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悠远的嗓音缥缥缈缈, 无助又凄凉。
一股无形的力量充斥空间,四周的大树仿佛也在为她伤心般,悲颤地震荡着。
诡谲的画面, 终于让在场几个人发现不对劲了。
几人心神微紧, 纷纷错身避开这些砸来的树枝。
树下, 况曼依旧垂着头,白净脸颊一片暮色,那双漆黑眸子,涌着茫然与痛苦, 甚至还挟着些无助。
前所未有的悲怆,让早在末世练就刚毅心肠的况曼, 也陷入崩溃,这股情绪太沉,太痛。紧紧裹挟,让她喘不过气。
“——杀!”
看着似乎有些不大对劲的少女, 那萧姓大和尚不再废话, 喊了一声, 便往况曼冲去。
与此同时, 空中几道箭羽也随着他落下的话, 往况曼射了过去。
况曼这会儿情况很不对。
她脑袋很乱,很乱, 凌乱的记忆, 在疯狂吞噬着她。
心中最深处, 那哀到极致的情感无法溢出身体, 让她心房,仿佛被人用铁钩子钩着。
窒息,绝望, 无助……
当利箭划破空气,带着凛凛杀气,直抵她背心时,她依旧还沉浸在说不出来的悲忿里。
但好在,身体对危机太熟悉,本能地稍避了避,避开了致命危机。
箭,错过了背心,射到了她的左肩下侧。
身上散发的血腥味,让心神已全然迷失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大树下,少女轻埋着的头,终于抬起。
幽瞳冷冽,仿佛天突中的寒星,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疯狂杀意。
“——杀!”
冷风徐徐,杀戮,在少女嘶哑冷质的一个杀字中,拉开了序幕。
她仿佛感觉不到伤口的痛意般,两条鞭子泰然上手,仿佛出笼的凶虎,猛得往左侧冲了过去。。
扑去的同时,两条鞭子一左一右舞动而去。
三丈左右的长鞭,在这一刻,成了杀人利器,如蛟龙出洞,将左右两方攀在树上放冷箭的两个杀手,给猛卷下了树端。
将他们席卷出藏身之地,这两个人的身体,便在半空中,砰得一声炸开,化成了满天血雾。
血雾弥漫中,只剩下两副血淋淋的骸骨。
这场影,仿似地狱刑场,让人毛骨悚然。
况曼这一出手,把正在攻击他的萧姓大和尚和小个子男人都给震得懵了一下。
不,不止他们懵,萨满面具男和剩下的另几个暗箭杀手,也惊悚在了当下。
血雾飘飞,淅淅沥沥落到女子身上,将女子衬得如妖似魅。
众人看着血雨下的女子,大骇不已。
就在他们惊恐当下,那两条鞭子又猛得一转,往其它两棵大树上疾飞而去。
疾飞而出的鞭子,仿佛两条黑色巨蟒,狰狞地在空飞舞,所过之处,空气晃荡,大树疯狂摇曳。
那阵势,仿佛两条巨蟒在渡劫般。
“——啊!”
