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横生的树林中, 况曼与孟九重急急而奔,身后拖出阵阵残影,掠飞之间, 雀鸟惊走。
哨岗之上, 放哨的人听到老鹰警示声, 纷纷走出哨岗,警惕地观察四周。
他们手中的箭已然上了弦,只要下方有风吹草动,箭就会出弦。
来时, 况曼和孟九重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并没有惊动或是除去这些放哨的人, 这会儿老鹰警报已经拉响,他们已然暴露,凤凰寨的这些眼睛自然没有留下的必要。
孟九重一边前进,一边将从凤凰寨里拿到的信件转移给况曼, 旋即, 手在腰间轻轻一抽, 那柄在许良山上动用过一次的软剑赫然上手。
只见他一边跑, 一边避开哨岗里偶尔射下的飞箭, 避开同时,眼疾手快徒手抓住利箭。
然后拉弓, 上弦, 出箭一气呵成。
箭一射出, 哨岗上放哨的回纥獠牙, 便不受控制地从上头摔进了林中。
看着一脸肃穆,凌空飞驰,却依旧能精准射出利箭的孟九重, 况曼黑漆漆的眼睛里,带起了一抹惊叹。
孟九重的射功似乎很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练习过,每每射出一箭,都会有一人丧命在他手上。
但可惜,就是箭羽少。
因为,他手上没有箭。
好在况曼眼力劲够强,在林中给顺了不了从上头落下的箭,按他的精准度,十支箭足够杀死一座山,所有放风的人。
两人配合极为默契。
林中出现了一幅奇观,一人在树与树之间凌空飞驰放箭。地上的少女,则在他放完箭后,长鞭一甩,卷着一根箭羽,抛向天空。
而天空中人,则会稳稳地接住她抛出去的箭。
*
凤凰寨外围,这种有哨岗的山,一共有三座,过了这三座山,再过去,便是设有陷阱的大山。
况曼和孟九重没有言语,但二人默契地都在往埋了陷阱的山里奔。那边的陷阱都被他们转移过,只要奔进那几座山,他们就可以利用陷阱甩旧凤凰寨的追兵。
等先把人甩掉之后,再来处理那几只讨人厌的莫鹰。
二人跑得快,身后追来的人,也同样极快。
当他们奔过一座山头,回纥三祭师与阿奢寿,就已踏出了凤凰寨。
这两个人刚出凤凰寨,就看到寨子大门处,那九个挂成一排的人头。
两人狠戾的笑了一声,随即便展臂飞进了山中。
与此同时,在离凤凰寨三座山之远的峡谷口处,两队人马在听到老鹰那声悠长的鹰唳后,迅速集合在了这里。
这个峡谷口,是出入凤凰寨的必经之路,地势极为险峻,两侧峰上乱石嶙峋,犹似尖刀。
这会儿,这两队人马已集合完毕,武器出鞘,严阵以待地守在两峰之上。
况曼如果在这里的话,应该一眼就能认出,这两队人马,就是早前从凤凰寨里出去的那两队人。
另一边,况曼与孟九重急急而奔,就在两人即将遁至第三座山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仿佛回荡在天地间般,震响而出:“两位小友既然来了凤凰寨,何必如此急切离开,留下做客,如何。”
彻响山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贯入,听着缥缈却犹似就在耳边。
孟九重一听到这声间,浓眉就紧紧蹙了起来。
而况曼心底,也是一惊。这种以内力传音,震遍十里之地的功夫,她只在她阿爹身上看到过。
——擦!
