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蹩脚的试探

这世上, 聪明人很多。

况曼由一只老鹰,心生怀疑。而峡谷上的人,也因一个不合常理的书生骑马, 同样也心生怀疑。

说起来, 这也不是况曼他们大意, 毕竟姜鲁尚武,书生入学院读书,先生还得教教他们君子六艺呢,其中, 骑射是必不可缺的一门功课,所以, 会骑马的书生极多。

况且目前他们已出陇西入了鄂州,远离了最有可能被发现的地方,自然警惕就少了些许。他们也没想过,泾山的土匪竟然是回纥探子。

探子不是老鹰, 是人。

——人会思考!

显然, 峡谷上的探子思维还很缜密, 不过一个怀疑, 便开始让人试探上了他们。

况曼三人打马狂奔, 又在官道上行了近半个时辰。

泾山这一片,大山着实很多, 这都骑马跑了快一天了, 但入眼的, 除了山还是山, 和陇西百里不见山的地形完全不相同。

三人忙着赶路,皆想在天黑之前抵达最近的县城。

马儿的哒哒声,在官道上络绎响起, 又走过一处峡谷。前方一处茂密的树林里,几道喝叱声,隐隐约约传来。

紧接着,便是几道刀剑相撞的声音,叮叮当当响起。

况曼一拉缰绳,勒住马,虚眯着眼,眺望远处:“前面出事了?”

“泾山很复杂,武斗时常有发生。”郁战吁了一声,拉住马,也往前方树林看了去。

况曼丹唇紧抿:“现在怎么办,咱们是直接过去,还是等他们打完了,再走?”

这里确实有些乱。

都说陇西人尚武,但在陇西时,她就没瞧见啥打架斗殴,但入泾山一天不到,土匪她见到了,打架也遇上了。

……好吧,况曼是个没什么自知之明的人。

也不想想她在陇西一天三杀,那仿若罗刹的凶恨样,稍有点眼力的,这个时候都不敢热血上头。

“我过去看看。”郁战夹马,就欲去查探前方情况。

话刚落,那打架的人似乎转移了战场,内力相撞的余波,陡然从树林里蹿出,几条人影,须臾间飞纵了林子。

出来的人一共有七个,都是男子,前方两人衣衫狼狈,身上还挂了彩,其中有一个嘴角处溢着血,看上去伤得很重。

在他们身后,五个彪形大汉大汉,气焰嚣张,急急而追,仿佛夺命的阎王。

这五个人都是武林人,拳脚功夫不弱,而那两个受伤者,则一副世家公子的装扮。

两波人一出树林,况曼三人当即便分析清了情况,虽不知他们打架的缘由,但很显然,那两世家公子遇上了追杀。

这两世家子弟会点拳脚功夫,但都不怎么高,在况曼眼里,也就勉勉强强。

都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是……抱歉,孟九重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况曼同样也是个事不关已,就懒得动的。

两人都没打算管这波事,他们不动,郁战自然不会动。

况曼见着突然冲出树林的人,表情木了木,随即瞅见他们打了过来,拉着马儿绕到了旁边,给他们挪地方,方便他们大展拳脚。

孟九重和郁战见状,也打马退远。

按说,他们三人都退这么远了,打架的人,怎么着都殃及不到他们,结果……也不知是误判了,还是两波人打架打得太投入,边打边前进,楞生生打到了况曼他们所在的地方。

不但如此,几人动起手来波动还极大。

这不,不知是谁发出一掌内力,结果这掌力被对手避开,咻地一下往孟九重骑的马腹打了去。

况曼眸子骤然一缩,身体本能绷紧。当即便欲当出手,将这掌力绞杀掉。

孟九重目前毫无内力,虽然察觉得极时,但手脚反应却不如内力傍身时那么敏捷,掌力都快拍到马腹,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这里,一旁郁战掌力倾泻而去。

