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消息的瞬间,弘历整个人都懵了。拔腿就往圆明园跑,跪求皇阿玛收回成命。别亲手打破了他说好的秘密建储。
虽然皇太孙三字一出,再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但只要一天明旨没发,他就还有那么一点机会不是?
后头的话不好付诸于口,他只掐着永瑛的辈分与年龄说事儿:“皇阿玛,您三思啊!到底永瑛侄儿再如何优秀,如今也只才过了六周岁生辰。不是儿子当伯父的刻薄,而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多少儿时惊才绝艳,到大却成了伤仲永的?当然儿子不是唱衰永瑛侄子,而是江山传承事,事关重大。儿子求皇阿玛慎重,慎重再慎重!”
雍正皱眉:“你这样说,置世祖爷于还何地?世祖六岁登基,定鼎中原,为大清立下万世不朽之基。圣祖爷登基之时,也只有八岁。身为他们的后世子孙,永瑛如何能差?”
两句话,说得弘历面如土色:“皇阿玛恕罪,儿子,儿子没别的意思。只恐皇阿玛冲动之间,少了考量。毕竟……”
“冲动?那倒没有。”雍正笑:“早在雍正十年,朕就开始考虑皇孙继位的可能性了。所以才下旨,将永璜、永琏与永瑛一道,都留在身边教养。可惜永璜虽年纪最大,性子却最为莽撞冲动。为将或可,为君不可。”
“永琏身子骨不甚强健,性子上也不免有些仁弱,恐弹压不住群臣。”
“倒是永瑛,年纪最小却最为聪慧孝顺。读书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习武天生神力,一日千里。连你十三叔都夸赞不已,常以能指导他为幸!”
“年方七岁,小是小了点。但只是立太孙,又不是即刻继位。焉知朕就没有你皇玛法寿数,能为大清再担十几年担子?”
这……
弘历敢说不,您不能。此番若不是儿子,您都怕是活不出来么?
不,他不敢。
毕竟要命。
还为盖棺定论时,一切皆有可能。要是小命没了,一切可就都完了。
思及此,他只能含泪摇头:“儿子,儿子只是不想皇阿玛这般……而且雍正初年,是您有感于康熙晚年诸子夺嫡的惨烈,对大清造成的不好影响。所以才决议废弃之,决定秘密建储。这等智慧的法子,不该还未开始就宣告结束啊!”
“还有,便皇阿玛欣赏永瑛,觉得大清在他手中会迎来更大、更好的转变。也不该直接立皇太孙,这,这让五弟如何自处?又让儿子情何以堪?”
“朱元璋越过诸子传位朱允炆,还可说礼法所限。到底嫡长子继承制下,长子无,嫡长孙就是第一顺位。但……”
“但咱们大清不讲究这个,素来立贤立能?”雍正接过他的话头:“朕就是因为这个,才决定越过弘昼,直接传位永瑛。因他虽小,却德才兼备,有胆有识。”
“弘历你只说他小,怎忘了当初就是他个小小的人儿,一脚踹翻了丹炉?”
“是他谨慎观察,大胆判断,将朕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还顺带救了你。也是他,为了朕身体故,与朕同吃同睡。换着花样地与朕用排解丹毒的食物,还是他,首创了表格式奏折,大大减少了奏折繁冗。”
“你这做伯父的,总说孩子如何如何欠缺,颇多诋毁。永瑛却从未在朕面前说过你半句不是,即便你曾那么恶意地揣测他最敬爱的额娘。”
弘历一噎,忙委屈哒哒说:“儿子……”
“罢了,你不必再说!”雍正摆手:“你只消知道,原本朕也不想这么早就公布。但因此一病,因你这骤然而起的孝顺名声。朕深感世事无常之余,也怕给了你跟某些朝臣不该有的遐想。”
“所以才更改了原计划,提前准备了册封仪式。不管是祖孙深情,还是从江山社稷考虑。此事断无更改,你且退下吧!”
弘历震惊,死死盯着雍正:“皇,皇阿玛此言可为真?”
