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激战

黎明时分, 暗如凉水的夜空下,大战拉开。

渭泾分明阵营,代表着双方不死不休的仇恨, 民族之间的仇恨。

沈镇远一心两用, 在与况曼和孟九重交战的同时, 分出几分心神,往山峭上看了两眼。

那双还算平静的眼睛,不知道在山峭之人身上看到了什么,骤然变得震惊。

震惊之色一闪即过, 他当即抽回心神。

眼中杀意爆发,出手也愈发凌冽, 长剑横扫,剑剑直取拦他去路之人的要害。

这是一个驰骋江湖几十年的人,当他认真起来铁了心要杀人时,结果……就如况曼和孟九重在树林中说的那样, 他们——打不过他。

姜还是老的腊, 这一句话放在江湖中, 是最恰当不过。

别说什么后生可畏, 不管多厉害的后生, 在真正修练有成的前辈面前,什么都不是。

剑光交织, 连绵剑气, 铺天盖地般压得况曼和孟九重有些喘不过气来。

况曼擅使的鞭子, 在真正高手面前, 竟然找不到可以冲破防御的方向。

没有死角,没一个死角可以让她的鞭子接近他。

他的剑气,似乎织成了一张网, 将鞭子有可能攻击的方向全部锁死。

鞭子一抽过去,便会被剑气阻挡前路,甚至和剑气厮杀。

好在她的鞭子不是普通的树鞭,要不然,怕都弄断成了无数小截了。

况曼是个机警的,当发现鞭子对沈镇选制造不了实质性的伤害时,就打起了辅助战。

她只在骚扰。

只要沈镇远想边打边退,她的鞭子就会急时断去他的退路,让他不得前进半分。偶尔还能在孟九重即将被伤到时,用鞭子将人卷走,避开沈镇远的杀招。

而孟九重对剑招都比较熟悉,虽然伤不了沈镇远的要害,但配合着况曼,到也是将人留在了营地上,没让他逃掉。

沈镇远的实力让况曼有些诧异,不是说孟九重吞掉朱果后,就有沈镇远一战之力吗?

为什么此刻,两人之间差距还是这么远?

难道,这才沈镇远真正的实力……

而沈镇远也很吃惊,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两个出来拦他去路年轻人,配合的竟这般天衣无缝。

楞是让他找不到遁去的机会……

此方战斗激烈无比,另几处地方,战况也不遑多让。

跟着郁战来的江湖人,被郁战分成了两批,一批前去保护矿地上的普通人,一批则协助血鸦卫斩杀回纥人。

那群矿工刚开始时还有些骚乱,但等阿莽将县太爷带来后,骚乱就逐渐趋于平静。

东义县的县令这个时候就是个定海神针,官虽然不大,但他身上那身县令服比郁战他们这些武林人,更值得这群被奴役了不知少日子的百姓信任。

县太爷这会儿,其实也是心惊胆跳,双腿颤得连迈出一步的力气都没有,全程都是阿莽搀扶着。

好在,他走路的力气没有,说话的力气还有。

他急中生智,让这些矿工全部退回矿洞去,等外面打架的人,打完了再出来,免得被误伤了。

而血鸦卫首领那边,打的就是更激烈。

激烈到……没人能看清楚他们对招。

回纥三祭师中了毒,但老虎终究是老虎,哪怕是中了毒,咬人的牙齿依旧很锋利。

实力虽不如没中毒时,可有假沈镇远和他另外两个属下配合联手,四打一的情况下,竟也能在这个首领的手中,安全周旋。

而假的沈镇远……这是一个让人出乎预料的人,况曼本以为假的就是假的,容貌能一样,但实力却绝对没有真沈镇远那么深。

结果,这人却在穆元德手上走了好多招,都依旧无事,除了一开始不察的时候,被穆元德出口的当诛二字震得心血翻涌,后面一则都应对的游刃有余。

不但他如此,沈镇远另两个属下武功也极为出色。

目测这三个人,实力只在迫仲之间。

他们很厉害,但穆元德更厉害。

他的武力,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这些人被外人称道实力不亚于他,但真交手起来,差距就出来了。

