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玄令【大反转】

凉风徐徐。

穆元德愧疚地的话, 说到一半,便陷入了沉默。

那双看透世情的眸子,出神地看着况曼, 仿佛是在透过况曼, 看向自己年少轻狂的那段岁月。

况飞舟神情淡漠, 并没有继续出声。深黑眼睛静静注视着穆元德,等着他从过往回忆中回神。

况曼早在况飞舟动手时,就从打盹中清醒过来。

一个魔教教主,一个前任武林盟主, 两人的武力,可以说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存在, 虽然二人只单纯对招,没任何杀意,但那内力相撞的波动,还是让人乍舌。

……除非是死人, 要不然, 不可能不被惊动。

况曼瞅着况飞舟内力所制出来的水龙, 漆星眼睛灼灼生辉。

好强的内力, 好眼馋啊。

不过, 也就只能眼馋眼馋,她不可能贸然去修练内力。

异能与内力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 她不知道, 她拥有异能核的身体, 还能不能修练内力。

万一这两种力量相冲, 岂不是得不偿失。

而且,她问过孟九重,修练内力难不难。

孟九重告诉她, 很难——

内力是靠日积月累,一点一点修练出来的,且修习力内,还得看是否有练武天赋,方才能练出成就。

江湖中那么多会武的人,为什么有的人是三流武者,有的人又是顶尖高手,原因便在天赋上。

有习武天赋的人,天生经脉强于他人,武骨也强,所以习武会事半功倍。而天赋差的人,想要达到一定高度,所用时间和精力比天赋高的差无数倍。

时间最不等人,同一批习武的,往往会在时间里拉开差距。

比如他和郁战。

孟九重和郁战是同期习武,武艺同是穆元德所传授,修的也是同一心法,但七八年后,差距便出来了。

而且,郁战还不是那种天赋差的人,他武骨比一般人要强,就是这样,两人也有了差距。招式上差距不大,但内力差距却已成了鸿沟。

况曼眼馋内力,但羡慕之心却并不浓烈。

她很清楚,她的异能到达八级,发招时,所拥有的杀伤力不比况飞舟和穆元德差。

且她的异能是可以继续往上长的,十级异能的威力比之八级更强,强到——有可能被古人当妖怪。

慢慢来吧,时间还长着,前面八级异能她是重修,并不难,难的是后面九级和十级。

九、十两级这一个领域,末世时她没有碰触到,以后还得慢慢探索。

另一边,穆元德终于从过往的回记中回过神来。

收回落在况曼身上的目光,穆元德转眸,看向况飞舟:“景州,约我相见,可有要事?”

况飞舟掀眸,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直言道:“我需要泪藤、地萧与炎木。你可知这三物是何物?”

穆元德听完,疏朗眉心轻轻宁蹙,沉思了一下,道:“炎木乃是地心之火附近所生长的冽芽荆棘,而百年份的冽芽荆棘便称炎木。”

地火处的百年份冽芽荆棘极为难寻,因为,只有活动着的地火处,生长出来的冽芽荆棘才是炎木,但活着的地火会时常喷火,一喷火,附近的植物便被火桨吞噬。

而且,姜鲁境内并没有地火,据他所知,漠北倒是有两个地火口,百濮国也有一个。

但这三个地火口,百年内都曾喷过火浆,所以,那里有没有冽芽荆棘还不好说。

穆元德以前是武林盟主,盟主府里有不少前辈们的游历笔记,他也是在前辈们的笔记中,看到炎木信息的。

所以,况飞舟问起时,他想了想,便想起了炎木是何物。

穆元德话落,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郁方突然开口:“地萧是地艮虫的尾针,这种虫生长条件苛刻,据说,只有伦山才产地艮虫。”

说来也是巧。

郁方以前也只知道地艮虫,却不知道,地艮虫的尾针叫地萧。他之所以能知道,还是穆元德中毒后,他想为之解毒,翻阅无数医书,从一本没什么大用,却记载了世上昆虫内的书上见到的。

