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絮下了车,随着仆人走进了她从来没走过的路。
这里是邢家在京中的祠堂,等柳如絮来的时候,已经有三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长辈坐在堂上,邢晗轩神色不善站在一边。
而作为借口的老太君却不在。
同时,还有一些仆人站在角落。
邢流风面色晦暗,坐在地板上。
柳如絮一到,邢晗轩走一指她狠狠道:“毒妇!我今日便要在族老面前拆穿你的真面目,把你逐出邢府!”
柳如絮沉吟片刻,然后问道:“要不我走?”
这话顿时提醒所有人,她本来就不住在邢府。
邢晗轩语塞。
这时,另一名中年人站起来,缓缓道:“何须听她狡辩,直接把证据拿出来便是。”
柳如絮打了哈欠,看着那些被收买的邢府仆人轮番上阵,说着是怎么怎么收钱,怎么编话的。
等最后一人下去,邢晗轩又指着柳如絮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狡辩?!”
柳如絮沉默片刻,而后道:“少了。”
邢晗轩:“?”
柳如絮:“你没找到医馆与花楼的人?”
看着他的脸色,柳如絮猜到:“你该不会是怕被人瞧不起,所以自己不去找,又怕别人看不起你,没让仆人去找?”
邢晗轩面色更差了。
柳如絮摇头叹气:“你这也太菜了,就你这德性,谁带得动你啊。”幸好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然现在肯定又要大喊一声,怎会如此。
其实根本没必要对这种猪队友生出半点期待。
那些族老面面相觑,实在是柳如絮这表情,实在不像个事迹败露的模样。
那邢流风见她如此,也抬起头来,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邢晗轩冷冷道:“铁证如山,你要如何狡辩?”
“铁证?这些仆人收的不是我的钱,也不是为我编的谎话,那有与我何干?”
柳如絮轻笑一声,拿出一锭金子缓缓道:“既然如此,又有谁愿意替我去请来花楼与医馆之人,把这件事说个清楚,顺便,既然此事与我无关,那就给我一把椅子。”
闻言,周围的仆人们蠢蠢欲动。
柳如絮默默看着邢家长老,那老人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确实与你无关。”
邢晗轩:“!”
柳如絮便这样坐下了,还端着一杯茶喝起来。
而他还只能站着。
因为这事变成了他与邢流风之间的事。
不过半个时辰后,花楼与医馆的人来了,说辞依旧是之前的争风吃醋。
两方僵持不下。
柳如絮好整以暇,仿佛个看戏的旁观者。
邢晗轩忍不住拿出匕首:“那这证据又有何说辞?”
邢流风一惊。
却见柳如絮慢条斯理拍拍手,这时一名黑衣女子出现在她身边,手中端着木盘,上面放着四只匕首。
每一把都形态各异。
柳如絮道:“太巧了,这匕首,我也有四把,每一个卖给我的人都说是那人捅你用的,邢公子要不要认认?”
邢晗轩怒:“若非你心虚,又为何要买这匕首。”
柳如絮喝了口茶,叹气:“不是我想买,是有人来我叶府,说你亲哥哥被人捅了,这凶器在我这,我便买了,后来又有人闻风而来。”
她笑眯眯道:“如今叶府府上还有十多柄匕首,各位族老要是想看,我还能给你们找来。”
三位邢家来的族老面面相觑,实在是为难,他们来这里本不是为了断案,是邢晗轩口口声声说铁证如山,便让他们前来见证断绝叶灵与邢府只见的关系,更要把她扭送官府。
可如今事情焦灼成这般,那邢相爷什么也没交代,他们只能做壁上观
柳如絮挑眉,问道:“还有事没?没有我走了。”
邢晗轩捏紧了拳头:“这些只是你的狡辩。”
柳如絮:“邢少爷?您有这功夫,不如去花街找找捅了您的那个歹人,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而不是与我在这做口舌之辩。”
说完,柳如絮站起来,对几位族老颌首:“既然只是闹剧一场,遍与我无关。”笑眯眯走了。
那邢流风见她立刻,立刻爬起来跟了上去。
几名族老面面相觑,站起身,也缓缓离开这祠堂。
只有邢晗轩一人,盯着自己面前的匕首,悲愤欲绝。
分明他才是被伤之人,却无人信他。
“为父便与你说过,铁证如山,可你连流风的路也未堵死,又如何能拉出流风之后的她。”随着话语,一道身影缓缓从后堂走出来。
邢晗轩一惊,扭头,顿时悲愤欲绝:“父亲!”
