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泛起刺鼻的味道, 冲的人眼睛发涩。
尸体中的红衣女子,如索命阎王般冷寂而立,一又黑潭般的眼睛平静无波, 仿佛她脚边躺的不是尸体, 而是几块石头。
院子终于恢复宁静。
那些匆匆关掉门窗的客人, 忍不住偷偷拉开窗户,从缝隙里看了出去。
当看到院中景象,所有人都狠狠打了个寒颤。
况曼听到动静,从沉寂中回过神, 往阁楼上偷窥的人看了一眼,然后鞭子收回腰间, 大喊一声:“掌柜的。”
响亮的声音,终于让那些看客知道,院中站着的女子是人,不是鬼……
被院中打斗吓得不知道躲去哪里的掌柜, 听到况曼的喊声, 瑟瑟发抖地挪到阁楼门口:“姑, 姑娘, 有什么事吗?”
掌柜舌头打结, 顶着发麻的头皮,胆怯地问。
况曼将外放的气势内敛入体, 抬步, 走到阁楼门口, 道“掌柜抱歉, 麻烦你跑一趟义庄,让义庄的人过来帮忙收一下尸体。”
说到这里,况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了, 可以的话,掌柜通知一下官府吧,赤兰县里潜进了回纥人。”
这家客栈死了这么人,保不准以后生意就会淡下去,她杀人归杀人,却不能连累正儿八经开门做生意的普通人。
所以,最好让人知道,今晚死的都是回纥人,只有这样,客栈才能继续经营下去。
毕竟,杀回纥人大家只会拍手称快,绝不出现什么忌讳心思。
果不其然,况曼一说回纥人,不止掌柜气了,连那些关着窗户,将况曼当女罗刹的人也气愤了。
“回纥人,咱赤兰县怎么会出现回纥人?”
“这次守边的是哪位将军,怎么会放回纥人入关?”
“这回纥人到底想干什么,前段时间,我大姑父还说,兴远府那边也出现了回纥人,还差点把兴远府底下县城的一个衙门给冲击了。”
掌柜看着满院子的尸体,眼里害怕荡然无存:“姑娘,他们真的是回纥人?”
“是不是,让官府的人来查一下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况曼眸子轻轻垂下,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他们不知道有什么阴谋,结队从客栈房顶跃过,我也是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才出来观察的。我以前和回纥人交过手,一看他们的身形就知道他们是回纥人,这才出手欲留下他们,不过他们太厉害了,我孤身独战,没办法将人全部杀掉,还有六个人跑掉了。”
这些人既然要杀她,那必就不会离她太远,定会躲去了暗处,伺机再动手。
先把这事捅给官府,让官府贴张悬赏出去,桎梏住他们的行动,让他们不敢那么猖狂,给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打探消息。
别说,况曼这似是而非的话,还真让在场的人信了几分。
这个世界,会武功的人不少,而那些这些会武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大路不走,总爱去爬别人的房顶,掌柜家的客栈每年都会被武林人爬几次。
所以,一听这回纥是从房顶上经过,大伙就行了。
“掌柜的,你赶紧去通知官府,这可不是小事,回纥人最近蠢蠢欲动,半个月前,边关还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我看啊,这些人肯定就是那个时候入关的,这种事,必须禀报官府,让官府多防备。”
客人们纷纷从阁楼上下了来,有几个胆子大,跑到院中看了眼那些尸体,待看到其中那具只剩下骨头的尸体后,他们看况曼的眼睛突兀就变了。
甚至都有点不敢靠近况曼。
“——嘶!还真是回纥人。”其中一个肩扛大锤子的客人,跑去将其中一具尸体的衣服掀开瞅了瞅。
看到尸体胳膊上的图腾后,他起身,抬脚往尸体上踢了一脚:“妈的,回纥人的狼子野心真是越来越重了,不行,老子要去边关杀几个回纥人。”
况曼侧头,往说话的人看了去。
她看别人,别人也正好在看她。
那大汉见况曼向他看来,抹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哈哈一笑:“况娘子,你这手鞭子简直神了,那个人是你抽的,抽得就剩一把骨头了。”
这个大汉显然认识况曼,一开口就叫了一声况娘子,他指着那地上那副血淋淋的骨头问况曼。
况曼:“这位好汉是……?”