他当时只是晃眼一看,倒没想,现在竟派上用场了。

况飞舟听完二人的答复,冷眉稍稍舒展。

为竹月解忘情蛊的药,一共有四种,除去他知道并拥有的赤玉,另外三种,如今已知其二。

最后一物泪藤,穆元德和郁方既然没提,那便是他们也不知道。

不过从名字上听,泪藤应该是蔓藤中的一种。

况曼倒是对蔓藤熟悉,可是——现代社会很多叫法都与古代不同,她也不知道泪藤到底是哪一种藤植。

“多谢告知。”半晌后,况飞舟抬头淡淡道了一句,转身,便让青蒙推他离开。

他此行只为寻找解药信息,消息既然已得到,那便没必要再留下。

“景州稍等。”穆元德见况飞舟要走,赶忙出声叫住他。

况飞舟回头,沉默注视他。

穆元德见他停下,伸手,从怀里取出一物,轻轻一投,抛向况飞舟:“此物,暂由你保管一段时间,他日再归还于我。”

况飞舟手一探,接住穆元德投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块黑铁铸造的小铁牌,牌子很精致,上雕刻着一条黑龙。

黑龙栩栩如生盘在铁令边缘,而在黑龙的中央,则有一个大大的“玄”字。

况飞舟接到这块牌子,深眸闪过异样,他抬眸,毫无情绪地冷看着穆元德:“怎么,你今儿坐着轮椅来见我,就是想与我在轮椅上再分高下吗?”

天玄令,他年少时送于穆元德的信物。

已送出去二十三年。

当年,他们结识于江湖,义气相投,又惺惺相惜,曾论战三天三夜不分高下,后来,他将令牌送于他,笑言——他日,天玄令出,就是他俩再分高下之日。

穆元德将天玄令拿出来,是现在就要完成当初他们约定的那一战吗?

想与他一战……抱歉,他现在很忙,没空。

穆元德脸上露出怅然:“非也。”

“那你是要与我绝交?”况飞舟抬眸,黑眸凝向穆元德,眼中透着浓浓的威胁。似乎只要穆元德敢说是,他就会一掌拍飞他。

无缘无故将天玄令归还于他,并道让他保护,呵呵……

灼灼逼人的眼神,让本不愿多说的穆元德心里微叹。

他这个好友啊!

想瞒他,真难。要是可以,他真不愿现在就将天玄令给他,毕竟……

穆元德深叹口道,道:“锦州,不是我不愿意相告,而是这事,我还不确定,待我确定了,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况飞州薄唇紧抿,直视着穆元德:“我不喜欢猜,有话直说。”

穆元德看着他灼灼逼人的眼睛,蹙了蹙眉道:“锦州,我怀疑,这一连串的阴谋,可能皆由这块天玄令而起。”

以前他身受邪心焰,全副心神都在抵抗着邪心焰的侵蚀,邪心焰三天便会让他发狂一次,导致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调查十五年前那场针对他的阴谋。

自从伦山蛊后将冰蚕蛊种入他体内后,他方才有精力关注其它的事。

这段时间,他从孟九重那里知道了不少消息。

他知道凝血剑的消息是假,是由闻秋那孩子放出来的。

他弄不清楚闻秋为什么要利用一把假剑,放出这种消息。这种消息,一旦出现,绝对会是一场血雨腥风,当年孟泽便因这把剑,陷入各方野心之人的追杀中,好不容易才脱出泥泽。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闻秋就算再没脑袋,也不可能弄出这种消息来祸害自己。

于是,他让郁方派人去调查闻秋这些年在赤阳堡都干了些什么。

等属下调查完,他从沈闻秋过往所做的事中,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闻秋叛逆,成为别人眼中的纨绔子弟,是在他妹妹仙儿去逝之后。而仙儿去死……沈镇远既然是阴谋者,那妹妹的死,就有待调查。

这些先不管,现在,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身上所中的邪心焰,是沈镇远下的。

十五年前,在他走火入魔前一个月,他曾去过一趟赤阳堡。从赤阳堡回来之后,他胸中便时常忽生郁结,当时,他并没有在意。毕竟,人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可现沈镇远暴露,再稍一回想,就能猜想出前因后果了。

还有便是……他属下查探到,闻秋似乎在调查玄天令。

虽然他调查得很隐晦,可到底年少,不够谨慎,还是让他察觉到了。

天玄令是况飞舟早年送于他之物,当年,他俩以此为约,天玄令出便再放开手脚切磋一次,并且,往后他若遇上危险,此令就是他向他发出的求救信号。

而那时,他也送了一把寒铁匕首给况飞舟,同样道,若况飞舟出事,匕首便是信物。

天玄令是他与况飞友谊的见证,他极少向人提起,只在妹妹出嫁前,和妹妹说起自己的好友时,提了一下,如今事隔二十几年,闻秋竟在调查天玄令。

所以——他手上这块令牌,极有可能,就是一切事件的祸端。

“天玄令,怎么可能?”穆元德的话让况飞舟英挺的脸,出现了刹那间的不可置信。

穆元德看着况飞舟手上的天玄令,道:“这只是我的怀疑,景州可否告知这天玄令,从何而来?”

