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亡灵般苍白的少女低垂着头颅坐在不知由何等材料、什么方法搭建而成的漆黑祭坛上。
这个祭坛古老至极,岁月之久光凭肉眼鉴定便到了人类根本不敢去揣测的程度,而似乎再如何胆大的猜测也只能是低估,但凡是懂得一些相关知识的人却能够第一时间明白这个祭坛搭建与构造远远超出了人类所能做到的范畴,那是现时代的人类根本无法想象甚至是相信的工艺。
少女身上无风自扬的浅灰色风衣衣摆宽大得可怕,就如同正在燃烧蔓延的灰色火焰一般向四周蔓延,如某种不可名状之兽的爪牙,张牙舞爪着,就好像是在隔绝外界一切与它们的主人接触。
从她的衣着上看出,她所生的年代应当是相当富有活力的——是正值人类时代发展越发繁盛的现代,而她却像是从遥远的时间中走过来的古老人偶,死气沉沉。
在她那恍若虚无的灰暗衣摆下密布着一只只可怖的却又诡谲得美丽的暗红竖瞳,它们如同精美的收藏品,沉静而忠实地注视着少女,虽然这会让任何了解这个存在的物种都会感到惊异至极,但事实的确如此——它们在担忧着少女。
就像是期盼着她能够活下去。
此刻,少女整个人淡薄得似乎都能透过光来,先前还有些活人血色的皮肤苍白得就如同吸血鬼,她虹膜的颜色就如稀释了的血液,没有聚焦点,可见虽然睁着眼,但她已经完全将自己的意志舍弃,只为得到那对于她而言最有价值的结果。
如同亿万星辉聚集体般的虚幻触肢虚无地从她身上的衣服中穿过,这些触肢似是饱满的叶状枝蔓,又似一种构造特殊的片状羽翼,就如同孔雀的尾羽延伸、铺展开来,莹白的、虚无的、像是不定的星云又似固定的形体,不断改变着光的角度,竟是硬生生营造出一种诡谲而绚烂的生机蓬勃之感。
——它们无比的稚嫩,亟待着养分。
她的耳朵也不再是人类那般的圆耳,而是完全违背人类这个种族特征与生理结构的一对构成物质与那些触肢一模一样的小‘羽翼’。
祭坛周围空无一人,却弥漫着窸窸窣窣却又嘈杂至极的癫狂低语。
狂欢着,疯狂着,就像是即将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盛大庆典,这些癫狂的嘈杂之声足以在顷刻之间淹没任何人的理智、思想甚至是灵魂。
“砰——砰——!”
几声轰然巨响,伴随着这扇经历过漫长岁月的厚重大门倒下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声,一头巨大的、可怖的,无法用人类已知的任何言语来形容的怪物抬起自己锋利到能够撕裂空间的爪子,劈向了因有特殊的法术保护而导致它无法攀爬上去的祭坛。
这头怪物可隐约分辨些许‘白虎’的特征来,但很快人就会将它与人类观念中的白虎区分开来,倘若将其与寻常动物联系在一起都像是在对人的眼睛、耳朵、大脑等任何可供人类认知并理解外界的感官进行侮辱。
[——]
怪物的嘶吼,压制了如同从遥远时空传来的疯狂絮语一瞬,紧接着便是如滚水下锅的鱼一般更加的声势浩大,就像是害怕祭坛上那完美的‘祭品’被夺走一般,那些声音沸腾着,咕噜咕噜地漫上去,越来越接近祭坛的最高处。
[——!]
