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抉择

“这,怎么会?”弘昼捂脸,豆大的泪滴滑落眼眶:“前几日儿子出宫的时候,八弟还笑着跟儿子与福晋挥手。让儿子在府上好生等着,等他把身体再养好点儿,就去和亲王府小住。让他五嫂子带着,跟永瑛一道跑圈儿。”

“言犹在耳,怎么就……”

“太医不是说,他已经好了么?只要好生将养,就能顺利长大,娶妻生子。怎么就?”

雍正不语,只木呆呆瞅着幼子棺椁。他还是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跟睡着了一样。只再也不会,不能再睁眼唤他一声皇阿玛了。想想,就让一代帝王潸然泪下,哽咽不得语。

还是苏培盛叹了一口,低低解释了事情经过:“王爷所有不知,八阿哥打小体弱,每到换季的时候,皇上都如临大敌。”

“久而久之的,八阿哥为免皇上担心,到天冷时候便等闲不出门了。只让先生上门讲课,知会下头的奴才给皇上报平安。这也是为什么,阿哥爷能缠绵病榻许久,皇上却毫不知情的原因之一。”

“这次天冷加上风寒,阿哥爷足足在屋里圈了俩月。”

“再乖巧,那也是个十一二岁,正活泼好动的孩子呐!这不阿哥爷觉得闷得慌,就央皇上许他去景山放纸鸢给自己消灾祛病,替皇上纳福。”

爱子终于痊愈,雍正要星星都不给月亮。忙不迭便应了,还让人拿了内务府专门晋上的蟠龙风筝。

每每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勤政皇帝连最爱的政务都放下了。亲自带爱子往景山,合力将风筝放上天。大手握着小手,共同剪断了风筝线,清脆的笑声传遍林樾。

爷俩一道爬山,登亭,凭栏远眺。

打从雍正四年,敦肃皇贵妃薨后,苏培盛第一次见主子爷笑得这般开怀。

变故,就是那个时候生的。原该坚固无比的栏杆不知怎么就断了开,八阿哥推开了皇上,自己却被带了下去。后脑磕在了凸出的山石上,只来得及跟笑了笑,留了句真好,皇阿玛没事。

晚年丧子本就是人生至痛,更何况是这种原因?

弘昼唏嘘,半晌才半跪在雍正面前,掏出帕子给他拭泪:“皇阿玛,您振作些。八弟,八弟他在天有灵,也绝不想看到您这般伤心自责的。”

雍正哂然,所有人都劝他节哀,都劝他振作。说他肩挑日月,手掌山河,龙体安危关系到万民福祉。

让他万万珍重自身,莫辜负了八阿哥以身相救的忠孝。可事实上……

“可事实上,作为阿玛,朕只希望福慧没有那么勇敢,反应没那么快。横竖朕都一把年纪了,便真有什么也不称夭寿。福慧却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一展生平抱负……”

父子俩抱团痛哭,再无他们平时所奉行、主张的皇家礼仪、体面等。只任由伤痛的泪水肆无忌惮地流,让人不忍卒睹。

连舒舒都跟着掉眼泪,骂贼老天不公,非让那么好的孩子历经波折落得如此下场。

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后,雍正的心情平静了些许。

弘昼见状,不由问到:“正如苏公公所言,八弟素来乖巧,从不恃宠而骄。连生病都自己偷偷抓药,唯恐让皇阿玛跟着担心。又怎么会突然起意,想去景山放殃?”

“不是儿子多疑,而是这景山从蒙元的时候便是皇家御苑。咱们大清历代先祖神像都供在其中寿皇殿里,自世祖顺治爷开始,几代君王都没少往那边祭祖、登山观景、射箭赏花等。可不是什么无人问津的小庙,该不存在什么年久失修……吧!”

事关八弟能否走得安详,皇阿玛余生又能不能释怀。

弘昼都顾不上藏拙了,直接有条有理的,把自己所看到的那些个疑点统统罗列出来,生怕有丁点疏漏。

然后双膝跪地,自动请缨。

“不必!”雍正眯眼:“朕当时便派兵围住了整个景山,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此刻,所有随驾人员除苏培盛外,尽皆去了慎刑司。福慧院里的宫女太监们,也都被拘了起来,反复问询。”

“确定是意外还则罢了,若真有人狗胆包天,搅风搅雨,直接按意图弑君论处。宁枉勿纵,不管其中牵涉哪个!”

