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树林, 随着刘元恺的话落下,空气瞬间冻结。
气氛沉寂,孟九重分析着身边的叛徒是谁, 况曼和郁战也在极快地捋着他们身边的人。
况曼低垂着眸子, 神思飞转。
其实, 知道他们来泾山的除了孟九重那边的人,还有两个人,那就是——青蒙和她阿爹。
在许良山青蒙来告别时,她曾告诉过青蒙, 她会和孟九重一起去寻朱果,那时间点, 刚刚能对上刘元恺口中的一个多月前。
但是,她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青蒙。
虽有八年不曾和青蒙相处过,可只凭幼时的了解, 她就能确定青蒙不可能, 也不会和回纥人有交集。
青蒙仇恨回纥人的心, 比任何人都重。
还有便是, 她不相信她爹教导出来的人, 会投身回纥。
且当日,她只说要去寻朱果, 并没说朱果在何处, 所以, 不可能是青蒙。
另一个, 便是她阿爹。
过年前,圣慾天送年货去许良山,她让人带了一封信给阿爹, 信里写到,她和孟九重要来泾山寻朱果,不过……时间对不上。
阿爹那边,消息就算泄露出去,回纥人这会儿应该也才刚刚知道,而不是已知两个月。
所以……那个暗线,只有可能是孟九重身边的人。
这个人,对他们很熟悉,而且还极得他们信任,要不然,不可能知道这种消息。
况曼和孟九重不约而同想到了崔岩,但随后又将崔岩的怀疑打消掉了。
就如孟九重所想那般,如果崔岩是暗线,那穆元德早就暴露了,哪还有时间等到伦山蛊后现身江湖,为他压制邪心焰,也不会有后面,孟寻搅乱江湖的事。
所以,这个人是一个和他们很熟,却不知穆元德藏身何处,一开始,也不知孟九重乃是孟泽儿子的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况曼与孟九重齐齐抬眸,对视了一眼,眼里似乎都有了答案。
二人什么都没说,只看了一眼对方就收回了视线。
一边的郁战,似乎也同他们一样,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顿时生恼,抿着的唇如刀削般,身上散发出了淡淡杀意。
况曼轻轻拍了拍郁战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
叛徒这个先不急,既然心中有所猜测,那回头去调查就是,如若猜测成真,那杀了他便成。
没必要为了一个叛徒,气到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被况曼安慰到了,郁战眼里带起丝丝委屈。
况曼继续拍拍他的肩膀,转移郁战的注视力,道:“去给刘公子喂点水,我可是答应了要让刘公子活着的,你可不能让我失言。”
郁战沉沉点头,木着脸,扯开水皮袋上的木塞,上前两步,给刘元恺喂了一些水。
不过就算是在干活,他的脸依旧黑沉得仿佛凝了冰般。
况曼没再管他,这种事得调查清楚,他们才能确定,现在,只不过是怀疑罢了。
转头,看向刘元恺,继续问话:“回纥人会那么好心的亲自送消息上门?说吧,沈镇远答应了回纥人什么条件?”
