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踩中命运心口窝的可怜御史:!!!
连呼吸都已经千难万难,还说得出什么呢?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万般震惊,真·知道五阿哥荒唐,但不知道他这么荒唐系列。
疯起来,竟然连言官都不放过。
那一脚,踹得张姓御史痛彻心扉,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
虽然自打顺治皇帝到如今,对科道打压越发严重。雍正元年,更把六科都并入了督察院。双重监督变成,变成科道合一,言路被堵。御史的地位、权利等又一步被弱化。但……他们还是督察院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还有风闻奏事之权,被五阿哥踹倒那位同僚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为免自己某日也落得这般下场,其余十三道御史齐跪下,曾属于六科的给事中们也都纷纷跟上。一时间,科道官员齐参五阿哥。
着实震了一惊的五阿哥他亲老丈人五什图:???
连礼仪规矩都顾不上了,急急吼吼出班到了好女婿面前,抱住他胡作非为的大脚丫子:“阿哥爷万万不可!奴才知福晋好生生被如此污蔑,您心中肯定难平。但此事罪不在张御史,在背后鼓噪一切的用心险恶之辈!”
“您快松松腿儿,不然这老小子真有个什么不测。您不就中了小人算计,白白让亲者痛仇者快?”
弘昼咬牙:“查肯定查,这老小子也甭想好!爷今儿就杀鸡儆猴,看以后哪个再敢吃饱了撑着的,一天天不思忠君报国,净琢磨那些个后宅小事!”
“混账东西!”雍正狠狠拍了下桌上的镇纸:“御史者,一劾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福乱政者;再劾百官猥茸贪冒坏官记者;三劾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
很是宣讲了下御史的责权范围后,他才又瞪了弘昼一眼:“还不把人放开?咆哮朝堂,殴打御史言官,你该当何罪?”
弘昼悻悻然收了腿,皱了眉头,抿了抿唇:“皇阿玛说什么罪就是什么罪,不过论罪之前
,您好歹容儿子把您儿媳的冤屈洗一洗。女子名声何等重要?可容不得这起子混账随意诋毁!”
雍正怒:“你还敢说?”
“儿子怎么就不敢说了?”弘昼昂头,毫不退缩地跟自家皇帝老子对视:“旁人不知道,皇阿玛还不知道?”
“将章佳氏、崔佳氏两个嫁出去,从头到尾都是儿子的主意。为免在府中,交由福晋办理惹人误会她。儿子还想请十三婶帮忙,但十三叔说他奉旨休养,身边少不得十三婶照顾。儿子这才转而求岳父,请岳母帮忙费心。”
被点名的十三无奈出班:“回皇上,确有此事。”
但婶婆婆帮侄子小妾另觅良人,这话能听么?还要脸的十三果断拒绝,小子才退而求其次的找了他那老岳父,
五什图也跟着下拜:“诚然不假!”
有了人证,弘昼可就越发得意。撵上去就在刚逃过一劫的张大人臀上又踹了一脚:“狗官听到了吧?嫁妾,是爷的主意,跟福晋无关。她甚至还劝过,但爷坚持。福晋无奈,只能央着爷尽量尊重章佳氏二人意见,并给了厚厚的嫁妆。”
“自古以来,妾都是半奴,通买卖。古人更以之待客,将送妾视为风雅。爷虽荒唐,但也没到那个份儿上。”
“只自己不中意,又不愿耽搁她们二人青春年华。遂千挑百选了好人家嫁之,宽仁至此,倒还被尔等疯狂攻讦?呵呵,风闻奏事,不是让你们凭臆测奏事!但凡动动你们那膏满肠肥的身子,稍稍做些了解。就知道福晋虽天赋秉异,却从未恃强凌弱。素日里更对爷万般爱护,从不允任何人说爷不是……”
弘昼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至少盏茶时间,都在说自家福晋对他多好,多宠着他。以至于他珠玉在侧,看都不想看某些个土坷垃一眼!
