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个恩怨情仇一大堆的孟九重, 况曼对江湖也算有一些了解。
魔教教主,一个身份极为神秘的人。
接任教主之位十六年,除了当年被穆元德打成重伤的消息, 在江湖上传过一阵子外, 其它时候, 便再无他的信息,至今无人知他长相与名讳。
这么一个神秘人物,竟在这时候现身中原?
“他怎么会来东义县,是为了蓝庐书生吗?”况曼惊疑。
想了一会儿, 也想不出这人入中原的理由,最后只得七拐八转, 将理由给牵到蓝庐书生头上。
毕竟,蓝庐书生是黎初霁的弟弟,黎初霁又是魔教教主的徒弟,目前东义县和魔教相关的人, 只有蓝庐书生。
除了蓝庐书生, 况曼再想不出其它原因。
“不大清楚。”孟九重眸子深深看了况曼一眼, 然后轻轻垂下。
魔教教主入中原, 再联想到伦山蛊后那日说的那些语焉不详的话, 他心里其实已有些猜测。
但有些事,得让她自己去探寻。
魔教教主一开始其实去的兴远府, 他抵达时, 孟寻和伦山蛊后都已离开。
他一现身, 就引起了整个中原江湖的警惕, 不过……他现身兴远府时间很短,且还什么都没做,只在兴远府停留了一天, 便匆匆出发来了东义县。
目前,他住在蓝庐书生那里。
东义县气氛如此紧张,其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到来。
魔教教主的到来,让况曼微震惊了一下,随即,便又问起了她离开兴远府后,发生的事。
孟九重沉声,将兴远府后来发生的事,徐徐道给了况曼听。
况曼离开兴远府之后,兴远府发生了不少事。
孟寻坐实了梦泽之子的身份,并极为诡异的,引起无数江湖人的追杀,而那些江湖人追杀他的原因,则都是怀疑凝血剑在孟寻身上。
关于这一点,不管是孟九重,还是伦山蛊后,都怀疑孟寻是在以身为饵,想要引出失踪十几年的穆元德。
所以他们都按兵不动,完全没有管他,冷眼看着那些江湖人追杀他,甚至黎初霁还去插了一脚。
孟寻现在被人追杀,满江湖到处躲藏,关于他的消息,一直层出不穷。
孟九重怀疑,这是他故意放出来的。
除此之外,伦山蛊后和吕承风斗了几天后,也陷入了被人追杀的泥泽中。
不过关于伦山蛊后被人追杀这事,孟九重并没有告诉况曼。伦山蛊后是个老江湖,易容术极为高超,要围杀她,能不能找到人都难说。
况曼听完这些事,问:“你和黎初霁会过面了,暴露身份了吗?”
孟九重颔首,坐到况曼身边:“黎初霁与我同样,皆猜测孟寻是回纥人。”
他确实已经向黎初霁坦承了自己的身份,不过黎初霁似乎对他身份已有猜测,知道他是真正的孟泽之子后,神情并没有一丝异样。
并道,他手中的龙鳞刀,是他父亲所铸,而且是在十年前所铸……还说,他父亲与魔教渊源颇深,他这次入中原,其原因,便是听到了凝血剑的消息,想一探当年真相。
对于魔教时隔八年,还在寻找过往真相之事,孟九重甚是感激,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信息告诉了黎初霁。
黎初霁在得知凝血剑是假的,且得知,当年杀孟泽一家的除了有个沈镇远外,竟还有一个蒙面人后,震惊万分,随后咬牙切齿,愤怒道,圣慾天将与赤阳堡不死不休。
事情到了这一步,众人反倒是不怎么关心凝血剑。
“人心难测。”
况曼听完后,叹了口气:“有人为了少许恩情,便能赴汤蹈火,而有人,则是喂不饱的狼。”
黎初霁与沈镇远,真是一个典型的对比。
沈镇远是穆元德的妹夫,却与歹人勾结,杀了为穆元德铸寒魄针的孟泽,不但如此,且还想将世上唯二两个能练寒魄针的人,也给杀掉……他这是,要断穆元德了活路。
况曼怀疑,穆元德中了天下奇毒——邪心焰,说不定,也是沈镇远下的。
毕竟,穆元德以前可是中原武林的盟主,除了极为相信的亲近之人,谁能毒得了他。
而另一边,黎初霁却能因为一个赠刀之情,记恩这么多年,甚至,一直不忘寻找当年事情真相。
这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谁正谁邪,一目了然。
谈完这些事情,况曼抬头,问:“孟寻和沈镇远的事,你有告诉你师父吗?”