又是两声惨叫响起,血雪再次飞舞,两副骸骨瞬间从树上落了下来。
同伴连续死了四个人,震惊中的人终于回过了神。面具男瞳孔骤缩,咬着牙,将心中恐惧紧紧压下,道:“杀了她。”
好恐怖的女人,她今日,必须死——
若不然,她真的会成为三师兄嘴里,那个回纥入军中原最大的阻碍。
“妖,妖女。况飞舟是老魔头,生个女儿,果然也是个妖女。”猴脸男人咽着咽喉。
面具男身形先动,骤然后退,抽出三只鹰箭,凌空三箭齐发,射完箭后,他身姿如鬼魅般,迅速换了一个地方,又是三箭射出。
六只箭头呈两个方向,破风攻向鞭子乱舞的况曼。
况曼这会儿,心神已完全失控,只能凭着刻在骨髓里的战斗经验,来躲避危机。不,她不止心神失控,异能也被心中那化不开、散不去,疯涌而至的悲鸣中彻底失控。
在她完全失控下,这种经验,又岂能彻底避开危机。
箭羽破风而至,六支箭,四支落空,两支射中了况曼,一支在她大腿上,一支在她手肘处。
血顺着伤口流下,浓郁的血腥味,再一次刺激到了况曼。
况曼眼中凶光一闪,两条鞭子突然缩回,往身前最近的人抽了过去。
而距离她最近的人,正是那个猴脸小个子男人。
小个子男人见鞭子挥来,身形极速撤退,与况曼拉开距离。
许是面具男的的箭,重伤了况曼,在场剩下的几个人,心里惊恐终于稍稍散退,纷纷出手,攻向况曼。
所有人都抱着一个心态,那就是必须杀死况曼。
无数的利箭,纷纷往况曼身上射,一支一支,没有任何间断停歇,而萧姓大和尚和小个子男人,更是近身纠缠况曼。
况曼身上的伤,随着这些夺命利箭的射出,越来越多,身上,已插了四只箭,其中有一只,甚至插在了她的胸口。
况曼不知疼痛,不知畏惧,双眼只看得到眼前的敌人。
杀,杀,杀……
升腾而起的杀戮之心,随着战斗时间过去,终于将心里那化不开的伤痛稍稍冲散。
即便悲怆的情绪依旧还在,但况曼丢失的理智却在逐渐回笼。
况曼恢复丝丝清明。
一控制住情况,她便不再只凭着感觉出手,而是开始大肆猎杀这几个人。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近身与她缠斗的大和尚和小个子男,那小个子男轻功很了得,时不时就拉开与况曼的距离,但却不知,况曼的优势便是远程。
他若近身与况曼缠斗,况曼兴许还会束手束脚,拿他没办法,但距离一拉开,他就成了况曼鞭子下的那盘菜。
一个横抽,一条血痕顿时浮现在了小个子男人的脖子上。
紧接着,这个从烛龙堂出来,不可一世,说况曼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的男子,便丧命在涂了剧毒的鞭子之下。
风中晚歌,吹响了死亡的号角,当伤痛被杀戮之心替代后,人命,便成了这场号夜战最绚丽的战利品。
尖脸男人丧命,没过多久,另三个一直放冷箭的杀手,也跟着死在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之下,紧接着,便是萧姓大和尚。
萧大和尚的武力是这一群人中最高的一个。
愣是和况曼周旋了足足一个时辰,把况曼打得满身是伤,甚至呕血。
况曼受伤,他内力也在飞速流失,最后,大意之下被况曼的鞭子抽中。
中鞭当下,他便知道自己完了。
这女人鞭子上的毒,见血必死。他知道自己将死,随即眼睛一鼓,拼着最后一口气,一掌拍向况曼的胸口。
誓要取了况曼的性命。
而那个脸上带着萨满面具的男人,则在萧姓大和尚吼出一声快走后,当即立断,抽身而退。
他退得极快,当况曼杀掉大和尚后,再回身,林中已无他的身影。
而况曼——已无力再去追他。
她,已伤痕累累!
身上挂了好些箭羽,这些箭都入骨三分,唯一比较庆幸的,便是这些箭,都没有伤到她的要害。
没伤到要害,并不代表着她就没事。
流血过多,白皙脸颊已变得苍白透明,连那张红润的唇瓣都没了颜色。
况曼没有管这些伤,将身体里剩下的那点异能,全部用来维持住自己的心脉。
她看着满地的血,伸手,麻木地将身上的箭全部拔下来,然后拖着受伤的沉重身体,一步,一步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踉跄着往树林深处走去。
夜凉如水,天空中的月牙不知何时,已经被看不见的云团全部遮掩。
这一次,她脚步不再漫无目的,终于有了目标。
她的目标,在许良山山顶一处峭壁之下。峭壁下方的一处低洼地,一座已腐朽的竹院静静座落在那里。
这地方,以前应该很美很宁静,但现在,它已经被山里的各种小动物占据,成了它们的家。
蹒跚大半夜,跌跌撞撞,况曼凭着毅力,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刚走至这座竹院前,她的眼中就布起了水雾。
她站在竹院前许久,幽瞳定定地看着这座破败的院子,良久后,她一步一步上前,巍巍伸出的手,迟疑了许久,轻轻推开院子。
“——砰!”
