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还在迟疑,雍正却已经先发了话:“既然是你皇额娘的懿旨,老五家的,你便领命吧!”
这……
舒舒瞧了眼床上脸色灰败,眼看着就强弩之末。说不定什么时候大行的皇后,心中充满了犹豫。倒是弘昼轻揽了下她的肩:“福晋听皇阿玛的,别让皇额娘担心。”
“对对对!”裕贵妃也笑:“这里有本宫跟老四家的、弘曕家的。还有皇上,三位皇阿哥还有几位皇孙、皇孙媳妇。定然能照顾得皇后娘娘妥妥当当,早日战胜顽疾。”
“儿媳妇你便听皇后娘娘的,别让她在病中,还为大清的将来操心!”
永瑛身为皇太孙,他嫡妻所生的嫡长子。若不出意外,可不就是下一任太子?称一句大清的将来,裕贵妃觉得再妥当不过。
而且她这个话一出,原本沉默的弘历、弘曕也急忙跟着附和。
连富察氏都表示让她快去照顾太孙妃,皇额娘这边有她跟十弟妹并两个儿媳妇。
听到了这番交谈的皇后更是直接摆手:“去,听皇额娘的,照顾好永瑛媳妇,让她把小皇重孙顺顺利利地生下来。死生常理,圣祖皇帝不讳,本宫亦不讳。只不愿因我,而误了太孙妃与她腹中皇重孙!”
皇后早年就伤了根本,太医院一应太医费尽了心思,才算终于将她的身体给养回来。
可以说能坚持到如今,都已经是个奇迹了。
而今,舒舒觉得她这说两句话都要喘很久的样子,怕是……
可就在这生死关头,她老人家还能惦记着婉莹跟她腹中胎儿。不但懿旨命她这个当婆婆的亲去照料,还特特申明。不管她如何,都不许以大礼要求太孙妃,一切以太孙妃身体与她腹中胎儿为重。
敦肃皇贵妃之事,决不能再重演!!!
只这一句,就让雍正直接红了眼眶:“皇后别急,朕,朕听你的!这就让老五家的去园子里,好生照顾永瑛福晋。保证她们母子均安,再没有丝毫纰漏。还,还要把这当成成例吩咐下去。”
“有清一朝,都不会再有年氏与福沛之憾!”
皇后点头,微微勾动唇角:“皇上英明。”
“哪有?”雍正笑中带泪:“分明皇后贤德仁爱,有贤内助如你,朕才能二十几年如一日,心无旁骛地投身朝堂。皇后为朕,为大清贡献良多。朕心中由是感激,每每盼着你能长命百岁,与朕偕老。”
皇后叹:“感谢皇上抬爱,妾身且努力。但人力有时尽,若妾身失言,皇上也别太伤心。妾身,妾身不过是先一步找咱们弘晖团聚罢了!”
雍正摇头表示不许,直说这二十多年来,整个大清的医药水平都提高了太多。
良医辈出,必然能让皇后沉疴尽去云云。
那种脆弱、惶恐与不舍,看得舒舒眼底都蓦然升了几分潮意。
生平第一次心甘情愿跪下,对皇后行了大礼:“如此,儿媳便替太孙妃与她腹中胎儿多谢皇额娘体恤,皇额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温柔浅笑,只说这是自己该做的。
叙谈几句,给了些个赏赐后。
困倦已极的皇后就沉沉睡去,舒舒嘱咐了弘昼并一众儿女们后,也策马往圆明园方向疾驰。
事实证明,亏得她来得迅速。
不然的话……
舒舒拧眉,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人等。才狠狠瞪了婉莹一眼:“胡闹!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居然还敢让人打点行礼,试图赶回宫中啊!
婉莹苦笑福身:“回额娘的话,儿媳,儿媳又岂是那等不知道深浅的?可……事发突然,兹事体大。若中宫真有个什么闪失,便天上下刀子,儿媳都该在宫中为她老人家穿孝举哀的。”
否则不但她这个太孙妃的名声没了,还容易引起朝野间对太孙的非议。
舒舒赶紧把人扶起来:“你啊你,什么都好,就是这陈腐规矩也忒多了些。都什么节骨眼了,还计较这些?我再刻薄,也不会些这些个末节挑剔你。但若因此举,让我儿媳妇跟乖孙子或者孙女受到了什么伤害,我才真的饶不了你!”