“你只帮衬朕,管好了福慧身后事。务必办得体面隆重,毫无瑕疵。”

素来能推就推,能咸鱼就绝不翻生的弘昼这回却没退缩,红着眼睛应了声好:“皇阿玛放心,儿子必然尽心尽力,让八弟走得风风光光。”

虽然他更盼着一切都只是个恶意的玩笑,就好像,他跟福晋说起过的活着给自己办葬礼般。

然而并没有。

他呆立许久,也没等到那声暖暖甜甜的五哥。只有四哥弘历急急慌慌而来:“儿子参见皇阿玛,今日户部事忙,儿子又亲自……啊!”

直接被一脚踹倒的弘历:!!!

就很委屈地看着雍正:“皇阿玛,八弟不幸,儿子知道您必然痛彻心扉。儿子又何尝不是?骤然听闻噩耗,便急急慌慌地往宫里赶。您怎……”

怎能这般迁怒?

“呵!”雍正冷笑:“急急慌慌往回赶?忙到还有时间换了素色衣袍,拿染了姜汁的帕子?朕看你怕不是痛彻心扉,是怕高兴太过,根本挤不出泪来吧!”

最尴尬莫过于被戳破心事。

自从失言得咎被罚了禁足后,他那风光无限的准皇储日子就彻底到了头。外人面前再如何严肃刻板,对子女也有脉脉温情的皇阿玛跟变了个人似的。无时无刻不用挑剔的目光看着他,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是一顿排揎。

简直动辄得咎。

兄弟三个,福慧病弱,弘昼荒唐,只有他允文允武。偏偏也顶数他混得最惨,连五弟弘昼都做了和亲王骑在他头上。八弟福慧更生来便是皇阿玛掌中宝、心头肉,要星星不给月亮。这两年身体渐渐变好后,更成为他的劲敌,时常压他一头。

让弘历恐惧不已,唯恐皇阿玛感情用事。如今福慧一去,弘昼不足为惧,天下终将成为他的天下。

这,怎么不让弘历心中欢喜,油然升腾起几分天命果然在爷的感觉?

可这个打死都不能认的,打不死更不能!

于是,弘历愕然抬头,直接拿出毕生演技。特别痛心疾首地捂着心口摇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皇阿玛,您……您怎么可以这么想儿子?就因为儿子怕犯了忌讳,换了福晋特特派人送来的浅色衣裳?”

至于姜汁、葱水等染帕子,那不是老伎俩了么?

都是福晋的主意,他完全不知情啊。

舒舒目瞪口呆间,就被迫旁观了渣渣龙死命磕头,弃车保帅的大戏。啧啧,一口一个福晋特特派人,福晋也是心疼儿子云云。真的不是打着夸奖的旗号,送你福晋一口能压死她的千年大锅么?

果然是个渣渣啊!

真·脸皮厚度超凡,不怪历史上把家底子嘚瑟没,还敢自称十全武功的渣渣龙啊!

舒舒心中微哂,看着将将安排好了孩子们,匆匆赶来结果听了满耳朵,正深受打击摇摇欲坠的富察氏。

实名同情她。

好好的名门闺秀,怎就被指给这么个大猪蹄子了呢?

然后下一秒,富察氏就屈膝跪下,泪如泉涌:“是,素服是儿媳着人准备,与我们爷无关,还请皇阿玛明察。但,儿媳以性命起誓,绝没有半分欢喜之意。儿媳经历过丧女之痛,知道那有多摧人心肝,又有多么……”

“容易迁怒旁人!”

“大格格刚殇的时候,儿媳甚至听不得丁点欢声笑语,容不得丝毫鲜艳之色。连瞧着别家健康活泼的小格格,都忍不住心生嫉恨。正因为感受过,所以才更怕,唯恐我们爷有丝毫不周到,惹您震怒。”

“至于那姜汁帕子,儿媳也不知,怕是底下奴才习惯使然吧!”