雍正只轻轻点了点头,弘历却觉得整个天都塌了。所以,皇阿玛不但早早地就把他摒弃在选择之外,还唯恐他再有遐想。
干脆快刀斩乱麻,直接推翻了自己的所订的秘密立储制度,将永瑛那个小不点推向了太孙之位么???
这消息简直如当胸一剑,狠狠插在了弘历的心窝子上。
直让他一口老血吐出来,猝然倒在雍正面前。
太医诊脉之后,给了激怒攻心四字。说需好生将养,若再不注意,可能会影响寿数云云。
直让雍正震怒。
原就不希望儿子这么一小点点就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弘昼拧眉,听信儿就往养心殿进言:“皇阿玛,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吧?横竖您春秋鼎盛,原也没必要早早地立什么太孙。就如以前一样,只好生磨练永瑛那小子呗!”
“若他成器,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成,您还可以早做其他考虑不是?”
雍正不语,只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朕意已决,不必赘言!”
“可……”
弘昼才张口,雍正又恶狠狠一眼瞪过来:“怎么,还想挨揍?”
“没没没!”和亲王拱手求饶,躺平得可快了:“您是皇上,是大清之主,您说什么是什么。儿子就,就白嘱咐两句。想着但凡能缓,就缓几年,免得您有更好的选择了,徒让永瑛尴尬。”
废太子能得个善终的都少,废太孙,想必也是一样一样的吧?
作为亲阿玛,弘昼虽然总被不省心的儿子气到,但也还是希望他能顺顺遂遂,没有任何风险纰漏。
而回答他的,是皇帝亲阿玛越发凌厉的一脚:“混账东西,说得好像自己多慈父一样。也不想想,但凡你争气点。朕用得着越级传位,让永瑛个小小孩子担如此重担?”
弘昼讪讪,别说抬头了,连揉揉巨疼臀部的勇气都没了。
只委委屈屈地道:“这,这天赋所限。也不是儿子努力,就可以达到的啊。儿子,儿子所能做到的,也就是安安分分不作妖了。皇阿玛在,就以皇阿玛为天,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皇阿玛不在,就以您选定的新君为天。”
“不管何时何处,都不做对大清有害的事情。一日咸鱼,终生咸鱼,绝不因为身份地位发生改变,就妄图翻生!”
雍正:……
就算知道这小子是在向他保证,保证不会胡作非为。哪怕他百年后,也不会借着太上皇的地位对新君与朝政指手画脚。也依然忍不住这满心火气,想一脚把人踹到海角天涯。
但是想想怒急攻心那个……
算了吧,弘昼这小子虽然不求上进,但好歹对自己有个清醒认识。
不像弘历……
雍正叹息,亏他前头还觉得这孩子虽屡次犯错,但好歹孝心可嘉。现在看着,这孝心又哪里纯然了?
不过是他妄图大位的表现工具罢了!
得,这么一吐血一晕,不但于储位无益。还把这些日子辛苦付出,累积那点好感都给悉数弄没。
等弘历醒来,就看到他福晋富察氏无限关切的脸,发现自己人已经在谨郡王府。获悉皇上怜他近来忧劳,特特又放了旬日假。当然,他若觉得区区十日,远远歇不过来。还可再行告假,或者辞官休养。
皇上有言,一切,以谨郡王的身体与意愿为主。
弘历崩溃大哭,知道自己算是彻底没了机会。
果不其然,皇阿玛是铁了心要让永瑛个黄口小儿继任皇太孙。便他这个儿子吐血昏倒,也没让他有半点动摇。
册封典礼,依然如火如荼地准备中。
好好的,皇上竟然推翻了自己琢磨出来的秘密立储。又改常规方式确定继承人,还越位传给皇孙永瑛?