大汉:“况娘子贵人多忘事,在下铁蛮山,有幸在东福客栈见过况娘子。”
况曼半眯着脸,盯着这个大汉打量了几眼,脑中记忆一回放,蓦然想这个拿铁捶的大汉是谁了。
……这不就是那个在东福客栈,嘴上花花,问娇黛黛要不要嫁给他的铁捶江湖客吗?
当时,娇黛黛还说,只要他考个秀才,她就嫁他,并用东福客栈做嫁妆来着。
这人听说娇黛黛要嫁秀才,直接豪言,给她抢一个书生回去。
况曼眼里闪过恍悟,璨然一笑:“倒不想在这里遇上了熟人,铁大侠幸会幸会。”
“大侠……哈哈哈,你可是第一个喊我大侠的人。”铁蛮山哈哈一笑,扛着锤子走到掌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掌柜的,你赶紧去通知官府吧,这位况娘子是东义县的人,东义县的那个回纥细作,也是况娘子发现,并捉住的。”
前段时间,况曼在大街上缠斗背剑男子时,这铁蛮山正好也在东义县,并还亲眼看到了况曼捉人的过程,同样,也听到了况曼与娇黛黛的谈话,所以况曼说这些人都是回纥人时,他并没有怎么怀疑。
掌柜被铁蛮山拍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回过神来,他就赶紧让店小二去通知官府。
同时,并出言让住在客栈里的客人帮下忙,先把院子里的尸体给抬来放到一处。
客人们害怕归害怕,但也搭了一把手。
等搬尸的时候,况曼回自己厢房,将厢房里的另几具尸体给也搬了出来。
大伙见况曼屋子里竟还有三具尸体,都微微惊了惊。
很快,官府的人就来了,况曼把刚才那套说法搬出来,将官府的人忽悠走,打了个哈欠,坐在阁楼下的大堂里,和铁蛮山聊了一会儿。
这铁蛮山是陇西人,这次回陇西,是回来看望父母,并说服他们迁移到东义县的。
陇西距离漠北太近,每每回纥人冲关,生活在陇西的人都会心惊胆跳,生怕他们冲关成功,祸及到陇西。
陇西这些年,也没少被回纥人抢。
况曼听到铁蛮山是她离开后才出东义县的,便问:“铁大侠,不知我走后,东义县那边如何?”
铁蛮山一听况曼问起东义县,便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
他道:“你离开东义县后,金天堂气了三天,然后回了兴远府,你家秀才公可能有点怕金天堂,反正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家了。还有就是……”
说到这里铁蛮山顿了顿,抬眸神情古怪地看了看况曼。
“铁大侠有话直说便是。”况曼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赶紧道。
铁蛮山揪了揪眉头,抬眼观察了一下四周,小声道:“况娘子,你父亲已经回了圣慾天,你孤身在外太危险,还是去漠北圣慾天避一避吧。”
过了这么长时间,大家该知道的事,几乎都知道了。
大伙现在不仅知道了况曼是况飞舟的女儿,同时,也知道了她是伦山蛊后的女儿。
这消息是从赤阳堡弟子嘴里传出来的。
所有人,打破脑袋都没想到,这三个完全不搭边的人,竟然是一家三口。
那伦山蛊后通缉令还贴在各个城门呢,连这赤兰县的城门上,也有伦山蛊后的通缉令。
就在他离开东义县时,吕承风加大了对伦山蛊后的通缉,据说是伦山蛊后向吕承风下了蛊,吕承风身体越来越不好,现在,她的悬赏银子,已经从一千两银子,升到了五千两,和那个凤凰寨的大当家一个档次了。
不但如此,赤阳堡的沈镇远也对外发出消息,说况飞舟诬蔑他,明明妻女俱在世间,却说他杀他妻女,甚至以此为借口杀害赤阳堡长老、伤了他弟子,所以发出豪言,要用魔教人的命,祭奠逝去的火焰大长老。
而赤阳堡第一个针对的就是况娘子。
好像是说,这针对况娘子的主意,是火焰二长老提出来的。
大伙都猜测,这火焰二长老,怕是记恨着况娘子废他手掌之仇呢。
况曼:“哦,此话怎讲。”
铁蛮山:“赤阳堡下了对你的格杀令,让人满江湖地追杀你,还好你走的快,要是你还呆在东义县,怕是……”
“格杀令?”况曼眼睛虚眯,想起了今日白天茶寮里遇上的那几个杀手。
赤阳堡该不会是为了配合回纥行动,光明正大的弄个格杀令出来吧?