浑厚劲风袭扫,危及关头,楞生生将那拍向马腹的掌力给绞杀在了空中。

旋即,他长剑一晃,一道骇然剑气,猛得一下,在地上划出一道宽阔剑痕。

剑痕下方,还有两个字。

【相杀?】

况曼看着郁战不吱声,以字发言的模样,唇角轻轻扬了扬。

真想知道郁方是怎么养的郁战,把这小伙子养的这么精明。

说起来,他们三人伪装,她和孟九重一个伪装成了不会功夫的小妇人,一个伪装成了文弱书生,三人中只有郁战,是一眼就瞧得出来,会功夫的。

而且气势大开,看着还有些凶恶。什么都伪装的很好,可唯独他嘶哑的声音,没办法伪装。

不能伪装,那便只能不发音。

偏偏不发音吧,遇上这种打架的场合,又得他出面交涉……

不过,交涉好像也难不倒他,一个照面,就学会了青蒙那一套,以剑气写字的方式来和人沟通。

【相杀】二字,苍劲有力,每一笔,第一画都犹如刀刻,又大又醒目,几个打架的人,想当看不到都不行。

“少侠,救命……”

两个世家公子看到郁战出剑,仿佛见到了救星般,搀扶着,跌跌撞撞向况曼他们冲了过来。

“少侠,这几个人是山里土匪,他们穷凶极恶,杀人越货,还请少侠出手相助。”

跑过来的同时,这两人似乎已接近体力不支,狼狈地撞到了孟九重的马儿上。

马匹受惊,狂躁的叫了两声,前蹄猛然一抬,孟九重恰在这时,身子忽地摇摇晃晃,一副被颠簸地快要从马上摔了下来的模样。

况曼见状,脚在马镫上一蹬,便要跨马过去救他,谁知,孟九重却突兀抬头,轻轻朝况曼摇了摇。

他摇头的幅度极小,看着似乎是受不住马儿昂头的冲劲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私下里朝况曼递出的讯息。

况曼见状,眸子微紧,但到底还是顿住了动作,只仿佛受了惊吓,“啊”的尖叫了一声。

声音听着无助极了。

而郁战则是本能地,飞身一纵,跃到孟九重的马上,紧紧拽住缰绳,安抚住马匹。

孟九重的脸适时变得煞白,本就看着单薄的身子,在这一场变故后,仿佛更弱了。

郁战将马安抚好,他双目冷凛地看着那两个惊到马的人,剑光一闪,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冷酷道【再往前一步,杀。】

……好吧,简单明了,但威慑却足够大。

吓没吓到惊马的两个世家公子不知道,但绝对是把他后面那五个,追杀他们的土匪给吓到了。

几个土匪直楞楞地盯着、那比剑招还要锋芒毕露的几个字,然后抬头,又瞅了瞅郁战那比阎王还要黑的脸,几人咽了咽喉咙,啥都没说,脚一转,一溜烟地跑进了树林。

况曼看着因被吓到,而逃跑的土匪,深潭般的眸底,一缕疑光闪过。

刚出来树林时还威风凛凛,这才眨了个眼,就被几个字和郁战的黑脸吓走……

——不正常!

而这两个受伤的世家公子,仿佛也被吓死了,打了个冷颤,缩着脖子退到了一旁。

郁战见他们退开,身子凌空,飞纵到自己的马上。

【公子,夫人,咱们继续上路吧】

况曼花容失色,一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手:“小于啊,幸好这次出门带上了你,要不然……”

后面的话,况曼没说,反正那受惊的态度是明晃晃地摆给了别人看。

孟九重适时追加了一句:“加三个月月钱。”

说罢,他巍巍颤颤夹了夹马腹,颠簸着骑马往前奔了去,仿佛是真被吓得不轻般。

况曼和郁战见状,赶忙追了上去。

为了不引起身后那两世家公子的疑心,三人这次速度比之先前慢了许多,一直这么骑马慢跑了近十里路,才默契地停下了马。

“那几个土匪不对劲。”一停下,况曼便回头凝视着后方,就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几人在他们没有抵达树林之前,内力都能震得大树晃荡。

明显内力不错,他们应该是武林人。武林人做土匪,拦路抢劫,结果……却被郁战吓跑了。

什么时候,武林人的胆子这么小了?

