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鸡没两天, 杜海和孙敏就到了出院的时间。
不知是对易江县的水土不服还是皮肤过敏，孙敏脸上身上都开始长出红疹。
本来杜海在易江县已经租好了房子给孙敏做月子，可只待了十天, 妻子身上的红疹不仅没有消掉还有越演越烈的迹象。
俩人为此又跑了一趟县医院的中医科，想开些洗剂来擦拭，毕竟现在母乳喂养的孙敏没法服用药物。
医生说她这是水土不服引起的湿疹, 体内毒素堆积过剩引起。
但拿回家的中药洗剂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 眼瞧着连脸上也开始出现大块大块丘疹。
俩人一合计, 决定月子一满就包一辆救护车回北城。
为此，杜海在临行前又跑了趟果园, 想一次性多买几只鸡带回北城。
曲仲听他说妻子湿疹严重, 还顺手从仓库里装了十个鹅蛋给他。
“直接清水煮了吃，能去毒！”
杜海一直牢牢记着曲仲的话，刚一回到家当天就煮了个鹅蛋给孙敏吃。
反正都是入口的食物, 吃这个总比吃药来得好。
“这鹅蛋腥得难以下咽, 是谁告诉你鹅蛋能去毒的。”
一个打扮精致的老太太, 对面前那颗白色的巨大鹅蛋一脸嫌弃地说着。
孙敏才不想搭理她, 接过杜海手里的鹅蛋重重在床头柜上一敲。
“天呐，这可是进口的家具。”老太太惊呼, 更是对这个儿媳表现得什么不满：“就是生个孩子，怎么这么矫情，想……”
“妈！”杜海也听不下去，皱着眉打断了她：“你没事就出去吧。”
“你竟然让我走，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辛苦把你养大的！”
“妈, 你又说这些！”
每回两人有个什么争执，这句话总是婆婆的开头，对此孙敏已经表现得习以为常。
不管两人说什么, 她都神色如常地继续剥着鹅蛋。
这颗鹅蛋的壳太过坚硬，她磕了好几下才裂开个缝，等婆婆甑桂荣气呼呼地夺门而出，她的鹅蛋才剥了小半。
杜海叹着气坐回床旁的沙发，看到妻子一脸满足地剥着蛋壳，心里的郁闷终于减轻了几分。
“就算腥你也忍忍，曲老板说吃这个比吃药效果好。”
当时曲仲带着去仓库的时候他在院子里看到不少草药在晾晒，家里应该也有人懂医理。
“孩子呢？”孙敏先问起孩子。
“保姆带着在楼下呢。”
“那就好。”对于刚才婆婆的无理取闹，孙敏只字未提，只是专心致志地继续剥壳。
“腥不腥。”杜海问。
孙敏凑近闻闻，马上笑着摇了摇头：“不腥，不信你闻。”说着还把鹅蛋送到了杜海鼻子前。
杜海使劲嗅了几下，确实没有一点腥气。
孙敏笑嘻嘻地咬下一口，马上一脸陶醉地闭上了眼：“蛋白又香又甜，还有回甘。”
杜海不知妻子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真这么好吃，不过看她高兴，也就跟着笑着附和道：“好吃那你就多吃点，不够我再开车去曲老板那买。”
其实他母亲刚刚的话也不全是无的放矢。
早上他在厨房时保姆就说鹅蛋的腥气一般人忍受不了，还问他要不要换种烹饪方式。
不过看了会，他发现孙敏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不由得也跟着有些疑惑。
“真那么好吃？”
“好吃，蛋黄比鸡蛋黄还香。”孙敏说着把剩下的半个鹅蛋递给杜海：“不信，你尝尝。”
杜海好奇之下，张口咬了一小块，刚咀嚼了几下，他眼前就忽地一亮。
蛋黄醇香蛋白清甜，不仅没有一点腥味，口腔里还会留下余香。
“以后有机会咱们试试曲老板家的鸡蛋和鸭蛋，肯定也很好吃。”
杜海马上遗憾自己没有买其他蛋类，脑子里甚至想好了下回去要买些什么东西。
“这可比那些什么进口的东西好吃多了。”孙敏似笑非笑地看向丈夫，抬抬下巴示意茶几上那一碗油腻腻的鸡汤。
听说这种鸡是甑桂荣专门去进口超市所买，鸡腿和鸡翅都被割下来，只剩下鸡架子给熬成了汤。
这种“好心”孙敏可不想接受。
先不论她想不想啃那全是油的鸡架，就是那碗汤的味道她都觉着奇怪。
吃了果园里出产的鸡，再吃其他的，总觉着没有什么香味。
“我妈也真是，现在家里又不是没钱，还老这么抠抠搜搜。”
杜海叹气，认命地端起那碗鸡汤仰头灌下，喝完打了个饱嗝差点没吐出来。
这鸡汤腥味十足，又没放姜，一股子油腻腻的恶心感觉。
“你妈呀，这是被小区里的那些老太太害得不轻。”孙敏也表示认同。
