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舒凯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舒静怡才笑着收回视线。
她扭头看向旁边,没有发现舒静柔,疑惑转身才瞧见正在发呆的人。
“在想什么?”
舒静怡捏一捏舒静柔的脸。
舒静柔猛然回过神, 连忙摇头:“没什么。”
舒静怡笑,揶揄她一句:“没想什么怎么在这里发呆?该不会是有小秘密了不告诉我吧?”
“没有的!”
舒静柔杏眼圆睁, 连忙红着脸否认。
舒静怡本是逗她而已,且也晓得她是会把玩笑话当真的性子, 便说:“三妹妹, 我在逗你玩呢, 不是真的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呀, 别紧张。”
舒静柔这才放松下来一点,勉强一笑:“二姐姐,是我太当真了。”
薛念兰和卫灵儿都因她们这番话朝舒静柔望过来。
“回府吧。”
没有其他的事, 她们也不必留在此处, 薛念兰温声道。
之后薛念兰留下两个得力的小厮在外面照应,带着舒静怡、舒静柔和卫灵儿回府去了。
回府后,一行人先去过一趟福寿院同老夫人请安。
从福寿院回来,舒静柔回到房间,推说疲累要休息,吩咐丫鬟们都退下。
待剩下她一个人,她脸上再无笑意。
翻找出那块藏得极深的墨绿帕子, 看着帕子一角绣着的翠竹,再想起那位公子的身份, 舒静柔的眼泪落下来。她不过是一个庶女, 又无什么长处,对方既是皇后娘娘的侄儿,更有官职在身, 哪里是她能肖想的?该早些将这帕子烧了扔了,断了这不知羞的念想才是。
舒静柔禁不住攥着那帕子趴在锦被上哭。
也不敢哭出声,免得叫人发现,只死死咬着唇默默流眼泪。
哭得正凶时,忽而听见外面丫鬟说舒静怡过来了,舒静柔慌慌张张坐起身,压下哭意对外面道:“二姐姐,我累了,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门外的舒静怡对舒静柔太过熟悉。
熟悉到听见舒静柔这样一句话便觉察出不对。
她从舒静柔的声音里听出鼻音,便想起舒静柔回府的路上频频走神,以及之前舒静柔莫名发呆,她开玩笑说舒静柔有小秘密的时候,舒静柔反应激烈。眼瞧着倒像真的是有秘密在瞒着她。
舒静怡迟疑一瞬,仍是推门进去:“柔姐儿,我进来了。”
她转进里间,只见舒静柔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锦被,脸朝里侧也不看人。
“这么累吗?”
舒静怡在床沿坐下,问得一声,见舒静柔点着头,依旧不转过身来。
目光一扫,瞥见锦被上有一片地方颜色比其他地方更重,在房门外已疑心舒静柔带着哭腔的舒静怡伸手去摸一摸,果然摸到一片的湿意,顿时明白过来,柔姐儿只怕偷偷在哭呢。这是当真有事了。
“柔姐儿,怎么了?”
舒静怡趴过身子去,伸手将舒静柔的身子扳过来,望见她紧闭的一双眼,眼角残留着泪痕。
“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讨公道去。”
舒静怡一边去帮舒静柔擦眼角的泪,一边急急说。
舒静柔说不出话,连连摇头,她只想往锦被里钻,想把自己藏起来,什么人都不要见。
舒静怡更加着急。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呀,我肯定会帮你的。”
舒静柔脸埋进锦被里,哽咽说:“没有人欺负我,二姐姐,不要问了。”
她越不说,舒静怡越认为事情严重,一时想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拉扯之间,瞧见那一块墨绿色的帕子。
舒静怡一愣。
“柔姐儿,这是什么?这帕子……”
舒静柔探手往锦被下一摸,发现那帕子不在,惊得坐起身。
而此时此刻,舒静怡手里的东西赫然便是那帕子。
舒静柔觉得自己是彻底没脸见人了,双手死死地捂住脸,羞愤欲死。
舒静怡辨认出那是一块属于男子的帕子后,却松下一口气:“三妹妹,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呢!”