能干土匪这一行的,怎么着也是比较豪横的人物才对,胆子小……啧啧,这演技不过关,还得再练练。

“不止土匪不对劲,那两个受伤的人也有问题,他们连着两次,都欲靠近我的马。”孟九重绷着眉头,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郁战没吭声,静听着两位主子分析。

况曼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道:“我怎么感觉,刚才那几个人,是在试探我们啊?”

这场巧遇,该不会是别人特意安排的吧?

别说,况曼还真猜对了。

他们在这里讨论着方才的事,另一边,逃进树林中的五个土匪和那两个被追杀的世家公子,正哥俩好的坐在一起吃烤肉,并且,也谈起了况曼他们。

“我近距离观察过,那个文弱书生的确毫无内力,还有那个小美人,也没有内力,不像练家子的人。”

“据可靠消息,那个那姓孟的将一身内力都渡给了况娘子,那况娘子现在应该就是有内力傍身的人,老大会不会打眼了?”

“打没打眼,老大怎么能确定?三公子既然发出信息,说姓况那娘们有可能会入泾山,那咱们就得多留意着,是与不是都得调查清楚,不能误了三公子的事。”

“那娘们杀了三公子不少人,心大了,想进泾山,泾山可不是一般人进得去的,回头给凤凰寨那边传个消息,让他们多留意一点。”

“瞎说什么,赶紧吃,吃完了,咱们还得追下去,看看他们落脚在哪里?我们累一点,跟梢几天,等他们出了咱们负责的范围,该操心的就是就不是咱们了。”

“这姓况的娘们邪乎的很,连三公子的信鹰都能发现,等会儿大家小心点,别被她发现了。”

众人点点头,大口嘶咬着手上的烤肉,囫囵吞枣几下将手里食物吃完,然后灭了火,一番变装后,走出了树林。

十里之地外,况曼说出这些人可能是在试探他们之后,便越发觉得他们可疑了。

孟九重沉眉:“极有可能。”

况曼目光透出惊疑,诧异道:“我们哪里露出马脚了?”

奇怪,难道他们暴露了?

不,不,以他们现在这身装扮,不可能暴露?

……既然没可能暴露,那这些人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孟九重:“他们要试探的目标,也许并不是我们,不必管他们,先上路,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城里。”

况曼轻轻颔首,马鞭一甩,先一步踏马奔了出去。

孟九重与郁战急忙跟上。

接下来的路程就比方才平静多了,一直到他们入城,期间都没有再发生过什么事。

平谷县,一个坐落在群山之中,极为偏僻的县城。

这个县不止偏僻,县里的建筑也较为寒碜,一个城里,竟然只有四条主街,这规模,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县城,倒像是一个镇。

从大街上打马过去,况曼看到了这个县城的衙门。

……好吧,确定了,这个县城是真的很穷。街道寒碜便罢,连衙门都破破烂烂,仿佛许久没有修葺过般。

“平谷县地处泾山范围,泾山的山匪太多,每年到了丰收季节,山匪便会下山抢劫,官府往往连税都收不上来,所以,较为穷。”

孟九重看况曼闪过疑惑,低柔的嗓音轻轻响起,为她解释原因。

“朝堂就放任泾山山匪作乱,不管吗?”况曼听完解释,淡淡问。

孟九重:“管不过来,朝廷的主力几乎都在边关,像这种土匪,一般都是省府自制。吕承风倒是剿过几次匪,但功效都不大,每每剿匪,山土匪都会躲进连绵大山里,等到风头过了,就又聚集起来继续为祸。”