况飞舟:“此令乃魔教信物,它存在的意义,历来都只是一个承诺,一个魔教对友人的承诺。”

这块令牌是他师父给他的,给他时,还给他讲了一下有关这个令牌的故事。

他师父调侃说,别看这块令牌没什么用,但持有过他的人,却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并道,以后在外行走,看到哪个不错的少年,就将令牌送出去,换一个将来大人物的人情。

等到以后友尽了,收回来便成。

所以,这会儿穆元德说,一切阴谋皆有可是这块令牌而起,况飞舟根本就不信。

要是这块令牌真有问题,圣慾天的历代教主,定不会将当它成信物,随便送出去。

穆元德凝重道:“这事,我还不确定,我会继续查下去,待有确切消息,必会让人马上联系你。”

天玄令是圣慾天之物,无异便罢,如果真有异……那首当其中的,就是景州。

所以,他才会想将天玄令归还给景州。

江湖上,谁都知道他穆元德当年打断了景州的腿,那阴谋者如果真是为了天玄令,那就只会针对他,绝对不会去针对景州,而景州,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解开天玄令的秘密。

……希望这一切都是他多想,这场阴谋,最好是只针对他。

况飞舟薄唇紧抿,沉眉静思。

半晌后,他抬眸,目光傲睨着远方,声音不明的,道:“龟缩了十五年,有些事,到了该了断的时候。穆子淳,养好你的腿,他日江湖再会。”

声落,坐下轮椅突兀凌空,倒退着往阿凤村方飞了去,关于天玄令的问题,他无意多谈,是与不是,等调查后才能知道。

青蒙见状,身子矫捷一纵,紧追而去。

况曼杵在大树下,偏着脑袋看了一眼离开的师徒弟二人,又侧眸瞧了瞧穆元德。

——擦!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刚才这两个大佬交流的信息,让她脑袋严重不够用。

这拐过来,拐过去,合着祸因是在况飞舟身上,而不穆元德。

穆元德的意思是,他被人下毒,致使后面孟泽、穆仙儿、甚至她和伦山蛊后出事,都是况飞舟送给他的天玄令惹出来的祸?

可是,看刚才况飞舟的话和反应,那块天玄令似乎就只是一块令牌而已,并没什么其他作用。

……那阴谋者兜兜转转搞出这么多事,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一块没有什么用的令牌?

“阿曼。”儒雅慈祥的声音,将况曼从沉思中唤回神。

况曼抬头,看向穆元德:“前辈有什么事吗?”

“这个给你,希望对你有用。”穆元德控制着轮椅,来到况曼面前,将搁放在轮椅上的一个黑色匣子取过来,递给了况曼。

他温和朝况曼笑了笑:“代我向你母亲问声好,是我连累你们母女,让你们……”

如果不是孟泽为他练针,这对母女又岂会暴露在阴谋者的视线里。

他们一三口,分隔三地,皆是因他之过。景州腿断了,还是亲手打断的,伦山蛊毒后和阿曼更是……

想到这此,穆元德眼中,透起了浓浓沉重。

景州不知道她女儿当年到底受了多大的罪,可是他知道。

当年,她被杨御带回来时,真是已到了濒死边缘,险些救不回来。他当时都已出言,让杨御将人放弃。

杨御与孟泽感情深厚,铁了心要弄清楚,到底是谁杀了孟泽并拿走了凝血剑,甚至为了将她救回来,还动用了他们那一派禁术,致使寿命受损。

杨御早早离逝,多少,也和这些事有关。

他若不动用禁术,阿曼会死在八年前,他寿命无恙。动用了禁术,虽将人救回,但阿曼却没了记忆,根本就提供不了任何线索。

他现在,真不知该庆幸杨御当年的执着,还是该……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十五年后,你既然不死心再启阴谋,那我穆元德就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必会将你揪出来,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况曼接过黑匣子:“多谢,你的话我会带到。”