磅礴内力连绵不绝,犹如海里的水,无边无际。四个围攻他的人,一开始能应对自如,但越往后越吃力。

最先死在穆元德手中的,是那两个沈镇远的属下。

汹涌澎湃的一掌,直接将这两人,拍死在了半空中。

两个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从天空上,猛猛砸到了地面。偏这一掌的余力犹存,一直将他们碾压到了地坑里。

这两人一死,三祭师与假沈镇远顿时压力巨升,两人的防线被破,如泄洪般兵败如山倒,没交手几招,假沈镇远便被绞杀在了天空,与此同时,回纥三祭师,也是连打连退,完全不敢在与穆元德正面对敌。

上方战斗,可以说是整个营地里最激烈的。

地面上的场战虽不如上方,但却是如金戈铁马般正面冲撞,死的人也最多。

营地的回纥人死了不少,郁战带来的江湖人同样也有人损命,就是血鸦卫,都已有四个已经丧命。

毕竟,这个矿营回纥人太多。

矿营和凤凰寨的回纥人,那是可以发动一场小规模战争的人数。

这么多人正面冲突,哪怕有高手压阵,伤亡也无可避免。

况曼与孟九重观察矿营这么久,却始终不曾动手,其原因,就是他们人多。

功夫再高,也会有疲惫的时候,他们只能在山里等……等着援军到来。

黎明前,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就犹如这矿营一样,黑暗之后,便是天亮明。

但得熬过这一个场黑暗,才能见天明。

回纥人想熬过去,围攻矿营的人,也想熬过去。

就看双方,哪一双方的实力,能争扎到最后。

沈镇远的功夫出乎况曼与孟九重的预料,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况曼和孟九重依旧没办法对他造成致命伤,而且,他在见到自己带来的三个属下皆亡后,眼中杀意顿时攀升。