刘元恺闭了闭眼睛,满脸颓废地道:“师父答应他们,为他们送铁矿出关。”
为了活下去,师父,对不起……
“呵呵,沈镇远对你可真好,好得都让我怀疑沈闻秋是他捡的,你才是他亲子。”况曼呵呵讥诮,看不出来他沈镇远也有舔犊之情。
不过,这舔犊之情却是用到了自己徒弟身上。
还以为他冷心冷肺,只知道玩阴谋诡计呢。
那啥,前段时间沈闻秋被回纥人追得满江湖跑,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甚至都没安排个属下去支援。
结果……倒是为了一个徒弟,和回纥人交易起来了。
对了,这交易时间只比穆元德救回沈闻秋晚上几天,沈镇远是以何种心态,和追杀他儿子的人……做交易的。
况曼收着心里腹诽,将匕首上的血擦拭干净,讥诮道:“刘公子,本姑娘说话向来算话,定会找个地方,好好安置你。”
况曼将好好安置四个字,咬得又稳又紧,极为郑重。
可这种郑重,刘元恺听着却莫名阴恻恻的,有种她立刻就要送他去见阎王的感觉。
况曼看着他胆怯的模样,冷嗤一声,将匕首递给郁战,然后让郁战和她去一旁。
郁战心情沉郁地跟着况曼走到一旁,避开刘元恺,况曼交待道:“你现在出山,将刘元恺带回苍山,让你师父先吊着他的命,别让他现在就死了,这人,以后还有大用。”
说到这里,况曼神思一转,想起先前见过的那个营地,垂眉,继续道:“还有,把泾山的消息告诉穆前辈,让穆前辈安排一下,如果穆前辈不方便现身,你就将消息带去给东义乡的县太爷,让县太爷想办法出兵,不过,你记得提醒他,想加官升爵,泾山的消息就不能走漏一丝一毫,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提醒他防备兴远府的督师,你明着给他说,那晚去衙门杀他的那个回纥人,曾在吕承风督师府出现过,他只要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办。”
东义县的那个县太爷虽有点急功心切,但人却不错。
想着他被孟寻掐着脖子,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况曼觉得,这个县太爷靠得住。
就是不知东义县的守备兵卫有多少,能不能接手泾山上的事。
营地那块,以她和孟九重的武力,要拿下来不易,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难就难在,那些被捉来挖矿的普通人。
他们一旦和回纥人开杀,这些普通人,必会立即被那些回纥狗给杀掉。
“你回去后,看看能不能安排些人手上山。”以防万一,况曼又交待了一句。
这时,孟九重走了过来,他剑眉紧沉,看了眼郁战,冷声道:“让崔言调查我们身边的人。”
郁战听着两个主子的交待,一一点头应下。
等他们交待完,他走回原处,捞起刘元恺,便急匆匆下了山。
也好在况曼是个做事利索的,一从营地回来,就着急审讯刘元恺,并很快从他嘴里挖出消息,让郁战下山。
如果况曼稍晚上半日,郁战这一趟下山,都凶多吉少。
因为凤凰寨各路关卡,已在接到鱼儿入网的消息后,通通启动。
好在进山,山出,他们所选的路都是远离凤凰寨的,不然,郁战危矣。
郁战下山没有半日,半阖着眼睛,等着孟九重稳固内力的况曼,就隐隐察觉到了山中那不同寻常的气氛。
飞鸟惊走,连小松鼠都在急快地往深山中奔走,不但如此,她还看到了几只豹子,从另一端奔入更深的大山。
况曼眸子轻蹙,眼里闪过古怪。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动物都在奔走?
想不明白原因,况曼干脆攀上树,想看一下林中情况。
爬上树的最顶端,况曼眺目远望,层层山峦中,无数飞鸟惊恐地冲向天空。
鸟的动静最大,至于地上的动物……树木遮挡的太严实,况曼看不怎么清楚。
只能看到,她脚下这座山上的陆地动物,都在飞快奔跑,连那几只占据了尸体坑的野兽,似乎也被什么东西惊到,在仓皇逃窜。
不过短暂工夫,生机勃勃的大山,仿佛就陷入了死寂。
况曼眼里闪过狐疑。
发什么了什么事,为何山里的动物这么惊慌?