这是属于他们上一辈人的纠葛,她没资格替伦山蛊后做什么决定,不过,伦山蛊后应该也没把仇算到他头上。要不然,也不会在孟九重一找上她后,就立即答应为他种冰蚕蛊。

甚至还告诉孟九重,现今天下,只有她能炼寒魄针了……那意思很明确,如果穆元德有需要,她会帮穆元德练针。

“阿曼,和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谈的,回家了。”

这边,况曼刚将礼物收下,树林中,就传出一道略带不虞的声音。

况曼一听,就知道况飞舟没有走远,而是在远处等她。

她将黑匣子甩到后背:“前辈,我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看向从头到尾都没开过口的孟九重:“九哥是回阿凤村,还是回苍山?”

穆元德:“九重,不必回苍山,我要闭关,用最快的速度打通三阳经,你出去后,帮我找一下闻秋,可以的话,带他来苍山一趟。”

闻秋那孩子,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放出凝血剑的消息,他这举动,太莽撞了。

这些事,连他与景州都还是雾里看花,弄不清楚其背后目的,他这么不管不顾,乱打一通,万一出事……还有他调查天玄令的事,他也得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罢了,还是带在身边教导一段时间吧。

“我会尽快带他来见您。”孟九重颔首,转身,和况曼并肩往阿凤村方向走去。

穆元德目送他们离开,待他们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他重重叹了口,道:“郁方,还有多久,我能冲破三阳经?”

“最快七日,最晚半月。”

穆元德听完,目下带起丝无奈。

还要这么久……江湖风起云涌,九重一人在外,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罢了,这多年他都等过去了,不急在一时,不过几日时间,他再等等便是。

穆元德邪心焰与冰蚕蛊入体,两股不相容的力量在体内相撞,使得他经脉出现了碎裂之像。

为了不使经脉尽断,沦为废人,他让郁方将两股力量封在足底三阳经之下,这也是为什么,他今日会做坐着轮椅来见况飞舟的原因。

两股力量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和,比刚种下冰蚕蛊时已温和了许多,再过十天半月,应该就能彻底平衡,到时候,他再打通三阳经,便能短暂行动。

不过这个办法也不能长久,半年后冰蚕蛊死,他就又得再封一次三阳经。

*

天空逐渐黯淡。

难得回一次阿凤村,孟九重和况曼都没打算今日就离开,他们准备在村里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城。

孟家。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虽久不住人,但院子却收掇得很干静,显然,杨家老族长找来帮忙看房子的人很用心。

见他们回来,杨氏宗亲都很热情,关系好的,都来孟家看了一下,和孟九重说了几句话。

大伙见孟家出现了两个陌生人,都好奇地问孟九重他们是谁。

孟九重一一笑答,说那是况曼的父亲与兄长,况曼在东义县,找到了曾经的亲人。

乡亲们闻言,都暗戳戳地打量了几眼况飞舟和青蒙。

许是况飞舟气场太大,大家并没有在孟家坐多久,来一趟就走了。

而况飞舟则在这一会儿时间,从村民们的谈话中,大概了解了一些况曼曾经的生活。

在听说况曼以前在村里,经常被村里的小孩欺负时,一双眼睛,冷得泛起了冰。

那气场,楞是把后面一些来杨家的宗亲,给吓得门都不敢进,在院子外看了一眼,就匆匆走掉。

况曼趁着孟九重和村民们谈话的时候,打开穆元德送给她的黑匣子看了一下。

黑匣子里,有一条不知是何种材质,铸造出来的铁鞭子。

这鞭子通身漆黑,极为轻巧,呈扁状,泛着冷冷寒光。鞭子末尾尾端,是尖锐的铁尖,两侧则都是开了光的锐刃。

这条鞭子很另类,和普通的鞭子完全不同,说是鞭子,其实都可是称鞭刀了,因为,不管是它的头部还是两侧,都可以让人致命。

况曼看着鞭子,暗忖:好鞭。

这么奇特的鞭子,穆元德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况曼拿着鞭子看了看,随即手轻轻一甩,将这条铁鞭缠到腰上。

鞭子一缠上腰,瞬间变成一条黑色的铁质腰带。

虽然她不习惯用铁鞭,但放在身上救急也不错。万一哪天她手上没鞭子,这条铁鞭,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将鞭子收好,况曼便去了院子里。这会儿功夫,那些前来孟家探望的人,几乎都走光了,院里又恢复了冷清。

况飞舟情绪似乎很低落,通身低压,慑得人都不敢上前。

况曼戳了戳抱着刀,伫立在屋檐下的青蒙,小声道:“他怎么了?”