也不知道他心里琢磨了些什么,片刻后,他似有了决定。

剑气挥扫,急急逼退孟九重。

逼退孟九重刹那,他身子猛得一下俯冲上天空,长剑一收,似乎再顾不上暴露不暴露,磅礴力量蕴于双掌,左右开弓,两股强悍的力量,猛得一下往孟九重和况曼推了过去。

这会儿,孟九重被逼退,又飞身而上,欲趁隙追击,他离沈镇远的距离极近,不到三丈远。

沈镇远掌力一出,孟九重守当其冲……

“九哥——”一声焦急的纳喊,况曼眼睛骤缩,危机之刻,长鞭往孟九重身上猛然一甩,欲将人拉离。

孟九重这时也察觉到了危机。

他不止察觉到自己的危机,也发现了那飞扑向况曼的内力。

他深眸骤然一睁,倾刻间化掌,拍出一道内力,欲将那攻击向况曼的掌力,拍离轨道。

此刻,他只身顾着去救况曼,完全顾不上那横冲直撞向他汹涌扑来的掌力。

一掌拍出去后,沈镇远的内力已袭到他的胸前。

说时迟那时快,腰间卷上的鞭子,在力量将将撞到胸口,更强的余波还未全部袭身时,就猛得一下,拽住他,往左后方拖了过去。

而左后方,恰巧是况曼所在的方向。

空气仿佛凝结。

一切犹如放动作般,在孟九重的眼前展开。

厚如巨山的力量,在他身边猛然炸开。虽被急时拉离,但气劲余波依旧震得他心血翻涌,一抹朱红,顺着他的唇角溢了出来。

而另一边,从掌力下抢到人的况曼,根本就来不急躲避沈镇远挥出的力量。

只来得急将罡气外释,稍做抵抗。

可她才多少内力啊——

哪抵抗得住。

虽然这一股力量,已被孟九重挥出的掌力化去半分,但——也非是况曼可以承受得了的。

电光火石间,又一道内力如流星追月,撞上沈镇远的内力。

这是孟九重在被况曼拉过来时,顾不上自身伤势,凌空发的掌力。

他的掌力发的急,风驰电掣间,将那袭向况曼的内力消弱了三分,让这道取人性命的掌力,偏离了它原有的轨迹,炸在了况曼右侧方。

太近了,距离太近——

况曼被炸开的内力,冲击地倒飞了数丈之远。

而孟九重也被况曼拉着,一直往后飞退。

一口鲜血从况曼的嘴里喷射而出,胸口叫嚣的疼痛。

而另一边,终于将两个拦路虎打退了的沈镇远,身子一纵,便欲飞身进树林里。

泾山的大山,是最容易藏身的地方,一旦进入,他便有机会脱身。除非有莫鹰这种盯梢的工具,要不然无人能找到他。

况曼嘴角喷血,一直紧盯着沈镇远。

见他纵身欲走,她眉头一横,还在倒飞着,就扯着嗓子,以内力娇吼了一声:“拦住他,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沈镇远。”

吼声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上充斥而起,附近两个血鸦卫听到这个回纥大汉是沈镇远,当即放弃自己的对手,转而攻向沈镇远。

……欲逃的沈镇远,再一次被拦截住。

与此同时,山峭上那堪比爆破现砀的战斗,随着回纥三祭师如断了线的木偶,砸到地面上后,接近了尾声。

战斗,呈一面倒的姿态,似乎就要结束。

却在这时,树林中突兀亮起元数火把,那火把,将已朦胧发亮的天空,照得越发明亮,紧接着,无数火箭疾飞而出。

仿佛天降火雨般,瞬间席卷整个营地。

各处帐篷霎那间被点燃,熊熊火焰,随着晨间的风,噗嗤噗嗤燃烧而起。

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突然得毫无征兆。

和回纥人大战的中原各路好汉,都没有人想到,会有这么多带火的箭羽从天而降。偏这些火箭还不分敌我,不管是中原人,还是回纥人都射。

好多人一时不查,皆没来得急避开,纷纷被这带着火的箭羽射中。

这些箭头上面的火,也不知道参杂了什么成份的东西,凡是被箭射中,那箭上的火,都会立即喷发,犹如蹿起的火舌吞噬一切。

营地里,惨叫声凄厉响起……

有中原人的,有回纥人的,还有靠近营地那边,矿穴里的……

这一切变故,看似很短,但其实都只发生在刹那之间。

况曼受伤倒飞而去,未落地,山峭上的三祭师丧命,火蛇出洞,无差距攻击……

等到她与孟九重稳住身体,营地上已充斥起了惨叫声……

回纥人瞬间中火泰半,郁战带来的江湖好汉,也好些中了火。

况曼和孟九重刚一着地,就急急避开,险险躲过了几只箭。

况曼看着还在往营里里射的火箭,心里一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来者是谁,难道是想将他们两批人都杀死在这泾山之中?

正在况曼惊疑之际,半空中,浩瀚掌力再次擎天拍下,摧枯拉朽,蛮横得冲向营地旁边的树林。

偷袭者排布在树中的射手被这股力量震得东倒西歪,刹那间不成阵行。

与此同时,隐藏在树林中的偷袭者,也纷纷现了形。

带头人身形壮颀,满脸胡腮,看着向像极了回纥人,但是,此刻他却在无差别的收割着回纥人和江湖好汉们的命。

……这个人,定不是回纥人。

果不其然,这人一现身,没有任何犹豫地直奔沈镇远,帮着沈镇远对战血鸦卫。

而沈镇远则在这人出手之后,一抽身,急急往山里撤。

他撤退的同时,那些射手的箭,仿佛长了眼睛般,只着欲追他的况曼和孟九重猛射。

这一波箭羽来得又急又猛,连纵下山峭,追击沈镇元的穆元德,都生生被这一波又一波毫不间断的箭,给阻住了脚步。

穆元德挥去这些箭的同时,只急急往沈镇远的背部,追加了几掌。

掌力有没有打中沈镇远,没人知道,反正沈镇远没有任何还击,几个起伏,便消失在了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一离去,这批支援他的人手,也当机立断开始往深山中撤,可是,有穆元德在,这些人又岂会走得了,最后,纷纷将命留在了这里。

包括那个支援沈镇远的彪形大汗。

直到他被穆元德一掌拍碎天灵,况曼才认出了他是谁。

不止况曼认出了,凡是活下来的人,不管是回纥人也好,中原人也罢,通通认出了他。

这个人……他竟然是凤凰寨的二当家!