大BOSS出来了。
她和孟九重撤退这么快,防的就是这个人。
威慑声尚未落下,身后,一道磅礴内力,催枯拉朽,蛮横地撞倒无数参天大树,向地上的况曼猛地袭扫而来。
凌空而驰的孟九重,见这股霸道力量目标是况曼后,他黑眸骤然一缩,当即拉弦,以内力为箭,猛然往撞向况曼的内力,射出一箭。
无形的箭,仿佛拟化成了实质,犹如一只狂奔而出的猛虎,咆哮着迎撞而去。
况曼脚步未歇,发挥自己末世所学,奔跑间,以Z字形为路线,左拐右拐,为自己博取生机。
她很清楚,身后这股内力如果真的打中她,她不死也得半残。
没受伤的情况下,她也许还能凭借地势之利,侥幸逃脱,可一旦受伤……
别说,况曼这Z形的逃跑路线,还真的险险救了她一命。
就在孟九重内力之箭刚飞至况曼头顶,身后磅礴内力便抵达了她背心。
危及之刻,况曼看似不经意的倾泻,巧妙地避开了致命危机,恰在这时,两股浩瀚力量,在空中奋力相撞,炸出无数浪花。
山石飞扬,草木皆摧。
千均一发之际,况曼以内力护体,骤然加快速度,掠飞而出,险险避开这股力量的余波。
风,乍然狂吹。
一招之后,满目疮痍。
回纥祭师远远发来的一道内力,楞生生将它所走路线上的所有植物,全部催毁。
强悍的力量竟给人一种,山动山摇的错觉。
况曼急急退至孟九重的身侧,两人抬头,凝视着前方。视线尽头,两道人影犹如苍鹰般,从山间俯冲而下。
来者,一人彪形壮汉,典型的漠北男人。一人身形枯瘦,如一老叟。
这老叟看着虽老,却容光焕发,本该浑浊的眼睛,此时却散着锐利,仿佛是在盯视猎物般,紧盯着孟九重和况曼。
“两位小友,来了,也不必急着走,就留下吧。”老叟步如鬼魅,轻巧落在一棵倒塌的树枝上。
孟九重和况曼身体紧绷,如临大敌,目光戒备地看着这个老者。
娇黛黛的情报,果然精准。
这个人实力到底如何暂且不提,但这一身气势,却让人无法忽视。
哪怕他看似毫无威胁的往那里一站,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况曼和孟九重都察觉到,他们的退路,都被这个人的气机封死了。
——无路可逃。
但是,就算无路可逃,况曼和孟九重也不会束手就擒。
二人没有眼神交汇,也没有任何语言沟通,在这个老者说出话的刹那,两人动作一致,齐齐往前俯冲了上去。
没有生路,那就打出生路。
这个老者确实很厉害,但是,他身边还有个阿奢寿。
——阿奢寿,就是二人博出生路的契机。
况曼一直奉承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通通都是纸老虎。
这话,用在她身上也是同样。
这个老者的实力,容不得她打她最擅长的地形战,所以,她当机立即转为正面攻击。
“做客是可以,那就看你请不请得动。”娇叱声冷凛响起,两条长鞭在俯冲霎那,赫然握上了手。
秀发随着少女前倾的身影在空中飞扬,双鞭齐出,犹似两条蛟龙,往阿奢寿身上飞甩而去。
“双鞭,奇观呀,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双鞭子同使的人,小娘们你掌控得住这两条鞭子吗?别抽飞了,抽到了自己。”阿奢寿粗狂的嘲讽声落下,一双眼睛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况曼的脸蛋:“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被这鞭子抽花了,那就可惜了。”
话落,利刃出鞘,寒光一闪,便往近身的鞭子猛斩而去。