舒静柔仍是捂住脸不去看舒静怡,眼泪又涌出来。
“好啦好啦,没事的。”伸手将舒静柔抱住,舒静怡安慰她,“没什么的,别怕,我答应你,绝不同别人说半个字。娘亲那儿不说,表姐那儿也不说,好不好?若我在外面胡说八道,那我就……”
她要同舒静柔发个誓,却被舒静柔伸手捂住嘴。
“二姐姐不要说那些话。”
舒静怡拉下她的手,把那帕子塞回她手里,笑一笑:“信我?”
舒静柔点头,将帕子攥在手心。
舒静怡又笑:“那敢情好,柔姐儿,有什么事和我说一说吧,我们是姐妹呀。以前每次我有事,不都是你安慰我陪着我吗?我晓得你性子,不会做逾矩的事,这帕子是哪家公子的?那人什么姓名、什么身份、家中可有妻妾……”
在这种事情上,舒静怡经历比舒静柔多,又遇过污糟糟的事,薛念兰也多教过她一些东西。
此时她一气儿问出来,舒静柔更意识到自己对那个人所知甚少。
不过现在皆已不重要。
“我不知道。”
舒静柔止住哭意,低垂着头,“二姐姐,我已经不想了。”
舒静怡拧眉问:“为何?”
回答不上来她这个问题,舒静柔紧抿着唇,唯有冲她摇一摇头。
舒静怡叹一口气,她伸手抚摸舒静柔的发鬓,低声道:“罢了,柔姐儿,命里有时终须有,见你这样伤心,我也不好受,只盼着你不要为那人自己为难自己。”
“嗯……谢谢二姐姐……”
舒静柔低声应,“我晓得的,往后也不会再想,你别为我这点子事劳神。”
……
春闱初日,蜀王府。
刘密被自己的父亲派人喊去书房。
走到书房外,已听见蜀王的暴怒斥责下属的声音。
刘密脚下步子微顿,皱一皱眉,心里隐约明白过来自己父亲为何会发怒。
自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过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陆陆续续的,好几个与他们私下有联系的大臣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折损了。难道是又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竟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和风声……
刘密想着,沉下脸,迈步入得书房,见蜀王立在书案前。
他瞥一眼地上跪着那人,上前见礼道:“父王。”
蜀王看向刘密,遣退地上跪着的人。
他负手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良久才道:“你可知,吴大人昨天夜里被明镜门的人给抓走了?”
刘密吃惊:“怎么会……”
旁人便也罢了,吴大人做事向来谨慎隐蔽,从不曾被抓住过任何的把柄。
蜀王斜睨着自己这个儿子:“你不知?”
他冷笑,“自元宵过后,可谓事事不太平,当真不是你在那一日叫人抓住什么把柄?”
刘密听见这样的话,有些不舒服,却唯有恭敬说:“父王,倘若当真叫人给抓住把柄,以陛下的性子,怎会让儿子好好的站在您面前?不是儿子故意推脱,但今日局面想是其他什么事所致。”
蜀王脸上神色未因刘密的话而有所和缓。
他表情愈凝重,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刘密道:“不知因由更为不利。”
“你当细细查一查。”
“十有八九,是有人暗中针对。”
刘密听蜀王这么说,不敢怠慢,颔首道:“是,儿子这便去查个清楚。”
他从书房退出来,想着蜀王的那些话,双眉紧皱。
倘若真的是有人暗中针对,元宵过后……
难不成……
刘密想起未入明镜门却与明镜门关系十分紧密的舒瑾。
他眼眸微眯,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此前他便怀疑舒瑾并非真心投靠于他,如若近来这些事与舒瑾有关系,更说明这一点。
难道是为元宵那一日事情,给他的警告?