这边地势太复杂,剿匪不易,而且……没人知道吕承风是真的在剿匪,还是只走一下过场。

天已黑下,小城并未有多少光亮,四处都暮气沉沉,感觉不到一丝鲜活。

况曼听完,不置可否,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没走一会儿,前面就出现了一家客栈,况曼跳下马,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牵着马缰往客栈走去。

客栈的生意有些不好,从敞开的大门看进去,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店小二和掌柜都不在。

“有人吗?”况曼伸着脑袋往里觑了一眼。

声音落下,大堂后方的一个小门处,店小二匆匆打帘跑了出来。

“来了,客官。”

小二扯着笑脸,麻溜地跑到客栈外,然后热情地朝况曼三人道:“几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况曼将马缰递给店小二:“小二哥,我们住店,麻烦等会帮我们喂一下马。”

“好嘞。”店小二滑稽地把手上的汗巾甩到肩膀上,把三匹马往客栈后方牵去。

这会儿功夫,这家客栈的掌柜也出来了。

“三位客官里面请。”掌柜笑呵呵地招呼着三人。

“两间上房。”况曼朝掌柜地说了一声,黑眸往孟九重看了一眼。

刚才下马时,他走路姿势有些别扭。没有内力护身,骑马一天,怕是已至极限。

“等会提三桶热水去房间里。”况曼向掌柜交待了一声。

去栓马的店小二回来了,掌柜的让店小二带况曼他们先回房,自己则进厨房,吩咐厨房里的伙计烧水。

回了房,况曼让孟九重先歇一会儿,自己则拿起郁方绘制的地图,研究起来。

“昌河距离朱果所在的位置最近,九哥,我们从昌河那边入山怎么样?”况曼盯着地图,一边研究,一边道。

“昌河不行。昌河两侧皆是陡峭悬崖,不易入山。”孟九重后背倚在椅上,修长的双腿微微打开。

没有内力,确实有些行动不便 。

以往骑马三天三夜,都不见身体不舒服,但现在,不过短短一天,大腿内侧竟有些隐隐作痛。

而且……阿曼,似乎还知道了。

况曼修长手指轻扣着地图,拧眉道:“那从哪里入山?”

孟九重伸出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一个黑点:“从阿贝镇入山。那里入山,比较好走,而且还避开了凤凰寨。”

整个泾山,真正有威胁的就是这个凤凰寨。

这个寨子在这一片横行好多年,据说,姜鲁什么时候开国,这个寨子就是什么成立。最开始的时候寨子里的人,多是一些避战祸的武林人,建寨只是为了让大家有个安身之地,并不是干抢劫这一行。

武林人,多少会点功夫,有功夫傍身又生在大山之中,不可能饿得死。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寨子的作风就变了。

他们开始下山拦劫商队,最后演变成了现在的一方之患。

兴远府的每一任督师,上任后都立志要将凤凰寨铲平,但是却没有一任成功。

他虽不知凤凰寨的具体位子与里面的人员组成,但是,他听师父说过,凤凰寨不是一般的土匪窝,里面的人个个都是好手。

所以,他们进山后,一定要避开这个寨子。

“暂时是不宜生事非,避开也好,等回来后……九哥,回程时,我想会会这个凤凰寨。”况曼没有反驳孟九重的意见,还说了自己的打算。

朱果成熟的时间太短,他们得以朱果为重,要是错过了今年,那孟九重怕就要再等一年,才能恢复内力。

一年变故太大,没有防身之能,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出意外。

“凤凰寨不易对付。”孟九重浓眉深蹙。

况曼展眉:“你传了我不少内力,我的力量又提升了,我需要锤炼自己,战斗能使我更快地强大起来。”

意思很明确,这凤凰寨是她给自己挑选的练手目标。

孟九重微诧,凤眸轻抬,便见况曼脸上露着一个自信又张扬的笑。

那笑容,有些耀眼。

孟九重深瞳怔了怔,英挺脸上闪过刹那间的失神。

他回神,黑眸微阖,遮掩住眸底的异样,润声道:“回程再说吧!”