她又在树上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纵下树,坐到孟九重身边,隐入了沉思。
孟九重依旧在稳固自己的内力,朱果才下腹没多久,他如果不趁着现在将这些内力全部合转化,他日再修练时,所习出的内力会不如以前,甚至有可能原地踏地,再不得进寸半步。
只有将朱果所蕴含的内力全部融合,他以后练武才不会受到影响,甚至能事半功倍。
况曼想着自己的事,没有去打扰他。
天沉沉暗下,光线彻底从树林中消失,况曼起身,想趁夜,再去回纥营地查探一下情况。
看了看还在修练中的孟九重,况曼手指一屈,掐了个响,招来一些树藤将孟九重保护在内,然后掌力一翻 ,将地上那堆烧尽的木灰,全部拍进草丛中,便纵身往孤崖方向而去。
到了孤崖处,还没来得及跳下死尸坑,抬眼一瞧,好巧不巧,竟看到三个前来抛尸的人。
黑漆漆的夜色下,三个人绰绰影影,在尸体坑里晃动。
况曼漆黑的眼睛灼灼一亮,没有任何停顿,一个俯冲,顺着山崖旁的松树,摸进了死人坑。
死人坑的味道,依旧很重。
熏得人窒息。
抛尸的那三个人,似乎也被这里腐烂的味道给熏的受不了,全程没有开口,极快地将尸体抛掉后,便纵身消失在了树林中。
况曼见状,一个纵跃,急速跟上。
走了差不多五六里步,那腐烂味道彻底消失在呼吸中,抛尸的三人扯掉捂住鼻子的巾帕,大大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妈的,这味道真是臭死人了。”
“那边的尸体越来越多,咱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丢尸体?”
“现在不行,这山里的陷阱都启动了,上头不让乱走动,换地方丢尸体,别尸体没丢掉,咱们自己就成了尸体。”
“我听阿鲁说,好像有个坏了我们三公子事的女人,潜伏进了泾山,阿奢寿准备关门打狗,将那个女人给杀在泾山里。”
“这些事,不该我们过问,别过问。”
“我也就说说,这不是担心阿奢寿偷鸡不成蚀把米吗。泾山这么大人,他这招关门打狗,行不行啊?”
“阿奢寿在泾山经营了这么久,在他的地盘上,怎么可能让那个女人逃掉。走吧,先回去,我瞅着那里有几个汉奴快不行了,明天早上,咱们说不定还得跑一趟。”
几人说着话,往回纥营地走去。
而跟在三人身后,准备将这三人杀在树林的况曼,在听到他们谈话后,杀意顿时一敛,黑眸带起了凝思。
——陷阱?
难道白日那场动物大逃亡,就是泾山陷阱启动的原因?
似想到什么,况曼眼睛骤然一缩,顿时生起担忧。
不好,郁战……
郁战带着刘元恺离开半日,山里就发生了变动,他这会儿独自一个人下山,会不会落进凤凰寨的陷阱里?
想到这种可能,况曼神情一凛,以一种极快地速度奔回孤崖,然后,顺着他们来时的路人,迅速往泾山外移动。
况曼不知道郁战现在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掉进凤凰寨的陷阱中。她此刻,只想去看看凤凰寨的陷阱有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如果有,那郁战这一趟下山,必是困难重重,她说不定还得下山一趟才行。
夜色深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陷阱的原因,山中雅雀无声,只有夜蝉吱吱叫个不停,不见一只大型动物出来觅食。
况曼飞奔了近两个时辰,在半夜三更时,突兀的,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前进步伐猛然一顿,须臾间趴俯到了地上,并用地上的草,掩盖住自己的气息。
四周静若深水,没有一丝波动。
况曼摒气敛息,脑袋微抬,深潭般的眸子轻轻上望,看着某棵树上,那似是枝丫树叶的黑影。
看完这团黑影,她眸子微侧,又看向不远处,仿佛像根树茎的东西。
那树茎与大树紧紧融合,哪怕是细看,也看不出那是一个伪装。
周围,这样的伪装很多,况曼数了一数,一共十五个,每一个都完美的与林中植物融合在一起。
伪装的很成功……可惜,他们伪装什么不好,偏偏伪装成植物。
如果他们顶着张虎皮,伪装成一只老虎,况曼兴许还发现不了他们。但伪装成树林……呵呵,老寿星上吊,找死。
况曼打量完了这群伪装埋伏的人,目光微转,看了一下四周,见四周植物和地上都没有打斗痕迹,她提着的心微微松懈。
看来郁战没有遇上这里的埋伏。
他走后半日,山里才有异动,希望他速度能再快些,只要下山的速度够快,就能避开这些陷阱埋伏。
不过……这些埋伏还是要弄掉。
泾山在兴远府境内,离东义县的距离不是太远,来回大概也就十来天左右,郁战这次回去,定会极快地再回转泾山,说不定还会带着县太爷的守备兵卫一起来,到时候这些人进山,要是莽莽撞撞落进了凤凰寨布下的陷阱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在援军没到之前,她与孟九重都不宜妄动,除了探查那个铁矿,也没什么事可以做,要不……把这些陷阱全给端了?