婉莹心里一甜:“额娘对儿媳好,儿媳心中知道的。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舒舒正色,特别的认真严肃:“我知道你心中顾忌,也知道孝道之事容不得半点懈怠。一个处理不好,被万人唾弃甚至言官参奏都是有的。”
“但架不住皇后慈爱,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啊!”
在婉莹好奇的目光中,舒舒娓娓道来。
将养心殿体顺堂中发生的种种尽皆学了个遍,包括但不限于皇后提议、懿旨与皇上的口谕与保证。
直听得婉莹眼泪汪汪:“皇玛嬷真乃一代贤后也,诚为吾辈楷模!”
谁说不是呢?
婆媳俩感叹了好一阵,舒舒才微笑着轻点了点她的额:“如此,咱们太孙妃可放心了?可能奉旨安心养胎了?”
能能能!
婉莹立即点头如捣蒜:“不瞒额娘,儿媳……”
“儿媳之所以做出这么个莽撞决定,本也是为了,为了孝道故。唯恐继续留在园子里养胎,万一皇后有个三
长两短,儿媳照样免不了要急急回宫。横竖都是颠簸,何苦连累太孙跟儿媳一道,被非议甚至受弹劾?”
“如今有皇玛法口谕,皇后娘娘懿旨,儿媳又有什么可顾虑的?只叩谢皇上皇后隆恩。”
舒舒一脸赞许地点头:“额娘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聪慧的。响鼓不用重锤,只说两句,就能尽皆明白。”
婉莹娇羞一笑:“哪有额娘说的那么好?”
“不止呢!”舒舒笑:“我这儿媳的表现,简直超出了本福晋当初的预期。有妻如此,永瑛才能彻底放心。将宫中一切种种都交付到你的手上,自己轻装上阵,全身心投入到朝政之中……”
婉莹虽不像张幼仪那样,拿舒舒当成偶像。
但从大婚至今,对她这个婆婆也是充满了感激与亲近的。如今被这般肯定,自然也是欢喜非常。
连说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如今额娘来了,正好不吝赐教,指点指点她这块儿小顽石。
舒舒噗嗤一笑:“哪有什么小顽石?分明就是一块绝世美玉。不过,关于生产保养这方面,额娘倒真的经验丰富,能指点你良多。”
婉莹又要福身,却在婆婆不赞同的目光里赶紧起身。笑呵呵拱手:“如此,儿媳便都听额娘的了!”
舒舒点头,接下来操刀为她量身定制了围产期、产褥期一应锻炼、保养与营养计划。
看得婉莹那叫一个叹为观止,深深感动于婆婆对她的关心。
不过……
婉莹迟疑,看着上面那醒目的邀亲家母进园子小住一条:“额娘,这个是不是不大合适?”
到底自家额娘是臣妇来着,按制是不好长留宫中的。
此处虽名圆明园,但皇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有二百天都在园子里住。这里,早就已经是第二个皇宫。
甚至从使用频率来说,能让紫禁城皇宫甘拜下风。
舒舒笑着看过去,果然见儿媳妇十动然拒的表情:“我就知道,不管表面表现的有多成熟淡定。到了临近产期的时候,也免不了心中忐忑。特别希望家人,尤其是生母陪在身边。”
“额娘那个时候也是。生了三次,你们玛嬷跟郭罗妈妈就陪了三次。”
“可……”婉莹眉头微蹙:“那时候您在和亲王府,阿玛又从来都对皇位无意。自然能够放开手脚,也无惧他人如何评说。”
跟咱们这个,完全不是同样的状况呀!
身为太孙妃,将来要母仪天下那个。婉莹不得不娴熟规矩,并时时爱惜羽毛。杜绝一切会惹人诟病,甚至被御史言官参上一本的小节。
除了没有识大体地,主动给太孙纳妾之外,她这个太孙妃当得循规蹈矩,再挑不出丝毫错漏。
对于她的顾忌,舒舒当然理解。但……
也不能因为区区小节,而让她有了希望之后又面临失望啊!
于是乎,舒舒灿然一笑:“老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嫁了你们阿玛这个荒诞不经的,本福晋自然也有几分不羁在身上。”
“好儿媳不必多言,止谨守孝道便是。额娘这便修书一封,瞧瞧你额娘那边有没有空闲?能不能进园子来,多陪你几日。”
当今和亲王福晋,未来天子生母亲笔手书,纳兰福晋是向天借了多少胆子才敢回一句没空呢?
接到信的第一瞬间,她就慌慌张张直接闯了自家丈夫的书房。
富尔敦富大人眉头皱起:“好端端的,福晋何故如此无礼?”