那个去石山探查情况,一去就没了踪迹的二当家……连凤凰寨出事,阿奢寿身死,都没出现过的二当家。

他……竟是沈镇远安插在凤凰寨里的人。

众人惊悚了,这沈镇远的心机,深得让人胆寒。

沈镇远如何,暂且不提。

营地中,回纥人的高层战力死绝,剩下的人已不足畏惧,很快就被中原这边一个不留,绞杀的干干净净,连带支援沈镇远的那些射手,也通通丧命在这个营地里。

这一场战,打得惊心动魄,心有余悸。

敌人是死绝了,但自己这方……先前还有说有笑的好友,不过转眼便成了尸体。

各路江湖人,心里切切。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吗?

他们生在中原腹地,只知边关时常发生战争,却极少有去参于的,如今亲眼所见……

气氛有些沉重。

血,染红了整个山谷,大战之后,满目苍夷。

这种沉重没持续多久,在穆元德将躲在矿洞深处的县太爷找出来后,便结束了。

县太爷这会儿已经被吓得脸色惨白,颤颤抖抖,要不然阿莽全程搀扶,他怕是路都不会走了。

说起来,这县太爷也是挺神奇地。

他都被吓成这样了,却楞生生坚/挺着,没让自己晕过去。

心里面叫嚣着功劳到手了,办好这事,功劳就到手了,干完这一届县令,他肯定能升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升迁的诱惑太大,他明明舌头打结,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却能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手,搬尸体的搬尸体,灭火的灭火,楞是将混乱的场面,给安稳了下去。

穆元德将矿营里的事,交给了县令和还活着矿工,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四个血鸦卫,一声不吭奔进了大山。

在这泾山中,还有一个毒瘤没有清除。

凤凰寨——

这个寨子必须处理掉。

况曼和孟九重都受了伤,他们的伤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只稍休息了一会,便又跟着穆元德一起去了凤凰寨。

活下来的江湖人,似乎也知道穆元德的目标,稍做调息,纷纷跟上。

凤凰寨的精锐已被况曼和孟九重收割过一波,最后这一次清洗,只用了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整个寨子除了况曼他们这边的人,无一个活口留下。

在泾山横行了这么多年的凤凰寨,一夜之间飞灰烟灭,不复存在。

凤凰寨灭,在这个山中奔波了近半个月的况曼和孟九重,终于有了短暂的休息。

后续的事,他们插不了手,将从凤凰寨里收到的信,交给穆元德后,二人便离开了凤凰寨。

精神紧绷了近半个月,事情完结,他们需要稍做休息……

郁战暂时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而是留下来,安顿这些江湖人。

这群江湖人,今晚也是出了大力气的,如果没有他们帮忙,就凭穆元德的十个血鸦卫,哪可能杀得了那么多回纥人。

高层战力,有一个穆元德就够,但底层的呢……

行走江湖的人,没那么多讲究,在满是尸体的凤凰寨里休息了一晚,恢复好精力,第二日,便冲冲离开了凤凰寨。

离开泾山前,他们回了一趟矿营,将同伴们的尸体带走了。

一起来,就得一回。

哪怕回去的是具尸体,也一定要带回去。

魂归故里……是他们能为同伴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扫尾工作很长,矿营的矿,被抓来泾山的百姓,还有泾山附近那些没作为的官员,通通都在这场扫尾工作中。