况曼冷眸盯着阿奢寿的脖子:“抽花脸,这个主意不错。可是我更喜欢……”让你脑袋搬家。
话落,其中一条鞭子,在空中骤然一扭,以一种让人完全捉摸不到的行动轨迹,从阿奢寿的后方,啪地一声,抽到了他的嘴上。
阿奢寿的嘴边,当即多了一条血痕。
阿奢寿刀刚刚出划出,还未斩到况曼的鞭子,脸就火辣辣一痛。
他阴翳双目,不可置信地盯向况曼。
“都不会说人话,还留着嘴干嘛。”讥诮的话,从况曼嘴里娇喝吐出。
吐出的同时,况曼眼里闪过丝失望。
这阿奢寿好敏锐的五感,她刚才想抽的,可是他的脖子,而不是他的嘴。
却不想,鞭子刚抵达他颈间,这家伙就下意识地扭了扭头,让她的鞭子落空。
这人……是个高手。
况曼与阿奢寿拉开激战,另一边,孟九重也与回纥三祭师缠斗了起来。
好在孟九重在此之前,吃下了朱果,内力虽不及这个回纥老头,但也不遑多让,这老头想凭一招两招拿下孟九重,完全没可能。
且,孟九重师承穆元德,虽未和与杨御学过奇门遁甲,但是对八卦理论很熟悉,走势间,皆蕴含五行八卦之术,一时间,倒也能与这个回纥老头抗衡。
但这种抗衡不能持续太久,毕竟内力有差距,持久战对他极不利。
所以,这一场靠的就是况曼。
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阿奢寿除掉,回援孟九重,然后杀出一个缺口,为二人博得逃生之机。
况曼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嘴上交锋了两句,便不在开口,专心对敌。
双鞭大开大合,所走之势刁钻又诡异,每每都让人看不透。
阿奢寿知道况曼使的是鞭子,也听人说过,她能双鞭齐施,甚至,她的鞭子还极为诡异。
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觉得自己很高估她的实力了,但真正面对她的这两条鞭子时,他才知道,所有高估,在实际对战面前,屁都不是。
这个女人的实战经验,恐怖得让人惊异。
他大刀横扫,每每都看似要将人砍到,但却每次都砍了个寂寞。
她仿佛一只捉不住的泥鳅,滑得让人心烦意燥。
久伤不到况曼,阿奢寿有些狂躁了。
况曼长鞭如魔乱舞,毫无章法,却鞭鞭都直取阿奢寿的头颅,但这个阿奢寿与先前他所杀过的所有回纥人都不同。
他狡猾至极,对战经验也十分老练,对危险灵敏度,甚至不亚于她。
她的鞭子除了一开始,在他防备较差时,猝不及防抽中过他外,后面,就没有一次抽中过。
不过,她是个好猎人,向来沉得住气。
她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一直掌握着自己出招的节奏,那双沉稳的眼睛,紧紧盯阿奢寿,等待着他自露破绽。
随着两方拉距,阿奢寿出招越来越凶,仿佛一头久吃不到肉的恶狼,开始不耐烦起来。
况曼要的就是他不耐烦。
要是他一直沉稳如棹,她怎么冲破他的防线。
契机很快来了。
就在阿奢寿大刀回收,欲防卫头颅刹那,况曼终于找到了机会。
她一条鞭子势如破竹,不信不饶直取阿奢寿的颈间,而另一长鞭子,却转了一弯,直抽阿奢寿的双腿。
阿奢曾想都没想开,这两条一直想取他首级的鞭子,竟有一条在半路变道,甩向了他的腿。
等察觉到劲风扫腿时,他只来得及稍挪了一下双腿,其中一条腿便被那犹如蛟龙的黑鞭子,卷住了。
感觉到腿上的力量,阿奢寿眼睛一瞪,当即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结实的腰猛得一扭,小刀便直取鞭子。
可惜……晚了
