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沈映是被吵醒的。

隐隐约约似乎有好几个声音在争吵着什么,隔着点距离,听不真切。

只觉得耳畔嗡嗡嗡个没完,连带着脑瓜子也开始嗡嗡作响——

头好疼啊——

沈映呻/吟了一声,想要睁开眼,却觉得眼皮像挂着千斤坠儿似的,颤了半天,只能勉力睁开一条小缝,朦朦胧胧透着光晕,却又看不清楚。

昏沉之间,耳畔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你……你醒啦,我去叫娘进来。”

声音细声细气的,带着几分胆怯,又有几分喜悦。

接着是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沈映动了动唇,想叫住她帮自己打个急救电话。

还没出声却忽然反应过来,她明明是一个人住的啊——哪来的小女孩?

这下沈映彻底清醒了,她猛然睁开双眼。

还没来得及看清周遭事物,就听门嘎吱一声,走进来一个身量瘦小的女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躲在女人身后,只露着一个头发蓬乱的小脑袋打量着她。

沈映眨巴了一下眼睛,还没搞明白这两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看那个女人嘴角往下一撇,两行眼泪就淌了下来,“映姐儿啊,你可算是醒了……”

“呜呜呜……吓死娘了,你说说你,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的,非要撞墙么?”

女人眼泪哗哗地流,嘴里絮絮叨叨个没完。

沈映愣是找不着机会打断她。

女人兀自唠叨了一会,又一拍脑门,“瞧娘这脑子,映姐儿,你饿不饿?娘给你端点吃食去。”

说话间就又出了门,那小女孩也跟了出去。

门又被带上。

沈映忍着脑门上突突跳着的疼,打量了一下周围。

映入眼帘的是一堵灰扑扑的黄土夯成的墙,墙角还粘着满是灰尘的蛛网。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只垫着一床秸秆,上头铺着一层旧粗麻布,身上盖着的衾被也是一样的粗麻布。

怪不得她觉得扎得慌——

整个房间除了木板床,就剩床尾一个连腿都断了半根,用石头垫着才勉强站住的衣柜还能称得上是家具。

这分明不是她家!

沈映颤着手,往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自己打了个激灵。

看来也不是做梦。

此情此景,

沈映深深吸了口气,真相只有一个——

她穿了!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无数陌生的记忆顿时山呼海啸般地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沈映强忍着疼痛,大致捋了捋那些记忆。

正如那无数穿越网文里的固定套路一样,她穿到了一个叫大翊朝的平行时空,而这个被她占了壳子的倒霉蛋和她同名同姓,也叫沈映。

不过同名不同命,比起二十一世纪事业顺风顺水的她,这个叫沈映日子可要糟心多了。刚被全家人逼着撞了墙,一命归西。

而她,只不过是在自家卧室里睡了一觉,再睁眼,就身处这陌生的朝代。辛苦筹备的酒楼,还没来得及剪彩,就化为了泡影。

沈映欲哭无泪。

她摸着脑门,看了眼那堵黄土墙,当下就有种想要再撞一次墙的冲动,

万一又能穿回去了呢?

只是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疼还能忍,万一直接撞死了还没穿回去,那她岂不成了大冤种。

正叹着气,门又被推开,进来的还是刚才那个瘦小的女人,也是原身的母亲,陈氏。

“映姐儿,快,”陈氏手里端着个粗陶碗,还冒着热气,“快把这红糖水喝了。”

沈映刚刚可是流了好大一滩血,现在虽然人醒了,小脸还煞白着,陈氏一时找不到别的东西,只能先化了一碗糖水让她喝。

小女孩缩在她身后,含着手指头看着沈映。

这是原身的小妹,名叫小燕儿,才五岁,本来应该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看起来却十分胆小畏缩。

一头杂毛稀疏枯黄,身量看起来就和三岁的小孩似的。

看见沈映也看她,小燕儿赶紧又把脑袋缩回了陈氏的身后。

不必多问,原身连陈氏这个亲娘都不尊重,自然也不会对这个妹妹多爱护。

除却这个妹妹,她还有个九岁的弟弟,眼下不在跟前,估计还在田里劳作。

两个人看起来都干巴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小燕儿眼巴巴地看着沈映手里的红糖水,都快把手指头嗦出声了,却还是很懂事的一句话都没说。

陈氏更是不住地催促她赶紧趁热喝。

忽然,原本虚掩着的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几个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领头的是一个吊梢眉高颧骨的老太太,瞪着一双三角眼,直冲着沈映过来。

正是原身的奶奶,后头带着大伯母和小婶儿,还有原身的堂姐堂弟。

看来除了正在田里挖水渠的几个男人,沈家人是齐聚这间小破屋了。

陈氏勉强站起身,挡在沈映跟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娘……您来啦?”