嗯嗯嗯……这个主意好像不错哦。
对,就这么干。
端掉所有陷阱和埋伏,让凤凰寨头痛去。
说干就干,况曼丹唇轻扬,将自己的身体完全融入大自然,然后悄然往第一个猎物靠了过去。
她刚才大致看过,这个地方,除了埋伏的人,地上和树上都有陷阱。
地上的陷阱看不真切,但头上的陷阱仔细一找,却能看到。
左侧边,有一排镶在木头上的尖刀。
这排尖刀悬架在树上,只要控制它的人轻拉绳子,尖刀就会一路荡漾滑下。
这种尖刀,四个方向都有,一共四排。
刚才她倘若没有极时发现他们的埋伏,并迅速潜伏下去,那么她遇到的第一波危机,就是这四排尖刀。
况曼决定暂时不管这些陷阱,先把人解决掉再说。
况曼选择的第一个猎物,便是那个把自己伪装成树茎的人。
她这一次没有选择用蔓藤,或是木系异能去除掉这些埋伏的人。这些人这会儿的警惕性特别强,又是分开埋伏,她一旦动了一个,其他埋伏的人就能立即发现她。
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陷阱机关掌握在哪几个人的手里。万一将人杀掉后,陷阱机关无人控制,启动了怎么样。
这么精湛的陷阱,现在毁了多可惜,留着坑回纥人不是更好吗……
况曼没弄出任何声动,悄然无息潜近大树边,轻轻一纵,脚勾住树杆的一个分枝,倒挂而下,然后双掌倏地一伸,抱住树茎旁埋伏者的头,轻轻一扭。
这个全身染色,只露一又眼睛在外的埋伏者,连闷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断了气。
一断气,他身子刹时失力靠到了树茎上。
与此同时,他捏着的手也轻轻松开了。
况曼正注意着这里有没有陷阱机关呢,一见他手松开,当即便看到了他手中的黑色绳索。
她眼睛一亮,如一条灵活的小蛇,倒挂着缩到地上,然后迅速拉住死者手上的绳子。
这根绳子应该是启动陷阱的机关,如果让它从死者手里松出去,那这片树林中,肯定有一个机关会启动。
一启动,她就会暴露。
况曼拉住绳子当下,轻巧转了一下腰,将自己贴到树茎上。
她捏着绳子,控制着劲道,轻轻拉了拉。一拉,便察觉到这根绳子的尽头,是在地上左侧方。
显然,这并不是头顶那四排尖刀的机关,而是另一处陷阱的机关。
也不知道这里有多少这样的陷阱,不会十五个人,就有十五个陷阱吧?
想到有可能会有十五个陷阱,况曼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要真有十五个陷阱,那回纥人这波杀她的力度,怕是比许良山那次更大。
想到这种可能,况曼眉梢疑惑的蹙了起来。
这回纥人杀她的心,似乎太强烈了一些。
她只是阿娘与阿爹的女儿,在杀孟寻和那个死在衙门里的人之前,她并没有和回纥人打过交待。哪怕她杀的这两个人中,其中有一个可能是回纥可敦娘家的人,也不至于这么追着她不放。
她在陇西时,可是差不多杀了两三百个杀手的。
这么多杀手死在她的手中,她却依旧活蹦乱跳,甚至看着还没怎么受伤,按说,只要有正常思维的首领,都会按耐住再次朝她动手的心。
因为,她不好杀,要杀她的代价太大。
这么大的代价,只为给一个皇后娘家出气,是不是太得不偿失了?