鞭子被掌控的人赋予了力量,已是无坚不摧,席卷上去瞬间,便成了削铁如泥的神兵。在阿奢寿扭腰之际,一条血淋淋的腿,被鞭子席卷着,顿时与他的大腿分了家。
鲜血飘零而下。
“——啊!”一道惨叫声顿时彻响树林。
这一声惨叫,让正与孟九重交战的回纥祭师心神震荡,下意识侧头,往阿奢寿这边看了一眼。
高手对战,稍稍分神,便能改变战局。
千均一发之际,孟九重掌力翻飞,猛得一掌拍到了回纥祭师的身上。
回纥祭师察觉到掌力袭身,当即发出一掌,挥向这股力量。
而孟九重要的,就是他拍出的这股力量。
袭扫而来的劲风,仿佛一道助力,将孟九重扫了出去。
孟九重借助这股劲风,当即倾身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退身刹那,一条长鞭猛得一个卷到了他的腰侧。
孟九重伸手,往腰间一攥,聚力抓住长鞭子,然后一拉,将距离他几丈之远的况曼拉至身侧。
随即,二人借着回纥大祭师挥出的力量,如展翅而退的丹鹤,刹那间,退出三十几丈远。
三十几丈的距离,足够两人脱身。
当回纥祭师的掌力化解于空中时,孟九重与况曼一个转身,起伏两下,便消失在了回纥祭师的眼底。
回纥祭师看了一眼受伤的阿奢寿,眼里仿佛涂了毒般,阴狠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他并没有去追况曼,而是立即转身,去察看阿奢寿的情况。
“阿奢寿……”巍颤的声音,从回纥三祭师的的嘴里吐出来。
声音很沉重,还透着丝担忧,完全看不出他刚才的心狠手辣,仿佛真的只是垂垂老矣的老者般。
他弯身,目光悲痛地看向鼓着眼睛,痛得面孔狰狞的阿奢寿。
“父亲,杀了她,你帮我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啊……”阿奢寿抱着空荡荡的大腿,愤恨的声音,宛若是要生吞了断他腿的人般,呐喊出腔。
他恨,他恨……
回纥祭师紧拧着眉,探出有些颤抖的手,几下封住阿奢寿的穴道,声音冷得犹如寒冰般:“父亲会杀她,一定会杀了他们。”
他的儿子,他最骄傲的儿子,竟然被况飞舟的女儿废了,废了……
他,他还没来得及补偿他呢!
为了回纥大计,襁褓之中就被送来凤凰寨,以一孤子之身,潜伏凤凰寨,一步一步完成他们的计划,终于在十多年前,将这个凤凰寨谋到手,成了他们回纥在中原的第一个据点。
他是可汗的大功臣,是他最骄傲的儿子,可是现在,现在……他被废了。
可恶,况曼……老夫定要将你四肢俱断,以偿我儿断腿之痛。
回纥祭师心口痛得滴血,轻轻扶起阿奢寿,然后小心抱着他,猛得一纵身,迅速往凤凰寨奔去。
离去的况曼和孟九重完全没有想过,这凤凰寨的大当家——阿奢寿,竟是这个回纥祭师的儿子。
不过,知不知道都不重要。知道了,说不定下手还会更狠一些。
当回纥意欲攻占中原时,双方就已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他儿子断条腿他就心痛,那百里之外的死尸坑里,那些尸体的亲人,岂不是更痛。
……他们的痛,又该找谁去报仇。
江湖也好,战场也罢,选择了这条就不要后悔,生死由天定。
*
况曼与孟九重一退,便退进了第三座山里。
这座山里的哨岗未拆解,二人甫一进去,便将身形隐了下去。
“九哥,受伤了吗?”躲到一棵大树上,况曼看着脸色有些不大好的孟九重,忍不住担心的问。
孟九重摇了摇:“无碍。”
无碍二字刚出,他喉咙就一阵翻滚,一抹血迹,从他唇边溢了出来。
况曼眼睛赫然一缩:“九哥,你哪里受伤了?”