于是一意孤行,不顾福晋劝阻,硬是把两人给嫁了。
在他口中,舒舒就是个无辜被牵连的受害人。不但那些个造谣、传谣、信谣的,便今儿这胡乱瞎奏的张御史也得付出代价。
已经准备好了奏折,连姜汁熏过帕子都拿出来。随时准备嚎啕一场,哭一哭他那可怜女儿的章佳氏之父:……
天幸自己稍稍慢了那么一会子!
否则被踩上命运心口窝不打紧,这满朝文武的,五阿哥要是口吐些个你闺女长得丑、没才华,爷实在下不得口的缺德之言。他以后可怎生出去见人?家中其余女儿、侄女的又怎么嫁人?
只他可以收起帕子、藏好折子,假装一切未曾发生过。
被炮轰的御史们不成啊!
他们只齐刷刷跪下,求皇上做主。治五阿哥个殴打言官,咆哮朝堂的罪名。
弘昼轻嗤:“言官怎么了?就能信口开河?将爷福晋跟那郭络罗氏相提并论,那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瞧着爷也有谋反之嫌?”
诸言官们瑟瑟,忙说不敢。
只根据流言,据实以奏。童谣唱的京中妒妇谁为罪?吴扎库氏数一流!脚踢皇子真大胆,郭络罗氏也得让一筹,让一筹!
眼看着好女婿那愤怒的大脚又要控制不住,五什图赶紧把人抱住:“好女婿哎,你快冷静,切不可一错再错。皇上圣明,定然能将这事儿查个清清楚楚,还您跟福晋一个公道……您这样,岂不是让福晋担忧?”
弘昼:……
福晋担忧不担忧他不知道,他怕自己万一被皇阿玛收拾了。福晋恼怒心疼之下,再冒冒失失跑宫中来找皇阿玛要说法。
嗯,上次挨那几鞭子,她背地里都不知道怨念了多少回。万分后悔自己回来的早了些,否则说什么也得抢下鞭子云云。作为皇阿玛如今唯三的皇子之一,他只要不太作死,皇阿玛总归不会让他死。
福晋可就不同了!!!
心怀恐惧下,弘昼悻悻然住脚,十足被劝服了的样子。
自己拍了镇纸都没镇住这混账,五什图却几句话把人劝到服帖。雍正越琢磨越不得劲,总有点好大儿要给别人养了的微妙不适。
十三与他兄弟相得小四十年,自是最知道他心中所想。
好笑之余,也不免念着前情帮忙说项:“张御史闻风而奏固然在尽自己职责,但事关五福晋名声,也难怪五阿哥震怒。在场诸位皆为须眉男儿,大多有妻有子。易地而处,试问谁又受得了妻子被如此编排?”
“换做本王,换个地点,造谣之人怕是
要血溅五步的。”
“毕竟这么多年,福晋一直与本王祸福与共,生死相随。冒犯本王一二可以,诋毁福晋万千不容。弘昼侄儿新婚燕尔,正是与福晋两相情浓时候,怕也与本王所想一般无二?”
虽然做好被收拾的准备,但挨揍这事儿,若能免了,谁还巴巴往上凑呢?
弘昼通红着脸:“是,十三叔说得没错。一听福晋被这般折辱,侄儿这怒火就冲到了天灵盖儿。真是,张大人没血溅当场,都因侄儿身边没有趁手的兵器啊!”
咳咳。
臭小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十三隐晦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尽心帮他打圆场:“你啊,也未免太少年意气。这回情有可原还罢了,以后可不准再这般鲁莽。快,给张大人好生道个歉。不管事情到底如何,御史尽心王事总是没错的。”
弘昼皱眉,有些踟蹰的样子。
十三继续劝,眼看着轰轰烈烈的大场面就要被‘情有可原’四个字给遮掩过去。
马齐微笑拱手:“怡亲王说得对,少年意气么总是难免。但被打的张御史虽然位卑,却也是天子之臣。干得是助皇上监察百官的活儿,连皇上都只能寻其过贬谪罢黜或者直接处死,再没有这般折辱的。”
“是,五阿哥少年意气,情有可原。但若意不平,就能咆哮朝堂,当殿殴打科道官员。那是不是他日,再有人觉得自己受到了冤枉也可以效仿之?”
