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一更

几人一路疾走, 刚爬上小坡,曲仲就看到原本等在门口的黑衣人正排着队地往门里走。

院子里全正廷的声音倒是洪亮无比。

“把我爸先请回同州,剩下的我们回家再说。”

“你个兔崽子竟敢绑我!”这是全胜利饱含怒气的质问声。

“这个老四!”全正明脸色刷一下变得怒气冲冲, 随手从旁边捡了根大拇指粗细的树枝,小跑着超过曲仲,先一步冲进了大门。

期间还伴随着他高声地大喊:“我看谁敢动我爸一下试试。”

曲仲和夏州落后两步走进去时, 全正明手中挥舞着树枝正好抽中全正廷的胳膊。

“大哥!”全正廷半是惊讶半是疼地皱着眉反手抓住树枝, 曲仲看他神色分明还觉得自己很委屈一般。

“别叫我大哥, 我没有你这个绑架自己爸爸的弟弟。”

说完,全正明气哼哼地甩掉手上已经动惮不得的树枝, 转身朝犹豫不敢上前的黑衣人吼道:“都给我滚开。”

黑衣人分开出条路, 让全正明走到了全胜利面前,慢了两步的曲仲和夏州也默默跟着走了过去。

全胜利此时的目光里除了怒火外,还有浓浓的失望。

他看到表无表情的曲仲, 只是摇了摇头, 张嘴说了句无声的话, 看口型说得是:不用顾忌我。

曲仲点头, 走到他面前站住,面朝全家的几个儿女冷笑着挑了挑唇角。

就在全正钰就要开口质问的时候, 一阵响亮的啪啪声让全家几人都是一愣。

曲仲笑嘻嘻地鼓着掌,看表情让人觉得他好像是起立给话剧演员们鼓掌表达致敬一般。

“真是一出好戏啊。”曲仲笑。

“曲医生,你怎么来这了?”全正军皱眉,他在几兄弟里对曲仲了解最多,说出来的话也是几人里最为温和。

全正廷干脆就是一声冷哼, 抱着手臂轻蔑地看着曲仲不吭声。

“我们全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外人来管。”

没接触过曲仲的全正钰更是毫不客气,讽刺完还嫌不够,上下打量一遍穿着随意的曲仲后夸张地笑道:“我知道了……这是指着我爸那点财产吧!”

这话说得, 就连夏州都气得牙痒痒,他紧皱着眉头反驳:“曲仲才不稀罕你家那点东西,反倒是你,你才是老想着怎么从全爷爷这里分点东西吧!”

这话说得一针见血,全正钰立马被激怒,直接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夏州就骂:“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没有你插嘴的地方。”

说着,朝身边的黑衣人一摆手:“把这人给我丢出去。”

黑衣人涌上,对付夏州这个外人果真是丝毫没有犹豫,

话音刚落,几道身影从全宅大门口飞速窜进,全正军脸色一变,拉着妻子徐眉的手把人往后带了几步。

奇怪看着全正军动作的全正廷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动作,腰部忽地一阵剧痛,他整个人已经朝前飞去。

眼余光中擦过的鹅黄色长毛丝毫没有停留,继续朝着前面跑远。

再次落地时,他整个人已经躺在花园的泥地里。

“哎哟……”腰部的疼痛让他喊出声。

其实他还算好的,刚还喜形于色的全正钰被撞飞进了院角的鱼池,肩膀瞬间疼得不能动弹不说,刚抬起手想喊人来扶,手背上又是一阵撕扯般的痛意。

一只红色的大公鸡从他面上掠过,手背已鲜血淋漓,竟是被活生生地撕下了块皮肤。

曲仲轻笑,反手挥出,一掌推出被他反扭着手臂的黑衣人。

夏州动作也不慢,收回拳头后一脚踢上旁边的黑衣人腹部,足足把人踹出去好几步远。

保安公司训练出来的保镖和他这个新鲜退役军人相比,身手相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夏州没让人吃惊,反而是曲仲干脆利落的身手让全正明心里一惊,连两个弟弟此刻的狼狈模样都没注意到。