孟九重:“我回来后,第一时间回了一趟苍山,这些事,我师父皆已知晓,他让我暂不要行动,待他融合好冰蚕蛊与邪心焰两股力量后,会亲自上门,一寻沈镇远。最近,我的目标会放在回纥那边。”
穆元德以冰蚕蛊压制邪心焰,冰与火,两股不相融的力量入体,想要彻底平衡,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这么长时间过去,以穆元德的功力,竟也未能将两股力量完全安抚下去,可想,这两种东西有多霸道。
孟九重说完这话,俊容上透出消沉。
仇人已明确,可他却得为了顾全大全,不能报仇……
说起来,阿曼又何其不是。
明知当年沈镇远也参于了其中,可是为了让伦山蛊后能找出背后另一个阴谋者,生生按耐下复仇的心。
况曼想报仇吗?
老实话,那肯定是想。
但是她报仇的心,却不如伦山蛊后与孟九重他们这么炽烈。
她没有傻女八岁之前的记忆,听到这些过往恩怨,虽气愤,但却没办法感同深受。
如果她有傻女的记忆,她仇恨之心,只怕是比这两人更重。
末世,可是养成了,她那爱恨憎明的心。
孟九重和况曼谈着沈镇远,另一边,入中原十几日,安安份份,没闹任何事的魔教教主,却在第二日,突然对沈镇远发出了战书。
他的战书,发得光明磊落。
*
晨光熹微,薄雾笼罩整座县城,大地将将苏醒,一道男声,以一种让人震撼的方式,传遍整座东义县。
“沈镇远,杀妻灭子之仇,本尊记下了,从今日起,圣慾天与赤阳堡将不死不休。”
挟着惊天愤火的一句话,以雷霆翻滚的趋势,在东义县上空悠悠传开。声音宛若洪水,一波一波席卷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不管是家住县城,还是留宿县城的人,全都听到了这句类似战书的话。
铿锵有力的话,仿佛一滴水,落进了油锅,顿时沸腾了。
所以有人都惊愕不已。
……没听说过魔教教主有妻有女啊,那神秘的家伙不是个老光棍吗?
什么时候有妻有女了,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而唯一知道一些情况的娇黛黛和阿莽,在听到魔教教主这公然下战书的话后,心里都有了一种,江湖要大乱的感觉。
因为,东福客栈的情报网,在这段时间的调查中,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事。
他们很清楚,魔教教主这句话背后牵扯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杀妻杀子之仇。
刚起床,拿着小瓷瓶,正准备将昨日收集到的箭毒木液汁制成剑血封喉之毒的况曼,听到回荡在耳边的男声,倏地抬头,看了看四周。
见四周空无一人,她星眸轻蹙,将瓷瓶放下,抬步去了院中。
走出房门,便见孟九重与郁战还有童川三人站在一处,脊背紧绷,皆抬头望着天空。
况曼上前两步,走到三人身侧,也抬头注视着天空。
盯视了片刻,然而,上空却并没什么异动。
“刚才说话,不会是魔教教主吧?”况曼心神微荡,很快收敛下去。
她眉心轻拧,点漆般的眸子,幽光闪烁,飞快分析着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杀妻害女……况曼明悟了!