想到这种可能性,又无疑是舒瑾对他的羞辱,刘密心底顿时生出几分恼怒。
你若不仁,便休怪我不义。
刘密暗暗想着,扬声喊随从过来,吩咐下去一串的话。
……
春闱一共考三场,每场考三日。
舒凯结束最后一场考试当天,薛念兰带着舒静怡一行人去接他。
被三场考试耗光精力的舒凯见到亲人便彻底松懈下来。
乘马车回府的时候,他已撑不住开始睡觉,其后更大睡数日才彻底缓过神。
期间薛念兰忧心忡忡请大夫来看,从大夫口中得知舒凯不是身体抱恙是太过疲累方才放下心来。
春闱已然结束,之后便只消耐心等放榜。
卫灵儿也在舒凯参加过春闱后,慎重考虑起和自己姨母提搬出去的事。此前姨母挂心凯表哥的科考,她也不愿提这些叫姨母分心,如今考完了,不用担心提这些事叫姨母不得不分出心神牵挂别的。
可要怎么开口才能让姨母能接受又不会多虑,她依旧没有想好。
卫灵儿近来也都在为这件事犯愁。
春闱过去第五日。
如常送卫昭去学堂之后,卫灵儿回到雪梅院不过一个时辰,有个小丫鬟匆匆过来说卫昭落水了。
卫灵儿吃惊中连忙赶过去学堂。
在半道上,她便遇见送浑身湿漉漉的卫昭回雪梅院的海棠。
卫昭的确落水了。
不过因为被及时救起来,虽然呛得几口水,但无大碍。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
湖水、池水都依然冷得厉害,落水后一身湿衣的卫昭浑身泛冷,嘴唇发白。
卫灵儿将他带回雪梅院,让人准备热水,让他浑身都泡暖了、洗过头发、换过干净的衣服,才腾出心力询问发生什么事、为何落水。海棠与卫昭的话差不多,是休息时与舒霖起争执而跌入水中的。
舒霖大概不是恶意,见卫昭落水之后也跳进水里妄图救他。
卫灵儿站在卫昭身后拿干巾帮他擦头发,听过海棠和卫昭的话,一时没有开口说什么。
她也相信舒霖这一次并非有意要害卫昭。
舒霖早已不敢招惹卫昭,何况众目睽睽之下用这种法子害人不会有效用。
然而从他们进府开始到吕姨娘被送去庄子上,积怨已久亦无法否认。
她发愁的事情,忽而有了由头。
不想让那些牵累姨母,她从郑国公府搬出去便是注定。
只有姨母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安全,而借此事提出来想要搬走,姨母应当会好接受一些。
至少,她得先向姨母提出来这件事。
“小姐。”
“徐嬷嬷过来了,说是夫人请您和小小姐过去。”
宋嬷嬷从外面走进来,在卫灵儿耳边低声道。
自沉思中回神的卫灵儿颔首,说:“去告诉徐嬷嬷一声,我们马上过去。”
宋嬷嬷便出去了。
卫灵儿摸一摸卫昭的发,已是半干,于是拿簪子帮他简单绾发,带他去正院见薛念兰。
王姨娘和舒霖、舒静欣果然也在这里。
舒霖也换过身干净的衣服,头发瞧得出来是湿的,舒静欣在旁边小声的哭,一手擦眼泪一手拽着舒霖的衣角。
“灵儿,枣儿,你们过来了。”卫灵儿牵着卫昭一进来,王姨娘起身,一脸歉然说,“霖哥儿将枣儿推入水中确实是他不对,但他实为无心,也已知错,自责得很。希望灵儿看在他也跳入水中去救枣儿的份上,不要太责怪他。”
舒霖低下头走到卫昭面前,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舒静欣也小声帮舒霖求情:“枣儿表姐,原谅我哥哥好不好?”