还是全正钰呼天抢地的嚎叫终于拉回了他目光。

再一看那边,除了全正军一家还安让无恙地站在旁边,全正钰在鱼池里挥着手臂,几次想站起来又再次滑到,鲜血都染红了池水、

还是离他最近的全哲赶忙上去拉人,这才没有继续出洋相。

全正廷跪在花田里扶着腰,好似已经痛得直不起腰,姚云云连声惊呼地朝花田里跑去。

而他家的两个孩子还傻站在一旁没有反应。

再看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已经稳稳排开立在曲仲身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乱成一团的全家众人。

那四条大狗往那一站,幽冷的目光配上往前倾的姿势,大有下一秒就能把人撕碎的错觉。

全正明身上一阵寒意升起,不知为何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爸!”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全正明觉得全家几兄弟完全是咎由自取,但总不能让事越演越烈。

他转头去喊全胜利,本想让全胜利制止,却在看到人眼神时瞬间就失了语言。

一片死气沉沉的眼神里,丝毫没有担忧或是气愤。

好似面前这些东倒西歪的人跟他没有关系一般,冷冰冰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群外人在胡闹。

曲仲轻咳一声,喊停了还要冲向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凤凰。

“凤凰!”

那个黑衣人就是刚才主动朝曲仲攻击的其中一人,凤凰明显是要去报仇。

“吱吱--”凤凰转头抗议。

那红艳艳的喙上还留有刚才战斗留下的血迹,这么一转头,愣是让夏州都惊得倒退了一步。

“凤凰才是你宠物里最骁勇善战的吧!”

曲仲:“……”

这么紧张的气氛里,夏州还有心思开口吐槽,曲仲哭笑不得地应付着点点头,又转头去看全胜利。

“咳咳!”

全胜利背着手,咳出肺里淤积的怒气后,缓缓看了一圈院子里的人:“有句话你们说对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喊痛的全正廷兄弟两人都是一震。

比起刚才全胜利怒气冲冲的样子,这会的神情才更让他们害怕,越是声调平稳,证明怒气越是高。

果不其然,全胜利忽地笑了笑:“真要论起来,你们几个外人确实没资格管我们全家的事。”

“……”

除了知道内情的曲仲和夏州,其他人要么是一头雾水,要么是顿觉不妙。

这外人说的分明是曲仲他们,可全胜利的目光可是看向他们几兄弟的。

特别是全正军,他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忙焦急地喊了声:“爸!”

全胜利摆手,瞟了他一眼:“你们以后可都别喊我爸。”

“爸!”

“爸爸!”

“公公!”

这回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全胜利的话是冲着他们说的。

“别!”全胜利摆手:“我真不是你们亲爹,真担不起你们这些孝顺儿子。”

说完,干脆转脸朝曲仲交代:“给我搬个椅子来,说起来这话就有点长了。”

全胜利态度转变干脆,一点没有拖泥带水。

等曲仲把椅子搬来后,他真一屁股坐下,面朝着满满一院子人说起当年的事。

哪怕是院子里站了不少外人,他也没有丝毫停顿,很快就把当年的事全盘托出。

“……”

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此起彼伏地急促呼吸声。

当全胜利说到冯燕跟自己离婚的原因时,曲仲听到全正军倒吸了口凉气,垂在身两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嘴里还在自言自语:“我妈不是这么说的……”

院子里太过安静,他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全胜利的注意。

他冷哼一声,指着全正军和全正钰说道:“你们姓郑,不相信就去问你们的亲生父亲郑飞吧。”

指完这边,没有停歇地又指着全正廷:“你的廷字和时萃的萃字是我战友取的,部队大院里谁不知道,你也可以到处去问问。”

“我!一二再而三的忍着你们无中生有的谩骂和猜测,不是因为我真老得没能力收拾你们了,只不过我这个糟老头子一直念在你们是我一手养大的面份上。”

深吸口气后,全胜利站起环视了一圈:“既然你们对我没有亲情,那我也不必对你们有所顾念。”

震惊的全正明还傻愣在远处,就听全胜利又继续说道:“以后……不管是我全胜利所有的人脉关系还是全这个姓氏,都跟你们没有一点关系了。”

说完,朝曲仲点点头:“送这些客人离开吧,我去看看朝杨。”

“好!”