可偏回纥人却仿佛认定她一样。
陇西了死了这么多人,这才多久,又开始在泾山布局,想杀掉她。
回纥的杀手这么好培养吗?负责这行动的人,不会也是回纥皇后的娘家人吧……
况曼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中缘由。撇撇嘴,垂头,骤眼往树茎瞥了一眼。
无形的力量涌出身体,脚下的树茎仿佛活了般,伸出它的根茎,牢牢套住况曼手中的绳子,然后,一点一点将绳子拖进土壤里。
陷阱机关,并没有启动。
潜伏在这片树林中的人,没有一个发现,树茎下的同伴已经死了。
等控制机关的绳子,被大树树茎控制住后,况曼伸手,将树茎下的这死人搬回原位,然后顺着这棵树,轻灵地爬上了树端。
黑漆漆的树林中,少女仿佛完全融入了黑暗,哪怕没有任何伪装,那些潜伏的人,都没办法发现她。
她的气息和大自然完全融入。
埋伏的人想凭呼吸来发现她,是完全不可能的。
到了树端,况曼侧头,看了下左方树上的另一个埋伏者,她眼睛微亮,沿着树与树之间的枝丫,慢慢往这个埋伏者靠了过去。
这个埋伏者似乎比树茎下死掉的那一个,要警惕一些。
虽然林中没有声动,但他还似有所查般,往况曼潜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一眼看这去,他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这会儿况曼已被茂盛的树叶档住了身体。
周边只有夜风的声音,夜风吹动树叶,况曼藏身的那团树叶虽然在动,但幅度和树林中所有树叶一样,动的并不大。
这个人看了一眼,随即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树下。
况曼等他精神都转到了地面后,掀眸在他附近细细观察了一下。
没多久,她便找到了这个人控制的机关绳索。
绳索没在他的手上,而是绑在他蹲着的那根树枝上。
况曼看清楚后,唇边笑意轻浮,然后身子矫捷一纵,纵到埋伏者所在的大树之上。
她纵过去的位置,是在埋伏者的上端。这个人的警惕性是真强,况曼都没有弄出任何声动,连落脚时都特意放轻了力量,轻得仿佛一只燕子,可偏这人却又抬头,往上看了看。
况曼见他看过来,气息顿时敛住,将异能释放到最大,赶忙隐藏自己。
好在她距离他较远,身体又被树叶团团隐住,要不然,这一次,她说不定还真会暴露。
这个人看了一眼,又什么都没瞧见,回头继续盯着地面。
而况曼放缓呼吸,吐掉胸中的那口气,然后再次倒挂身体,一点一点往这个人接近。
风,从空中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一双修长的手,如索命阎王慢慢伸出树枝,风驰电掣间猛的一下掐住埋伏者的脖子,然后骤然一扭。
咔嚓一声脆响,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埋伏者,顿时失去了呼吸。
颈椎断掉的声音,比杀第一个人时,要响亮一些。恰在这时,况曼眼睛一骤,远入十几丈外,一根干枯的树枝仿佛受不住风的袭击,咔嚓一声,适时响起,并从主枝上垂落了下来。
这一声咔嚓声,和颈椎断掉的声音同时响起。
埋伏在四处的人,纷纷转眼往那根掉断的枝丫看了看,没发现异常,便又开始警戒着四方。
而况曼则迅速将死掉的埋伏者扶住,将他的身体给挪到一个大一些的树叉上,然后招来蔓藤,将之捆在树上。
做完这一切,况曼如狱来的魅者,扬唇轻轻笑了笑。
笑容溢与脸颊,美得不可方物。
可惜,这是一朵美得能噬人的花儿。
杀完第二个人,况曼看了一眼旁边套在树上的绳索,掂脚走过去,将这索绳取下来,控制着力量,将这条绳索缓缓换了一个地方梆。
她把绳索绑到了这棵树的最顶端。
虽然这些陷阱布出来是要狩猎她的,但况曼不得不承认,这些陷阱做的很好,很完美。
这么完美的陷阱现在就毁掉,多可惜啊!