“您知道的,皇室宗亲多,需要吊唁尽礼的场合也多。有些事,也实在情非得已。久而久之的,底下奴才竟养成习惯。姜汁帕子、敷了可缓解眼睛肿胀的帕子、普通帕子,渐渐成为素服必备。皇阿玛且看!”

富察氏跟弘历告了声罪,特别利落地从他那素服袖袋里,找出另外两块帕子。

弘历见状大喜,赶紧夺过,膝行送到雍正面前:“皇阿玛且看,果如福晋所言啊。误会,都是误会啊!纵然八弟与儿子差得多了些,又素病弱、喜静,因此上少了些来往。但那也是儿子的手足啊,儿子再不肖也断不会起这般畜生不如的念头啊,皇阿玛……”

“五弟,五弟你帮四哥说说情!咱们打小一起长大,你最知为兄性情的。你最知道的……”

“是是是!”弘昼点头:“弟弟最知道,最知道的。四哥莫急,皇阿玛也是心痛难忍,这才脾气大了些。咱当儿子的,就多多体谅吧,啊!”

弘历瞧着他那一身宝蓝色常服,吴扎库氏那一身扎眼的樱花粉。

心里的怨念简直破了天。

感情换了素服的罪该万死,倒是喜气洋洋的深得帝心了呗?果然,一切跟他表现如何无关,只在于皇阿玛的好恶罢了。

而他命歹,一句牢骚被记了经年。

不过……

那又怎样呢?福慧没了,弘昼才学还不如阿斗。这几年后宫新人进了不少,怀上龙嗣的半个都没。您再如何不喜,还不得在传位诏书上写四阿哥弘历的名儿?在这之前,爷忍了就是。

弘历慌忙拱手:“五弟说得这是哪里话?皇阿玛遭此巨恸,愚兄心疼都来不及,哪儿还会介意?皇阿玛生咱们养咱们……”

“行了!”雍正摆手:“没影的虚套少来些,朕只看着最后调查结果。最好一切只是意外,最好与你无关。否则的话,便你是亲生,朕也绝不轻饶!”

弘历瞳孔震惊,吓得一屁股坐地上:“皇阿玛的意思,八弟这是为人所害?什么人……”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话还没有说完,后知后觉的弘历就骇然指了指自己:“皇阿玛您,您……您怀疑儿子?不,不是,我没有啊皇阿玛!您就是借儿子一千一万个胆子,儿子也不敢在您面前弄鬼。更不敢做那等戕害手足的十恶不赦之事!”

再度跪下,再度磕头。

几下下去,他那刚刚就伤得不轻的额头直接就出了血。

看得弘昼心下不忍,连连帮着求情:“皇阿玛,您消消气,消消气。咱们再等等,再等等,查个水落石出再做计较好不好?不然生生冤枉了四哥,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是啊,皇阿玛!”接收到自家嫩草的接连求助后,舒舒到底还是开了口:“便衙门定罪还要讲究个证据齐全,且允许被告人自辩诉冤。您好歹等细细查验过,确实……”

“让他四哥心服口服啊!”

“不然您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成为最大赢家的我们爷也难免被诟病。毕竟百姓少学识,懂不了那许多。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若八弟与四哥相继坏事儿,我们爷可就是最大赢家了!”

弘昼紧张到手心出汗,出了八阿哥所还在后怕。

到了延禧宫,就一阵的念念念。

舒舒摊手:“我本不想掺和,但爷百般央求。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这都成功劝住皇阿玛了,您还有什么不满?”

总不能盼着我资敌吧?!

都已经意识到小丑是自己了,弘昼还说什么呢?就大大打了个唉声:“你啊,就这么无所顾忌吧!等什么时候江山更迭,新皇登基,有你为当年口无遮掩付账的时候。”

别看四哥瞧着风光霁月,实际上……

作为爱新觉罗家的嫡系子孙,哪能继承不到祖传小心眼呢?方才之事,绝对被四哥记住了!