杜家普通工薪阶层出身，她公公杜威下岗后创业起家，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家里也算是小有财富。
但她婆婆既改不了农村妇女的习性，又怕周围的邻居看不起自己。
成天就跟在小区里那群装腔作势的“富太太”身后瞎转悠。
在孙敏看来，那群太太里能有几个真正有钱的人家，不过是看了几集电视剧之后“依葫芦画瓢”，学得还不伦不类。
小区里真正有钱的太太们，都忙着呢，哪有时间一天这里显摆那里显摆。
“我爸也拿她没办法。”杜海无奈。
“我不管啊，中午我要吃我们带回来的那些鸡。”
“我已经让保姆炖上了，放心吧。”
“如果以后能在北城买到这些鸡就好了，那还不用抠抠搜搜地算计。”孙敏忽地感叹。
北城……
孙敏的话让杜海眼前一亮，好似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地抖了下身子。
“你说……”杜海看向孙敏，在对方疑惑地眼神里接着说：“如果我从曲老板那进货到北城来卖的话怎么样。”
“你是想放在超市里？”孙敏立刻理解了丈夫的意思。
夫妻二人在北城加盟了家连锁超市，地址就在他们小区外围。
要说生意的话，只能用马马虎虎来形容。
毕竟北城是华国的首都，就连竞争也比其他地方激烈的多，像他们这种小规模的超市，一条街上就有好几家。
如果自家超市里有独特产品，竞争力当然立马能脱颖而出。
孙敏对曲仲的产品当然有十二万分的信心，兴奋了没几秒，她马上想起了民饮的八卦。
听说民饮负责人想从果园里加大进货量都被拒绝了，那他们这样贸然提出进货不知道也会不会被拒绝。
拒绝是小事，但一想到以后说不定都不能继续购买这些产品自己吃，孙敏就有些不想冒这个险。
于是她有些迟疑的表情马上就让杜海看了个正着。
“怎么了，你觉着不可行吗？”
“不是，我只是担心曲老板不同意给咱们供货。”
“为什么？”杜海诧异。
孙敏几口吃完鹅蛋，把自己在网络上看到的八卦说了一遍，还有关于老爹烤鱼店以次充好被发现后，差点没倒闭的事。
在她看来，曲仲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并没有把利益放在头一位。
“没想到曲老板倒真是个有原则的人。”
杜海笑嘻嘻地说着，心里不仅没有一点退意，甚至对此抱有了更大的信心。
这样他也能更放心地从果园进货，只要他的超市能做到诚信经营，那么对他们双方来说就是双赢的结局。
“你真想好了？”
“嗯，我这就问问曲老板的意思。”
杜海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曲仲打了个电话过去。
***
云山村。
接到杜海电话前，曲仲正在给万里雪梳理着有些打结的毛，本来是条雪白的狗，在竹林里追了一下午的鸡后黑得像是去了趟煤矿。
电话响起，曲仲把排梳递给夏州，接起了电话。
杜海很直接，先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和超市的地址后，马上说明了想从他那进货的意愿。
而且还把自己经营超市的各类执照和证书都通过微信发给了曲仲，自说自话了一半天，就差没说自己祖上三代是做什么职业。
听了好一阵，曲仲总算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你想从我这买鸡去卖？”
“对，价格就按照你之前给出的价格一样就行，曲老板你看……”
咯咯哒--
屋后又传来一阵阵母鸡要下蛋之前发出的叫声，此起彼伏的声音好一阵才消停。
夏州一边梳毛一边啧啧称奇：“你说咱们都没怎么搭理过这些鸡，怎么数量长得这么快。”
他们这段时间几乎都在抓鸡去卖，可每回夏州看到这些鸡的时候只感觉数量好像越来越多。
如果不是这些鸡羽毛红亮跟普通鸡有很大却别，他都要怀疑是其他村子的鸡也被拐到了这里。
“进货没问题，但数量方面我可能提供不了多少。”
杜海爽快同意，一只四百块成本的鸡，普通家庭本来没多少人会买。
加之他还要算上利润，能随便买一只的只会更少。
不过他本意也是想通过这些鸡在周围的超市里脱颖而出，只要有高端的固定群体，他这个超市也就能在富太太圈里打响名气。
既然对方没什么问题，曲仲这边也就没什么理由拒绝。
不过说着说着，曲仲突然想到羊圈里那些兔子，他揉了揉鼻子问道：“你们超市卖不卖兔肉的，我这里还有兔子卖。”
杜海那边停顿了会，很快就点头同意。
“那太好了……”
曲仲这可比刚才卖鸡时还来得高兴，那些兔子的繁殖比鸡可凶猛得多。