留着,必须留着。
这里离回纥营地不是很远,到时候,说不定能用上。
用回纥人布的陷阱,杀回纥人,想想都爽快。
将第二个陷阱弄好,况曼便下了树,然后继续猎杀这些把她当猎物人的。
猎物与猎人,在况曼杀掉第一个人后,就转变了位置。
无声的狩猎正式拉开。
两柱香的时间,况曼悄然无声,把地上的陷阱和埋伏在暗处的另十三个人,全部解决。
等到最后一个埋伏者死去,林中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异动。不但如此,况曼还将他们控制陷阱的绳索,全部给转换了一个地方。
所换的地方都极为隐秘,回纥人哪怕要重启陷阱,也要花些时间才能找绳索。而且,那几根被树茎拉进土壤里的绳索,他们想找,怕也找不到。
况曼也没有猜错,这里十五个人,还真就有十五个陷阱。这么密集的陷阱,要是贸贸然闯进,结局怕是……
况曼没给这些个回纥人收尸,身子一纵,俯冲进了黑暗中,继续往郁战下山的方向奔。
朦胧月辉被茂盛的树叶挡在了深山之外,夜晚的山林,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树林林中,少女身如鬼魅,在地上急奔而去,掠起层层残影。
奔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五感敏锐的况曼,又发现了第二个批埋伏者与陷阱,况曼故计重施,将这里的人杀掉,陷阱除掉,然后又继续奔。
一个晚上,况曼楞生生在山中,遇上五个陷阱地,五波埋伏的人。
这密集度,说是天罗地网都不为过。
这要换成另一个不熟悉山林的人,今儿晚上,绝对会丧命在这些陷阱里,哪怕是侥幸躲过第一个陷阱,也会陷入后面的陷阱中。
除去五批人,况曼便没再继续前进了。
郁战既然都避开了五个陷阱,那就证明,他下山时这些陷阱还没有启动,想来应该是安全的。
至于后面……反正她和孟九重还要在山里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他们将这些陷阱一一除掉。
况曼很清楚,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在除掉第五波陷阱后,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第五批埋伏者其中一个的头颅给割了下来,然后提着头颅,开始往回走,每走过一个处理过的陷阱,就割掉一个头颅,等她回到孤崖边时,手上,已提了五个血淋淋头颅。
好在这是人烟罕见的大山,这要换在其他地方,她这提着头颅招摇撞市的模样,百分百被人当成女魔头。
回去的路上,因为不需要再解除陷阱,况曼的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
在天朦胧发亮时,她终于回了孟九重打坐修练的地方。
孟九重依旧还在修练,他似乎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连况曼回来了,他也只虚虚看了看她,便又沉闭下了眼睛。
况曼找了根蔓藤,将手上的五个头颅系在一起,然后用力一抛,抛到离他们距离很远的一棵树上挂着,自己则打着哈欠坐到了孟九重的身边。
这几天不是在赶路,就是在杀人,她都没合眼好好休息过。
先打个盹,养好精神,等孟九重修练完,他们就换个地方,把这山里能拆的陷阱通通给他们拆掉。
至于那些人头,那可是威慑凤凰寨的战利品。回头,她就将这些人头送去凤凰寨。
况曼心里想着事,眼皮越来越沉,坐着坐着,就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脑袋好巧不巧,刚好靠在了孟九重盘着的腿上。
孟九重半睁眼,看了看她,继续调息内力。
山中的鸟儿经过昨日那一惊后,又飞回了树林,静谧树林中,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悠悠响起。
一切,看着都是那么祥和。
当然,这是要忽略不远处挂着的那几个人头。如果把这几个人头算在里面,就不怎么祥和了。
况曼这一觉,睡得很沉。从天微微发亮,一直睡到太阳西垂。
她是被一阵烤肉香给馋醒的,眼睛都还未睁开,就吸起了小鼻头。
“九哥,你内力稳固了?”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慵懒,也有些嘶哑。
况曼扭动脖子,伸着懒腰从地上坐起来。
刚坐起,披在身上的衣服,就垂落到了地上。
那是孟九重的外衫,想来,应该是她睡熟之后,他给盖到身上的。
孟九重坐在火堆边,翻了翻棍子上的兔子,润声道:“嗯,稳定了。”
“有将朱果的内力,全部化为已有吗?”况曼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松惺的眼睛,将搭在身上的衣服,拿起来,轻轻抛给孟九重。
孟九重伸手接住衣服:“有,一甲子功力。”
况曼一听他尽将朱果药力全部吸收,腾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脸颊浮起灿笑:“一甲子,那九哥现在是不是很厉害?”