太久没有人住的地方,木门已完全腐蚀。大门随着她推开的动作,砰地一下砸到了地上。
灰屑溅飞,况曼仿佛没有看到般,眸底酸涩越来越重,包裹在眼瞳的水雾,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滚落。
无声哭泣,比起撕心裂肺的呐喊,更让人心痛。
况曼愣愣地看着这座院子,举步,慢慢地走到院中的枯井旁。
看着这口枯井,况曼神情微松,缓缓坐到了枯井边。
坐下后,提在胸口的那股气,顿时散去,人,也随之陷入晕迷。
寒风潇潇,刺骨寒冷。
井边的人,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体温也越来越滚烫。
血顺着她的伤口蜿蜒淌到地上,胸口微弱的起伏,代表着她的生机在极快流失。
晕迷中的人,嘴角却勾勒出了淡淡弧度,仿佛陷入了某种美梦般。
【阿曼,阿公给你做的木风筝,阿曼只要能爬到山顶上,就可以坐上这个木风筝,飞到山脚。】
【是不是可以像爹爹那像,飞得很远很远啊?】
【哈哈,阿公这木风筝啊,可比你爹爹飞得更远。】
【小姐,快和阿碧走,快啊。】
【阿曼,不怕,有阿公在,谁也伤不到我们家小阿曼。】
【小姐,快跑,快跑。】
梦中,欢声笑语突然一转,歹人闯入,拔刀就杀。
血……到处都是血。
老者护着小女孩,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刀。
血,从老者的嘴里,大口大口喷出,被护在羽翼下的小女孩,惊恐地看着老者的血喷向她的脸,她的喉。
血入喉,顺着食管流进胃里……好想吐,好想吐!
她不要吞他的血,她不要!
小姑娘剧烈挣扎,想脱开老者的胸怀,但她却全身无力。
……
晕倒在井边的少女,额头紧紧蹙起,那双软下去的手,下意识攥成了拳头。
紧闭的双眼,晶亮的水珠顺着脸颊淌下,脸上也浮起了痛苦。
视线一转,悬崖峭壁边,蒙面人手持长剑,一剑一剑划在她的皮肤上,伤口不深,却痛得女孩哭喊不休,小女孩想避开那给她制造无数痛苦的剑,但她的手被反绑着,悬挂在树上,她动不了。
而那个伤害小女孩的人,依旧一剑一剑,仿佛凌迟般,在小女孩身上施虐。
远处,一个全身狼狈的女人趴伏着,双腿皆断,一只手前倾着,似乎想要救小女孩。
她红着眼,紧紧盯着她,她在呐喊,一声一声,歇斯底里。
小女孩听不到,她听不到她在喊什么。
小女孩只知道,她好痛——
最后,那人也许是凌迟够了,将她从树上放下来,猖狂大笑,然后锰得一下将她往悬崖下丢去。地上的女人似乎受了刺激,忍着断腿之痛,拼着最后一口气跳下悬崖,将被抛下的女孩紧紧抱住。
但是她受伤太重,根本就没办法攀附到峭壁之上。
最后,她将小女孩一掌打上了悬崖,而她自己,则失力掉进了悬崖下的滚滚昭江之中。
……
梦在循环,在持续。
凉月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朦朦胧胧挥洒大地。
许良山下,战斗在况曼上山后,并没有结束,三匹马踏着月夜抵达许良山,三条人影两前一后,飞快往半山腰飞纵。
凉亭内,等着山上消息的昆苗,没等来山上的人,倒是等来了三个罗刹。
孟九重与郁战最先抵达,二人一上山,便发现了凉亭中的昆苗。
一看这个守在山下的人,孟九重当即便知,况曼有危险。他没有去管这个人,而是直接往山里奔,欲去支援况曼。
昆苗见状,神情一紧,飞身欲追,想要拦下孟九重。这时,郁战拔剑转身,猛地一下刺向昆苗,当即便与昆苗拉开了战斗。
青蒙比孟九重晚抵达一步,当看清楚与郁战对战的人是谁后,身姿一转,加入了战斗。
青蒙生活在漠北,虽然长年都和况飞舟一起呆在圣慾天,甚少外出,但该知道的消息都知道。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是回纥枯鹤院祭祀殿的三弟子,武艺高强,最拿手的便是训鹰,回纥的信鹰,几乎都是出自这个人的手。
他在回纥枯鹤院的地位极高,掌握着回纥的庞大信息网和一支暗杀队伍。
这个人心思紧密,极为狡猾。
除掉他,就等于除掉了枯鹤院一臂,让枯鹤院信息滞后。
青蒙暂缓入山,准备先杀掉昆苗。
但昆苗就如青蒙对他的了解一般,极为狡猾,他本是欲牵制孟九重上山,却不想对上了郁战,紧接着又来了一个青蒙。
一看到青蒙,昆苗心里当即生出退意。
青蒙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不管是漠北关外,还是中原武林,大家都只知道魔教有个黎初霁,不知还有青蒙存在。但是……他没有传出过名声,并不代表就不存在。
作为掌握回纥庞大消息网的昆苗,不知青蒙姓与名,但却知道,这个人时常出入圣慾天,而且,黎初霁对这人态度还极为亲近。
所以,这人定是圣慾天的高层人员。
圣慾天的人出现在那里,那魔教教主是不是也在附近?