铁蛮山点头:“这赤阳堡势力遍布姜鲁,陇西也有他们的势力,你还是赶紧走吧。”
说到这里铁蛮山倏地一下,猛拍了一下脑门。
他蹭得一下站起来:“哎呀,刚才我介绍了你的身份,赤阳堡的暗线无孔不入,天一亮,你肯定就会暴露,快,快些离开赤兰县。”
“多谢铁大侠告知,我确实该走了。”况曼起身,向铁蛮山抱了抱拳头,走前她道:“铁大侠认为我父亲会找错自己的仇人吗?”
铁蛮山微怔:“——啊!”
况曼眼神冷冽如刀:“铁大侠应该也知道,我母亲之所以会和吕承风结下仇怨,便是因为她杀了吕承风的儿子吕正堂。这吕正堂是沈镇远的入室弟子,同时也是他女儿的未婚夫。”
铁捶山点头。
吕承风和沈镇远关系确实很紧密。
况曼眼里闪过讥意:“那你觉得,好端端的我母亲为什么要杀吕正堂,难道,她不知道杀掉吕正堂会惹一身腥吗?”
沈镇远以她与伦山蛊后皆活着为由,说况飞舟无凭无据诬蔑他。
话嘛,谁不会说——
不就他们没有旁证,他才敢肆无忌惮地反诬况飞舟。
哼,就算没有旁证,她也要给他扣个证据在脑袋上。
况曼顿了顿,继续道:“铁大侠应该也听娇掌柜提过,我是我夫君在山上捡的,捡到时,我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没了过往的记忆。我没记忆,但并不代表着,我就没有出过事。而我母亲……城楼上的通缉令,她半张脸模糊,无疑代表着她的脸受了伤。铁大铁认为,我母亲毁容和我受伤失忆是谁的杰作?我不认识害我们的人,难道我母亲也不认识?”
况曼说完,转身往客栈外走去。
离去的身影萧瑟凄凉,声音却是掷地有力:“我们活着,是我们命大,不是他沈镇远没有干过。他既然干了,就不要怕人寻仇。”
铁蛮山看着萧瑟离开的况曼,眼里闪过深思。
难道沈镇远当年真的残害过这对母女?
要是真出过手……被誉为一代大侠的沈镇远,怕也没表面上看的那么正义。
动手了就动手了,堂堂正正认下便是,江湖人打打杀杀又不奇怪,而今,偏却以况飞舟诬赖他的名义,反对人家闺女下格杀令。
这作法……倒是与他大侠的名声不相配啊。
这况娘子说得也对,况飞舟会搞错仇人,那受害者伦山蛊后总不可能也弄错仇人吧?