舒舒只笑,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渣渣龙跟她相互恶心了这么久,还惦着他一朝上位能大方揭过,当一切没发生?

她早就过了年少天真爱做梦的年纪了好么!

所以,她前面才惦着让弘昼当个铁帽子王,两夫妻一对儿的活成渣渣龙的掣肘。让他再如何烦心,也只能咬着后槽牙挺着!现在,舒舒觉得渣渣龙该求神拜佛,保佑这个事儿跟他丝毫关系都没有。否则……

不用她再使劲儿,他那皇位也注定没了!

当然这个话,弘昼是绝听不进去的,舒舒也不可能跟他说。只拿了素衣往内间快手快脚换上,对还在喋喋不休的他摆手:“好好好,行行行。爷说什么都是对的,妾身记下了。时候不早,咱快回八阿哥所吧。免得动作慢了,皇阿玛再着急。”

“你可刚跟皇阿玛立下军令状,要将八弟后事办得尽善尽美。可得仔仔细细的,不留任何纰漏。”

“对对对!”裕妃按了按眼角:“我儿听舒舒的,务必小心谨慎。别让你皇阿玛觉得你不尽心,有意怠慢弟弟。”

甚至走上诚亲王老路,因此被排揎怒骂甚至论罪……

虽说福慧一没,满堂皇子只余其二,按理该个顶个金贵无比。可皇上的心思谁敢猜呢?

儿子打小贪玩爱闹,也没有许多玲珑心思。

八辈子积德娶了个好福晋,年纪轻轻地当上了亲王,提前过上了原以为皇上百年后才能过上的好日子。裕妃只满心欢喜,盼着他好生听听聪明儿媳的意见。别稀里糊涂的,又被弘历给哄了去!

弘昼噘嘴:“儿子在额娘心里,到底是有多傻?”

“要多傻有多傻!”裕妃抬手点在他脑门上:“你这些年最大的成就啊,就是给本宫娶了个好福晋,生了个乖孙孙……”

弘昼嘴角狂抽,极力为自己挽尊:“那,那总归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没有儿子,您也不能有这么可心的儿媳,更别提什么乖孙不乖孙了!”

裕妃不耐烦地摆手,严正嘱咐道:“得得得,你可快别贫了。不然回头被你皇阿玛看到一丝丝笑纹,你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赶紧走着,我这就往养心殿见皇后娘娘。邀她一道,给福慧那可怜孩子上个香,好歹送他一程。”

舒舒拧眉,到底贴着婆婆耳边叮嘱了几句。

免得她跟皇后娘娘也有那么个小习惯……表心迹不成,反而遭了厌弃。

裕妃点头:“额娘知了,舒舒放心。那般拙劣的法子,本宫还不屑呢!”

到底从潜邸时的老宫妃,经历过仁宪皇太后、先帝、太后、皇贵妃等几场大丧的存在。早就练就了一手说哭就哭,眼泪滚滚而来的好本事。若她愿意,还能哀怨、凄婉、无奈、痛心甚至梨花带雨等多种哭法。

不过再会,也挡不住儿媳的孝顺体贴。

心下感动间,裕妃忙主动表示结束后会火速求娘娘懿旨,允她出宫赶往和亲王府,将她的小力儿接到宫中来。

说来也是舒舒机会教育太过成功,让小家伙深深记住了不在大人(特指弘昼、舒舒、裕妃与雍正)陪同下出门有多危险。多容易被拐走,再也找不到阿玛额娘。就算伺候他很久的赖嬷嬷、秦氏等,也别想直接抱他出门。

强来?

呵呵,忘了力儿大力buff了么?非他主动配合前提下,谁想带走他,就请先做好人伤车轿毁的准备。

所以,必须四大人中的一个亲至。

舒舒跟弘昼都走不开,裕妃能主动表示,小两口自然感激不尽。

裕妃笑着摆手:“玛嬷疼孙儿,岂不是应该的?”