纳兰福晋也不多说,直接把信交到他手上。
然后,同样的话,她就很想原样再送给某个老不修了。
不过正事要紧,她还是得先讨个章程。看看这个事儿要怎么做,才能在照顾好女儿的同时,在未来太后面前狠狠刷一下存在感。
顶好让她主动关心起自己家中子嗣,并将他们推荐给太孙。
如此,才既不让女儿为难,也为儿子们找好了出路。甚至连纳兰家复兴崛起,重新傲立于朝堂都不再仅仅是个梦想。
富尔敦对自家福晋的想法大赞特赞,将她夸得心花怒放,娇羞如二八少女。
好一番酝酿之后,才郑重交代:“福晋这想法虽然妙极,但却是个细致活,绝容不得一蹴而就。切切不可心急,更不能表现出丝毫心思。”
“适当时候,便是福晋主动提起,你也得小心拒绝。嗯,就拿咱们婉莹当初嘱咐的话来说。”
嗯嗯嗯!
纳兰福晋连连点头:“欲迎还拒嘛,我懂,我懂。”
接着夫妻俩又好一阵商量,连具体方案都搞了好些个。结果……进了圆明园之后,纳兰福晋才知道自己跟爷的想法到底有多天真。
的确,和亲王福晋爱重自家女儿。爱屋及乌之下,对她这个亲家母也客气的很。
色色样样使人安排得妥帖又周到,再挑不出丝毫错。
可糟就糟在这位的聊天方式异于常人,竟从不问她家中情况,更不主动问及她其余子女。便她辛辛苦苦将话题带过去了,也必保会得到诸如:“嗯,孩子们能有这番志向很好。亲家母不必担忧,有志者事
竟成嘛,得给孩子们足够的信心。”
“当年永璧弃了已经有所成的化学,转修物理的时候,哪个提起来不说一句荒唐呢?”
“全天下可能也就我跟他阿玛持肯定态度,愿意尊重孩子的想法了。事隔经年,孩子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他当初所选并没有错。有这个例子在前,亲家母也该淡然些。”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士农工商不拘做什么,都是为大清发展建设出力……”
真·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要不是尊卑有别,实在惹不起。纳兰福晋保准呵呵她一脸,感情你儿子有皇上玛法、亲王阿玛跟太孙哥兜底。不管混账成什么样儿,将来也能做亲王了。
我们这,这不努力,可什么时候才能重振纳兰氏?
舒舒五感敏锐,洞察力也很惊人。
又在宫廷淫浸多年,又怎么会听不出纳兰福晋那点子言外之意?
她只是,特别单纯地不想搭茬罢了。
毕竟纳兰家的小子若可堪造就,不用谁提,也自然不会被埋没。而有此得天独厚的条件还坐冷板凳,那必然是他们就适合坐冷板凳。冒然拔高,绝对是祸非福。
婉莹再没想到,额娘进了园子也还不能全心全意照顾自己。倒是绞尽脑汁地跟婆婆搭话,试图给阿玛或者兄弟们求官。
私下里狠狠吓唬了她一通后,婉莹又到自家婆婆面前脱了簪。
舒舒忙笑着制止:“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重。自家人,哪里用得着这么见外?人之常情而已,谁还不盼着自家子嗣出类拔萃?”
婉莹脸上一赧:“可,可那也要好生教养子女,让他们有那个才华本领。否则便是侥幸被提升了,德不配位也大不祥。”
舒舒笑着跟她比了比大拇指:“我就知道,咱们家儿媳妇是个通透的!”
“相信你来之前,已经劝过你额娘了。那我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好好照顾你吧。横竖我奉圣旨、懿旨而来,就是照顾你跟你腹中的胎儿。”
婉莹微笑:“那就有劳额娘了。”
“嗐!”舒舒瞟了她一眼:“傻孩子说得什么话?这本就是额娘分内之事。有数的,我照顾你小,你孝敬我老嘛。若你正需要的时候退避三舍,将来又哪里好意思要求你孝顺?”
婉莹赶紧一通表孝心,婆媳和乐,气氛特别的和乐。
就在这其乐融融之中,婉莹一声痛呼。惊得舒舒赶紧上前动问,婉莹却只笑:“额娘别担心,是您,您孙儿,他迫不及待地过来陪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敦肃皇贵妃年氏怀九皇子福沛的时候,恰逢康熙大丧。七个月小产,而小产下的胎儿仍被记入宗牒,列为皇九子,名福沛。《雍正朝朱批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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