只一刹那,孟九重便明白了况曼的意思。

许良山一场生死之战,让她力量得以提升,她……

想到那日她奄奄一息倚在枯井边的情形,孟九重不知,他是该反驳,还是该支持。

他们的身世,注定了在赤阳堡未灭、仇人未死之前,便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不希望她再涉险,但又希望她强大到……再没人能伤她!

况曼以为孟九重答应了,晶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如月芽般好看:“等你内力恢复,咱们一起去,到时候你给我压阵。”

孟九重浅浅一笑,未接况曼这话。

去与不去,等他吸完朱果,再看情况。

谈话间,店小二把水提了上来,孟九重将房间让给况曼,自己提着水桶去了郁战的房间,准备在他那边擦拭一下身体。

况曼瞅着离开的人,撇撇嘴,心情有点复杂。

哎,一点进展都没有。

不过……有没有进展,这个人现在都已经是自己人了,全身内力都给了她,这要不是自己人,是什么。

以后,他都会做饭给她吃。

……记忆恢复,经历了一场挖心之痛,况曼还是那个况曼。

她这性子,是不可能改得了的,当初刚回来时,她可是给自己定下了目标。

虽然这个目标,似乎……好像跑歪了,但的确是达成了。

那时,她眼馋他的厨艺,誓要将人圈定成自己人的。现在……人,的确已经是自己人了。

可是……好像又和她想的那种自己人不一样,他们至今还盖着被子纯睡觉来着。

他们的亲密,几乎都是在晚上,她滚进他怀里后。

反正,天一亮,他们就又恢复了正儿八经的相处模式。

况曼一边想着她和孟九重这有些诡异的相处方式,一边擦拭着身体。等她洗漱穿戴好,孟九重从郁战的房间回来了。

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应该是在隔壁房间上完了药才回来的。

况曼目光落到他手里药瓶上,深黑眼瞳闪过点小失落。

啥意思……她就不能给他上药了?

她晕迷那段时间,他能啥都不顾,给她上药,照顾她,怎么到他需要上药的时候,就回避着了。

这回避是不是晚了点?

况曼心里有点小不爽,淡淡瞥了眼他一下,自己先上了床。

等孟九重褪下外衫入床后,况曼心里哼哼,毫不避嫌地将小手搭到了他健颀的胸膛上。然后唇角微微一翘,枕着他的胳膊,闭上了眼睛。

熟悉的青草香从鼻端吸入,孟九重眼角微垂,看着轻搁在胸膛上的那只柔胰。

漆黑的眸子里溢出浅浅微笑,微微侧身,轻轻将她纳入了怀里。

*

万赖俱静,安静的客栈外,一辆马车哒哒靠进客栈,并敲响了客栈的门。

这门敲了好久,客栈掌柜才点着灯,去开了门。

来的是几个长得人高马壮的大汉,个个腰悬大刀,看着风尘仆仆。

“掌柜的,打尖住店一条龙,有什么吃的随便上点。”客栈门一开,其中那领队的人,就挤进了客栈。

领队的进了客栈后,转身,吩咐身后的人。

“老三,今晚你守夜,警醒点,得把咱们的货看紧了,好不容易走过泾山峡谷,可不能在这里出事。”

被叫老三的男人郑重点了点头,抱着刀,坐到了他们马车上,连吃饭,他都是在马车上吃的。

掌柜看这群人的姿势,当即便知道,这是一行押镖的人。

只有押镖的人,晚上才需要人守夜看货。

大晚上的,客栈里也没人,掌柜的一边招呼这些人吃饭,一边和这些个人聊天。

这一聊,就聊到了半夜。等这群人吃饱喝好,回了房,掌柜的才打着哈欠回了房。

这些人住的大通铺,与况曼他们住的厢房距离有些远,等客栈的灯歇下后,朦胧月光下,一条人影,矫健地从窗户翻进了大通铺。

“如何,他们是不是住在这个客栈?”这人刚从窗户爬进去,昏暗房间里,就响了一道低低问声。

爬进窗户的人,蹑手蹑脚将窗户掩上:“是住在这里,他们的马栓在客栈马棚里。”