“科道官员再是如何铁骨铮铮,也终究是人。是人,都会伤、会死也会怕。微臣惶恐,诚不敢想若这少年意气的多了,科道官员被打怕了。言路堵塞,再没人敢行监察参奏之权后,这朝廷这天下会是怎样……”
弘昼:!!!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给马齐这厮鼓个掌。怪道这家伙能起于康熙朝,受皇玛法信重。便曾为八爷党,数度表示对八叔赞赏,屡次欲奏立其为储君。也能逃过皇阿玛的清算不说,还摇身一变,成了雍正朝的宠臣。
瞧这滑不留手的劲儿!
句句想要摁死他,却一句他的不是都不说。只一个劲儿的忧国忧民,从有可能引起的坏影响说起。加上
富察氏树大根深,出色子弟极多,姻亲更是遍布朝野。便马齐本人,都很有些影响力在身上。
以至于他这个话一出,附和者如云。
片刻功夫跪倒了一大片,都恳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念,审慎处理这件事。勿使科道官员心生惧怕,再不敢轻易弹劾上奏!
就差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皇上以大局为念,莫偏私寒了天下臣民的心了。
作为被怂恿着‘杀掉’那只鸡,弘昼把头昂得高高的,直接一脸讥诮地看着马齐:“那依着四哥伯丈人之见,皇阿玛该怎么处置爷合适啊?”
马齐慌乱,一脸惶恐的样子:“五,五阿哥是唤奴才?奴才惶恐,可不敢当一句皇子阿哥的伯丈人。”
刚刚还唤了皇子阿哥一句好女婿的五什图:!!!
爷怀疑你在针对爷,并且已经掌握了证据。只还没等他回怼上几句,他的好女婿就已经笑开:“马大人别谦虚啊,皇子伯丈人算什么?您还是十二叔亲丈人呢!富察一家跟咱们皇家屡有姻亲,算起来你也是长辈。”
“不妨好生说说,依你之见,皇阿玛怎么处置爷合适?”
二度被问,就再也没有马齐的退缩之地。横竖已经得罪了五阿哥,不如就……
马齐心下一横,直接跪向御座的方向:“奴才鲁钝,不敢妄自揣测皇上圣意。只觉得五阿哥此番过于荒唐无礼,若纵容下去,非但于科道言路无益。而且,古人言溺子如杀子啊,皇上!”
“哦?”雍正不辩喜怒地问:“那依爱卿之见,朕该如何处置弘昼?放心大胆地说,朕恕你无罪。”
“奴才遵旨,只大胆一言,皇上姑且听之。”马齐叩首:“能于大殿殴打言官,不管是何原因,五阿哥这都过了。礼仪规矩上实在疏阙,奴才觉得,首先得让五阿哥给张大人道个歉,负担下他的医药费用,并作出适当赔偿保证再没有下次。”
“其次,五阿哥还年少,未曾定性。倒也不必急着入朝听差,横竖他在工部整天练武,兵部亦如是。与其如此,何不暂停这些。由皇上派名儒往五阿哥府,好生教导他孝经、礼记等?”
雍正唇角
轻勾,想说不愧是马齐。
看似小惩大诫,实际出手就快狠准地断了弘昼半数机会。罢了差事,撵回家念书。还念孝经、礼记?这不明着说弘昼不孝、无礼?再加上那小子素日里的荒唐名声,日后他便是有心,谁又敢把身家性命轻易压在他身上?
可惜,他这注定画蛇添足,打了个没用的仗,还早早把他给暴露了出来!
果不其然,雍正这心里才感慨完,他家的混账小子就已经笑眯眯跪下了:“皇阿玛,儿子刚刚怒火冲天,也没多想。现在缓过来想想,确实也不大妥当。马大人意见中肯,除了给那糊涂御史致歉外,儿子都答应。”
“作为一个丈夫,儿子绝不向任何辱我妻子的人致歉,甭管他是主观污蔑还是鹦鹉学舌。愿意付药钱,都看着他风烛残年,也颇为不易的份上!”
雍正皱眉:“混账东西,你既然知道张大人年事已高,还敢下那么重的手?”