他昨天还想着要怎么处理这些快塞满羊圈的兔子，这会找到了买家，曲仲一高兴，连给出的价格都相当喜人。
最后，他以母鸡每只三百五十块公鸡三百二十块的价格成交，一周就提供五十只的数量。
至于兔子，不论公母每只一百五十块成交，成年肉兔的体重每只都在七八斤左右，算下来一斤也就二十不到。
至于兔子的数量，曲仲估算了数量，差不多就是每周也在五十只左右。
两人协商好了剩下的细节，曲仲只说第一次送货时要亲自去看看超市的情况。
而且，这回曲仲并没有和杜海签订合同。
前次烤鱼店的事让他决定不再轻易和人依靠合同办事，这样他是甲方，想结束的时候就能直接结束。
算是给对方上了个紧箍咒，让他们没那么轻易地敢钻空子。
这也是后来谷昆山提出加大供货量，曲仲直接拒绝的原因。
不过杜海提出最好在一月底就能上货，他要赶超市里年前的年节促销活动。
曲仲点头同意，把第一批出货的日子订到了这周周末。
考察完超市后，他刚好去看一趟柳俊杰的小姨，顺便也带着孩子去游乐园玩耍。
挂断电话后，一直闷不吭声的柳俊杰突然出声：“曲仲叔叔，我们要去游乐园玩吗？”
“没错，谁叫你夏州叔叔算术输给你了呢！”曲仲笑，还顺便调侃了下郁闷的夏州。
柳俊杰这孩子随着缓慢的恢复，渐渐露出他让人惊喜的一面，其中数学能力最是让人惊喜。
曲仲看他对数学喜欢，就教了些小学里的数学知识，这些知识在很短时间里就被他学完，转而开始接触初中数学。
曲仲是个数学渣，教了一段时间后开始觉着力不从心。
刚好这时候夏州跳了出来，拍着胸脯吹嘘自己是数学天才，还揽下了教学的事。
但……
结果很明显，夏州败得很惨，还输得答应要带柳俊杰去华国最大的游乐场里坐海盗船。
夏州不服气地哼哼两声：“我让着孩子呢。”
“切！”就连卢俊都表示不信，院子里的其他人又有谁会相信。
段卫国轻咳两声打算带过这个话题，话锋一转突然问起了曲仲竹林里书房的事。
“你打算修缮书房？”
“嗯，我先看看情况，等林枫从退土村回来我就让他来看看。”
曲仲弯腰继续给一丈黑梳毛，随意地回答着。
他这几天去了好几趟竹林，当然不可能逃过其他人的眼，昨天段卫国还跟着他一起去看了看。
那里也确实有发现，房顶都破了个大洞的屋子里地砖竟然还完好无损，曲仲当时小心地观察过，发现那地砖有些地方明显会发出空响。
这也就是说明，这些地砖底下还别有洞天。
不过要掘开地砖不可能不惊动其他人，曲仲衡量之下就暂且先把这事给搁置了下来。
“要不我先找人来把屋顶修修，万一下雪别把房子压垮了。”段卫国提议。
低头的曲仲眼睛一亮，当然立马表示赞同，只要房子修好，他晚上在里面掘开地砖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那行，你去北城这么几天，我就找人来修。”
似乎是这一番谈话引起了段卫国关于段佘立的好多记忆，他四处打量着这座宅子，一时间思绪万千。
卢俊对于段家的这几位长辈表现得很有兴趣，挪动着凳子坐到段卫国身边就问起当年的往事。
“曲仲他太外婆啊……”
说起自己的母亲，段卫国明显记忆就深刻了许多，他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趣事，听得吴淞都啧啧称奇。
战争是裴灵那个年代的“家常便饭”，普通百姓们别说是安居乐业，就是连填饱肚子都困难。
不仅要防着哪天突然打到这里来的敌人，还要时时刻刻担忧随时都会找上来的疾病。
裴灵的存在就是周围几十个村子救星一样的存在。
她骑着辆永远叮当作响的自行车穿梭在周围的村子里，不仅免费给大家看病，就连药材也是她出。
而她敢这么毫无节制地救治病人施舍药材，都得靠段佘立挣钱的能力。
段卫国只记得小时候的父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趟远门，回来就会带上不少的金银珠宝当做母亲买药材的资金。
“那个年代能安然带着这么多钱财穿梭在战区，你父亲肯定不是一般的商人。”
听了半天，吴淞反倒是对段佘立分外感兴趣，听段卫国的口气别人都以为他父亲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可他却觉着这人绝非常人。
“我父亲啊……”段卫国沉吟半天，最后总结：“就是个很喜欢钱的商人。”
曲仲默默听着，手下的动作未停。
吴淞不愧是个老狐狸，几句话就听到了问题的关键。
大家都被裴灵的精湛医术和善心所吸引，曲仲却觉着段佘立才是真正的背后英雄。