好比是万钧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登时掀起千顷浪。
翌日朝堂上,求皇上慎重的,都不仅仅是科道官员,而是满朝文武跪了九成九。
也就怡亲王跟那几个有份教导永瑛的老大人觉得皇上慧眼独具,永瑛阿哥人小才却高。若大清将来有他,实在江山之幸。
其余人等,都在苦劝皇上三思。
连永瑛的亲郭罗玛法五什图都跪下:“皇上,永瑛阿哥固然聪慧,远超等闲童稚。”
“可,可到底年幼。而且直接立皇孙,让和亲王情何以堪?您……”
雍正摆手,打断他即将开启的长篇大论。只闲闲一眼看过去:“那为了不让和亲王难堪,就要将江山传承视为儿戏?”
这话五什图哪里敢认?忙跪下磕头,细说他家王爷女婿种种好处。
这回不等雍正冷哼了,他家王爷女婿就忙不迭过来拆台:“可别,别别别!小婿感谢岳父抬爱,竟如此看得起我。”
“要是别的事儿,就冲您这份欣赏,小婿都捏着鼻子试试了。这等关乎到江山社稷的大事儿,小婿可真是不成。万一一个不好,把花花江山玩儿没了,咱翁婿俩可都是千古罪人。”
五什图:!!!
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下接了,只讪笑又说王爷过于妄自菲薄。又说外孙虽好,到底小了些。
他都这么说,后头附和者自然众多,越发一哄声地求皇上收回成命。
针对着皇孙太小的问题,还有人推举侍父至孝的谨亲王。
连人小但辈分大,颇有些聪明的十阿哥弘曕都被提名。
你有你意见,我有我章程的,简直要吵成一锅粥。还是雍正一顿杯盏,直接给这争执画了休止符:“好了,诸位爱卿别吵了!朕知你们诸多考量,皆是为了大清。”
“但此事,也确实是朕反复思索,谨慎决定的。和亲王世子永瑛天生神力,聪慧过人。资质在所有皇子皇孙中,都称得上首屈一指。”
这一点没人可以否定。
毕竟他们现在能清清爽爽写折子,不用通篇累牍地吹捧皇上,还都多赖世子爷之功。
但,这也不能掩盖他年纪小,辈分也小的事实。
对此,雍正只笑:“只是册皇太孙,又不是即刻传位。朕未必不能再坚持个十年八载,等到皇孙长大成人。”
那您也不一定能呢!
群臣心中腹诽,却没有任何一个敢诉诸于口。
只乖乖跪下,口称皇上圣明。
至此,册永瑛为皇太孙的事情算彻底定下,只等吉日行册封礼。
速度到舒舒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就,就这么定下了?”
“嗯,定下了!”弘昼笑:“只等吉日到,行过册封礼,你就是皇太孙的额娘了,爷也是皇太孙的阿玛了。可真是,古往今来都难寻的体验呢。”
“特别的打破常规!”
舒舒眨了眨眼,第一次发现心大也有心大的好处。
满朝文武都替这家伙捏把汗,替他鸣不平呢。他自己却适应良好,没有半点委屈颓唐。
还特别的洋洋得意。
倒是永瑛担忧不已,忙不迭跑来保证:“阿玛额娘放心,儿子别说当太孙,就算当皇帝。您们也都是儿子最最敬爱的阿玛额娘,儿子也依然听您们教诲。除朝政之外,儿子以您们马首是瞻!”
“少来!”弘昼摆手:“你皇玛法既然选中了你,你小子也愿意为咱们大清发展出一份力。那就好好的,勿以阿玛额娘为念。”
“咱们自己自律,也约束好永璧跟三胞胎。”
“哪怕不能成为你的助力呢,也好歹别给你添乱。剩下的,可千万别来麻烦咱们。爷但凡有那么点插手朝政的雄心壮志,也不至于被你皇玛法踹了又踹!”
永瑛:!!!
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只眨巴着狭长凤眸,满满求助地看着自家额娘。
舒舒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都知道你阿玛是条咸鱼了,还做什么盼他翻生?现在是个闲散王爷,以后就是个闲散老王爷呗!我儿莫恼,皇储、帝王之路对于额娘跟你阿妈来说,都是条过于陌生的路。”
“往后得靠你皇玛法指导,你自己努力了。阿玛额娘给不了你什么帮助,只能保证不给你拖后腿!”