孟九重伸出修长的手指,重重将嘴边的血痕抹去,道:“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受了他一掌罢了。这个回纥祭师实力高深,我非是他敌手。”
况曼眼含担忧地看了一眼孟九重,低声道:“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息,你先调息一下,我去山里的将暗哨全除掉。”
孟九重摇头:“我们先离开凤凰寨范围,等那祭师安顿好阿奢兽,这里就很危险。”
此地距离凤凰太近,倘若回纥祭师又追来,他已没多大把握可以对战他……
天上还有莫鹰……
况曼:“不急,刚才是我们离开得仓促,所以才被莫鹰发现,现在……我会让它成为睁眼瞎,找不到我们。”
话落,况曼手一挥,异能从体内倾泻而去。
山风吹拂,木香四溢,脚下草木犹如受到王者号召,纷纷疯狂蹿升。
不过片刻功夫,就长到成人高,有几棵小树还楞是长出了奇形怪状,茂盛的枝丫和树叶,交织成了一个偌大的圆形,刚好将二人身影完全覆盖。
草木香淡淡弥漫,将两人气息完全覆盖。
用周边树木将身影完全隐藏,况曼吐了口气:“你快抓紧时间调息一下,别担心,就算莫鹰能够凭气味找到人,现在也找不到我们,气味覆盖,这里暂时安全。”
说罢,况曼钻出小树的掩饰,道:“我去将暗哨处理掉。”
孟九重掀眸,看向她:“你自己小心。”
况曼轻颔首,将身上木系异能的气息全部展开,然后去处理他这片山林里的哨岗。
*
另一边,回纥三祭师将受伤的阿奢寿带回了凤凰寨,人一到,就立即叫寨子里的大夫过来,为阿奢寿处理伤口。
看着受伤的阿奢寿,三祭师心痛不已。
一双精眸布起深深的恨意。
他叮嘱了一下大夫,然后迅速去房间,准备将离开回纥时,大祭祀赠于他的圣丹拿出来,给阿奢寿服用。
就算阿奢寿成了瘸子,他也要让他成为最厉害的瘸子。
不过,阿奢寿这般情况,得修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康复过来,暂时是不能再统辖中原事务了,他得联系大祭师,让大祭师按排人手过来,接手凤凰寨。
要说最适合接凤凰寨的,就属昆苗。
昆苗城府够深,行事果断干净,但是昆苗是回纥信鹰的训养者,他来接手凤凰寨,那信鹰那里……
罢了,这事让大祭师自己安排。
先让阿奢寿服下圣丹,让他腿部经脉快速度愈合,不至流失内力,然后……他要去把那俩个小兔崽子抓回来。
本还想留他们一命,牵制穆元德和况飞舟,现在看来……是没那必要了,这两小崽子,必须死。
他们毁他儿子,只有他们死了,才能平他心底之怒。
三祭师回房拿丹,大殿上,唯唯喏喏趴服在榻椅边的青衫少女,轻埋着脑袋,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眼角余光,却时不时扫过阿奢寿流血的伤口。
脑中,少女离去前的话,回荡耳边。
【见血封喉,只要出血处沾了它,就必死无疑】
她现在,是不是可以给阿爹,阿娘,爷爷奶奶报仇了?
想到报仇,少女那呆滞麻木的眼睛里,升起了仇恨。
许是场合不对,少女将头埋得更低,仿佛一只柔顺的猫儿,看着毫无攻击性。
三祭师很快将圣丹拿了出来,并喂进了阿奢寿的嘴里。
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太痛,阿奢寿这会儿已经晕迷过去,三祭师等他吞下圣丹后,交待大夫看顾好阿奢寿,便黑着一张脸,出了凤凰寨。他要继续去追击那两个兔崽子。
三祭师一出凤凰寨,便以哨响指挥莫鹰搜寻孟九重与况曼的行踪。
然而,几只莫鹰全部放出去,皆未找到二人的踪迹。
三祭师在山里一察看,发现山哨岗全被被除,然而,那守在出寨峡谷处的两支队伍却没有看到他们出没的影子。
三祭师稍微思索了一下,吩咐凤凰寨的三当家继续守在峡谷处,自己则踏入了大山之中。
他这趟入中原,主要负责的泾山铁矿,那两个小崽子在山里晃了这么多天,也不知有没有发现那边的铁矿,如果有,那他就得让赤阳堡马上行动,将这些铁矿给运出泾山了。
*
三天后。
蜀中落霞峰,赤阳堡。
天空晚霞铺盖,衬的天际火红一片。
威严的建筑里,演武场上众弟子挥着武器,喝声阵阵,正在练着武。
天空上,一只老鹰盘旋着飞落入赤阳堡的外院里。
管家模样的一个老者,看到停在院子中央的老鹰,眸子微微一眯,小跑上前,从身侧的一个布袋里,摸出一根晒干的肉干递给这老鹰。
老鹰看了一眼老者,伸长脖子将肉干叼走。
老者一笑,趁着老鹰进食的时候,赶忙将绑在它腿上的小竹筒取下,然后拿着小竹筒进了书房。
书房内,一容貌端方的中年男子,腰身挺拔,笔直而坐,正提着毛笔不知道在画着什么。
见管家进书房,沈镇远将毛笔轻搁到砚台上,问:“何事?”