伦山蛊后,魔教教主,脑海中那对黎初霁的熟悉感……原来如此,傻女竟是伦山蛊后与魔教教主的女儿,这身份,可真吓人。
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让人头疼。
是江湖太小,还江湖太大……
傻女是伦山蛊后与魔教教主之女,出了事,却被伦山蛊后师兄的结拜兄弟所救,救回她的也算是自己人,可就这么一个信息,却深藏了八年才解开。
“是他。”孟九重薄唇轻抿,轻阖眼帘,似乎在凝想什么。
魔教教主既然知道当年伦山蛊后和况曼出事,有沈镇远手笔,那必也知道,身后还有一阴谋者。
既然清楚这些,那他便该知道伦山蛊后的计划,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将沈镇远暴露出来?
沈镇远与那阴谋者躲了八年,隐藏之深,可想而知。要不是这次凝血剑传出消息,他还露不出马脚……
沈镇远暴露,那无疑就是打草惊蛇。
伦山蛊后想要揪出另一个阴谋者,怕是更艰难了。
孟九重心里装着事,况曼心里也装着事,两人说完这句,就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郁战和童川是两个极为合格的属下,见两主子在思考问题,蹑手蹑脚,悄悄退出了院子。
魔教教主的话一出,东义县的各方势力顿时骚动起来。
其中动静最大的,要属衙门的县太爷,和这几天前来东义县调查事情的赤阳堡人员。
县太爷这会儿正陪着他夫人在院子里面散步,冷不丁听到魔教教主这明晃晃的挑战书,拿起放在一旁的官帽,抛下老妻,火急火燎的去找杨县丞。
姜鲁的官不好当,不但要关注民生,还要时刻关注着江湖。
对魔教与赤阳堡,县太令都有所耳闻的,并且还知道这两个势力有多庞大,这两个势力如果在东义县交起手来,那他的东义县岂不是要闹翻天。
另一边,前来东义县处理事情的刘元恺,也听到了魔教教主这道狂妄的话。
刘元恺神情惊变,当即走到院子中央,凝视着上空。
好恐怖的内力……
如此深厚的功力,怕是师父也做不到。
“大师兄,刚才以内力传音的人是谁?”一道惊愕又带愤怒的女声,在刘元恺身后响起。
紧接着,一个梳着飞天髻,穿着浅粉上裳与同色罗裙的少女,小跑着从堂屋里走到了院中。
少女眉宇间带着一丝愁怨,让她娇好的面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刘元恺目光紧视着天空,眼里一片深沉:“发出战贴的是圣慾天,目前,魔教教主正在东义县,放眼整个东义县,只有他能做到如此。”
这个武林,能自称尊者之人,只有寥寥几人,联想到最近江湖上的消息,刘元恺当下便猜到了是何人。
少女容颜惊变:“魔教教主……他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怎么可以这么诬蔑爹爹,爹爹堂堂正正,什么时候杀过他妻女了?”