那是无比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不属于任何一种野兽或是动物的,说它是吼叫也并不太准确,这种声音像是在低吟,却又那样震耳欲聋,如一种特殊的咒语,它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哀嚎。
像是找到了归所又被狠心抛弃的野犬一般,仍旧愚忠地想要追回自己认定的人。
在它的嘶吼声下,就像是表明自己拒绝的态度,少女缓缓闭上眼,像是放任自己彻底陷入泥泞窒息的黑暗之中,冥冥之中,她听到了,听到了她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声音。
【——】
那仍旧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诡谲之音,那样扭曲而空灵,就如同从极度遥远的某个时空传来的非人的低语,仿佛只是只消一刻,听见这个声音的所有生物都有一种要被溶解扭曲的恐怖,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剜下来。
但是她听懂了,那个声音在呼唤着她。
‘他’在叫着“姐姐”,他穿过了遥远的时空、维度,回到了血亲的身旁。
随着让人脊背发凉的汲取声,围绕在祭坛周边的狂欢着的低语越发的癫狂无序,刺耳到本该就此以自身为代价换取自己所念之人复生的少女皱起了眉。
那些或癫狂或欢喜的低语前仆后继地被吞噬殆尽,于是世界都似乎在此之后归于了平静。
——似乎都结束了。
【姓名:江户川乱步
职业:侦探
阵营:武装侦探社/——(被抹除)
处理事件:——起(被抹除,但可以看出足有四位数)
人生简历:——(被抹除)
现状:已死
死因:——(被抹除)】
【姓名:织田作之助
职业:社员
阵营:武装侦探社
处理事件:——起(被抹除,但能看出是两位数)
人生简历:曾是职业杀手,在某位作家的点拨下弃暗投明,秉持着不杀原则在黑手党混迹数年,攒够钱后跳槽到了武装侦探社,成为一名平平无奇的专门接手处理‘特殊’案件的社员,但武装侦探社会接手的‘特殊’案件,远远超出他曾经的世界观。
现状:已死
死因:——(被抹除)】
【姓名:福泽谕吉
职业:剑士
阵营:武装侦探社
处理事件:——起(被抹除,但能看清是三位数)
人生简历:武装侦探社社长,在武装侦探社的灵魂侦探江户川乱步以及社员织田作之助死去后,作为社长的他毅然决然站了出来,将一切托付给内定的接班人国木田独步后如江户川乱步与织田作之助一般成为专门接手处理‘特殊’案件的执行者。
现状:已死
死因:——(被抹除)】
……
【姓名:芥川珑之子
职业:(空白)
年龄:(空白)
阵营:武装侦探社/——(被抹除)
处理事件:1起
人生简历:(空白)
现状:不明】
身体似乎越来越轻,能够在那样的世界有个这样轻松的死法,芥川珑之子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幸运,如果能够如愿复活芥川银,那么她死而无憾。
芥川珑之子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这场充斥着混乱、没有逻辑可言的灾难开端,她和弟弟芥川银不知原因的被一群信仰着外来之神的教徒选中成为祭品。
那些披着长袍看不见面容的人拥有着怪异至极的手段,即便拥有异能力‘罗生门’,但年仅六岁的芥川珑之子根本难以招教,她可以逃走,但是她不愿丢下弟弟芥川银,固执的不肯自己逃跑的姐姐于是就这样和弟弟一起被抓住了。
自始至终,芥川珑之子都记得自己一直都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唯一的家人芥川银,哪怕是被投入祭坛下那仿佛活生生的血肉之潭、即便失去意识,芥川珑之子也肯定自己绝对没有松开一点点。
她要保护好弟弟才行,她唯一的血亲,唯一让她心甘情愿与这个该死的可怖的世界有所干系的蜘蛛丝。
可即便如此,意识昏沉之中,芥川珑之子却感觉到自己怀中紧紧抱着的人缓缓溶解,就像是在搅碎的肉沫、浑浊的泥浆,最终化作了如他们身下那血肉之潭中那些构成物一样的触感,泥泞、滑腻、黏着。
【姐姐……对不起。】
等她醒来,弟弟不见了。