疏朗的声音,就与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带着种说不出的踏实。
沈镇远……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一方堡主。
在外人眼里,他是正义的代表,他为江湖各派化解仇怨。在附近百姓心中,他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时常接济他们。在姜鲁朝堂眼中,他是一个有国有家的侠义之士,每逢战祸便损赠物资到边关,并协助共抗回纥……
很好的名声,世人公认的大侠,可就是这么一个让人崇敬的大侠,却造就了几个家庭的悲剧,甚至还包藏祸心,与回纥人勾结。
当然,目前还没几个人知道他干过的事。
而知道的人,稍一传出消息,他就能立即将之压下。
不得不说,手段之高明,非常人矣。
“老爷,信鹰带来的信。”
沈镇远积威已深,管家微垂着头,不敢有一丝造次。
“嗯。”沈镇远轻嗯了一声,将管家呈过来的竹筒接了过来。
倒出竹筒里的纸条,拿到眼前看了看。
看完之后,他神情淡淡,手轻轻一抚,纸条刹时被震成了纸屑。
“退下吧,戚管家,我这两天要出门一趟,照顾好罗衣,最近这段时间,江湖混乱,别让她出赤阳堡。”
戚管家嗯了一声,恭敬的退出了书房。
等管家走后,沈镇远拿起砚台上的毛笔,继续桌上那幅未画完的画。
画上是一个女子,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缠绵,蕴着浓浓的情愫,她嘴微张,仿佛是在和谁说着话般。
这是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子,细看,这女子的媚眼与赤阳堡小姐沈罗衣有五分相像。
沈镇远不紧不慢,将这副画勾勒完整。
画,画完了。
他垂头,目光紧紧盯着画中女子的脸,似乎在透过画怀恋什么。
画上的墨,随着他观看的时间,渐渐干去。他搁下笔,伸手,轻轻摸着画中女子的脸。
“仙儿,你哥出现了,还带走了闻秋。”低低嗓声,仿佛在述说什么般,轻轻响起。
“你可怪我这些年对闻秋不管不顾,当年,他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你知道吗,闻秋很像你,像你一般聪明,和你一般认死理。”
“他偷走了我放在暗格里的凝血剑。”
说到这里,沈镇远呵笑了一声:\"才十岁,就知道忍辱负重,暗查我。可惜到底是年少,一柄假的凝血剑,就暴露了他自己。\"
“一把假凝血剑,引动江湖风云,聪明得为我解决了不少麻烦。你大哥现身了,你是不是很高兴……你肯定高兴,因为他此刻定已知道,我当年错手杀你的事,他会为你报仇,他会杀掉我。仙儿,你说这次是我杀掉他,还是他杀掉我,你可得在地府好好看着我们,看着我们谁先来和你团聚。”
“你放心,虎毒不食子,那是我和你的儿子,哪怕他坏我的事,我也不会杀他,他以后,就做富家翁吧。”
声落,沈镇远又触摸了一下画像中,女子的脸庞,小心翼翼地将这幅画卷起来,放到一旁的画筒里。
刚放进去,他瞅着已以快要装满画的画筒,抬头,朝屋喊了一声。
戚管家听到声音,弓着腰走进书屋。
沈镇远指着话筒,语气淡淡道:“把里面的画,都拿去烧了。”
戚管家颔首,赶忙将筒里的画,全部抱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书房。
看着被抱出书房的画,沈镇远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惜。
不过这痛惜一闪即逝,随即又变成了淡然。
如果沈闻秋在这里的话,定会被他这虚伪的作派,恶心到吐。
他杀了他娘,却虚情假意时刻缅怀着他娘。让世人觉得,他对她一往情深,哪怕他娘过世十三年,他依旧想着她,念着她。
他塑造出个深情人设给谁看,他是要感动谁?