说话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沈镇远的小女儿——沈罗衣。
沈罗衣这次也跟着刘元恺一起出了赤阳堡,未婚夫被杀,沈镇远看她心情不好,便让她跟着刘元恺一起出来散散心。
刘元恺收回视线,眉心紧锁,道:“师妹,最近江湖不平静,我让人送你回赤阳堡,你先回去,回头,等外面没那么乱了,我再带你出来。”
魔教公然让向赤阳堡发出挑战,这东义县怕是不安全了,以防万一,还是先将师妹道走。
且,得赶紧将这事回禀师父,让师父定夺。
“大师兄,我不想回去。”
听到刘元恺要送自己回去,沈罗衣微微埋头,满脸神伤地道:“大师兄,你别送我回去,我不会到处乱跑,给你添麻烦。”
刘元恺看着神情恹恹的少女,蹙眉考虑了一下,道:“不回去也行,只是,这段时间,你哪也不能去,就留在院子里。”
沈罗衣闻言,眉间稍透松懈:“师兄去忙便是。”
刘元恺看了一眼沈罗衣,又叮嘱了几句,便带人离开了院子,去外面查探情况。
魔教教主说,师父杀他妻女……这怎么可能?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圣慾天可不是一般门派,这事要处理不好,赤阳堡与圣慾天说不定,还真会交恶。
*
紧靠沐府隔壁的青幽小院,蓝庐书生如只鹌鹑,大气都不敢喘地站在院中一角。
在他身后,他新娶的媳妇沐锦云,宛若一只被惊吓的小兔子,惨白着脸,小手紧紧揪住蓝庐书生的衣服。
不远处,一个轮廓分明的中年男子,倚坐在一张青木轮椅上,病态脸庞也挡不住他一身狂傲。
他身下明明座的是一张轮椅,却楞是给人一种,他坐的是王座一般,霸气凛然。
他微垂着头,冷凌深邃的眸子,出神地凝视着手上的纸。
纸上是一幅人物画像。
那画像和城墙上,贴着的那张伦山蛊后的通缉令,一模一样。
很清晰的画,半张脸被浓墨涂抹,只看得出一个轮廓,另半张脸,美得赛若芙蓉,一双眼睛透着淡淡杀意。
握着这张画像的人,如同他手上的画一样,极为矛盾。
初看,外表如世家公子般矜贵,细看,却又似刀锋寒冽。
这种冷冽在注视着手上画像时,似乎又被他隐藏,只余浓浓的思念。
这是个一身气质,矛盾到极致的男人。
盯着手上画像看了许久,况飞舟终于从静止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上移,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画像上的半张黑脸。良久后,他将画像叠整齐,放入自己的怀中。
蓝庐书生见他似乎不再那么生气,轻轻拍了拍沐锦云的手,把她支出院子,然后壮着胆子,轻手轻脚走往轮椅上的男人走去。
他刚走进,便被轮椅后的抱刀男子,用刀鞘轻轻隔开。
这男子,是况飞舟的近侍,很明显,他只听况飞舟一人的话,没有况飞舟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越过他,靠近况飞舟。
“教主,你确定……画像上是夫人?”蓝庐书生停住脚步,问得小心谨慎。
况飞舟并没有回答蓝庐书生的话,他两眼放空,似是在凝想着什么。
良久后,他眸底划过阴鸷:“青蒙,传令下,将东义县所有的赤阳堡势力都给屠了,对了,我听说沈镇远的爱徒,也出现在了东义县,将他手筋脚筋挑断,送回赤阳堡,作为战书。”
森寒的声音,如枯井般死寂响起,冷酷又无情。
一言,定下刘元恺的结局。
被叫青蒙的男子,正是静伫在轮椅后面的抱刀男子。
青蒙听到吩咐,没有任何言语,刀鞘轻轻一转,两个“领命”的字,突兀出现在了地上。
随即他身影微晃,以一种让人看不清的速度,鬼魅般消失在况飞舟身侧。
况飞舟垂眉,苍白修长的手掌轻轻按住胸口。
胸口处,正静静躺着,刚才他放进怀中的那张画像。
竹月,竹月……为夫来迟了。
不怕,你与阿曼吃的苦,受的痛,我会一一为你们讨回,当年,凡是参于这件事的,为夫一个都不会放过,必用他们的血,来洗尽你与女儿所受的委屈。
沈镇远……敢动本尊妻儿,本尊定要你后悔终身。
况飞舟沉沉吐息,将心底的波涛汹涌沉沉压下。