永瑛笑着摇头:“不,阿玛额娘的支持对儿子来说,已经弥足珍贵。儿子何其有幸?能够生为您跟阿玛的儿子。”
舒舒看出孩子激动之外的浅浅不安,直接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别怕,我们永瑛这么优秀,一定会克服所有困难,做到最好。而不管你是皇太孙,还是皇上。都是阿玛额娘最最疼爱,最最引以为傲的长子。”
“也许很难,但是额娘、你阿玛、你跟你的弟弟妹妹们,咱们一大家子共同努力。终有一日,会打造出个大清最最和谐的家庭。”
“虽然少,但皇家也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是?”
原还红着脸,试图挣脱的永瑛手上一顿,只重重点头:“对,额娘说得是,儿子记下了。也相信,咱们一大家子共同努力,一定可以的。”
弘昼狠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所以,表孝心什么的都在其次,你小子是来要爷跟你额娘态度的?”
永瑛赶紧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阿玛您误会啦!”
“儿子心中忐忑,实在不安。毕竟……”
小家伙咬唇:“都说身在高处不胜寒,所以坐上那个位置的才会称孤道寡。儿子贪心,既要用一身所学,将大清带上巅峰。又想做被阿玛额娘保护疼爱的儿子,永远不变。”
弘昼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那怎么能成?养儿防老,爷就指望好大儿孝顺呢,你居然不想长大啊!”
舒舒笑:“怎么样?是不是体会到皇阿玛气到踢人的心情了?”
弘昼瞪眼,看着舒舒的目光充满了指责:“不带福晋这样的!怎,怎还胳膊肘往外拐呢?”
“才怪!”母子俩异口同声:“永瑛/儿子是本福晋/额娘的好大儿!一脉相承,骨血相连,再亲近不过了。爷/阿玛别想挑拨离间!!!”
‘诡计’被识破的弘昼狞笑,作势要抓他们母子。
三人笑闹成一团,刚刚睡醒的永璧揉着眼睛跑过来:“阿玛、额娘、大哥?你们在玩儿什么游戏么,怎么不带道儿?”
生气的二阿哥小跑上前,小身子泥鳅鱼似的,挤在永瑛跟舒舒中间。
拧可小光头被左一把又一把的摸,也坚决不退出。
弘昼张开双臂,把他们娘仨都搂在怀里:“呐,记住了,不管接下来的路怎么崎岖,怎么坎坷。都别忘,咱们是一家人!同心同德,可以互为臂膀。不管什么时候,阿玛额娘都是你们最最坚实的靠山。”
永璧还小,再聪明也听不懂这许多。听懂了的永瑛眼含热泪,感动无极。
可没过几息,他阿玛的但是就来了:“但是你阿玛我呢,一辈子以咸鱼为目标。就喜欢安安生生地好好闲着,所以能自己解决的,都尽量自己解决哈。”
“别给老子添负担!!!”
永瑛:……
就感觉刚刚那泪有点浪费,感动得有些早。
好在阿玛不靠谱,额娘却是万里挑一的。当即就表示要变本加厉压榨,哦不,是鼓励那些个大清化学家。让他们加班加点,积极努力,争取获得更多更好的成果。然后以五福香氛为基准,一点点铺排开。
给他攒好大好大的钱袋子,这样以后想干什么都不会缩手缩脚了!