青蒙侧头,那双因触碰到刀之奥决而显得锐利的眼睛,透出了一丝心痛。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况曼的头,然后,手住怀里伸去。

况曼一瞅见他伸手入怀,脸上表情戛然顿住。

果不其然,一个包着油纸的小糖人,塞进了她的手里。

【阿曼,可还痛。】

刀锋闪过,地上出现了几五个字,同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触了触况曼的额头。

刚才那些人村民低低的议论声,他也听到了,他们说,况曼是被讨厌的小孩打中了头,所以才清醒的。

况曼看到地上那五个字,便明白为什么况飞舟身上的低压这么重了。

况曼收里微叹,朝青蒙笑了一笑,没说话。

然后转步,走到况飞舟身后。

况飞舟似乎察觉到况曼走了过来,稍稍收敛了一下身上的气息。

况曼什么都没说,就那么静静站在他身后,看着远方,吃着小糖人。

天空沉沉暗下,夜幕降临,孟九重在院子里升了一堆篝火,将今日从林中捉到的几只兔子清理了一下,着手便开始烤起来。

也不知道,烤肉是不是江湖人的基本技能,连况飞舟都动手烤起了兔子。

……

翌日。

在阿凤村住了一晚的四人,坐马车,一大早便离开了阿凤村,往东义县而去。

路上,况飞舟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一直勾勒着手上的天玄令。

黑潭般的眸子,紧盯天玄令不放,显然,他是在想昨儿穆元德所说的话。

在场四人,都不是话多的人,没人出声打断况飞舟的沉思,大家就这么沉默着,回到了东义县。

入了东义县,四人便分了手。

况飞舟和青蒙回了蓝庐书生那里,而孟九重和况曼则回了孟宅,马车摇摇晃晃,孟九重坐在车厢外,慢吞吞将马车驱到了南街。

“阿曼,我要暂时离开东义县就一段时间,去找那沈闻秋。”

师父让他去带回沈闻秋,以沈闻秋之智,不可能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他派人去找他,说不定反倒会起冲突,所以,他得亲自去一趟才行。

而且,他想去问问他,真的凝血剑是不是在他手上,在的话,他要将凝血剑取回来。

凝血剑是父亲为他所铸的双手剑,为了这把剑,他从小学的便是双手剑法,他之实力要发挥到极致,必须得有凝血剑配合。

“嗯,我知道了,去吧。”况曼咬着糖人,含糊不清地说道。

没错,还是糖人。

刚才青蒙下马车时,又塞了一个小糖人给她。

况曼接过糖人,都忍不住想掀开青蒙的胸襟,瞅瞅他怀兜里,到底还有几个糖人了。

从东义县去阿凤村,在从阿凤村回东义县,一来一去两天时间,青蒙总共给了她五个糖人。

况曼:“……!!”

古代可没有牙科,再这么吃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蛀牙。

孟九重拉了拉马绳,将马车停到街道旁。

“阿曼,到家了,下来吧。”

况曼哦了一声,从马车上跳下来。

脚刚站稳,一把还未出鞘的大刀,就从孟宅对街、东福客栈外的大树旁,咻地一下飞过来,砸到了她的脚边。

况曼瞅着脚边的刀:“……!”

什么情况?

“况娘子,大名鼎鼎的况娘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一道嘲讽声突兀响起,不远处,一个穿着毛裘戎装的大汉,踏着兽靴,威风凛凛走了过来。

大汉逼视着况曼,烔目仿佛蕴了一团火焰,随时都有可能喷射出来。

况曼看到这个人,星眸微诧,脸上随即闪过恍悟。

“金帮主,久违了。”况曼嘴里说着恭维的话,心里却一群吃草的羊驼狂奔而过。

这金天堂怎么来东义县了?