弘昼笑:“嘿嘿,怒火钻心的时候,哪儿管得了那许多?还有啊,皇阿玛得给儿子些个时间。让儿子把那躲在阴沟里造谣福晋的臭虫找出来捏死,还她公道。一切顺利解决了,儿子才能安心学习孝经、礼记。”
“不然儿子这觉都睡不实诚,梦里都得愧疚不安。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连妻小都庇护不住,还要连累福晋名声。儿子,儿子算什么夫君?”
为了争取亲手给福晋报仇的机会,弘昼都拿帕子捂了脸。
就这,都没让雍正点头说一个行字。也是怕极了查出点儿什么的时候,小子不管嫌疑不嫌疑的,直接给他来个先斩后奏。
毕竟谣言来得如此迅猛,用脚丫子想也知道不是偶然。而有能力、有动机的,算来算去就那么些个。哪个都不是小子可以随意伸手,怒而殴打甚至杀之的。为免节外生枝,雍正将彻查事都交给了最信重的十三弟。
祸头子弘昼么,则暂停了兵部诸事,着在家好生读书。
每日里往宫中交心得体会一篇。
做不到?
雍正冷笑:“做不到,朕就治你福晋督导不力之罪!”
弘昼震惊大喊:“再没想到皇阿玛是这样的皇
阿玛!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父子对峙您怎么还牵连儿媳妇?”
雍正才懒得跟他掰扯呢:“来人啊,传吴扎库家的阿克敦,让他亲自送五阿哥回府。若有丝毫差池,朕治他办事不力之罪!”
突然被传召,却不得不奉命而行的阿克敦:……只能向皇子妹夫拱手,发送求配合的信号。
事情进行到这儿,弘昼就知道已经没有自己说不的权利。
只能悻悻然跟他十三叔拱手:“您素来公正严明,凡您经手的官司再无冤屈。侄子不才,还请您多多用心,早日把藏在后头的坏种给揪出来!”
十三拍了拍他肩膀:“有叔呢,你只管好生学习。”
“认真反省一二,等真正认识到自己错哪儿了,你皇阿玛自然就不再怪罪。你啊,也能继续回兵部当值了。”
弘昼轻咳,想说那还是算了吧!
奉旨咸鱼挺好的。
如果皇阿玛允许,他愿意留在府上‘读一辈子的书’。
不过这话说出来忒容易挨揍,他很明智地没有说出来。只是回府后,少不得与舒舒念叨:“皇阿玛也忒奸诈,竟然用舅兄来威胁爷。绝对是看出爷重视福晋,礼遇福晋家人特意来个对症下药呢!”
“要不是这,爷今儿说什么也得赖上一赖,亲手过问彻查这个事儿,还咱们舒舒个公道。”
舒舒笑:“爷有这份心就好了,查案么,家人是要避嫌一二的。免得你这情绪太主观,影响了判断,进而让整件事失去公平。十三叔心思缜密,办案经验丰富。有他在,什么魑魅魍魉都舞不起来!”
这满满推崇的味道,听得弘昼都有些微微见酸了。
忙转移话题,说起自己怒发冲冠,飞起一脚将那张姓奴才踹成滚地葫芦。怎生痛快地先替福晋出口气同时,怎么杀鸡儆猴的。
讲述此间种种的时候,弘昼眉眼含笑万千期待。
就盼着舒舒能再欢欢喜喜扑在他怀里,说声弘昼你可真是太好了!结果……
投怀没等来,倒看着福晋杀气腾腾地要往外冲?
弘昼赶紧起身把人拉住:“好端端的,你这是干什么去?”
“好端端?”舒舒咬牙:“你都被欺负成
这样了,还叫好端端?马齐那个老不修,还不就是怕四哥还在禁足,你却在兵部干得风生水起。此消彼长之下,皇阿玛更看重你。让四哥凉快了,他也当不上新皇的二大爷了么!”
“哎哎哎!”弘昼急急捂住她的嘴:“你说你,怎么上来劲儿比爷还口无遮掩?这是能乱说的么?”
舒舒白眼都快翻上天:“行行行,我不说,只做行了吧!”
这一说,弘昼就更惊恐了。
特别严肃正经地给她科普本朝律法,着重在殴打甚至戕害朝廷命官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看他把《大清律》讲得头头是道,舒舒心中的某些猜想终于确定:“累不?”