说话的人,正是那个被安排去守夜看货的老三。

领头人叫他看货,实则是为了打消掌柜的怀疑。

平谷县离泾山太近,生活在这里的人,已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晴,极会分辨人。

他们常年杀戮,身上血性重,若不伪装成跑镖的,极有可能被人看破身份。就是这样,这掌柜的还防着他们,刚才可没少套他们的话。

“再盯一天,他们要入泾山,若不想跋山涉水绕路,就必须从平谷县入山,这边的路况最好,最容易上山,如果明早他们没入山,那咱们就回去,要是入山了,老二你抄小路,去凤凰寨通知奢老大他们,让他们动手。”

只要进了山,那可就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了。

宁可误杀,也不能放过。

老三点了点头:“今晚要不要再试探一次?”

领头人:“不必,试探多了,反倒容易惹麻烦。”

黑暗中,另一道声音响起:“大当家的不是叫咱们多试探几次吗?”

领头人:“那个哑巴男人手上功夫不弱,看着也是个凶狠的,没必要去招惹他。”

说到这里,领头人不知道到了什么,漆黑的眉毛突兀一横:“对了,消息上是不是说,他们中有个人声音不同常人?”

“是的,据说很难听。”

领头人沉眉,陷入了思考中。

黑暗房间内,一时寂静无声。

气氛有些紧张,良久后,领头人将刀悬到腰上:“起来,起来,今晚都警醒点,要真是他们,说不定我们白天试探的时候就暴露了。咱们现在住进这家客栈,保不准是自投落网。”

能在中原做探子,且隐藏至今还没暴露身份,这些个探子小队,就没一个脑袋不灵光。

这领队的一提到哑巴,下意识就想起了上头给他们的信息。

上面信息很明确,两男一女,一个男的没有内力,一个男的声音诡异,至于那个女人……那消息就太多了,多得他们花了一天时间,才将她的特征全部记下。

虽然今儿路过泾山峡谷的这三人,外表和画像截然不同,但也不得不多留意。

三人中,有个声音诡异的人,这个哑巴,会不会……

先防备着,不是最好,如果是的话,那今晚他们就危险了。

房间里的人听领头这么一说,须臾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起床穿戴整齐,严阵以待。

然而,防了一晚上,这伙人防了个寂寞。

半夜的时候,况曼他们虽然知道客栈里进来了一伙人,但这伙被掌柜的明里暗里扒了个底朝天,所以,根本就没把他们往回纥人身上想。

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就睡下了。

聪明人有时候想得太多,反倒是自己累自己,这领头以为况曼他们是在这里埋伏他们,结果……

*

次日,晨光初露。

况曼从沉睡中醒来,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意地欣赏着孟九重的侧颜。许是看得投入,小指手微微伸起,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勾勒着他的侧脸。

脸上有只不安份的手在作乱,换成是谁也没办法继续入睡。

他睁眼,深邃的黑眸,仿佛是将人关入眼底般,赫然对上况曼的眼睛。

况曼眨眨眼:“……!!”