感动他自己吗?
还好这会儿沈闻秋没在这里,倘若在的话,他弑父的心都有。沈镇远的所做所为,在他眼里,就是在玷污他的母亲。
可惜,他不在赤阳堡,而是在苍山。
他在南越被回纥人追杀,好不容易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舅舅,结果出了南越,又被舅舅的仇家,给打断了经脉。
这会儿,他正在养伤中。
不得不说,郁方的医术是真的牛,这才多长时间过去,他的经脉竟已全部续接好,并且康复的还不错。
他这情况,与刘元恺不同。
刘元恺当时四肢筋脉俱被挑断,还被青蒙废了丹田的,而沈闻秋因为穆元德出手及时,丹田完好无损,只要经脉接好,他就又能动武。
当然,毕竟残废过,实力肯定是大不如前。
不过,他最出色的是轻功,只要内力能维持住轻功的运转,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苍山竹院中,闻秋沈惬意地躺在竹椅上,一边吃着糕点,一方看着郁方晒药草。
“郁老,我舅呢?”
郁方薅了薅簸箕里的草药,瞥了眼穿的花花绿绿,大爷躺的中二少年:“你都这么大了,还没断奶啊,天天找你舅。我说,你身上那衣服,是不是该换个样儿,花花绿绿的,你又不是孔雀。”
“我这衣服怎么了,颜色这么鲜,这么好看,干嘛要换。”许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沈闻秋眉间愁绪彻底散开,有点正儿八经的纨绔少爷模样了。
郁方:“你说,你小时候多乖的一个小孩子,怎么十几年不见,就长成这副模样了。哎,你娘要是……”
说到沈闻秋的娘,郁方声音夏然一止,打住了这个话题。
“我娘……我娘如果还在的话,肯定只想让我做个开开心心,不沾俗务的富家翁。”提到穆仙儿,沈闻秋脸上闪过丝痛苦。
他沉了沉眼,随即强装笑颜,道:“郁老,我舅到底在忙什么?我养伤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见到他。”
郁方把晒草药的簸箕搁到院中的竹架上:“你舅是个大忙人,当然有他自己的事要忙。倒是你,伤好的差不多了,不去找你的青君姑娘了?”
“青君,我倒是想去找她,可是她现在不在乌山,我去了也见不到人。”提到青君,沈闻秋眼里闪过丝失落。
郁方抬头,正想调侃一句烈女怕郎缠,却在这时,一道身影从竹外的小溪边飞疾而来,看那苍促的脚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郁方看到前来竹屋的人,眼里闪过微诧,拍拍衣服,赶忙步出院子。
“郁战,你怎么没在九重身边?”郁方话刚落,就见郁战胳膊底下挟着一个人,而他自己也是满身风尘,一看就是赶了许久的路。
他声音一顿,赶忙让出路,让郁战先进屋:“怎么回事,发生了何事?你和九重他们不是去泾山取朱果吗?”