县太爷在泾山呆了两天,将事情大至安排下去,让守备安扎在矿营里,便立即让阿莽带他回转东义县。

他有能力安排山上的这些普通百姓,却没能力管制泾山附近的官员,他要回去写奏折,然后八百加急,向朝廷汇报有关泾山的事。

还有那些矿……

况娘子说过,泾山的事要越过兴远府,不能让兴远府的人知道,那自然,他就不能请兴远府的督师和知府帮忙看守这些矿,所以,只能让朝廷来接手。

*

幽谷深深,林间飞鸟嬉戏,宁静又优美。

深山中,一处流水绢绢的水潭旁,缕缕阳光洒落,一件红色的衣服随意摊在石头上,任由阳光哄烤。

水潭里,况曼像一只鱼儿般,在水里游来游去,好不惬意。水潭一侧的树林中,火光明明灭灭,林风挟着烤肉的香味,从火堆旁飘到水潭边。

况曼吸了吸鼻子,漆黑的眸子里透起丝亮光,她啪了啪水,猛一纵身,上岸将还未完全被阳光哄干的衣服系在身上,顶湿漉漉的头发,越过小树林,走向火堆。

走动间,那被打湿的衣服,已经被内力完哄干。

火堆一侧,孟九重光着膀子,露出身上结实的腱子肉,反手正要给自己上药。

上药的同时,眼角余光还时不时看着火堆上的兔子,似乎担心这只兔子被烤得太焦。

“九哥——”

况曼走近,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孟九重,然后坐到他身侧,取过他手中的外伤药,着手帮他上药。

孟九重没有拒绝,况曼上药,他则伸手,继续翻烤着兔子。

左肩上,一只柔软的小手,小心翼翼将外伤药,涂抹到伤口周围,以防伤口感染。

矿营那场战斗,况曼和孟九重虽没受什么致命伤,但身上伤口也不少。

况曼还稍好一些,毕竟她是属远程攻击,极少吃到沈镇远的剑气,但孟九重却不同,离得太近,总会有防范不了的时候。

所以,他身上的外伤很多。

至于内伤……两人身上都有,不过内伤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得慢慢调息,才能好转。

许是刚从水潭出来,况曼的手指有些微凉。

感受着伤口处游走的轻凉手指,孟九重深眸微不可查暗了暗。

他轻侧头,看着认真上药的女孩,眸中暗色被一股柔和取代。

他收回目光,低声问:“你身上有伤吗?”

低润的嗓音,在耳畔响想起,况曼抬眸,轻轻摇了摇:“无碍。”

她先前打的是辅助,伤害都被孟九重抗了,她没有外伤,就是胸口有点痛。

回头怕是得好好调理一下。

她的心脉才恢复没多久,可别留下啥后患。

将孟九重肩膀上的伤口处理好,况曼手轻轻一扯,将自己裙摆下的布撕了一小块下来,把他的伤口包扎好。、

包扎好后,况曼心灵手巧的,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九哥,别的地方还有伤吗?”况曼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手艺,随即似想到什么,略带担忧的问。

孟九重本想说无碍。

一侧头,就见到她眸中蕴着担忧。

无碍二字收回喉咙,将半垮下的衣服,往下拉了拉:“腰上也需要上药。”

说罢,他收回目光,深黑的眼睛又盯向了火堆上的兔子。

虽然在看烧兔子,眼角余光时不时扫过向况曼的眼睛,削薄的唇,似乎有了一丝上扬的弧度。

况曼听到他腰上有也伤,赶忙担忧地垂头。

一垂头,伤口在哪里没有看到,六块腹肌倒是先落到入了她的眼里。

况曼:“……!!”

这身材,可真结实啊!