从未分开过的姐弟俩第一次分开了,她完好无损的活了下来,于是看来,在那一场献祭中被接受了的祭品是芥川银,而芥川珑之子却像是受到了那位神明的偏爱,可以选择成为另一个人,披上马甲,用他人的面容、身份、能力一头扎进了那没有后悔路可言的漩涡之中。
马甲的死亡不会影响到芥川珑之子本体,芥川珑之子失去了多少个马甲,也就意味她在那些糟糕至极的世界死过多少次,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所用的马甲技能组和运气都十分强大,直到最后也只是失去了三个。
而最后一个任务,也是芥川珑之子第一次用自己的本体去做调查任务。
为了找芥川银,芥川珑之子什么苦都能吃。
她也终于走到了自己的结局。
‘神明’没有真正的仁慈之心,一切的一切对于祂们而言不过是一场场的戏剧、故事,有意思的娱乐方式。
哪怕芥川珑之子对于祂们而言也是相当特殊的存在。
只不过幼崽终究是幼崽,还未成长起来的弱小幼崽就算完全体再怎么强大,现在也只能是掌上玩物。
身心俱疲的芥川珑之子早已将生死度外,如果要死,那也只求一个解脱,这种来自灵魂的疲惫感太累了。
眼皮子沉重得仿佛挂着千斤坠,根本睁不开,她似乎连呼吸都已经失去了,肺也根本不再运作,她却不存在着缺氧窒息这一反应。
“好大的雾……我怎么走到森林里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那声音语气慌张而无措,显然她正在经历着一场诡异到让她不得不害怕的事情。
藤原塔子从未想过会在自己生活好几年、无比熟悉的八原迷路成这样。
大概是装东西的袋子被树枝灌木丛一类的东西刮破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落一地,藤原塔子慌忙赶紧去捡,圆滚滚的土豆从袋子里掉出来就像是势不可挡一样轱辘轱辘滚动,她颇有些手足无措地捡起其他的蔬菜瓜果,去捡那滚动的土豆。
土豆遇到了阻挡,停了下来,而阻挡住着圆滚滚的土豆的食物不是什么寻常事物,而是属于一条玉白龙尾的小小一截。
“这是……”藤原塔子看见眼前的一幕,眸子被照得一片亮堂,发白发亮,眼前所看见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所有认知和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而且她发现,除了这一片区域,其余地方皆被浓雾所包裹,她转过头,早已看不清自己来时的路。
藤原塔子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可怕,她就如同一台年久失修的生锈机器缓缓再把头转过去。
她所看见的就是何等生物?藤原塔子无法确定,但是直觉告诉她,这是比人类要更加高级、美丽、强大的存在,就如同世人所构想的神明那样美丽、震撼。
眼前的生物上半身是近似于人类……不,是超越人类对于美之界限的理解的少女,下半身却是细长的盘曲起来的玉白龙身。
从少女身上延伸出来的如同亿万星辉聚集而成的叶状虚幻触肢比之西方神话中的天使羽翼也毫不逊色,它们就如同世上最美的藤蔓,或分散或拢聚,美得蛊惑人心,甚至让人想要与其融为一体,成为美丽的一部分。
它们盘踞在大地上,缠绕在周围的树干上,蔓延出去钻入深不可见的浓雾中,让藤原塔子吃惊的是,它们的光辉即便是在那深沉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也能依稀看清。
鬼使神差的,藤原塔子摒弃了怯懦与犹豫,怔愣愣地走向了那个非人存在。
就像是被什么指引着,吸引着。
然后她对上了一双如同初樱般色彩浅淡的属于龙的眼睛。
她此刻的情感是……恐惧?
不,不是的。
“愿意来我家吗?”藤原塔子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与意识分离的身躯这样说道,“神明大人。”
那双美丽到失真的樱粉色、盈溢满了生机之色的龙之眼宛如明镜般清晰映入了面前这位女子的身影面容,随着女子那番话而被轻易地给予了存在于此的许可,‘龙子’似因难以置信面前之人发出的邀请而微微有所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