“哈?”弘昼抬头,不止亿点点懵。
舒舒挑眉:“你咯,明明挺聪明的,非装成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还时不时装个荒唐,不累么?”
弘昼一僵,俄尔戏谑:“哟呵,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么!在舒舒看来爷都是个文韬武略的了?”
“夫妻间当彼此坦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舒舒正色:“那么你告诉我,你是么?”
呃……
弘昼想摇头,但又被她这认真表情与坦诚二字挟住。沉默了半晌,才略有些局促地道:“这,这也算不上吧?真的,真的。爷虽然没那么笨,但也真不爱学习。皇阿玛完全复刻皇玛法的干法,读一百二十遍、背一百二十遍,再写一百二十遍。”
“啧,枯燥的要死。还每日里寅进申出,几乎一年下来无休。当个好学生可太累了。发现学得不好,皇阿玛指望得也少、要求也低后,爷就彻底咸鱼了。”
“而且,但凡爷调皮些、捣蛋些,三哥不把爷看在眼里,四哥也不防备爷了。齐妃、熹妃、年贵妃,哪个看着爷的目光都不凉飕飕了。跟额娘一说,额娘说,儿啊,只有对手才让人忌惮,谁在乎个打酱油的呢?”
“爷当时就悟了,打酱油还有这等好处?那,还掺和什么呢!”
“夺嫡本来就是玩命事,一不小心就死在半路上了。像八叔、九叔,不但自己没了,还连累额娘与妻子儿女。下场惨烈不说,瞧瞧皇阿玛这成功了的
,也没潇洒到哪儿嘛!整日里三更灯火五更鸡,恨不得通宵达旦地忙活。”
“结果呢?啧啧,雍正初年,天下就像雨天里的烂屋顶。接住了这儿,那儿又漏了水。皇阿玛整日里殚精竭虑,想尽一切办法,到最后混了个抄家皇帝的名头,连傻弘时都觉得他手段过于残酷……”
真是越想,越觉得当皇帝也不是个什么好活儿啊!
唏嘘感叹了好半晌,弘昼才又小心翼翼地看着舒舒:“好福晋,你看这能说不能说的,爷都跟你坦诚了。你……是不是,消消气,别去找马齐晦气了?”
“不可能!”舒舒断然拒绝,特别的斩钉截铁。
弘昼震惊又气恼:“爷这好话说了三千六,你怎么就这么不走心呢?是,那老小子确有私心,但人家样子装得好啊!又是两朝元老,二等伯,武英殿大学士,还是修圣祖仁皇帝实录的总裁官更加了太子太傅。”
“别看他大哥马斯喀、三弟马武、四弟李荣保都不在了。但沙济富察氏依旧树大根深,往来姻亲早就织成了个巨大的关系网。便是皇阿玛要动他,都得反复斟酌,缜密部署……”
舒舒微笑:“你说这些,我都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呢?再厉害,也不是他欺负你的理由!”
不能力敌,那就智取呗。
托后世知识大爆炸的福,舒舒不但知道马齐这人,还知道他的一大黑点。嗯,足以让十三爷急眼,皇上震怒的,关于马齐的丑闻。
正好现在流言四起,都在编排她是个妒妇、悍妇。
就算十三叔公正严明,找出了幕后黑手。也绝做不到快速给她辟谣,还她个清白。除非她主动往宫中走一趟,环肥燕瘦地给弘昼求回一帮子来。短时间内让五阿哥府花团锦簇,两三年婴啼不断。
可,她也没有让自己变成绿巨人的爱好啊!
那么就只好用魔法打败魔法,搞个更大、更劲爆的消息把水搅浑。
区区一个后宅女子的嫉妒心而已,多司空见惯啊?一个满蒙姑奶奶素来彪悍,再怎么学三从四德、女学经典,也是学了皮毛学不了骨。因爷们宠妾灭妻,亲自上手绑了贱婢卖到楼子里,
拧着鞭子急眼连夫婿都抽的又不是一个两个。
哪有身负皇恩的大学士却卖国求荣,为点子小利将朝廷底线直接告诉鄂罗斯人的让人瞠目?