半晌后,他掀眸,面无表情道:“黎初弦,通知你哥,让他暂时放掉手上的事,去一趟伦山,调查清楚这些年夫人在伦山的所有事。”
蓝庐书生恭敬颔首:“是,我这让人通知他。”
在况飞舟面前,蓝庐书生是一点都不敢造次,毕恭毕敬,仿佛一个乖巧的小学生。
没办法,况飞舟的气场大太,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就慑得人心惊胆跳。
而且,幼时他在圣慾天生活过一段时间,整个圣慾天,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教主。
蓝庐书生得了令,赶忙去安排人,联系黎初霁。
黎初霁在兴远府,和况飞舟汇合后,只将自己入中原,所知所看所得到的消息,禀报给况飞舟,便迅速离开出了兴远府,去追踪孟寻了。
因为,他和孟九重一样,怀疑孟寻是回纥人。
孟九重暂时不宜暴露,所以,追踪孟寻的事,只能他去做。而调查孟寻身份的事,则交给了孟九重。
按说,他长在关外,对关外很熟悉,调查孟寻他做起来,比孟九重更方便,但是……事情要看两面,有好有坏,他熟悉别人,别人熟悉他。他在漠北名声极大,如果他贸然派人入回纥调查线索,暴露的几率极大。
在与孟九重会过一次面后,他们便开始分工合作。
黎初霁和蓝庐书生再聚之后,就留了联系方法给蓝庐书生,蓝庐书生要找到黎初霁并不难。
况飞舟吩咐完蓝庐书生后,修长手指轻轻扣动轮椅的手把,轮椅手机暗动,咻地转了一个方向,然后笔直往客房扫移了过去。
霸气侧漏的男子,在移动轮椅时,莫名透着几分萧瑟。
等轮椅移到房间外的石阶上,只见况飞舟锐眸微蹙,内劲一释,轮椅便凌空而起,没人撑抬,如浮萍般瓢上了台阶。
*
晨间薄雾退散,缕缕阳光将空中凉意驱散。
另一边,孟宅。
况曼在想明白某些事后,便将魔教教主的事,抛到了脑后。
无论身世多复杂,那都是既定的事实,她改变不了,烦扰再多也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等遇上这些人再说吧。
现在,她得先把箭毒木的毒给制作出来。
魔教教主公然道与沈镇远有杀妻灭子之仇,这份仇火迟早会烧到她的身上,在没正式对上之前,先把准备工作做好。
多弄点毒,到时候打不过,她就放毒。
说干就干,况曼收敛收神,转身便进屋开始提炼毒素。
孟九重在院中,又沉思了一会儿,也进了屋。
刚进屋,孟九重脚步突兀一顿,俊容震惊非常,惊呼一声:“阿曼。”
况曼这会儿已经将布条上的箭毒木树液全取出,放进了瓷瓶里,小手覆盖在小瓶子上,正在用异能将毒素炼制出来。
以前,她异能怎么运用,在外人看来,那都是鞭子舞得好,速度比较快。
异能未显现出来,见识过的人虽诧异,但是,却不会有大太震惊。
可是这一次,况曼是制毒。
制毒时,异能无法再向往常一样内敛。
催出体内的的异能,全覆于双掌,一双手掌随着异能的流动,已被一层淡淡莹绿光芒包裹。
一双手,看着诡谲到了极致。
孟九重踏进屋,眼前所见,便是那双不同于常人的手。
况曼未抬头,专注着自己的事:“嘘,别出声。”
淡淡的几个字落下,覆于瓶上的双手,骤然绿光大现。
光芒耀眼夺目,将整家屋子都衬托得变成绿色。
与此同时,房间内,一株童川前不久放进来的兰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蹿长。
孟九重看着眼前异状,愕然大惊,他脊背绷直,倏然转身将门窗全部关上。
掩好门,孟九重严肃地伫立在房门边,一双深眸紧紧盯着况曼。向来沉得住气的孟九重,这会儿是彻底震惊了。
他强压下心底惊凝,果断为况曼护法的样子,警惕窗外动静。
阿曼现在诡异,不能让人看见,就是郁战也不行……
她这处异样,一旦被人知道,必会引起无数风波。
房内,况曼异能催动,双手绿光越来越烈,最后,一双手完全被绿色的覆盖,只留下一个大光球。
光芒亮到一个点后,倏地开始闪烁。
时明时暗的绿光,闪了十来下,最后趋于平静。
孟九重看着况曼异样,全程绷着身体,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着一有情况,就出手救下况曼。