沈老婆子叉着腰,一手把陈氏推倒,指着沈映的鼻子劈头盖脸就骂上了,“好你个没脸皮的小蹄子!小小年纪就干出勾引爷们儿的下作事,我沈家怎么生出来你这种小贱货?你还有脸撞墙?”

这唾沫星子乱飞的架势,知道的人知道这是原身的祖母,不知道的还以为原身杀了她全家呢!

“真要脸你倒是直接碰死啊,老婆子我一卷破席子埋了你,全家眼不见为净。又在这装模作样的挺尸做什么?指望老婆子会给你买药吃么?”

沈老婆子骂得起劲,还没留意到沈映手里还端着个碗,反而是她身后一个小胖子伸着手指大嚷道,“奶奶,您看!映姐儿手里有糖水,她哪儿来的红糖?”

沈老婆子低头一看,那粗陶碗里装的可不是红糖水么!

她直接劈手夺了过来,映姐儿刚醒,这红糖水还能是哪儿来的?

沈老婆子瞪着陈氏,眼里简直要喷火。

陈氏低下了头,不敢看她。

沈老婆子把粗陶碗一放,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陈氏踹得歪倒在地。

“生出来这么个骚货,你这个做娘的不嫌臊得慌,还巴巴地给她偷红糖吃,女儿当娼妇娘做贼,我们沈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遇上你们母女这糟心玩意儿!”

踹倒陈氏,沈老婆子犹不解气,又想上手去拧沈映,“不是想死么?老婆子我成全你,没撞死不打紧,直接把你装进猪笼沉了塘,也算全了我沈家的颜面。”

陈氏挨了沈老婆子好几脚,却还是强挣着挡在了沈映面前,苦苦哀求道,“娘,映姐儿才醒过来,您就饶了她吧……”

又回手拉了拉沈映,小声道,“映姐儿,算娘求你,好好给奶奶磕个头认个错……”

她本来就是个温良恭顺的性子,嫁进沈家之后,被公婆和妯娌欺负搓磨了十几年,若是沈映的爹沈二还活着,或许现在还能帮帮她,可偏偏今年开春沈二去服徭役修河堤,赶上春汛决堤,找到人的时候尸首都泡烂了。

从那以后陈氏在沈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加上原身又常常和她对着干,短短个把月的光景,陈氏的头发就斑白了一大半,身子也佝偻了,看起来比沈老婆子还要老上几分。

听了陈氏的话,沈老婆子却更加跳脚,她恶狠狠地朝陈氏身上啐了一口,“啊呸,这种连亲姐夫都能勾引的下作蹄子,叫我奶奶没得脏了我老婆子的耳朵!”

沈映眼皮一跳,她如今继承了原身全部的记忆,如果说沈老婆子指责她好吃懒做偷懒耍滑的话,那她还能捏着鼻子勉强认下去,就当是占了原身壳子的代价,可自甘堕落勾引爷们儿这件事,这口锅原身宁死都不背,她自然也不能背!

偏偏整个沈家没人信她。

比起乖巧伶俐的堂姐沈蔓,沈映在全家都不讨喜,沈老婆子更是嫌她,口口声声叫她是搅家精。所以当沈蔓哭着说看见沈映偷偷和魏玉川说话时,整个沈家就立马站到了原身的对立面。

沈家人都觉得是她肯定是看魏玉川中了秀才眼热,想要抢走沈蔓的婚事,这才偷偷勾搭未来姐夫。

原身百口莫辩,激愤之下只好撞墙以示清白。

只可惜这个举动落在沈老婆子眼里,反而觉得她装模作样想要拿捏自己。

沈老婆子虽然已经五十多岁,身板却有劲,直接撸起袖子,大有一副要直接拖着沈映去沉塘的阵势。

陈氏虽然畏惧婆婆,却还是跪下来抱住沈婆子的腿连连哀求,小燕儿已经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看着陈氏跪在奶奶面前,也跟着跪了下来。

两个瘦小干巴的人儿拦在沈映的床前,小燕儿的身子甚至还在发抖。

沈映——拳头硬了。

她深吸了口气,直接大吼了一声,“都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