曲仲点头提醒道:“姨婆在果园。”

“好!”

已经有些佝偻的身影从几人身边走过,走得极其干脆没有一点留恋。

曲仲看到全正廷扶着腰还想追上去,当即垂手拍拍肉团子的头:“去送送姨公。”

“呜---”

肉团子喉间溢出低吼,目光紧紧盯着全正廷的动作,直到把对方吓得不敢往前,这从折身追了上去。

刚才就是它把全正廷撞飞,那金黄色长毛的威慑力比什么都强。

曲仲等全胜利走远,这才笑着往前做了个手势:“请吧!”

几人脸上神情各异。

有不甘,有不可置信,也有震惊,却唯独没有一丝伤心和懊悔。

这样私心竟现的几兄弟,确实没有什么可再啰嗦的必要,曲仲朝门口一摊手:“是不是还要让我家的狗请你们走。”

“大哥!”全正钰马上把求救的目光转向全正明。

他知道如果这一回离开,真就失去了全部。

以前就算有被针对,可众人都知道他是全胜利的儿子,总还有顾忌没把事做死。

一旦他不是亲生儿子的消息传出去,恐怕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同僚绝对会雪上加霜,这事会彻底毁了他的仕途。

曲仲瞟他一眼,冷笑着拆穿了他的小心思:“怎么?你怕姨公以后不能继续当你的保护伞了?”

此人满脑子想得都是自己前途,完全没有一丝对于亲情的留恋,气息里更是毫无一丝伤感。

哪里像是对全胜利有一点点父子之情的样子。

全正明抬起眼狐疑地看向全正钰,虽然对方极力掩饰,还是让他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对方的表情代表什么,他最是清楚不过。

瞧他慌里慌张地还想辩解,全正明心里最后一丝血脉亲情瞬间变成了冷意。

全正明不语,朝门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还不快滚,以后也别叫我大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这话说得够决绝,全正军的神情终于溢出痛苦,他紧握的双拳微微有些发抖,一声不吭地转身夺门而出。

这来的四兄妹里,只有他对全胜利的话感觉到震惊和荒唐。

也颠覆了他外婆从小告诉他们的信息。

原来父母之间根本不是恩爱夫妻,原来全正廷和全时萃根本不是全胜利出轨的私生子。

原来他和全正钰才是母亲出轨的产物,原来……他恨的父亲才是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受害者。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谎言。

“正军!”担心全正军的徐眉追上他,轻轻喊道。

“我们去大舅舅家,我倒要问问他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全正军一家没有再做停留,自顾自地离开了云山村。

剩下的全正廷和全正钰虽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再三衡量下选择了暂时先离开。

一路上两人还商量好去请卢松来做和事佬,还想到了远在北城的王岗。

姚云云甚至还想到了从张朝红杨那里寻找突破口。

反正短短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几人想了无数种的方法,就是没想到他们伤害了自己父亲的心,该不该道歉!

当然,最后的结果曲仲也是从卢松那听说。

找到卢松的几人不仅没有说动他,当听到全胜利已经决定要和几人断绝夫子关系后还高兴地拍手称快。

既然老友已经做下决定,他和全胜利通完电话后,直接把事捅到了吴淞的耳边不说,还开始在同州的军政两界频繁游走。

凡是卢松经过之处,全胜利这些年的委屈就成了他张口必说的开场白。

没多久,就连楚纪仁也打电话来问他传遍同州的流言是不是真事。

全胜利并没有在此刻心软,舆论起来后就找了律师团把几人告上了法庭。

不仅要求断绝父子关系,还顺便把郑飞给揪了出来。

这番操作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同州市上流社会的谈资,有人说全胜利这些年受了苦,也有人说他活该。

反正不论外人怎么说,全胜利本人抑郁了没几天,就被全正明烦得带着张朝杨出门旅游去了。

这位年近五十的大叔,非吵着要全胜利带他去做亲子鉴定。

因为……

他怀疑自己脑子不好,是不是当初在医院里被抱错了!

就连曲仲也一度怀疑,全正明的脑回路究竟是不是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