这事,看来看去,死的最冤枉的,怕就是吕正堂了。
罢了,这些事跟他一个小喽啰没什么关系,不过,况娘子为人大义,孤身对这么多回纥人,也毫不露怯,这份胆识倒是叫人欣赏。
等回到东义县,他得和好友好好讨论一下这事。
大家的眼睛总是雪亮的,真相如何,世人自会探索。
……好吧,况曼的目的达到了。
赤阳堡想站在正义的一方讨伐况飞舟,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天还未亮,况曼就离开了客栈。
倒也不是惧怕赤阳堡那什么捞子格杀令,她是想去找找赤兰县有没有平顺布匹店,有的话,她让他们帮她打听打听消息。
赤阳堡格杀她,那她先挑了赤阳堡的势力。
在黑灯瞎火的街道上瞎逛了一圈,况曼在一处巷子旁,发现了一家挂着平顺布行牌匾的店。
她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块牌匾,确定了这家布行是孟九重的,便坐到店门前的石阶上,等着布行开门营业。
*
夜色如绸。
北风将黄沙吹得满天飘舞,城外山坡上,一人影凛然肃立,静静望着北方的天空,不远处,几道略显狼狈的身影 ,匆匆向他奔了过去。
几人抵达人影所在之处,纷纷揭开脸上的面罩。
其中一人单手放在胸前,恭敬道:“三公子,十七断后,死了。”
被叫三公子的人轻嗯一声,眼里并没有太大波动。
“这个姓况的女人脑袋很聪明,赤兰县不能再呆了,让黑鹰继续盯梢她,我们退至百里之外,再定围剿计划。”
这几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客栈里夜袭况曼的那几个回纥人。
“三公子,白日时,赤阳堡的人也失手了。”
“失手便失手,也没指望他们一次就能将人杀掉。”昆苗并不意外赤阳堡的人会失手,况飞舟的女儿如果这么好杀,在东义县的箭缪便不会传信给他,让他来截杀这个女人了。
短短两次交锋,他们被这个女人杀掉的兄弟,比这段时间围杀伦山蛊后死的还多,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非得让他们先针对这个女人不可。
这个女人只是况飞舟的女儿,于他们之大计并没有多少冲突,他们不是该一直追杀伦山蛊后吗,毕竟,这个女人是从伦山出来的,手上掌握着杀死大祭祀的蛊术。
还有穆元德,他们入中原,真正的任务不应该是引出穆元德,并夺取穆元德手上的东西吗?
为什么现在会突然大力针对这个姓况的女人了?
杀一个毁容的伦山蛊后,况飞舟许是不会心痛,毕竟,这二人分开八年,且伦山蛊后已无颜色,可杀他的女儿……从他一入中原,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他女儿这一点,不难看出,他很重视他的女儿。
这万一……
昆苗浓眉紧皱,始终想不通上头让杀况曼的原因。
他沉思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一块透明的似胶的东西,递给后身其中一个人:“风六,现在由你伪装成孟寻,去鄂州一带,引起整个江湖的注意,半个月后,如果穆元德还没出现,那孟寻便会彻底死去。”
这一趟入中原,处处不利。
七师弟和九师弟死了,伦山蛊后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又通身是毒,而穆元德至今还未出现……没有一件事办成,简直丢尽了他们战部的脸。
现在,又多了一个需要除掉的女人。
也不知道,这次带入中原的人手够不够。
就在昆苗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上头要杀况曼之时,一只健硕的老鹰,从天空中俯冲而来。
那老鹰刚飞过来,锋利的鹰爪猛地一下往昆苗身后,一个带血的杀手抓了去。
那杀手闷哼了一声,胳膊上的一块肉就被老鹰的爪子,连皮带肉撕了下来。
老鹰脑袋一垂,将那血淋淋的肉,吞进了鹰嘴里。
吞完,它唳了一声,仿佛是在喝叱这些人办事不利般,然后扇着翅膀,一跳一跳地走到昆苗跟前。
昆苗看了老鹰一眼,蹲下声,将老鹰腿上绑着的一个纸条取下来。
拆开纸条,昆苗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消息。
片刻后,他手一挥,将纸条震碎,道:“风二,速去将围剿伦山蛊后的人调回来,加大对况飞之舟之女的截杀,风四,立即前往赤阳堡,告诉沈镇远,况曼这个人我们负责处理,伦山蛊后则由他们处理。”
被喊风二和风四的两个男人,郑重点头,然后一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下。
昆苗吩咐完人,看向另一个叫风六的男人,道:“你此去鄂州,半个月内穆元德不出,你转道去杀掉沈闻风或是沈罗衣。”
风六微愣:“他们不是沈镇远的儿女吗?”