一见面就丢刀,该不会,是想问罪他捉周政明的事吧。

别说,况曼还真猜对了。

“我还以为况娘子会问,我是哪位呢。”金天堂呵笑一声,道:“况娘好功夫啊,竟能在金虎帮大本营抢走我金天堂要护的人,呵呵……我金虎帮立帮近百年,就没被这么下过面子,况娘子既然下了金虎帮的面子,做为一帮之主,我自然是要将这一场子找回来。”

金天堂说这话的时候,牙齿咬得咔嚓直响。

显然,很气况曼抓走了周政明。

周政明是他兄弟,他既然回到帮里寻求他庇护,那他便不能当不知道。

哪怕他明知周政明犯的是国法,金虎帮有可能被官府寻麻烦,他也必须庇护。

而且他都想好了,等这事风声稍小一些后,便带周政明去兴远府官府投案,到时,花点银子便能结了他的这个案子。

结果,还没等他行动,这个小丫头就跑去他金虎帮,将周政明给掳走了。

掳走便罢,她还偏将给人给掳回东义县,让东义县的官府审他兄弟。要是她将他兄弟掳去兴远府的官府,他兄弟也不会被判去漠北。

不但如此,他还被几个莫名其妙的人给打伤了。

后来,他才知道,是他运气不好,撞上了那老什子魔教少主,还有沈家少堡主,和那个最近把江湖搞得乱七八糟的孟寻打架,而他好巧不巧成被殃及的池鱼,至于另外两个黑衣人,他至今还不知道他们是谁。

不过,看那晚的情势,那第一个与他过招的蒙面人,应该是在外接应况曼的,至于另一个,如果没有看错,那个应该是和魔教少主一伙的。

其实,这些都不是金天堂最生气的。

最气的,是周政明在他眼皮子底被掳走,就如他刚才说的那样,金虎帮被打脸了,还是被个小娘子打脸。

况曼捉回周政明的事,在东义县并不是什么秘密,东义县许多人都知道,这消息越传越远,最后传到了兴远府。二十几天过去,金天堂养好伤,从别人嘴里知道了那晚从茶楼里掳走人的是一个不会内力的小娘子,他的脸顿时黑了。

一个没内力的小娘子……他竟然没追上一个不会内功的小娘子。

金天堂觉得,自己的脸挂不住了。

这口气,他一定要找回来。

别给他说什么一帮之主,去欺负一个不是江湖人的小娘子要不要脸这种事……特么的,跳窗跳得比他熟练,跑得比他这个练了三四十年轻功的还快,就这样,她都不是江湖人——谁是!

不找回这个面子,他金天堂肯定会成为别人嘴里的笑柄,金虎帮在江湖上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

所以,他来了。

“找回场子?”况曼瞅着脸黑得快滴水的金天堂,眨眨眼,然后,毫不露怯地道:“……我这才到家门,容我休息两天,你约个时间,约个地点怎么样?”

金天堂看了眼况曼身后的马车,眉头一横:“三天后,正午,城外十里亭。”

“好,那三天后见。”况曼很郑重,很郑重地点头。

金天堂见况曼毫不犹豫应下,到是有些出乎意料,看了一眼况曼,将她脚边竖着的刀捡起来,悬到腰上,转身,大步去了对街的东福客栈。

况曼看着走进了栈的金天堂,肩膀微动,撞了撞孟九重:“九哥,你说你明天离开。”

孟九重目光盯着东福客栈:“不了,三天后再离开。”

金天堂武力不弱,那晚他之所以会那么轻易就被打成重伤,是因为他和黎初霁联手了。单打独斗,想在短时间内,将他重创——难!

阿曼鞭子厉害,毒也霸道,但……以防万一,还是等他们约战结束,他在离开。

“啊,三天后再走……”况曼微怔,随即道:“那行吧,你三天后走,我今天就走。”

“……”孟九重:“走?你要去哪里?”

不是和金天堂约了三天之后,一战吗?