在雪梅院卫灵儿已问过卫昭的想法。
此时卫昭仰头看卫灵儿,复对舒霖和舒静欣摇一摇头,看着舒霖说:“落水的事,我不怪你。”
卫昭表明过态度,卫灵儿才温声开口:“姨母,王姨娘,今天的事是意外,我和枣儿都知道的,没有责怪谁的道理。何况霖哥儿自己明明不会凫水也情急下水去救枣儿,两个人都没事便是万幸。”
王姨娘露出一个感激的笑:“灵儿,枣儿,如此甚好。”
“霖哥儿和枣儿说起来是表兄妹,能冰释前嫌真真好事一桩,大家往后和和乐乐,正所谓家和万事兴。”
薛念兰本也准备听一听卫灵儿和卫昭怎么说。
见他们态度如此,她从中说和过几句,这件事明面上便算是过去了。
薛念兰命人熬好姜汤送来。
舒霖和卫昭分别喝得一碗姜汤,王姨娘未久坐,先带舒霖和舒静欣离开。
卫灵儿知姨母有话想对她说,而她也是一样。
于是让海棠带卫昭先行回雪梅院去,她自己留下和薛念兰单独说话。
“灵儿,过来坐。”
薛念兰冲卫灵儿招一招手,卫灵儿走上前,在薛念兰旁边坐下。
薛念兰轻叹道:“今日之事应当的确是一个意外,霖哥儿不是故意推枣儿下水的。灵儿,你不要太往心里去,也多开导一下枣儿,也好在枣儿没有出事。”
“姨母,我不会往心里去的,枣儿也不会。”
卫灵儿握住薛念兰的手,“只是有件事,思来想去,不得不同姨母提。”
薛念兰道:“有什么话灵儿尽管直说。”
卫灵儿沉默一瞬,才慢慢开口。
“姨母,我和枣儿来邺京一年多的时间,能得姨母庇佑和照顾,是我和枣儿的幸运。这一年多,我和枣儿也是开心的,姨母很好,表哥和表妹们也都很好,枣儿更有幸跟着大表哥学了许多东西。”
薛念兰听着卫灵儿的话,心下却感觉出不对。
“灵儿……”
她出声想劝,卫灵儿微笑着摇一摇头,继续道:“我知姨母待我们极好,可回想起来,比起姨母待我们的好,我和枣儿为姨母添了不少的麻烦。府中许多不平静,不得不承认,因我们而起。”
“所以思来想去,姨母,我有些想带枣儿搬出去住。”
卫灵儿说出的话令薛念兰面有震惊,她连忙又道,“虽说搬出去,但是也一样会时常回来探望姨母的。”
薛念兰拧眉:“你一个女儿家……”
一个女儿家想要自立门户,该有多难?那些想打歪主意的人,不知几多!
“姨母,我知日后搬出去住生活上难免不易,只也不能总贪恋姨母的好,给姨母添麻烦。”卫灵儿微微一笑,“其实我想过,届时找一处离姨母近的宅子,来往方便,依然能和表妹们出门游玩。”
她努力想让薛念兰放下心。
薛念兰明白她的心意,又叹一气:“灵儿,你若搬出去,我实在不放心。”
卫灵儿欲再开口,徐嬷嬷语声急切在外面唤薛念兰。
“夫人,急事,宫里来人了。”
卫灵儿微怔,薛念兰也愣一愣,忙喊徐嬷嬷进来。
徐嬷嬷快步入得里间,对薛念兰和卫灵儿道:“来的公公说,皇后娘娘想要见灵儿表小姐,轿子正在府门口等着呢。”
一句话使得卫灵儿和薛念兰皆彻底怔住。
几息时间,薛念兰回过神,追问:“皇后娘娘要见灵儿?可说过什么事?”
徐嬷嬷说:“塞了银子给那位公公,那公公也未多言,只道有喜。”
薛念兰心神恍惚一瞬,更觉不妙。
此时此刻,卫灵儿心里同样有种不好的直觉。
皇后娘娘突然要召见她,公公说是有喜事,可皇后娘娘从不认识她,她哪里来的喜事?