“出了点事,我先回来一趟。”郁战大步跨进竹院:“师父,这个人是刘元恺,夫人让你先吊着他的命,说以后有大用。对了,盟主在吗,我要马上见盟主,少爷他们遇上事了。”
许是赶了几天路,一直没有合眼,郁战的脸上带满了疲惫,声音比起以往来,更难听了几分。
刺耳的跟个恶鬼似的人。
好在郁方已经习惯他的声音:“盟主去办事,暂时不在,不过天黑之前,他应该会赶回来。”
郁战将刘元恺提进竹院中一个房间,将人丢到竹床上,麻利的端起旁边的茶壶,猛得灌了一口茶,道。
“师父,我们身边出了叛徒,这个人是回纥人的暗线,我现在下山找崔言叔叔,让崔言叔叔帮我调查一下,晚上盟主如果回来了,你告诉他,泾山凤凰寨是回纥人在中原的据点,而且,回纥人还在泾山里采矿,凤凰寨里有一个实力不亚于盟主的高手,让盟主赶紧前往泾山,去晚了,我担心少爷和夫人会出事。”
说完,郁战马不停歇,大步跨出院子,便欲前往东义县找崔岩和县太爷。
夫人明显是想将泾山上那份功劳让给这位县太爷,既是如此,那他就不能坏了夫人的事。
郁方小跑追上,严肃在问:“等等,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郁战缓了口气,道:“就是话里的意思,凤凰寨根本就不是世人认为的土匪寨,而是回纥在中原的据点。山里有一处铁矿,那铁矿,他们已开采半年,不过,矿还在山里,并没有运走。他们似乎运不走,而是以朱果为条件,和赤阳堡换取合作,他们让赤阳堡帮他们运矿出关。还有便是,我们的身边,有回纥人的暗线。”
听到回纥暗线,郁方眼睛大睁:“不可能,盟主身边的人,皆是他以前旧部,而且……”
郁战嗓子依旧很干,见郁方问话,知道不说清楚,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他倒退回院子,从石缸旁里打了一勺凉水,咕噜噜喝下,又道:“刘元恺是少夫人在泾山捉到的,据他说,回纥人之所以会知道朱果的下落,是我们身边的人透露给回纥人的。知道朱果下落的人,就这么几个,只要查一查,就知道是谁向回纥人透露的消息。”
郁战虽然嘴上说着查,其实他和况曼他们一样,已经分析出了那人是谁。
不过,为了不冤枉人,他还是需要崔岩帮忙调查一下。
只希望,是他们猜错了,要不然……他非亲手杀了他不可。
“朱果,我们这边知道朱果的,就只盟主和我,还有崔岩。”一提到崔岩,郁方眉头紧紧锁起,坚定道:“不可能是崔岩。”
如果是崔岩,盟主早就暴露了,哪会有复出的机会。
郁战脸沉如水:“我没说是崔岩叔叔。师父,这都是其次,你记得将事情告诉盟主,我要去一趟东义县,夫人的意思,是想让县太爷出兵,因为,泾山有许多被回纥人抓上山的普通人。”
郁方听到出兵二字,捋了捋胡须:“东义县的守备没有多少人,让县太爷出兵是不大可能的。出兵这事你别管,你去东义县,将回纥探子的事,交给崔岩。你快些回泾山去与九重汇合,至于盟主,盟主五天后,应该会出现在泾山,到时候你们和盟主里应外合,将整个泾山的回纥人,全部斩杀在山里。”
说到斩杀时,向来温和的郁方,眼里也带起了一丝弑杀之意。
而一旁,静听着师徒二人谈话的沈闻秋,在听到赤阳堡与回纥人勾结后,脸上布起了阴沉。
沈镇远肯定不是他的父亲,肯定不是……
他已经尽量将他往坏的方向想了,结果……呵呵,和回纥勾结,他竟和回纥人勾结……还要帮助他们运矿出关。
他知不知道,这些矿一旦出关,那便是千千万万把对准姜鲁的武器。
沈闻秋眼里闪着恨,他赫然出声:“那赤阳堡呢,难道不揭穿赤阳堡?”
他自寻死路是吧,行……那他就当一次孝子,送他一程,加快赤阳堡的覆灭。
反正现在的赤阳堡,也不是他心目中的赤阳堡,灭了干净。
郁方看了一眼沈闻秋,微叹气,道:“赤阳堡暂时还不能动,因为……”
有些事,再还未暴露出来前,他们这小孩不易知道,还是等盟主正式接回了血鸦卫再说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