“四处逛逛,反正就是不呆在东义县。”况曼抬步,往宅子里走去,准备去收拾两套换洗的衣服,再拿点盘缠放在身上。

她才不和金天堂纠缠。

做悬赏这一行,也有做这一行的规矩……只要她避战,这金天堂就不能缠着她不放。

官府悬赏可和私人悬赏不同,官府悬赏一旦悬赏出去,那就是一条龙服务,事后,被悬赏方的亲朋好友,是不能向做悬赏者寻仇的,一旦知道,要嘛被罚银子,要嘛和前头那个一起上战场杀敌。

官府好多事都需要武林上的职业悬赏人帮忙办,不把售后服务做好,那姜鲁还不得乱套。

据说百年前,江湖上就因为官府悬赏闹过一次事。

一个做官府悬赏的人被记恨上了,一家十口全被灭,他的江湖好友们知道后,为他寻仇,和杀人者闹了起来。

据说,那次闹得特别凶,江湖都差点乱套了。当时正好回纥敲关,漠北大战,外有异族野心勃勃试图吞并姜鲁,内里武林人还不安份,最后皇室发怒,许是想杀鸡敬猴,派出皇室某个王爷,铁血镇压,将一个门派的人全抓了,掌门被当场斩杀,首级悬挂城楼七天,弟子则全被抓去了战场。

到了这会儿,江湖人才反应过来,姜鲁皇室竟然有一队武功高超到,说灭门就能灭门的部队。

皇室威慑江湖的目的达到,不成文的规定就从那时延续了下来。

被悬赏的人一旦进了官府,那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收缠不放。当然,如果做悬赏的人,在捉人过程中被人打杀了,那就是他的事,与官府没关系。

也因为这规则,所以,这个江湖做职业悬赏的人很多。

同时,也是金天堂明明打上门了,却没敢明日张胆地说是为周政明报仇,而是说,要来找回场子,并且还光明正大约战。

况曼很清楚,做悬赏这一行,以后肯定会得罪不少人,但得罪归得罪,却不会结死仇,自己避开便罢。

所以,一瞅金天堂上门,况曼便决定出门溜达溜达,正好,她也有事要办。

在兴远府与伦山蛊后分开时,伦山蛊后曾着重提过,让她去陇西许良山一趟。那地方对这对母女,许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她能为傻女做的不多,去一趟陇,替她回一趟“家”,了却些许她的遗憾。

说走就走,况曼回屋,稍微收拾了一下,拿着小包裹,就从自家后院的围墙翻了出去。

金天堂就住在东福客栈,况曼傻了才大咧咧走正门。

孟九重瞅着翻墙而去的人,一双黑眸泛起丝丝无奈,随即,他喊了一声郁战,自己和郁战也翻墙离开了家。

家里就剩下一个童川,童川见主人们都走了,眨了眨眼,麻利地将家里的东西归拢好,然后锁上大门,去了平顺布匹店,找他以前的老朋友去了。

一个下午,孟家四个人全部离去。

*

况曼出了孟家,准备立即就出城。

走到东街口时,她步伐一顿,踌躇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蓝庐书生的府邸。

她离开东义县,得通知一下况飞舟才行,可是……他万一派青蒙跟着,或是让她和他去漠北,咋办?

不通知就这么离开,有些不厚道。毕竟解决掉赤阳堡的势力后,况飞舟还留在东义县是因为她。可通知了吧,许是又走不了……

正在况曼拧眉,一脸难办之时,旁边,一对夫妻并肩从珍宝店里走了出来。

那妻子小鸟依人,侧着脸不知在和丈夫说什么,而男人则摇晃着扇子,面色平静地听着身边妻子谈话,偶尔回上一句。

况曼听到男人的声音,眼珠子突兀一亮,转步往这对夫妻走了去。

“蓝庐书生,久见了。”

瞌睡来了送枕头,她正为难着怎么告诉况飞舟她要离开的事呢,这不,带话的人来了。

况飞舟住在蓝庐书生家里,还有什么比让蓝庐书生带话更方便的。

“况娘子,许久不见。”蓝庐书生看到人,折扇一收,然后迅速拉上沐锦云,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与况曼的距离。

他木着脸人,看向况曼:“况娘子,有什么事吗?”

要问现在蓝庐书生最不想看到的人是谁,况飞舟排第一,况曼绝对排第二。

蓝庐书生撞破脑袋都没想到,这个把他捉回来,结束他风流公子人生的女人,竟会是小时候,拿着烧火棍,满山头追他跑的教主之女。

“有事,帮我带个话给青蒙,就说我要离开东义县一段时间,让他们不必等我回来。”况曼向沐锦云颔首一笑,然后朝蓝庐书生道。

蓝庐书生扇子一指:“他们就住在前面,你自己去和他们说。”

“我没空。”况曼说完,挥挥手,拔腿就溜:“我先走了,记得把话带到。”

声音还在街上回荡,人已经跑了个没影。

蓝炉书生:“……”

好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