雍正十三年九月初三日,大吉。
帝册封五皇子和硕和亲王嫡长子,皇孙永瑛为皇太孙。
前一日,皇上便亲往太庙祭拜列祖列宗,敬告此事。到了九月初三这天,更设黄幄于乾清宫前,幄内陈黄案,其东册宝案。王亲宗室与文武百官云集乾清宫,皇上亦驾临检视册宝。
正、副两使持节,执事官举着册宝到黄幄前,一身杏黄色皇太孙朝袍的永瑛出迎。
使者奉册宝于宝案上,西向而立,朗声宣读册文。
满蒙汉三种文字。
宣读完册文,永瑛收了册宝,正、副使与皇上复命。皇上率皇太孙祭告奉先殿,永瑛的拜褥就有资格放在槛外了。第二日,皇上御殿受贺,诸臣还要上表贺皇太孙,与皇太孙行礼。
从此以后,永瑛便是大清的皇太孙。
当今之下第一人。
“可惜啊!”舒舒托腮:“这诸般盛景,本太孙他额娘一样都没见着。只私心想着,我儿聪明俊秀,换上太孙朝袍后,定然更加威仪赫赫,器宇轩昂。”
弘昼笑喷:“就他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福晋还是多看看爷,这才是真威仪赫赫,器宇轩昂本人。那小子,再等个十年八载吧!”
终于结束了一应事物,有暇跑来探望阿玛额娘的永瑛皱眉:“阿玛怎么总喜欢拿儿子年纪说事儿?额娘都说有志不在年高,无能枉活百岁。可见一个人威仪与否,并不是年龄决定的。”
“对!”雍正认同脸点头:“太孙此言有理,朕瞧弘昼就是枉活百岁那个。”
“要不怎么整日里只知道偷奸耍滑,一点也不心疼他老父幼儿?”
被抓了个现行的弘昼苦哈哈挠头:“儿子见过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起身后,又微跟儿子拱了手:“太孙安。”
永瑛也行平礼,口称阿玛安。
是的,互行平礼。
因为大清至今,也就出了康熙朝废太子胤扔这么一个公开册立的太子。永瑛的太孙册立仪,就是照搬他被册封太子的礼节。
勉强算个有例可循。
而翻遍二十四史,也找不到弘昼这般非嫡非长,自己健在,儿子却被册立皇太孙的了。
就,颇让礼部头疼。
完全不知道公共场合,这父子俩要怎么打招呼。行君臣礼,当阿玛的就要给儿子下跪。守父子孝道呢,又有妨碍储君威仪之嫌。为避免册太孙仪上有这等尴尬,弘昼夫妻硬是无缘册封仪。
礼部翻来覆去,引经据典了许久。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建议两父子特事特例。
各退一步,互称平礼。
起初永瑛还有些抗拒,言说自己当儿子的怎好与阿玛平起平坐?
还是弘昼笑劝:“阿玛当臣子的,都敢与太孙平齐了,我儿有何不敢?横竖礼仪规矩等,也不过是个仪式罢了。除去这些个花架子,咱们爷俩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我儿不必拘泥!”
如此,永瑛才算勉强接受。
自家嫩草日常被怼,素有护夫人设的舒舒赶紧上前行礼:“儿媳见过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却不知皇阿玛与太孙前来,所为何事?”
闲话少叙,进入正题呗。别揪着咸鱼嫌弃咸了!
他若像谨郡王府那位那么力争上游,您就彻底放松不起来了。安分守己总比乱弹琴好啊。
对着儿媳妇,雍正心里就是有万千不悦也不好诉诸于口。
倒是永瑛笑着转了一圈,杏黄色太孙袍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来给额娘瞧瞧,儿子可威仪?”
那可爱的小模样,差点儿让舒舒没忍住禄山之爪。
可……
儿子还是自家儿子,却也是大清太孙了,第一皇位继承人。真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硬让舒舒没好意思造次,只认真点头:“嗯,特别的威仪!不过我儿记住了,在其位谋其政。你既然蒙你皇玛法信重垂爱,就得担起肩头重任来。更加努力地学文习武,时刻以社稷子民为重。”
“戒骄戒躁,谨小慎微。须知你略一动念,受害的可能是万千黎民。”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儿万万谨慎。”
永瑛当即给他额娘行了个大礼:“额娘金玉良言,儿子一定牢记于心,夙夜无违。”
以往儿子给额娘行个大礼,也就行了。
现在小子是皇太孙了!