却又不得不去。
毕竟想见她的人是皇后娘娘,倘若不去,无异于抗旨。
卫灵儿和薛念兰没能把想从府里搬出去的话说定,便不得不回雪梅院换一身衣裳,随前来郑国公府接人的公公入宫去。这是她第一次入宫,要见的也是素未谋面却身份极为尊贵的皇后娘娘,心底难免生出紧张,手心也冒出冷汗。
转念想,皇后娘娘正经派人去郑国公府接她。
不管究竟所为何事,大约不会有危险,她其实不必慌乱,入宫之后,谨言慎行,应无大碍。
往皇宫去的一路,坐在软轿里的卫灵儿安抚着自己的情绪。
她渐渐冷静,不再慌乱与无措。
轿子顺顺当当入得宫门,直至到凤鸾宫外才真正停下。
外边响起小太监的声音:“卫小娘子,已经到了,请下轿吧。”
卫灵儿被扶着从软轿上下来。
她微微抬眼,只见眼前一座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琉璃瓦在春日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金光。
卫灵儿很快收回视线。
在廊下略等一等,她被请入殿内,身穿绣金线鸾凤华服、戴赤金双鸾衔珠步摇的高皇后端坐在上首处。
卫灵儿垂眉敛目随宫人上前,垂首与高皇后福身见礼。
只听得高皇后笑道:“你便是卫小娘子?抬起头来,让本宫好生瞧一瞧。”
“是。”
卫灵儿应一声,缓缓抬头。
雍容华贵的高皇后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息时间,又笑道:“果真是个漂亮的小娘子,不怪蜀王世子会对你一见倾心。”说着免了卫灵儿的礼,让宫人赐座奉茶。
卫灵儿因高皇后口中的“蜀王世子”而心突突一跳。
尤其是那句一见倾心。
她与蜀王世子从未碰过面,何来的一见倾心?
蜀王世子年前曾去过郑国公府不假,然她当时刻意避开这个人的……
卫灵儿意识到问题大约出在这位蜀王世子的身上。
高皇后当下没有多言,在卫灵儿谢恩入座后,只问得卫灵儿一些家常话,卫灵儿一一恭敬回答。
“真是难为你一个小娘子了。”得知卫灵儿父母意外遇难才来邺京投奔自己的姨母,高皇后叹一声,继而微笑道,“不过目下也算是时来运转,你别太难过,这日子总归是会好起来的。”
“今日召你入宫,实则是有一桩正经事,也是一桩喜事。”
高皇后不紧不慢搁下茶盏,“蜀王世子想迎娶你为妃,特地来求本宫从中帮忙说和。”
“到底是婚姻大事,不能草率了。”
“不过本宫一见你便欢喜,觉得这桩事情很好,你觉得如何?”
卫灵儿却知道那蜀王世子来邺京之前已迎娶王妃。
所谓的迎娶她为妃至多是侧妃,虽则哪怕是要娶她为侧妃,一样是她高攀。
但她不想嫁给这个人。
不说旁的,单她连蜀王世子什么模样都不清楚,便绝无可能有那般心思。
偏偏眼前同她说这些话的人是皇后娘娘。
卫灵儿沉默过一瞬,莞尔一笑道:“皇后娘娘和世子殿下抬爱,实在是民女的荣幸。”
“只是此事关系到民女的终身,且父母在世时,常常会教导民女说,婚姻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民女父母已不在,却幸得姨父与姨母待民女如己出。皇后娘娘,可否让民女回去将此事告知姨父与姨母,待姨父与姨母点头,再成好事。”
高皇后看一眼卫灵儿微笑说:“这是自然。”
之后没多久,高皇后放卫灵儿离去。
直到乘软轿从宫里出来,上得郑国公府的马车,卫灵儿才分出心神去想这突来的一桩事情。
她不得不去想蜀王世子为何会盯上她,又到底是怎么盯上她的。
初次知晓此人是在扶风院。
卫灵儿想起舒瑾,一点一点回想往前发生过的一些事,终是记起元宵有个人当街突然将她掳走的那一场意外,却也没有太多头绪。难道还能与大表哥有关?