消息一出,所有人震惊。这,这特么要是真的,马齐那老货想要不死都难!
宦海沉浮许多年,再怎谨小慎微也不可能处处逢源,交好所有人。尤其雍正上位后,大刀阔斧好一阵改革。可是清算了不少异己,多少丢了官、没了命,奋斗几代辛苦得来的爵位都成了粪土?
偏生马齐作为旗帜鲜明的八爷党,不但没被清算还越发扶摇直上了!
这怎么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正恨到吐血呢,就听到这么个劲爆的消息。
果断第二天早朝就安排上啊!风闻奏事么,谁还不是个御史了?
不是也可以报告一下,毕竟兹事体大。是的话,皇上赶紧彻查,千万别放过了这个国贼。不是?那也赶紧彻查啊,好尽快还马伯爷、马大学士个公道不是?
现世报它来得就是那么快。
五天前,马齐还妙语连珠地带着诸位同僚参倒了当朝皇子。将他从兵部撵了回去,禁足在府上学孝经、学礼记。五天后,同样的养心殿,同样的早朝,他就成了被参的那个。理由还是他刚刚结束的与鄂罗斯谈判中,他因受贿故,泄了朝廷的底。
以至于朝廷谈判失利,损失国土。
他们,他们甚至连他与哪个接洽,受了什么礼,价值多少都说了个清楚明白。
露馅来得这么猝不及防,让也是初犯的马齐顿时慌了手脚。雍正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扣押,搜查取证,审问他的亲信人等。总共都没用上一日,赫赫扬扬的武英殿大学士就成了叛国罪人。
理应斩首抄家,成年男丁斩首,妻女等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但皇上念他祖上哈什屯、米思翰等之忠,又怜他一生操劳只此一过。遂法外开恩,只褫夺所有官爵,抄没家产。迁出京城,回盛京祖地,且直系子孙三代内不可出仕。
变化太快好像龙卷风,前脚弘历还在暗暗嘉许马齐这个伯丈人利落,后脚就被惊掉了下巴。
原他还想
,虽没达到预期效果,让皇阿玛震怒给弘昼赐个侧福晋甚至勒令他休妻。但吴扎库氏的名声没了啊!弘昼那兵部也去不成了,跟他一样的被关在府里。之前的些微差距很快就会被拉平,等禁足期满,自己就可以靠优异的表现打败他。
他虽有小过,但文武双全,行事稳妥。福晋贤淑,妻族能耐。各方面甩出弘昼八条街,是皇阿玛所能找到的最好选择。
可谁能想到呢?
杀鸡用牛刀,结果鸡没杀成,还把刀给废了!!!
将将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整个人都恍惚了。再没想到,被禁足了两个月之久,第一次被皇阿玛唤到勤政亲贤。还没等他痛哭流涕,表达下思念又痛悔的纠结复杂呢,皇阿玛就扔过来纸供状:“看看,说说你的看法。”
弘历:???
他怎么看,他整个人都裂开了!
富察氏累世公卿,马齐祖父哈什屯官至内大臣加太子太保,父米思翰也是康熙朝重臣,官至户部尚书。便他本人,也历任山西巡抚、左都御史、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等。当过封疆大吏,管过整个大清的钱袋子。
谁缺钱,他马齐也不缺,再不至于为点子貂皮便里通外国。可这么玄幻的事情,就这么真实地发生了!!!
弘历痛苦扶额,声音都有些沙哑:“皇,皇阿玛,这都是真的么?”
“嗯!”雍正点头:“朕也不敢相信,可人证物证俱在,马齐本人也供认不讳。允裪夫妇进宫,分别求到朕与皇后面前。历数富察氏满门英烈以及马齐本身种种前功,恳请朕网开一面,你怎么看?”