然而,直到绿光消散,桌旁的少女依旧安全无事,这提着的心,这才稍微松懈。
“成了。”况曼收回异能,白净脸颊透起丝丝愉悦。
太好了,又多了一个防身的东西了。
有了这玩意,就算异能没有达到八级之前,她也可以放心浪。
最最最最重的是,异能制出来的毒,只有同样异能制出来的解药才能解,纵观天下,就是对毒极为研究的伦山蛊后,也解不了她所制出来的毒。
“阿曼,你刚才手中的绿光是何物……”看完全部过程的孟九重,神情凝重地看向况曼。
孟九重一向不过问或是插手况曼的事。但这一次,却由不得他不过问。
双手浮现绿光……
这种诡异的事,怕是只有话本里的山精鬼怪才会。
阿曼一身诡异,要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难以安心。
众所周知,武林上功力较高的人,也可以内劲外放。
但再怎么外放,内力,它依旧只是内力,能引动空间震荡,甚至蛮横地破坏事物,但它无色无形……
可阿曼刚才释放出来的东西,却有颜色。
况曼璨然一笑,坦坦荡荡地道:“你可以称它为异能。”
“不同于内力的一种力量。”况曼伸手,将桌上的小瓶子收起来,装到怀里。
然后抬步,走到孟九重身边,侧头道:“九哥,不是一直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些东西吗?”
从那日城墙之下,她从一群悬赏猎人手中,将他救走,他就一直对她很好奇。
不过,他很懂分寸,虽有心探究,但却从未越界寻问。
孟九重不言,沉默看着况曼。
等日,况曼给他的震惊太大,他不知该从何问起。
况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力量。不过,这力量其实和义父窥视星辰之力,卜算他人之命轨差不多,都属于天地间本就存在的东西。”
到了如今,况曼已不大愿意再藏着摁着了。
其实,她也没有藏个什么。除了刚穿越过来时,有些隐藏外,后面,她就再没隐藏过自己的能力。
只不过,孟九重没有追问,她也便不说。
今日他既问起,那是是而非的告诉他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特别是他们二人,还有一个本就不同常人的义父。
他们俩的义父,可是能观星辰,懂阴阳,甚至能以奇门遁甲之术,困锁失智后的穆元德的存在。
阴阳八卦,奇门遁甲,这个世间习武之人,多少都有听闻,甚至有人还深研过,但能做到像杨御那般,以星辰测命理,判福祸,甚至借自然界的力量对敌,却没人。
会此道者,世间只有杨御一人,也因此,他才会称为奇术第一人。
有这个义父背书,就算她身上的诡异再让人难以置信,孟九重都不会过多怀疑。
果不其然,况曼一提到义父杨御,孟九重眸中凝色便散去几分。
“你学了义父的奇门遁甲之术?”孟九重眉心紧拧,眼里疑惑是散去了,但又生起了深深担忧。
他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况曼,道:“以后,这种异术少用一些,用多了,对你不好。”
义父所学,后患极大。
当年,他也曾动过修习义父之术的心思,但义父却拒绝让他学,并义正辞严地告诫他,学这一行,多数不得善终,因为,所借力量太强,反噬太严重,寿数皆不长。
他不知道义父所说的力量是何种力量,还曾好奇地问过,义父只道,那是属于自然界的力量。
被拒绝过后,他便再没提过要修阴阳五行之术。
却不想,神智不全的阿曼,却学了……且,看这样子,还学得不错。
……不对,那时阿曼神智不清,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她没可能学义父之术。
阿曼所说的力量,定不是义父他老人家口中所说的力量。
况曼闻言,知道他误会了。