然后不慌不忙缩回爪子,没任何闪躲地冲他微微一笑,从床上爬了起来。

二人穿戴整齐,便下了楼。

郁战比他们先下楼,这会已点好了早餐,正等着他们。三人慢条斯理吃完早餐,结了帐,便离开了客栈。

那几个防备了况曼他们一整夜的人,在天刚亮时,就顶着黑眼圈匆匆退了房,拉上车队出了平谷县。去了平谷县外六七里路外,一条上山的小径处。

这条小径,是上泾山最易走的路。

他们分析了一个晚上,皆认识,如果客栈里的三个人,真的是三公子让他们留意的人,那他们必然会从这里上山。

与其跟在他们身后被他们发现,还不如提前守在这里。

只要那三人来了这里,那他们的身份差不多就可以确认了。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伙人判断又一次失误。

孟九重如今毫无内力,他们是傻了才会选一条极有可能撞上凤凰寨土匪的路上山。

出了客栈,况曼三人在街上补给了一下,然后将他们的马牵去马市出手卖掉,便转身欲往阿贝镇。

刚走出马市,身后匆匆追来一个马市的伙计。

“三位客人,请消等,你们落了东西在这里。”那伙计一边追向况曼他们追,一边喊道。

况曼回头,奇怪地往伙计身上看了一眼。

落东西,落什么东西?

他们只有一个包裹,那包裹现在正系在郁战身上来着。

跑过来的伙计目测十五六岁,面像看着很憨厚,他的腿似乎受过伤,跑起来有些颠。

伙计跑到况曼三人身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将手里的一个油纸袋递归了况曼。

况曼看着这个油纸袋,神情有些微妙了。

没办法,看到油纸袋,她就会下意识的想起青蒙。

青蒙的怀兜里,好像时刻都装着个油纸袋似的,每次一模,准能摸一个小糖人给她。

孟九重看到这个油纸袋,削薄的唇紧紧抿起,深眸审视着这个伙计。

小伙计似乎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道:“这是我在你们售出的马匹上发现的。”

说着,小伙计把油纸袋塞给况曼,转身,颠颠着跑回了马市。

况曼手拿油纸袋,目光疑惑地盯着小伙计跑远的背影。

马上发现的?

他们卖掉的马上,可没有东西,这个伙计……

待伙计的身影完全跑进马市,况曼收回视线,垂头,盯着纸袋看了一会儿,解后疑惑地掀开纸袋。

当打开袋纸后,况曼发现,里面装的并不是她以为的小糖人,而是一封信。

这封信的封口滴了蜡,那蜡很完整,一看就知道没人私看过这封信。

看到信,况曼眼睛轻轻凝起。

……谁给他们的信?

为什么不直接给,而是装在一个油纸袋里?

还有刚才那个伙计,他是谁的人?

青蒙的,还是阿爹的?

不对,青蒙和阿爹现在还在草原上呢,他们根本就没办法送信给她。

难道是阿娘?

况曼拿着纸袋,看了一眼同样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孟九重,脚步一转,去了旁边一条无人的巷子里。

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他们,况曼将油纸里的信取了出来。

信一取出来,况曼就看到了信封上那大大的【况娘子亲启】的五个字。

看到这几个字,况曼微愣。

叫她况娘子……那这个写信给她的人,必就不是阿爹阿娘了。

先拆开瞧瞧再说。

况曼是个警惕的,不明人物给她的信,她也不大咧咧、毫无防备就折开,先将自己的力量覆于双掌上,确保哪怕是有毒,也毒不到她后,才打开了信。

信一打开,况曼就知道是谁偷偷摸摸以这种方式给她送信了。

这是东福客栈的娇黛黛,通过她自己渠道送来的信。

这封信不长,但内容却极为骇人。

娇黛黛在信上说,让他们入了泾山之后,一定要避开凤凰寨,并道凤凰寨里,有个实力不亚于穆元德这般存在的人物。

还道,凤凰寨不简单,她的人在最近发现,凤凰寨似乎在私采铁矿,让他们哪怕是撞上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也千万别去管,说凤凰寨子背后,极有可能站有一个朝廷上的大人物……

况曼看完这封信,人都惊呆了!

凤凰寨私采铁矿……

这消息有些惊人,姜鲁的铁与盐都是属于朝廷,私人不得开采,这凤凰寨开铁矿,这是要干什么?

还有,娇黛黛有这种线索,给她干嘛,不是应该给找朝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