“不过当年打仗我父亲捐了大半身家，真让我挺吃惊的。”段卫国突然提起这茬。
他们段家之所有这么多土地能留下，也和当初段佘立的这一举动有关，就连特殊年代时期他这样的“知识分子”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大半身家……
曲仲想起空间里那满满的金银财宝，如果这些东西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那捐出去的将会是多庞大的数目。
再看看自己坐的这个院子，他觉着段卫国这话的可信度很高。
如果不是巨大的贡献，段家的这座老宅恐怕在一些运动中早就被打成了反派，哪还能保留至今。
他太外公……果然秘密很多。
***
一月三十号，天气阴。
一股冷空气后，同州的气温下降了十几度。
车门刚一打开，夏州和卢俊就冷得缩了缩脖子，两人搓着胳膊忙去后备箱里把曲仲带的厚衣服穿上。
他们从山谷里直接出发，不管曲仲如何提醒，两人都觉着并没有寒冷的感觉。
加上车里暖气开得十足，直到开到了北城，两人一路上都自我感觉良好，哪知道才下车就被打了脸。
“怎么北城比云山村冷了这么多啊。”卢俊搓着冻僵的手掌，不住地哈着气。
不是北城比云山村冷，而是这里没有龙雀鱼的庇护，不冷才怪。
他们都习惯了老宅里的温暖，猛地一到北城当然不习惯。
曲仲看几人冷得够呛，只好先提出去饭馆暖和暖和，现在中午一点多，正好是吃饭时间。
本来说好下午要去游乐园的，现在曲仲看他们估计也没什么心思出门了。
刚到了有暖气的饭店，夏州一脸活过来的样子，长长吐出口气。
“这种天气去游乐场……”说着说着他还打了个寒颤。
柳俊杰搓着脸，连连摆手：“我们还是以后再去吧，我今天不想坐海盗船了。”
比他们还先出发的货车已经把鸡和兔已拉到了工厂，要明天一早处理后直接送到超市上架。
所以考察超市的事也是明天一早，既然没人愿意去游乐园，下午就只能窝在酒店里看电视。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曲仲独自一人出了酒店。
剩下的三人表示心灵被北城的冬天冻伤了，只能躲在酒店里恢复，考察的事曲仲一个人去就行。
按照导航，曲仲找到了杜海所说的超市。
超市开在北区很有名的一片高档社区中，周围各种高端商店林立。
曲仲那辆越野车停在这里，完全被各种豪车掩盖，路过的人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北区：富人们的聚集地，就连早点都比其他几个区贵上几块钱。
曲仲在周围走了一圈，觉着杜海的超市开在这个地方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特别是看到超市门口的招牌时感觉尤其明显。
这块大红色的招牌就像是一般社区里的私人小超市，招牌上万家欢三个字一看就洋溢着满满土味。
门口立着的展示架上宣传着今天要上国产走地鸡的消息。
曲仲果园的名字被大大打在宣传语上，其中还有他果园微博的二维码。
既是宣传了自己的鸡，还顺带着宣传了云山村果园。
人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有几个年轻人聚集在门口讨论着。
“这个云山村就是微博热搜里出现的那个吧。”
“就是，你看这张照片。”另一个女孩子马上指着休息区说道。
“等我看看微博。”年轻男孩子明显也是经常关注微博的人，马上就把手机打开找到了微博。
“你看，竟然是真的？”年轻人震惊。
因为云山村官博的微博上已经公告了他们和万家欢超市的合作，如果微博没有其他公示，那么合作会一直持续下去。
“走，我们进去瞧瞧。”
几个年轻人兴奋不已，一边往超市里走一边赶快打电话给自己的朋友。
曲仲倒是没想到自己果园的名声已经打到了北城，他慢悠悠地跟着几个年轻人走进了超市。
外面看着土味十足，超市里面倒是挺干净整洁，东西的种类也挺多。
其实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其中很多都是高档货，特别是一些国产的高端产品众多。
也难怪这家超市的生意一直平平无奇，在很多人眼里，国产高端产品跟进口产品还是没法相比，同样的价格下他们还是更愿意购买“大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