“你觉得,以前我浑浑噩噩的模样,学得了义父的本事吗?”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且,我刚才所施展的东西,我称它为异能,和义父的阴阳八卦之术异曲同工,都是借大自然的力量为自己所用,怎么拥有的,我不清楚,反正几个月前清醒之后我就会了,包括我的速度,也同样是那时候拥有。”
孟九重闻言,瞳底隐忧更盛:“清醒后就有的,那你有没有哪里不适,怎从未向我提起过。”
况曼眼帘轻阖,胡乱编了一个理由:“我拥有这力量的时候,我才清醒,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后来你去赶考,我一个人闲在家里,闲的无聊,便开始研究自己的能力,最后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孟九重垂头,想着阿曼刚恢复神智,第二日就在林中捉到了一只芒狸的事。
当时她说她只是随手一抓,就抓到了。
那时他心里就有一些诧异,但是阿曼刚刚恢复,虽隐藏的好,但却不难看出,她但对外界的人、事、物都带着防备,甚至对他,她都隐隐有些疏离。
他见她如此,便没有过多询问。
一直到那晚,她在城楼下救下他,才将自己的本性暴露在他面前。
“走,走,咱们去找个活物试验一下。”况曼不想再多谈这个话题。
不给孟九重开口的机会,边说着,边往院子里走去。
到了院子外里,况曼抬头看了眼树梢上,叽叽喳喳叫不停的鸟儿。
她眸子一转,弯身,从地上扯了一根杂草,然后将制出来的毒,稍涂了一丝到草茎。
旋即,她捏着杂草轻轻一弹,毫无重量的杂草,便被她弹着,飞向了鸟儿。
草茎划开鸟儿的翅膀,紧接着,鸟儿就从树枝上栽了下来。
况曼小跑上前,将鸟儿捡起来看了看。
片刻后,她眉眼舒展,将小鸟尸体搁到院中的石桌上。
“九哥,等会你将这鸟的尸体给处理一下,我去外面逛一圈。”况曼笑眯眯地和孟九重说了一声,迈着轻快的步伐,便出了孟宅。
她心情十分愉悦。
五级异能第一次制毒,便制得如此成功,简直高兴死她了。
以前,异能升到五级后,制毒方面,她可是失败了足足八天,才制出第一份毒。
孟九重看着少女离开,等大门掩上后,他目光轻垂,落到石桌上那只已经完全没有生命气息的小鸟身上。
一双眉头紧紧蹙起,眼里闪过沉思。
良久后,他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小鸟仔细端详了一下。
孟九重会医术,这是他跟郁方学的,对毒也有一定的了解,待检查完这只小鸟之后,他便知道,这鸟是在中毒的一瞬间死亡的。
孟九重心下微惊,暗忖,好霸道的毒。
阿曼口中的异能,到底是何异术,竟能制出这等厉害的毒?
*
孟九重心里如何吃惊,况曼一点都不想知道。
出了孟宅,况曼本来想去街上买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刚走出家门,抬眼一瞧,便见对面东福客栈大堂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下盘沉稳,背上还背着一把长剑,一身武林人装扮。
况曼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身子一转,抬步就往东福客栈走去。
东福客栈有道水煮肉片,那味道她尝过一次,至今难忘,所以,犒劳自己吃大餐,就不用上街了,去照顾照顾娇黛黛的生意,也不错。
况曼往东福客栈走去,那背剑的年轻人,则从东福客栈里面出来。
两人在东福客栈大门外,不期而遇。
况曼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关注这个年轻人,毕竟娇黛黛的客栈,不是普通客栈,里面的客人几乎都是武林人,所以这男子人背着剑从客栈里面出来,根本就没啥好奇怪的。
可是……就在二人擦肩而过之时,一股淡淡异味,袅袅扑入鼻端。
这异味很淡,异味内里还夹杂着一些香精的味道。
况曼顿步,脑袋微微回侧,目光疑惑地看向那个年轻人。
羊膻味加香精味……嗯嗯嗯,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了!
