步一转,往东福客栈走去。
“九哥,我好久没见到娇掌柜了,我去找她唠唠嗑,晚上回来。”况曼向孟九重招呼了一声,便踩着步伐,进了东福客栈。
说起来,他们泾出一行,倘若没有娇黛黛事先打的预防针,怕还没那么顺利。
自少,在遇上尸体坑时,她与孟九重就不会那么明确的猜到铁矿就在附近。
少走了不少冤枉路,还精准知道山上的回纥人是干什么的,并提前知道了回纥人的战力。
娇黛黛这边的信息网是真是大的吓人,连泾山深入的事,都摸到了一些尾巴。
“娇掌柜。”脆亮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娇黛黛侧头看去,见进来的是况曼,她红唇一扬,哟了一声:“这不咱们的秀才娘子嘛,怎么,出去几个月,舍得回来了。”
况曼坐到娇黛黛身侧,谐戏一笑:“有娇掌柜这样的好街坊,我哪会舍不得回来。”
娇黛黛呵笑一声,复杂地瞥了眼况曼:“有你这样的街坊,我心累。”
魔教教主的女儿做街坊,可不就是心累……
这街坊还是个不嫌事大的。
瞅瞅,她出去这几个月干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吓死人的。
在陇西大开杀戒,轰动武林,消息传回来时,南街的武林人都震惊了。
再没人敢说她是没内力的小娘子了……
紧接着又是泾山大暴动,这次更恐怖,竟撞上了回纥人的据点,她还以泾山那地方是某个朝廷官员弄出来的呢,结果……
如此还不算,这南街啊,经过泾山一战后,怕是要些时日才能恢复往日热闹了。
那晚县太爷带走的人,三分之一是躺在棺材里回来的,虽然衙门给了不少银子给家属做补偿,但那些人,可都是她酒肉朋友,就这么没了,哎……
“阿莽,将我的花雕酒给拿上来。”想到那些死去的朋友,娇黛黛兴致缺缺,想喝酒解解闷。
阿莽听到娇黛黛的喊声人,应了一声,没多大会,就上了两壶花雕酒。
一壶放在娇黛黛的跟前,一壶放在况曼的跟前。
娇黛黛拧起酒壶,头一仰,就往嘴里倒了一口酒。
喝完后,纤细手指轻轻抹掉嘴角的酒渍:“陪我小酌一壶如何?”
“舍命陪君子,等会我要醉了,你可要记得背我回家。”况曼一眼就瞧出娇黛黛心情不好,也不多话,拿起酒桌上的精致酒壶,学着娇黛黛那样子,豪迈的往嘴里倒了一口。
况曼不会喝酒,这一口酒倒进喉咙里,顿时觉得喉咙烧的痛。
“爽快,来,干。”娇黛黛笑吟吟地看着况曼,拿起酒壶和况曼碰了碰,又闷了一口。
“往常这个时间,我这客栈人来客往,一群人坐在这里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今儿啊……”看着空荡荡的大堂,娇黛黛心生感慨。
“生而为英,死而为灵,会有人记住他们的。”况曼知道娇黛黛说的是什么。
今日的东义县,什么都没变,唯独就变了这南街,变了这东福客栈。
南街的江湖客,好些死在了泾山……热闹不复存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那些活下来的武林人,此刻怕都没心情,再来这里喝酒谈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