虽然孩子生起气来拆家着实恐怖。

但……

孙儿是自家的好啊!除了宠着,也没有别的办法。

福慧生母为皇贵妃,本身就仅仅低了正宫所出的弘晖一线。又因为舍身救皇父这样的理由惨死的,死后哀荣自然非比寻常。

直接以亲王规格布置。

皇帝辍朝三日,大内咸素服,三日不敬神。亲王以下奉恩将军以上,民公侯伯以下骑都尉品级官员以上。公主福晋以下,二品夫人以上咸聚集奉移前每日二次贡献陈设……

一应丧葬祭品等,也在弘昼的操持下,用可选规格里面最好的。

圆满而又隆重。

只皇上痛失爱子,悲伤欲绝。直接一病不起,往圆明园养病去了。四阿哥与和亲王每日求见,却屡屡被拒。只有皇后娘娘、裕妃娘娘跟和亲王家的小世子被获准一同留在了圆明园。

四阿哥弘历见状,忙请将嫡子也送去园中,替父尽孝。却因小阿哥哭闹不休,扰了皇上养病,收获一顿叱责。

一时间朝野哗然,都在窃窃私语。

八阿哥薨逝那几日,四阿哥额头见血包了好些日子纱布。所有丧礼相关等,皇上也越过了年纪更长、更有实力的他,而选了和亲王弘昼。

等等!

五阿哥早早封了亲王,八阿哥也追封了亲王。一家子兄弟三个,只四阿哥一个光头阿哥。这份不同,真的只是皇上对四阿哥的考验而不是厌弃么?

便如今,龙体欠安,伺候在左右的,都是对五阿哥青眼有加的皇后娘娘,五阿哥亲娘裕妃娘娘。承欢膝下的,还是五阿哥的嫡子!四阿哥那被先帝爷道过有福的亲额娘呢?还在景仁宫,连圆明园的大门都没摸到吧!

怎么比,怎么觉得高下立判,四阿哥完全没有竞争力。

今上即位之初,就吸取先帝爷晚年九龙夺嫡的教训,将公开立储改为秘密立储。即帝王亲书传位诏书,装入匣中,藏于正大光明匾后。待皇帝大行,再着人取出当众宣读。

以往所有人等都觉得那上头的名字必然是四阿哥弘历无疑,但现在……

怎么瞧怎么觉得和亲王更有可能。

别说什么荒唐不荒唐的!

年少轻狂时候,哪个还不做上几件荒唐事?自打这位爷大婚后,可规矩太多了。还累有大功于朝廷,这次八阿哥丧礼也操办得有模有样!

于是,弘昼骇然发现:自己在朝中人缘越来越好了?连那些个言官们,看着他的眼神都透着几许谄媚?

弘昼揉眼,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哭太多,花眼了。

怎么还从被他得罪得死死的言官们,那些个铁骨铮铮的大人们眼里看到了丝丝谄媚呢?

他这疑惑大眼看过去,被盯的几位笑得越发讨好。

让弘昼百思不得其解,就好像他没弄明白怎么有人那么脑子里面进北海地,造谣他暗暗策划了八弟的死,栽赃四哥。好一箭双雕,铲除所有威胁一样!

突然间被问到头上,他整个人都蒙了:“这,这么拙劣的谣言,皇阿玛也能信?”

“那,那那那,知子莫若父,那天上刮风下雨您或者不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货色,想必还是有些数的!是,打小就看着您与诸位皇叔之间血雨腥风的,儿子确实怕极了。毕竟我这么笨,哪扛得住三两下算计?”

“而且不止夺嫡难,学习也真的苦啊!”

“为了小命与逍遥,儿子是刻意荒唐过,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堪。但不傻不代表就能当皇帝,就愿意当皇帝。还一箭双雕,也不知道这些个混账是太瞧得起儿子了,还是忒瞧不起皇阿玛!真以为这种雕虫小技就能糊弄得了你?”

“别瞎奉承了!”雍正撇嘴:“朕差点就被骗了。”

哈???

弘昼愣神,差点儿给他表演了个下巴脱臼,直接哪位英雄竟有如此能耐就问出了口。

吓得他赶紧做把嘴缝上的动作:“儿子没有任何不敬皇阿玛的意思,就……皮惯了,一时没刹住车,您能理解的吧?”