魔教支援的人抵达,这一次剿杀,怕是又要无疾而终。
先撤退,回头再拟定计划。
武林中人,除非实力相差甚远,在差不多战力的情况,敌人如果铁了心不正面对战,想要将之留下,并非易事。
不过交手几招,昆苗就找到了抽身的机会,他虚晃一招,当即便往山下奔去。
蒙青和郁战本欲追击,这时,山上却转来了打斗动静。
二人微愣,匆匆往昆苗身上发了一招,便转身往山上奔。
刚入山,浓郁的血腥味就扑鼻而来,还不待他们看清楚四周,一只乱箭飞疾闪过。
同时剑影交织,在黑夜下划出寒光,往某棵树上飞射而去。
郁战看到剑影,便知出剑的是孟九重,随即他长剑一挽,连敌人都没瞧见,也同时往剑影飞去的那棵树,放了一剑。
青蒙见状,又追补一刀。
两剑一刀,带着悍然力量,直接将那棵树给劈成了两半。
躲在那棵树上的人,身影也暴露了出来。
这人脸上带着一个萨满面具,背上斜背着一个箭筒,他一被逼出身影,就连发三箭,每一箭方向都不同,刚好对准孟九重三人。
他的箭法极为超群,看似慌乱下射出,但每箭都极为精准。
孟九重三人见状,虚晃了一招急急闪避。
而就在他们闪避当下,萨满面具男已纵身到了树林中,借助树木的掩饰迅速逃遁。
却在这时,孟九重单腿一踢,将面具男射落在地上的箭,踢到半空,手往腰间一抽,抽了一柄软剑。
他大掌抚过软剑,软剑莫名就成了一把可以射箭的弓,并且,这弓上还神奇带了一根弦。旋即,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
上毒、拉弦、放箭,一气呵成。
夺命利箭飞疾而去,朝着逃走的人背心追击而去。
一声闷吭,利箭穿透面具男的胸,面具脚步一顿,垂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穿胸而过的。
呼吸……也在垂头之际,刹那消失。
将人射死。孟九重一收软剑,当即转身往树林深处奔去。
前进的步伐越来越快,仿佛在与时间争分夺秒般,仓促又焦急。
入了陇西,孟九重就从行人嘴中,得知了况曼最近在陇西发生的事。毕竟,一天三杀太频繁,只要看到的人,都会说道几句。
他也是跟着那些人的议论,抵达了昭江的。
一到昭江,他就知道阿曼定会来这座山。
当年,他与义父就是在这座山附近的悬崖,救回她的,这座山上埋葬了她太多东西。
她的记忆遗落在这里,她与她娘半生悲剧,也是从这里开始。她哪怕什么都记不得,在伦山蛊后提到许良山之后,她也必会来这里看看。
他就知道,她会回到这座山,果然……她真的在这里,而且,还再一次陷入了当年的绝境。
阿曼……
脑中,是况曼生龙活虎,时而俏皮捉弄他,时而严谨与他分析时局的模样。
生气的,恣意的,无畏的,勇敢的,见到吃的,就挪不开脚的……
还有当年捡到她时——那伤得奄奄一息的模样。
点点滴滴,就在眼前。
孟九重疾步如飞,一只手仿佛捏住了他的心脏,心底生出微微惶恐。
越往前奔,血腥味越是浓重,孟九重心底恐慌越深,寒冰般的眸子下,升起了浓浓担忧,速度也越发快了。
奔过一处树林,无数尸体落入眼前,地上除了人的尸体,还有许多蛇的尸体。
看到这些蛇,孟九重便知,况曼动了伦山蛊后送给他的那个葫芦丝。
他抬目观察四周,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人。
但是,他失望了。
没有,这里没有。
孟九重双眉紧紧蹙起,拔腿又急忙随着林中打斗的痕迹,继续往深处奔。
静悄悄的树林,连雅雀都没了踪迹,只有一片死寂。
风轻轻佛过,将空中血腥稍稍吹散,片刻后,他便抵达了况曼与回纥人决一死战的地方。
地上打斗痕迹很多,地上、树上,到处都插满了箭,同时,在地上四个方向,还有几具尸体。这些尸体都是中毒而死。
林中……没有那抹熟悉的靓影。