况曼眸光灼灼,脚步一转,不进东福客栈了,转而迈步,跟上了这个年轻人。
羊膻味……拥有这种体味,中原人一般不会有,只有常年吃羊肉的人,身上才会带着这种味道。
她如果没记忆错的话,在离开兴远府的那晚,她被金天堂追得跑进了孟九重他们四人的战圈里面,当时她便在那孟家假子身上,嗅到了同样的味道。
刚才从她身边经过的男子,身上的味道,和孟寻身上的味儿几乎如出一辙。
羊膻味相同便罢,但是香精味儿也同样……这就不由得让人怀疑了。
毕竟,孟寻身上的香精味儿,可是极为另类的。
因为那是用金露梅制出来的香精。
做为一个异能者,别人东西况曼也许会搞错,但植物香精,她却绝对不可能弄错。
金露梅也属于有毒植物,况曼对这种花还比较熟悉,因为以前她用金露梅制过毒,金露梅只产于漠北腹地,花开时冷香淡淡,和孟寻身上的香精味道相同。
刚才那个男子身上也有这种味道,如果他和孟寻没关系,她脑袋搬下来,给他给他当板凳坐。
孟寻现在满世界跑,把自己当成鱼饵,想将穆元德引出来,倒是不想,这家伙百忙之中,竟还派了人入东义县。
看来那些人对他的追杀,还不够啊!
回头联系联系黎初霁,让他给孟寻浇盆油,将火烧大些,别给那家伙搞事的机会。
切,想搞事,那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东义县也算是她的大本营,都摸进她的大本营了,她岂能当看不到。
——先捉只老鼠再说。
况曼尾随在男子身后,一路往前走。
走着走着,忽见前面飞窜出来几个人,领头者还是熟悉人,正是赤阳堡火焰三老中的大长老。
在这群赤阳堡人身后,有一冷面男子,手提大刀,正紧追在他们身后。
这男人追得随心所欲,刀锋时不时就往赤阳堡弟子身上划一刀。
每出一刀,都必有一个人重伤。
男子仿佛是在猫抓老鼠般,只伤人,却不取命,就那么紧紧尾随在一群赤阳堡人的身后。
无声迫命危机就在身后,火焰大长老额头上布着涔涔密汗,前进的速度,已有些错乱,紧随他身后的另几个赤阳堡弟子,身上几乎都带着伤。
这追着火焰长老跑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况飞舟身后的那个沉默男人——青蒙!
青蒙手持大刀,大刀寒锋冽冽,刀刃上带着还有血珠在往地上滴落。
他们,似乎是从旁边一家药店出来的。
因为那边那家药店的大门前,还躺着两个受了重伤,满身是血的人。
况飞舟先前说过,要青蒙挑了赤阳堡在东义县的势力,以儆效尤,青蒙办事利索,这才一个上午,便已展开行动。
一追一跑,两波人在街上弄出的动静极大。
街道上的行人,被他们这追逐吓得,尖叫着,纷纷往两边退避。
况曼本来是跟着那背剑男人的,不想,却撞到了这群赤阳堡的人。
看到他们,况曼星眸顿时划过冷意。
——赤阳堡!
真是,她不去寻他们,他们倒是自动送上门来了。
她和赤阳堡之间,可是有段解不开的仇。
甭管伦山蛊后口中,当初凌虐傻女的是黑衣人还是沈镇远,反正,况曼是把赤阳堡给惦记上了。
没撞上便罢,撞上了,她岂能不收收利息。
况曼虚眯眼,看了眼往她这个方向奔来的赤阳堡等人,又轻侧头,瞧了瞧那边背着剑的男人,随即嘴边浮起一抹狡黠的笑。
乱棍打死牛魔王,今日,牛魔王没有,但打几只小妖却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