“嘿嘿,您继续说,继续说,儿子愿闻其详!”

我屮艸芔茻!!!

舒舒一串国骂出口:“这,这就是真正的宫斗么?竟然九曲十八弯的,涉及了这么许多!移花接木、嫁祸于人、一石二鸟,啧啧,这都快把三十六计用全乎了啊。”

不愧是曾笑到最后的那一个。一招一招的,要不是看了剧本,她都蒙了!

如她之前的推断,凶手不是最大获利者弘历,却也与他密切相关。嗯,对,就是景仁宫那位柔和温婉的熹妃娘娘。

那晚,弘历匆匆赶回来探福慧的病,却好巧不巧听到雍正跟舒舒道谢。

说她若能治好福慧,便是今上的大恩人之语。直接误会,以为皇阿玛欲传位福慧。委屈愤恨间。又被舒舒给抓了包,丢了好大个脸,羞愤间找其母熹妃倾诉心中苦闷。

早在儿子被边缘化的时候,熹妃心中就有了恨。

但跟弘历一样,她也觉得弘昼就是那个扶不起来的阿斗,穿上龙袍都不像个太子。皇上疯了都不会选他,不疯就更加不会。

挡在她们母子面前有,且唯有那么一个的威胁就是福慧!

只有他出身高贵,深得皇上宠爱。还有个永远活在皇上心中的额娘,本人也极为聪敏灵慧。唯一制约他的,就是那随了他额娘的病弱身子。但……

克星般的吴扎库氏教了他一套操,竟让他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假以时日,便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都毫无问题。而他一旦彻底好了,弘历就不可能再有机会,她的太后梦也就宣告终结。所以……

“所以,那毒妇就借着皇额娘调养身体,不得不将宫务下放到三妃手中的机会。利用多年经营埋下的钉子,克扣了福慧的银霜碳,害他得了风寒。还把齐妃李氏也给拉下了水,所有黑锅都扣在了她头上。”

“理由就是当年皇贵妃年氏未进府之前,她才是雍亲王府上的一枝独秀,连皇后娘娘都得后退一射之地。年氏入府后,独得皇阿玛恩宠。将同为侧福晋的她压得没有点喘息之地不说,皇阿玛大封六宫,还让年氏狠狠压了她一头……”

弘昼摇头:“总之围着妒恨两字绕圈子,还让齐妃最心腹的两人齐齐反了水。”

舒舒:……

好吧!终于明白齐妃为何占尽先机,却落得个悲剧收场了。心腹都能被收买……

也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熹妃瞧着慈眉善目,极具亲和力的,没想到手段还这般高超啊!

还好她穿的是弘昼福晋,后院没有那许多的花花草草。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有好多勾心斗角。否则的话,就算是有点子功夫在身上。,这会子也得准备着被烧三周年了。

“怎么会?”弘昼笑:“爷可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人,不是什么样的女子都能入得了爷的眼。”

“早爷就想好了,若有幸遇到心仪姑娘,就珍之重之,不沾花惹草让她伤心。若遇不到,就三妻四妾做个普普通通的和硕亲王,尽力履行自己职责,为皇家绵延子嗣。那都普通了,当然得恪守规矩,绝不宠妾灭妻。”

“所以,就算爷是皇……”

“算了这比喻太可怕,别再成真咯!反正舒舒你就记得,不管怎样,爷都只要你一个。便帝王,不也又明孝宗之流?”

好端端又被表了一白的舒舒红脸:“说案情呢,别跑题!”

这个……

其实弘昼知道的也并不是很多,只确定福慧不是意外,是一场早有预谋。凶手一计不成,又施一计。终于目的达成,去掉了她所认为的最大障碍,却也因此暴露在帝王眼中。

雍正大怒,连夜回了宫中。

赶着熹妃做太后美梦的时候,一巴掌搧在她脸上:“贱婢该死,竟敢连番坑害我儿!福慧那般乖巧懂事,但凡得见便主动与你见礼,称你一句熹额娘。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么,竟然对个孩子吓这般毒手?”