而且还守着皇帝公爹的面儿呢,舒舒赶紧手忙脚乱扶人:“可别别别,今时不同往日。你是皇太孙了,可不好随便行大礼。”
永瑛正色,双眼晶亮:“额娘值得。”
“对!”弘昼也狂点头:“福晋所言字字珠玑,太孙可记好了。”
永瑛连连点头间,雍正也夸了舒舒几句。并言永瑛虽然聪慧,到底还小。还需要父母在身边多加提点,免得移了性子。
“洞天深处你们可以继续住着,宫中朕也命人给你们收拾地方。还是尽快搬回来,多陪陪永瑛。几个孩子一起长大,也更有利于培养感情不是?”
不,不是!
终于从那四角天空搬出来,享受了数年自己当家做主的快乐。弘昼说什么也不愿意再重新搬回去,体验每日里别皇阿玛督促的痛苦。
态度坚决的,让永瑛落寞,雍正皱眉。
满心怒火勃发,龙足蠢蠢欲动,霎时间就要踢上弘昼的尊臀。
还是舒舒及时福身:“儿媳感谢皇阿玛为永瑛跟孩子们诸多考量,若可以儿媳自然也是盼着能一家子团团圆圆,再不分开的。可永瑛有自己的路要走,儿媳跟我们爷也有。”
提起这个,雍正就不由皱眉:“弘昼要走的路,就是饭吃两碗闲事不管,当朵闲闲的云、做只野野的鹤?或者随你鼓捣那些个商贾小道?”
“当然不是。”舒舒拧眉,似有些不满丈夫被贬低的样子:“士农兵工商各行其道,方有盛世太平。儿媳以为,五者之间应该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不该被分个高低贵贱。”
“别的不说,就手表、弹簧与草胶三样,给内务府挣了多少银两?这些银两又置办了多少军备、养活了多少兵勇?参与了多少河工或者赈灾事?”
“强兵保证了国土安宁,宵小之辈不敢造次。赈灾稳定民心。河道治理好了,又能有效减少旱涝蝗三灾,助力百姓安居乐业。而百姓安居乐业了,是不是皇阿玛那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所遭遇的阻力都小了?”
民间骂鞑子皇帝的都少了。
户口隐匿情况减轻,川陕之地的流民大幅度减少,后续白莲教的孳生土壤都没了好么?
不过后头这些不是她个深宅贵妇该知道的。舒舒便决定保持沉默,等日后再提点儿子多加注意。
当然,她所认为的少在雍正耳朵里,也特别的震撼了:“向日里只道老五家的一把子好力气,怕是能打倒朝中泰半武将。观察也细,运气还好。从坩埚炼钢、转炉炼钢、手表到练兵之法,再到牛痘、草胶等被误打误撞研究出来,为大清奉献不少。”
“如今方知,你在政务上竟也有如此见地。”
这夸赞可是柄双刃剑,弄好了皆大欢喜,弄不好……
永瑛心下一凛,警惕大起。
连福晋吹弘昼都不敢笑嘻嘻来句那您看呢?虎父无犬子,倒推回来,犬子也不可能有虎父啊!能生下您好乖孙的,能是什么平凡女子之类之类的话了。
倒是舒舒本人赧然一笑:“临时做了许多功课,竟被皇阿玛慧眼看穿了么?”
“不怕您笑话,到底老话说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嫁了我们爷这条咸鱼,儿媳早就做好跟着躺平的准备了。可哪儿想着皇恩浩荡,竟让您瞧上咱们永瑛呢?”
“册封仪式前,儿媳都以为自己在发梦。怎么可能……”
“确定了后,儿媳又惶恐不已。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拖了孩子后腿。所以拉着我们爷好一通恶补。就,就是想让您知道,儿媳与我们爷虽然不才,但也是合格的阿玛额娘。再不会因自己之故,让您对永瑛有什么不满。也……”
“也不让您觉得,永瑛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这对阿玛额娘不大省心。为免将来这俩不省事儿的让您好皇孙掣肘,还是直接带走的好!”