况曼眼神轻瞟,瞄了眼目不斜视,盯着烤兔子的孟九重。

然后垂头,冰凉的小手指,似乎是在找伤口在何处般,在他腰侧轻轻戳了几下。

戳下去的力度很小,似有若无。

孟九重这会儿正准备伸手去将插着兔子的木棍翻一翻,手刚伸到半空,就察觉到了腰侧的那轻巧的触碰。

他手微微一顿,深黑的眼睛里蓦然浮现一抹窘迫,唇边微扬的弧度悄悄晕开。

况曼戳了两下,抬眸又瞄了瞄孟九重。

见他似乎没发现,她抿唇轻笑了一下,埋头找伤口,一找才发生,他的伤口在另一侧腰腹上。

那是一条剑伤,不过伤口不大,想必应该是被剑气擦伤。

况曼起身,换了个位置,细心地继续给他上药。

他身上的伤,严重到需要包扎的只有肩膀处,其它的伤,几乎都和腰上的伤一样,不是很严重,上了药,过上半天应该就能结巴。

上完药,兔子也彻底烤熟了。

孟九重慢条斯理将松垮的衣服,穿戴整齐,将兔子从火堆上取下来,撕了两只兔腿递给况曼。

况曼席地坐在他身边,细嚼慢咽吃了起来。

一边吃,二人一边谈起了跑掉的沈镇远。

沈镇远这次跑掉了,无疑是个后患。今过泾山一变故,赤阳堡勾结回纥,是中原叛徒的事,已经坐实。无论他这次怎么狡辩,都狡辩不掉,哪怕他将整个赤阳堡损赠给边关,也没办法再洗白自己。

毕竟,血鸦卫和县太爷可都朝廷的人,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又岂是沈镇远能狡辩的。

赤阳堡完了,沈镇远逃跑了,也不知道他躲到了暗处,会掀什么阴谋诡计。

他身上迷团甚多,有个回纥宠妃的姐姐,又养了个回纥可汗的儿子,现在……还想要这批铁矿。

这么多铁矿,可不是他一个江湖势力之主该消想的东西,除非……他有意谋反?

不过,姜鲁的皇室,不是历朝历代那些好相于的皇室,这个皇室很强势,想谋反……可不易!

看看皇室掌探的血鸦卫就知道,这个皇室有恐怖。

想到血鸦卫,况曼不知想到了啥,吞掉嘴里兔肉,侧头,盯着孟九重的侧脸:“九哥,穆前辈和血鸦卫……”

先前只顾着对敌,到是把这疑惑给抛到了脑后,血鸦卫带队的人,明晃晃就是穆元德嘛。

穆元德和血鸦卫……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名字,怎么就牵扯到了一起?

而且看刚才那情况,血鸦卫还是以穆元德为中心。

孟九重动作一顿:“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师父现在应该很忙,等他忙完了,兴许会来见我们。”

况曼点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

两人吃完一只兔子,在树林中稍休息了一下,养好精神,便准备下山了。

他们现在依旧还在泾山中,凤凰寨那边的事一完,两人甩手走了,他们说是要休息,那是真的要休息。

精神紧绷将近半个月,密集的战斗让两人都疲倦不堪。

离开凤凰寨后,他们也没走多远,找了处清静的地方,梳洗了一下,安安心心吃顿肉,在补一下睡眠。

就这是二人迫切需要的。

这会儿休息够了,自然是该下山了。

至于凤凰寨和回纥人的后续事情,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论也论不到他们管。

回去路途不在匆忙,从泾山回东义县,两人楞是慢吞吞走了十来天,才回到东义县。

到了县城,还没踏进城门呢,二人就被柯师爷给叫住了。

这东义县人手好像些不足,柯师爷都升职成师爷了,竟还在城门口干文书的工作,登记人员出入记录。

“孟秀才和况娘子回来了?”柯文书说着话,眼睛却直往孟九重的身上瞄。

孟九重今儿穿着与往常相同,浅蓝色的书生儒袍,头上束着蓝色儒布,但今儿莫名的,这身行头却有些违和。

……许是最近见血见得有点多,那身文人气质,莫名的带了些强势。

柯师爷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孟九重,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柯秀才,有什么事吗?”况曼停下脚步,笑吟吟地看向柯师爷。

柯师爷收回打量孟九重的目光,道:“哦,是这样,大人知道说你们近期可能会回来,让你回来后抽空去一趟县衙,他有点事想找两位帮忙。”

柯师爷也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人,毕竟那晚郁战去找县太爷,是他将人迎进衙门的,而且,也听了郁战汇报给县太爷的消息。