昆苗:“是沈镇远的儿女不错,但他们也是穆元德在世上唯二的两个血脉亲人,孟泽之子穆元德能不顾他生死,那自己的外甥呢。就不信,这样还逼不出穆元德。”
风六闻言,眼里闪过恍悟,当即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昆苗吩咐完人,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带着那个胳膊被老鹰抓下一块肉的人,往西北方向而去。
而那只送信的老鹰,则在二人离开后,展翅一飞,往漠北方向飞了去。
昆苗边走,边想着刚才接到的信息。
难怪祭祀院要让他增加对况飞舟女儿的追杀,原来,八年前,大祭祀师在动手除去伦山之人时,被这个女孩看到了身上那代表伦山侍蛊的奴印。
这个奴印一旦被人发现,那大祭祀便有可能丧命在伦山之人的手中。
因为,大祭祀体内,至今还有只蛊没有解掉。
这只蛊对大祭祀有致命危机,而且可以远程操纵,伦山蛊后不知便罢,一旦得知,催动蛊虫,那大祭祀就命危矣。
大祭祀是回纥唯一一能练尸奴的人,绝不能出事。
这些年,回纥能和姜鲁征战不休,抢到足够多的粮食,靠的,就是大祭祀的那一手练尸之术。要不然,回纥哪来那么多人,和姜鲁争斗。
都说他们回纥人骁勇善战,不畏惧生死,一群不知疼痛的尸体,当然不畏惧生死。
不过大祭祀也说,奴尸有缺陷,如果能打开天机墓,取得天机墓里的点尸沙,他便能制造出一批实力堪比武林顶尖高手的尸奴。
有了这群尸奴,回纥便不用惧怕姜鲁皇室的血鸦卫,踏平姜鲁都不成问题。可是,天机墓在何处,无人得知,大祭祀只知道天玄令可以开墓。但天玄令在穆元德手上,他隐藏不出,他们就找不到天玄令。
回纥至今只敢冲关,不敢深入中原腹地,便是因为皇室养的那群血鸦卫,这是姜鲁皇室的底牌,除了震慑中原武林的人,同时,也威慑着汗庭。
这百年来,汗庭每每出一个有野心,也有手腕的可汗时,这群血鸦卫便会出动,斩首他们的可汗。
如果不是他们是游牧民族,皇庭可以随时移动,姜鲁怕是早就打到漠北,将他们回纥全数灭掉。
大祭祀不能出事,甚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曾做过伦山侍蛊药奴,所以,眼下他们必须先杀掉这个知道奴印存在的况姓女子。
关于大祭祀的过往,祭祀院知道的人并不多,连他,也只是在出发来中原之前,院里的三位祭祀才告知他的。
至于七师弟——三位祭祀并没有告诉他这些。
因为,他注定是要被牺牲掉的。
为了回纥大计,牺牲一两个院中师弟,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待他日,他们准备妥当,冲关入中原,他必会多杀几个中原人,以祭七师弟在天亡灵。
回纥人狼子野心这一点,每一个中原人都没有说错。
况曼守在平顺布匹店外,在天亮之后,她终于见了到这家布匹店的掌柜。
这掌柜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他不认识况曼。见到况曼,还以为是哪家小娘子这么早来买布呢,热情地将她迎入店内。
进了店,况曼直接报了自己的名字,开门见山道,她要知道陇西赤阳堡的势力分布。
孟九重和况曼成亲已半年有余,大家都知道孟九重娶了个傻女,当时,属下没少有人唏嘘。
大伙心里都在想,公子人中龙凤,一旦飞龙上天,必有名门淑女倾心于他,娶了傻女,以后万一遇上自己中意的女子,这傻女的存在可就尴尬了。不想前段时间,他们接到了东义县崔掌柜的书信,说傻女不傻了。
不但不傻了,还是极有心计的,出手就让赤阳堡吃了个哑巴亏,还干起了悬赏一行,据说,自家公子极喜欢恢复神智后的妻子。
掌柜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问自己要消息的女子,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家夫人。
毕竟,夫人长什么样,他又没见过。
他盯着况曼打量了几眼,没有回答况曼的话。
况曼知道这掌柜在怀疑她的身份,沾了点凉茶,在桌上画了一个上次郁战告诉她的联络暗号。
郁战告诉过她,这个暗号也可以当证物,属下们见到这个暗号,就会知道她是自己人。
果不其然,掌柜看到暗号,当即就相信了况曼的话,他让况曼稍等,转身回院子,拿了一个小册子出来。
“夫人,这是赤阳堡在陇西境内,所有的势力分部。”
况曼接过小册子,翻看到了一下,蹙眉道:“上面打了叉的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那些是被伦山蛊后血洗过的地方,没有打叉的,便是如今依旧还在的势力。”
况曼闻言,点了点头,把小册子揣进怀里。
“麻烦掌柜,我就先告辞了。”说罢,况曼便欲离去,走到门前,不知想到什么,她走回店里:“帮我留意一下回纥人的行踪。”
掌柜的微惊:“回纥人?”