孟九重眼里透出浓浓担忧,他仔细观察四周,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片刻后,不远处的一排血色脚印落入了他的眼里。
他绷着身子,赶忙往脚印方向飞去。
身后,青蒙与郁战也追了上来,地上的尸体告诉了他们,这里不久前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青蒙看了眼四周,也和孟九重一样,往血色脚印的方向寻了去。
走了一会儿,青蒙往山顶看了去,冷寂的眸子似乎确定了什么,微微一亮,施展轻功,飞快往他知道的那个地方奔去。
血迹在这个方向,那阿曼,定然是回了崖下小筑。
青蒙是况飞舟的徒弟,但在这之前,他还是伦山蛊后的义子。
曾经,他也在这座山上生活过一年。
他天生残疾,不得父母喜爱。在他三岁那年,回纥扣关,边关将军战死,回纥冲入陇西大肆烧杀抢掳,父母逃避战祸时,嫌弃他是累赘,于是将他抛弃。
他害怕,瑟瑟发抖的躲在一个树洞里,躲了三天,等回纥人离开,他才树洞里爬了出来。
后来,他成了街边的小乞丐。因为不会发声,他不会说话哄人开心,连要饭都要不到,差点饿死路边,最后被下山补给的伦山蛊后捡到,带回了许良山。
他以前,不叫青蒙。
他叫石蒙,随伦山蛊后姓石,因为这个姓,伦山蛊后收了她做义子。
他为伦山蛊后的义子后第二年,伦山蛊后就嫁给他况飞舟。
况飞舟见他习武天赋极高,便出言,说要收他做徒弟。伦山蛊后答应了,他成了况飞舟的大弟子。
但是况飞舟言,每一任圣慾天的第一个徒弟都姓青,于是,他又改名成了青蒙。
至于为什么大弟子要以青为姓,况飞舟只说,历来教规便是如此,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姓青,得去问你青锋师伯才知道。
后来他真的去问了,而青锋师伯则说,青有茂盛不衰之意,有他们守护,圣慾天会长久不衰。还说,青有也另一个寓意,叫青冢,当青冢再现时,便是他们发挥自己这个姓氏寓意的时候。
关于最后一点,青锋师伯并没有多说,只说,等他要死的时候,再告诉他。
其实说起来,回纥的狼子野心,害惨了不少人。在陇西与漠北一带,像青蒙这种身世的人不少,青蒙只是比较幸运,被伦山蛊后救回,很多人甚至都等不到人救,小小年纪就死去。
青蒙如此,郁战和黎家兄弟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都是战争下的缩影。
青蒙姓名背后的寓意暂且不提。
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大山,青蒙疾步而飞,孟九重见状,赶忙飞身追上。
二人越过一片树林,爬过几座小山坳,终于看到了悬崖下,那座破败不堪的小竹院。
小院萧瑟而立。
院外凌乱不堪,还带着些血迹的草地,证明着他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孟九重看着这些血迹,心惊不疑,没做任何停留,笔直往院里面冲去。
刚入院,枯井边倚着的少女,就落入了他的眼底。少女双目沉闭,胸前没有任何起伏,仿佛没有呼吸的布娃娃。
孟九重瞳孔骤然,两大步上前,弯身蹲到少女身边,巍颤着将她轻轻纳入怀中。
少女的惨状,让孟九重眼里透出了浓浓杀意,他两指合并,轻轻探了探况曼的脖子。
过了一会,他终于感受到少女肌肤下微弱的跳动。
孟九重一敛通身寒意,单手抵在况曼背心,将自己的内力,往她身体里踱去。
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经脉,最后游走到心脉处,护往她已碎裂的心脉。