一甲子内功……天赋一般的人修上六十年,才能修得出来一甲子功力。
有了六十年功力……他差不多都能正面对战沈镇远了。
孟九重笑而不语,深黑的眼睛在况曼灿笑的脸上看了看,伸手,将棍子上的兔子取过来,然后把兔腿撕下递给况曼。
“你差不多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
况曼接过兔腿,垂涎的嗅了嗅香味,然后拿起兔子就开始大口吃了起来。
她的确是饿了。
刚醒过来,肚子就在叫嚣着要进食。
孟九重看着狼吞虎咽的况曼,唇边的笑,不知不觉扩散开来。
况曼幼时受的伤,导致她胃不好,她总是眼睛饿,肚子却又装不了多少,两个大兔腿,就将她的胃填满了。
等况曼吃完,孟九重就动手将火堆熄灭,然后把剩下的兔子,放进包裹里。
“你昨晚出去,发现了什么?”收捡好,他抬头,看向远处挂着的几个头颅,问道。
况曼拿着手帕,仔细擦着手上的油渍:“凤凰寨想在山里围剿我们,到处都是陷阱,我担心郁战出事,追去看了看。一个晚上遇到五个陷阱,其它地方应该还有。九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孟九重听到她一个晚上,遇上五个陷阱,狭长凤眸微微眯起。
“先给我说说,营地那边的情况。”
他忙着稳定内息,回纥营地还未来得及去查探,阿曼也没有细说,只是在审问刘元恺时稍提了几句,他对那边,几乎是一无所知。
况曼微微点头:“那边情况有些复杂,回纥人掳了好多普通百姓进山,帮他们挖矿,我目测了一下,少说得有七八百人,奇怪,他们掳这么多人进山,为什么外面却没听到任何人口失踪的风声,平谷县离泾山这么近,那边看着也是风平浪静。”
孟九重剑眉紧揪,想了想,道:“泾山地势复杂,如果官府不做人口统计,一年半载都不会发现底下有人失踪。而且,这山里还有山民。山民有多少,官府也不清楚,这凤凰寨既然是回纥人的探点,山里的山民,怕已是凶多吉少。”
况曼微诧:“不对啊,我们从鄂州过来时,遇上的那通天寨不就山民组成的吗?”
孟九重眸子轻垂,沉声道:“以前是山民,但现在是不是山民却无人能肯定。回纥人在这里安营扎寨,他们……”
通天寨还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
“离开泾山峡谷时,你看到的老鹰和那几个试探我们的人,都让我怀疑,我们遇上的怕跟本就不是通天寨的人?”
况曼眼睛微缩:“你的意思……整个泾山都沦为了回纥人的地盘?”
孟九重沉重点头。
这只是他的怀疑,希望不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姜鲁怕是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