现在天刚亮,昨夜客栈里发生的事,还未传开,掌柜并不知道况曼昨夜恶斗回纥人的事。
况曼点头:“有他们消息,你即刻让人通知我,我暂时不会离开陇西。”
掌柜颔首应下,目送况曼离去。
等况曼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后,掌柜蹙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柜台后面,写了一张纸条,让店里的小二送去了某个约定的地点。
夫人来陇西,公子知道吗?看夫人刚才的神色,是要正面和赤阳堡对上了?
赤阳堡可非一般势力,在盟主未出之前,连公子都得避其锋芒。
还是先把夫人的行踪传回去,让公子自己定夺吧。
*
掌柜心里如何想,况曼不知道,离开布行后,她在街上补给了一下,然后打马出了赤兰县,开始朝赤阳堡势力出手。
她早就想正面和赤阳堡对上了。
按铁蛮山说的消息,如今,她与伦山蛊后的身份皆已暴露,所以,已没有所谓的藏与不藏了。
况曼雷风厉行,离开赤兰县当天夜里,便将距离赤兰县最近的一个赤阳堡势力端了,端这个势力的时候,况曼发现,赤阳堡对外的名声和他们所干的事,完全不相符。
江湖人都说赤阳堡是正道门派,侠义心肠,甚至还帮着朝廷共抗回纥,按说,有国家大义的门派,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可是赤阳堡干的事,却让况曼恨不得阉了这个势力的所有男人。
这是一家青楼。
青楼里有小馆,也有稚妓,更有许多被迫卖身的女子。
最让况曼觉得他们禽兽不如的,是青楼里的稚妓,那都是些小女孩,而且还各个颜色都不错。
在逼杀楼里守卫时,况曼从守卫里的话里得知,这些稚妓是家里父母借了高利贷,还不起,最后被卖进青楼的。卖来的幼童参差不齐,好看点的,就留在青楼让老鸨□□,□□出来后,供一些有那啥癖好的人猥亵。长得一般的,则直接卖去做苦力或是给别人做童养媳。
况曼:“……”好想骂人!
MMP,这特么都叫正道门派,那魔教叫什么。
沈镇远的名声,到底是凭什么得来的,难道整个江湖的人都是瞎子,就没看到他干下的这些恶心事。
……好吧,在这事上,沈镇远表示很冤枉。
属下人员太多,总有那么几个心肠坏到心肝的,这家青楼,其实还真的和沈镇远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沈镇远属下一个亲戚搞出来的事。
当然,况曼才不管他知道不知道呢。
反正就觉得沈镇远不是好人。
将这个青楼端掉,况曼为难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楼里的这些小姑娘了,只得让人稍信给赤兰县布行的掌柜,让他来接手。
掌柜来了后,况曼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接下来七八天,陇西赤阳堡的人倒霉了,才走了一个伦山蛊后,没多久又来一个女罗刹,杀得他们躲都没地方躲。
半个月时间,况曼楞生生将赤阳堡在陇西的势力,连根拔了起来,把伦山蛊后没有办完的事,干完了。
而在半个月期间,况曼身后,总会有只老鹰在盯梢着她,暗杀也从三日一次,升级到现在一天三次,追杀她的人数同样在逐步增加,到现在,拦截她的人已升至四五十个了。
况曼也不知是不是杀红了眼,反正来多少,她解决多少,有时候被围困的体力不支了,她就直接放毒,一瓶鬼缨毒下去,毒倒一群人,然后,她再一个个补刀。
几鞭子下去,往往都会留下一滩血水,和一地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