邢翰摸着胡子,把他扶起来,而后道:“我本对你所言之事半信半疑,如今所看,这叶灵恐怕确实怀有异心。”
邢晗轩眼中泛起亮光,望着他的父亲,若是父亲肯帮他……
邢翰缓缓道:“此事里,叶灵她有两处弱点,而你竟然一处也未捉到,倒是辜负了送你匕首之人。”
邢晗轩痛声:“父亲!教我!”
后院。
老太君一拍扶手,怒道:“什么?他们把灵儿叫去了祠堂?!”
待丫鬟说了听来的所谓真相。
她更是气得站起来:“胡说!污蔑?!扶老身出去,灵儿这么好的孩子,不然就被他们祸害了!”
京城大门。
几匹马缓缓进城。
石峥问道:“将军?先去公主府么?”
叶沉雪轻轻一笑:“不,我另有要事。”
“啊?”
叶沉雪淡淡道:“我曾与你们说过,我叶家长房有个大我许多,却情投意合的姐姐,如今家中言说她女儿竟然回了京,我去邢府看看她。”
她隐去不说的是,邢府让叶家派个长老去邢府,叶沉雪便有不好的预感,她自然打发了那名长老,亲自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眸中泛着冷冷锐光:“若是那邢府呆的不开心,我家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小姑娘。”
“是。”
邢府。
一个时辰后。
听闻邢翰与邢晗轩还在祠堂,老太君便带着众人又回来了。
邢月薇扶着老太太进了祠堂,柳如絮跟在身后。
自从得了病,老太太几乎从不出院子,邢晗轩看到她,顿时心头一跳。
老太君是年轻守节,一手把邢翰拉扯至今,邢家几乎仰仗这邢府,虽名义上,这邢府只是邢家一支,可实际上,在老太君面前,三位族老什么也不敢说。
老太君坐稳了,冷冷看到祠堂里的父子两人,沉声道:“我听闻,你们竟然要在这祠堂处置一毒妇?”
邢晗轩一惊:“老太君。”
“你闭嘴!”老太太眼如眸光剜了这不争气的孙子一眼,而后落在邢翰身上。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极其聪明,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老太君问道:“当年雯娘待你不薄,不顾门户之见下嫁于你,她唯一的女儿,你竟要亲自把她置于不孝不义?”
邢翰摇头:“母亲,此事与我无关。”
老太君:“老身今日不是与你争这些,只问你,今日是否要把她除名邢家。”
邢翰轻笑:“她不入邢府,族谱未上,我又如何把她除名?”
老太君:“你请来族老,不过是想在把叶灵记名于邢府之前,抢先一步给她定个不孝不义之名,让邢家此后再无可能多一个叶灵。”
邢翰摇头:“我并无此意。”
那邢晗轩站起来怒道:“老太君,你还尚且不知她做了何等恶事。”
邢流风咬牙,这时他不该说话,不然反倒是把叶灵拉下水来。
老太君冷冷道:“那你说,她做了什么?”
邢晗轩又把那些下人叫上来,如今被料理过后,这些小人物心知有钱也没命花,顿时吐露实情。
可字字句句指向的却都是邢流风,但邢流风却撑死不肯吐出是被叶灵所逼迫。
事情又一次陷入僵局。
邢晗轩瞪自己这弟弟:“你便是宁愿被邢家除名,也要去做叶灵的狗?”