“好,明日我们就去拜访大人。”况曼微楞了一下,笑着道。

说罢,况曼和孟九重并肩着往城里走去。

况曼是去年深秋的时候离开东义县的,这一晃,她都有四个月没回东义县了。

县城依旧如她离开时那样,街上小摊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喧嚣中又带着一种与江湖截然不同的祥和。

况曼走在大街上,惬意地看着四周。

二人闲逛着,慢悠悠回到南街。

南街这边气氛比起另外几条街,似乎要沉重一些,以往在街头大口吃肉,大声划拳的江湖人,似乎都消失了,连对街东福客栈的生意都冷清了许多。

况曼本来想直接回孟宅,一转眼,瞧见娇黛黛坐在客栈大堂里的桌子上,闲得都快赶苍蝇了,她脚步一转,往东福客栈走去。

“九哥,我好久没见到娇掌柜了,我去找她唠唠嗑,晚上回来。”况曼向孟九重招呼了一声,便踩着步伐,进了东福客栈。

说起来,他们泾出一行,倘若没有娇黛黛事先打的预防针,怕还没那么顺利。

自少,在遇上尸体坑时,她与孟九重就不会那么明确的猜到铁矿就在附近。

少走了不少冤枉路,还精准知道山上的回纥人是干什么的,并提前知道了回纥人的战力。

娇黛黛这边的信息网是真是大的吓人,连泾山深入的事,都摸到了一些尾巴。

“娇掌柜。”脆亮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娇黛黛侧头看去,见进来的是况曼,她红唇一扬,哟了一声:“这不咱们的秀才娘子嘛,怎么,出去几个月,舍得回来了。”

况曼坐到娇黛黛身侧,谐戏一笑:“有娇掌柜这样的好街坊,我哪会舍不得回来。”

娇黛黛呵笑一声,复杂地瞥了眼况曼:“有你这样的街坊,我心累。”

魔教教主的女儿做街坊,可不就是心累……

这街坊还是个不嫌事大的。

瞅瞅,她出去这几个月干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吓死人的。

在陇西大开杀戒,轰动武林,消息传回来时,南街的武林人都震惊了。

再没人敢说她是没内力的小娘子了……

紧接着又是泾山大暴动,这次更恐怖,竟撞上了回纥人的据点,她还以泾山那地方是某个朝廷官员弄出来的呢,结果……

如此还不算,这南街啊,经过泾山一战后,怕是要些时日才能恢复往日热闹了。

那晚县太爷带走的人,三分之一是躺在棺材里回来的,虽然衙门给了不少银子给家属做补偿,但那些人,可都是她酒肉朋友,就这么没了,哎……

“阿莽,将我的花雕酒给拿上来。”想到那些死去的朋友,娇黛黛兴致缺缺,想喝酒解解闷。

阿莽听到娇黛黛的喊声人,应了一声,没多大会,就上了两壶花雕酒。

一壶放在娇黛黛的跟前,一壶放在况曼的跟前。

娇黛黛拧起酒壶,头一仰,就往嘴里倒了一口酒。

喝完后,纤细手指轻轻抹掉嘴角的酒渍:“陪我小酌一壶如何?”

“舍命陪君子,等会我要醉了,你可要记得背我回家。”况曼一眼就瞧出娇黛黛心情不好,也不多话,拿起酒桌上的精致酒壶,学着娇黛黛那样子,豪迈的往嘴里倒了一口。

况曼不会喝酒,这一口酒倒进喉咙里,顿时觉得喉咙烧的痛。

“爽快,来,干。”娇黛黛笑吟吟地看着况曼,拿起酒壶和况曼碰了碰,又闷了一口。

“往常这个时间,我这客栈人来客往,一群人坐在这里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今儿啊……”看着空荡荡的大堂,娇黛黛心生感慨。

“生而为英,死而为灵,会有人记住他们的。”况曼知道娇黛黛说的是什么。

今日的东义县,什么都没变,唯独就变了这南街,变了这东福客栈。

南街的江湖客,好些死在了泾山……热闹不复存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那些活下来的武林人,此刻怕都没心情,再来这里喝酒谈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