况曼身上的伤很重,但真正致命的,却是萧大和尚死前,同归于尽的那一掌。
那掌拍出时,他距离况曼极近,一掌拍在况曼胸上,直接震碎了她的心脉,连带的,连心脉处的异能核都震出了裂痕。如果不是她用最后一点异能护往心脉,她此刻必然已魂归九泉。
而刚才她晕过去时,异能已经耗尽,心脉没有异能护住,她的心跳越来越弱,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停下。倘若不是孟九重他们赶来,并及时往她体几输送内力,她依旧是必死无疑。
简单护住心脉,孟九重起身,小心翼翼地抱着况曼,往竹屋里走去。
青蒙担忧地看了孟九重怀里晕迷不醒的少女,身子一转,离开院子,往山顶上奔去。这一片他很熟悉,知道什么地方会生长药草,他得去采些药草为阿曼疗伤。
而郁战则将自己身后的包裹卸下,从包裹里取出一瓶外伤药,也进了屋内。
他身上带了不少疗伤的药,这些药都是他和公子要入江湖时,师父让他带上防身的。江湖杀戮多,他们随时有可能动武,所以,他习惯了将这些药带在身上。
倒是没想,竟会在这时候用上。
崖下小筑已经许久不曾住人,连床都已完全腐蚀掉,孟九重让郁战将门板卸下搁到地上,然后褪掉外衫,铺在木板上,轻轻将况曼放了上去。
安置好况曼,他抬眸,冷声向郁战吐出好几个药名。这些药,都是调理心脉的药。
况曼心脉碎裂,光靠内力只是治标不治本,必须得用药才能恢复。
孟九重和郁战都曾跟着郁方学过一些医术,孟九重甚至还能自己开方抓药,这会儿,他庆幸自己当初多学了这一门手艺,要不然……
“立即下山去买。”说完药名,孟九重让郁战赶紧下山。
郁战闻言颔首,然后速度退出了小院子,往山下奔去。
孟九重转身,扶起地上的况曼,将她身上那件沾满血的外衫退掉,准备先处理她的外伤。许是怕弄痛了她,他动很轻,很柔。
等他彻底将她衣服退去后,冷硬的额头上,已布起了细细密汗。
他稳了稳神,眼底透出缕淡淡的心痛,着手开始为况曼上药。
况曼身上最多的伤,便是箭伤,好在这些箭伤都避开了要害,连较大的血管,都没有伤到。也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受如此重的伤的情况下,还能跌跌撞撞走到崖下小筑。
不然,不用等他孟九重他们赶来,她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两柱香的时间,孟九重终于将况曼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好了。他伸手,又轻轻探了探她颈下动脉。
脉搏依旧很轻。
良久后,孟九重收回手,蹙眉想了一会儿,随即做下决定。
他将手中的药瓶子搁到一旁,然后重新将人扶起,并坐到况曼身后,双手抵在她的背心处,准备渡功给他。
他刚才输入阿曼体内的功力,在他收手后不久就散去了。
外力的帮助根本就管不了多长时间,阿曼依旧很危险。
如今,只能将他所练出的内功渡一些给她,让她自己以内力护住心脉,并调理,才能真正的脱险。
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况曼体内,在引导着这股内力游走四肢百骸。
内功是一个习武之人的根本,孟九重今年二十岁,三岁习武,至今十七年,因天赋高经脉强,十七年时间,已修出的内力,已能抵别人三十年的内力。
所以,他准备渡一半的功力给况曼,然后引导况曼用内力,自行调理心脉。
况曼是修异能的,异能与内功是属于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共存体内,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