邢流风躺在地上,哼哼道:“小爷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借我污蔑叶姑娘,也要看小爷答不答应。”
邢晗轩气得眼睛发红。
这时,邢翰忽然轻轻一叹。
邢晗轩顿时打了个机灵,又道:“那既然如此,你告诉我,这匕首你哪来的。”
邢流风冷冷道:“你们既然要把我赶出家门,又何必问这些。”
邢晗轩道:“你怎么可能有这把匕首,这是摘星楼的制式匕首,整个京城,只有摘星楼杀手能有。”
他看向柳如絮:“而我最近得知,你那叶府似乎请了一位摘星楼的杀手?”
邢晗轩冷冷道:“你擅自派遣江湖人士谋害我,待我上告锦衣卫,你届时可什么谎话也没用了。”
邢流风闻言,惊骇看向柳如絮。
柳如絮笑眯眯还没说什么。
老太君已经冷哼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太君下场,邢晗轩顿时有些退缩,上告锦衣卫这件事几乎算得上告密,甚至是自曝家丑。
邢翰摸了摸胡子道:“母亲,此事虽不能说铁证如山,可人证物证具在,别的不提,这流风终究还是要处罚的。”
说完他看了眼三位族老,三人讨论一番后,还是打算把邢流风逐出家门。
这位二爷顿时面色惨白一片。
“至于叶灵。”邢翰顿了顿,便从善如流缓缓道:“此事牵连于你,到倒让老夫为难,不如请老太君定定夺。”
邢晗轩目瞪口呆,看着他的父亲,不是说要让叶灵从此不能入邢家族谱?这请老太君定夺,分明就是变相让叶灵如族谱。
柳如絮挑眉,这个老家伙比她想象的更狡猾,这分明是以退为进。
她不肯进邢家,不上族谱,邢翰基本上就没什么资格来料理她。
一旦进来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老太君看着柳如絮的表情,忽地问道:“你还是不肯改姓?”
柳如絮笑眯眯道:“不,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既然入京前叫叶灵,现在也该叫这个名字,我喜欢姓叶。”
她这番话自然不是自己说的,而是真正的叶灵说的,既然她不想改名,那柳如絮便不会改名。
老太君:“……好,既然如此,你便还是叫叶灵罢。”
三位族老为难:“可是老太太,这若是不姓邢,又怎么入族谱。”
老太太冷冷道:“无论她姓什么叫什么,你们愿不愿给她上族谱,叶灵都是我容雅的孙女。”
邢翰缓缓道:“叶灵,你可知若是不入族谱,你到底不能算我邢家的女儿。”
柳如絮笑眯眯道:“我稀罕么?”
邢翰:“但你于京城里行事如此张扬,你不当自己是邢家人,可别人要当你是邢家人,不然别人为何总让你三分?你有钱是不假,但京城有钱人又小心家多了去,人家为什么要敬你,你莫非以为是京城之人热情好客不成?”
老太君闻言心头一冷,她知道柳如絮不肯入邢家,故而才不强求她入族谱,一旦入了族谱,便要听邢家吩咐。
叶灵这巨大的财富,既是威慑,也是诱饵,叶灵到底是邢府的真千金,谁也不知道邢翰是什么个态度,但今日之后,别人知道所谓的真千金,邢府竟然不认。
若是没有邢家坐镇,这京城有的是财狼虎豹来试探叶灵的虚实,而后不择手段把这块肥肉吃下去。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邢翰又道:“母亲,事到如今,既然已经牵扯到这嫡庶之争,便不能只算你后宅之事,即便您同意,族老也不会同意。”
话音落下,原本还装摆件的族老立刻站起来:“确实,此事该从长计议。”
老太君沉下脸来。
邢翰摸着胡须。
三位族老看着柳如絮,缓缓道:“你可想好了,机会只有这一次,若是你不愿入我邢家。”
柳如絮早就等这里了,她简直迫不及待:“不愿!”