熹妃哭,眼泪滴滴答答汇成小溪:“皇上,皇上您这话从何说起啊?好好的,妾为何要去害福慧啊!是,您因皇贵妃娘娘的缘故,一直对他颇为偏爱。简直要星星不给月亮,臣妾当额娘的,不可避免为弘历难过。”

“但也不至于臣妾牺牲大好前途去害他啊!毕竟,世人都知道他病弱。而当皇上,又是个极为辛苦的活儿。”

“您素来勤政爱民,自己废寝忘食。自然也希望接班人如是,福慧千好万好,但身体不好。注定皇上会给他所有的一切,除了皇位。那这么算来,他与臣妾、弘历并没有利益冲突。臣妾交好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下黑手害他?”

“皇上,这其中必然有误会。臣妾一深宫妇人……”

“哈哈哈哈!”雍正狂笑:“狡辩,朕听着你如何砌词狡辩!呵呵,钮祜禄氏,枉你自认聪明,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怎么就没想想,你好歹也是正一品宫妃,弘历额娘。你眼中大有希望,能让你当太后的弘历。”

“若没有切实证据,朕会星夜回宫专门回来与你废话?”

熹妃心下一跳,哭得越发凄婉:“臣妾理解皇上痛失爱子的心情,但臣妾真是冤枉的。”

呵呵!雍正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也罢,今儿就让你死个明白!来人,带证人、证言、证物,与熹妃对质。”

熹妃自认手脚干净,没什么破绽可寻。

可当她看见被折腾到不成人形的,她这些年一点点埋下的钉子时,还是忍不住尖叫出声。疯狂摇头,开始否认,并试图用那些人的家人要挟他们。

但是没用。

那些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求一个痛快。没等着问,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人证物证样样俱全,证言环环相扣。

熹妃无从狡辩之下,只能哭啼啼认错,说自己鬼迷心窍。求皇上看着当年时疫,她不顾生死地悉心照顾许久的份上法外开恩,留她一条命,别让弘历没了额娘。她愿意禁足,降位份,用余生替福慧阿哥抄经赎罪。

那有恃无恐的嘴脸,都把雍正看懵了:“当日若不是福慧拦了一下,掉下去的就是朕!你所犯的,就不是戕害皇子的罪,而是谋逆弑君,抄家灭族的大罪。”

“鬼迷心窍?你分明是蓄谋已久!连福慧身边的心腹太监都收买了,利用他想快点好起来的心思,频频提及放纸鸢可以消灾祈福,引他前去。唯恐他不死,除了栏杆处,你还命人桥上、河边、殿内,足足埋伏了十余个杀招。”

“只想想这个,朕就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雍正目眦尽裂,看着熹妃的眼神中充满了腾腾杀气。

吓得熹妃摇头:“不,不,皇上不能杀臣妾,当年……”

“当年什么?”雍正冷笑:“当年朕染上时疫,亏了你照顾才能转危为安。你对朕,是有些恩情的?贱婢好生脸大,当日朕为亲王,你不过是区区格格罢了。根本就是皇阿玛赐给朕的奴,连玉牒都上不了的东西。”

“有幸伺候朕左近都是你的福分,哪儿来的脸这般给自己脸上贴金?”

熹妃语塞,但也无法反驳,只能一声声喊弘历的名字。妄图用儿子迫使雍正饶她一次,到底弘历不同一般皇子,他可是要继任大统的!

雍正直接开门,让熹妃看到她宝贝儿子那震惊惶恐的表情。

然后不咸不淡地,抛给弘历个他此生所面对的最最艰难痛苦的问题:“既然你都听到了,说说你的看法!”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第一次因为一个角色收到这么多的反馈。谢谢大家这么喜欢小福慧。其实作者考虑过假死,身体更孱弱,无法拥有子嗣等等。

但他最爱的皇阿玛在京城,一生病弱也很痛苦的不是么?

等完本吧,作者菌专门写个福慧的番外,给他个文中没有的团满。

福慧丧礼细节摘自网络。感谢在2021-08-2200:21:55~2021-08-2300:3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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