弘昼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真·知道福晋敢说,但没料到她能敢说成这样。
吓得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皇阿玛,她,她她她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信口胡诌的。儿子回头就好生教育她,皇阿玛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胡诌?呵呵!”雍正冷笑:“朕看她清醒得紧,也精明得紧,把朕的隐忧跟可能会有的安排都给料中了!”
哈???
弘昼震惊,接着就真情实感地哭出声:“皇阿玛,儿子可是您亲儿子啊!您从小鞭策到大,一直没放弃过的五儿子啊!您,您说您怎么就那么忍心?居然还动过这等残忍的念头呢!”
“谁说不是?”永瑛也跟着哭:“皇玛法最疼孙儿,怎么忍心让孙儿失去您的同时,还一并失去阿玛额娘?呜呜呜……”
这爷俩的泪水方便得如泉眼,汩汩不停,还边抹泪边展开对他的控诉。
直让雍正面皮发烧,耳朵受苦。
急忙摆手:“好了好了,别哭得跟朕要驾崩了似的。这,这不就是个比方?朕虽为人父,但也还是大清的君主。反复衡量,找个对大清发展最好的法子。为此,便有些流血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与其痛哭流涕,还不如想法子努力上进,别成为那个让朕必须狠心辣手除之的毒瘤!”
说这个话的时候,雍正双眼还死死盯着弘昼。
就等着他幡然醒悟,积极上进。
结果……
这家伙直接挠头:“上进还是别上进了吧?儿子这位置本就尴尬,最适合安分守己。不然的话,尴尬的,可能就是咱们爷孙父子仨!”
所以,为了满足政治需求,还是放弃让咸鱼上进吧。
万一真把咸鱼鞭活了,点亮了瞎指挥技能。到时候您就不止说说,还真有必要磨刀了。
雍正又双叒叕被噎,气都不打一处来。
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条咸鱼是真的不适合再活跃于朝堂了。但,他五十有七了,还在兢兢业业,为大清鞠躬尽瘁。
这混账才刚刚二十有五就能悠哉悠哉,闲云野鹤。
怎么就让帝王如此不爽呢?
再度洞察了他小心思的舒舒笑:“皇阿玛,我们爷这话虽然……咳咳,但确实也不无道理。从今往后,他都不适合再活跃于朝堂。不过士农兵工商,哪样做好了都是为皇阿玛分忧,不必拘泥于一处您说是吧?”
“不如让他随儿媳一起,经营经营五福香氛。勉励勉励那些个被放错了位置的人才?别的不说,酒精与精油、肥皂等,要么于国有利,要么是生财至宝。”
“经营好了,不但孩子们的聘礼、嫁妆有着落了。也有大笔的税银进入国库,为大清建设添砖加瓦啊!”
若让雍正点头,让弘昼这个现亲王,未来太上皇去经商。那他肯定打心眼里不肯,甚至想狠狠发落那个胆大妄为乱建议的一顿。
可提起酒精,他就迟疑了。
毕竟他前头说是微恙,其实也颇严重。高烧起热,还是弘昼跟弘历轮流着,用酒精擦拭的方式给他降了温。
大量的实迹加上亲自感受,自然让他对这项发明更加重视几分。
也期待着,那些差点害了他性命的炼丹士换个方向后,又能给他给大清带来多少可喜变化。
于是,沉吟良久,他到底还是点了头。
当然这其中有好多附加条款,首当其冲的就是不得与民争利。不能利用自己身份之便,行不正当的竞争之法。生意再怎么扩张,原材料再如何稀缺,也不许打耕地的主意等等。
直听得弘昼侧目:“这,这条条框框的,也太多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雍正肯定是秘密建储的,但文中他打破常规越过儿子传位孙子了嘛。肯定得提前公布,免得他走得早皇孙弹压不住。
十三年九月初三,原本历史上渣渣龙登基的日子,想来是极好的。
文中册太孙礼仪来自清史稿·礼,册皇太子仪。
互行平礼这个作者胡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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