族老冷冷道:“好,既然你不愿,那也不怪我邢家公告,日后你叶灵行事,与邢家半点关系也无。”
正这时,忽听正门仆人道:“将军!这里不合适外人进入。”
紧接一道清朗声音道:“我来看我的侄女,怎么不合适了?这还是你说的算?”
邢翰一惊,紧接一道挺拔的身影已经踏进来了。
柳如絮看着这个名字带雪的女人,整个人都惊呆了。
‘我靠!你都不告诉我!为什么叶沉雪会在这里!’
【忘记说了。】
‘????你爹的这也能忘记???我靠!’
柳如絮汗毛耸立:‘我感觉我已经看到接下来的走向了,救命!’
【什么?】
‘邢府不要叶灵,我也算是拆了一张保护伞,结果以叶沉雪来了,以她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嚷叶灵流落在外。’
叶沉雪缓缓道:“当年我姐姐嫁给你们,我便不同意,只可惜她一意孤行,却没想到你果然是个混账。”
邢翰轻笑道:“你出身分家,叫主家的嫡女姐姐,恐怕不大合适。”
叶沉雪笑道:“怎么不合适,合适的很,我叶家与你所想可不同,既然这女儿你不要,那正好,入我叶家族谱,日后与你半点关系也无。”
邢翰摇头:“我只管与她撇清关系,日后便与老夫无关。”
说完他冷冷道:“日后,除非老夫同意,叶家的外人不得随意出入邢府。”
“等一下!”邢月薇忽地站起来:“既然如此,我本与邢府毫无血缘关系,还自请除名。”
邢晗轩震惊看着自己这个妹妹,这一切是因她而起,她怎么突然这般言语。
邢翰道:“邢家养你多年,怎又能让你辜负养恩?”
邢月薇摇头:“我会还。”
邢翰:“你用什么还?”
柳如絮:“多少钱,给个数目,我帮她还。”
邢翰眯起眼睛。
叶沉雪道:“邢翰?这么些年没见你,你竟然下作到这般地步?连自己的子女也不愿与你同住?”
老太君这时也站起来:“我不知你想做什么,但既然我老太太还活着,她们都是我容雅的孙女,你竟然要月薇还你养恩?我向来知道你聪明,竟然不知你聪明到如此没有人性的地步?邢翰!”
邢翰摸着胡须,轻轻一叹,看着柳如絮:“你来京城大闹,叶家根本护不住你,除非你那幕后之人,愿意出面,可你有想过,若这些事要你幕后之人出手,又留你何用。”
柳如絮挑眉,这邢翰倒是看得清她想做什么,可是邢翰却猜不中她一心起高楼,只是为了作死。
邢翰又看着邢月薇,神色沧桑了些:“老夫又不知你听她说了什么话,非要离开邢府不成,不过你可有想过,叶灵所做之事,有大谋,你搀和进去,届时还要我来保你。”
他一番话,倒是塑造出一副老父亲的模样,而且隐隐点出柳如絮行事蹊跷之处。
邢晗轩猛地抬头,看他妹妹。
邢月薇却摇头:“父亲,你且当作是小女一厢情愿也好,这相府不是我的归宿。”
“好。”邢翰道:“好一个不是归宿,你若是想走,便走罢,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说着他缓缓转身离开,竟然什么也不追究。
不过在柳如絮看来,这位相爷倒是很有神队友潜质,谋定后战,不露声色,今日之事即时失败也与他无关,不知道这家伙藏着多少底牌。
相爷一走,作为挡箭牌的邢晗轩是瞬间暴露出来。
老太君不善眯起了眼睛,叶沉雪将军冷笑一声,邢月薇冷冷移开目光,邢流风挑眉。
三名族老面面相觑,而后试探问道:“事到如今,老太君您有什么打算?”
老太太冷笑一声,看着她的好孙儿问道:“老身倒是想问你身为邢府大公子,做出如此丑恶之事不思反省也罢,竟然还胡乱污蔑自己的妹妹,竟不知有何打算?”
老太君一副要清算的模样,这位被抛弃的大公子瞬间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