卫灵儿紧抿着唇,皇后娘娘、蜀王、蜀王世子……
这些人个个都身份尊贵,非她所能得罪。
那蜀王世子是何性子她不清楚。
却可以想见,若此人生出掠夺之心,她必定难以招架。
回到郑国公府,卫灵儿去见薛念兰,将在宫中与高皇后之间的话说与她听。
听说蜀王世子想要纳她为妃,薛念兰亦十分吃惊。
卫灵儿道:“我与那位蜀王世子从未谋面,不知他为何会同皇后娘娘提出这样的事。”
薛念兰也有些六神无主,只好歹定得住,安抚说:“灵儿别担心,待你姨父回府,我们会仔细商量的。”
“你不要怕,还有姨母在呢。”
“折腾大半天也累了,你先回雪梅院休息,待同你姨父商量好,我再与你细说此事。”
卫灵儿点点头,应下薛念兰的话后,从正院出来。
她心情却止不住低落下去。
其实那些人她得罪不起,姨母也一样得罪不起。
一旦皇后娘娘发话,要拒绝并不是易事。
难道她当真要被迫嫁给那个什么蜀王世子吗?
卫灵儿又一次想起舒瑾。
无法否认……
可以帮她并且会全心全意帮她的人,除去姨母,便剩下这位大表哥。
……
夏栀禀报说卫灵儿来寻他的时候,舒瑾方自昏昏沉沉中醒来。
他坐在床沿,沉默听罢门外夏栀的话,却又一次想起今日听说的卫灵儿打算从郑国公府搬出去的那桩事。
卫灵儿为何想要搬走,他能猜得出几分原因。
但今时今日,这样的事情,她依然不愿意提前告诉他,不愿意哪怕假装与他商量两句。
真是个心肠冷硬的小娘子。
“让灵儿进来吧。”
一阵安静过后,舒瑾声音微哑,淡淡道。
舒瑾看着卫灵儿走近,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站定,眼睫轻颤,慢慢垂下眼。
她喊他:“大表哥……”却不看他。
舒瑾一双眸子依然看着卫灵儿。
没有提她想要搬走的事,他问:“皇后娘娘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卫灵儿咬一咬唇。
她抬眸看舒瑾,忽而不知如何开口,安静凝视过他片刻,又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委屈的情绪。
那股委屈情绪令她眼底涌出泪,眼睫轻眨,泪珠滚落。
她只顾得上拿双手捂住脸。
眼泪控制不住汹涌,心底的委屈情绪愈盛,卫灵儿顾不上丢脸不丢脸,终是哽咽着泣声道:“大表哥,我不想嫁给什么蜀王世子,也不想给他做什么妃,皇后娘娘召见我,便是为这件事,求求你,帮帮我……我连他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我不想嫁他……”
舒瑾不知卫灵儿心中所想。
她哭着向他求助,他想起的是此前她多少次用这种法子迫他心软,让他心甘情愿帮她。
而她只想搬走,远离他的身边。
她对他似乎没有留恋。
舒瑾知道自己依然会帮她。
但这一刻,他弯一弯唇,伸手轻拍身下床榻:“灵儿,过来,表哥教你怎么不必嫁与那人。”
卫灵儿因舒瑾的话而怔了一怔。
她慢慢放下手,望见舒瑾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心猛然跳了两下。
今天的大表哥……
似乎有一些不对劲……
卫灵儿无端觉察出一种危险,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而舒瑾站起身,赤脚朝她走过来,她眨了下眼睛,又落下一串泪,舒瑾也已到她面前。
“灵儿。”
他手指轻抬她下巴,俯下身,低哑的嗓音响在她耳边,“我可以帮你,也会帮你。但你可知,我为何愿意帮你?”
卫灵儿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舒瑾。
当他抬手,指腹动作温柔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她终于忘记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