富察氏少辈都将将出仕,还远未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程度。老辈子硕果仅存的马齐就是富察氏定海神针般的存在,是弘历妻族那边最大的帮手。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能保住马齐。
但通敌叛国可是十恶不赦之罪,别说捞了,但凡他表露出丝毫这方面的意图,皇阿玛都能弃了他,转而培养福慧。
赌不起这个的弘历迅速做出选择,马上露出一脸的义正词严来:“皇阿玛皇恩浩荡,不计较他曾身为八爷党一事。委以腹心,处处重用。
他不思肝脑涂地以报,反而为小利失大义,做下这等卖国求荣之举。”
“儿子实在痛心疾首,恳请皇阿玛从严从重处罚,勿以儿子与福晋为念。”
雍正:……
沉默良久,越琢磨越不是个滋味儿,连最爱的奏章都看不下去了。
遂打发苏培盛着人宣怡亲王入宫与他小酌几杯。
正孜孜不倦查案,眼看就能查到关键性证据,还恩人侄媳妇个清白的允祥:……
虽不愿,但不敢辞耳!
毕竟这个时辰,这个节骨眼,用脚丫子想都知道皇帝四哥不是单纯找他喝酒,而是遇到了什么难以遣怀。
好弟弟允祥赶紧收拾收拾入了宫。
果不其然,他的好四哥已经着人准备了满满登登一大桌子菜,桌上放了两大坛子的状元红。见他进来,向来冷肃的皇帝四哥笑得如春花般灿烂:“十三弟快来,朕着人预备了许多美食美酒,咱哥俩不醉不归!”
十三心里都一咯噔:上,上次他听到这话,还是几年前。
皇阿玛刚宾天没多久,谣言四起,剑指四哥得位不正。他正焦头烂额之际,身为亲额娘的德妃非但没有丝毫帮衬,还拒绝封号、拒绝迁宫。说出钦命吾子克继大统,实非吾梦想所期之语,更嚷嚷着要与皇考殉葬。
四哥心力交瘁之间,也这么跟他大醉了一场。
那么今日……
允祥心下沉吟,面上却笑得如沐春风:“四哥有约,弟弟敢不从命?正好这阵子被福晋摁着修养,许久没沾过酒了,嘴里都淡出鸟来。”
心情再如何不好,雍正对一直跟自己同心同德的十三弟那也是态度和蔼的:“倒忘了你才将将痊愈不久,喝不得许多。苏培盛,给你十三爷换小杯,为兄痛饮你且随意。”
十三笑:“说好的同甘共苦,四哥怎好区别待遇?要么都换小杯,要么弟弟今儿就舍命陪君子。”
最后雍正到底顾惜弟弟身体,哥俩双双换了小杯。
就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十三也还是感受到了他亲哥的倾诉欲:“按理说,弘历能毫不犹豫地选了秉公执法,朕该欣慰。上位者,就是不能过于感情用事
,可……马齐前脚才为了他公开对弘昼发难,转过身就被弃若敝履。”
“想想,朕就觉得高兴不起来。这,也太凉薄了些。十二都从郡王撸成镇国公了,还与他福晋一道进宫苦苦求情。便无果,心意也在啊。”
终究再铁血的人,也不希望自己的继承人是个六亲不认的。
十三亲手执壶,与他倒酒:“皇兄这般,也太难为孩子了些。情与法,本就是个亘古难题。换做谁都不免纠结,弘历侄儿能舍小情而全大义,已经殊为难得了。”
毕竟马齐对他而言,可不仅仅是个岳伯父,还是条有力臂膀来着。
马齐一倒,整个富察家都塌了一半。此一役,弘历可说损失惨重。能沉着应对,关键时刻壮士断腕,真的殊为难得了。当然,把他逼到这程度的侄媳妇更为难得。
十三笑,趁着四哥半醉空前好说话的时候,把舒舒策划了马齐事的真相抖落出来。
就盼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侄媳妇顺利过了这一关。
“什么?”雍正双目圆睁,刚刚那点子酒水都化成了冷汗:“你是说,马齐事件背后有吴扎库氏推手?”
“唔!”被急急召见的舒舒摊手:“回皇阿玛的话,准确地说,这就是儿媳的报复。让马齐那厮仗着自己两朝元老,颇受皇阿玛重用就朋比为奸,合着伙儿的欺负我们爷!儿媳还就不信了,他在岸边走了那许久,真就半点没湿了鞋?”
“于是略施小计,捉了他身边长随查问。谁想着就问出这等惊世骇俗之结果?”
“富察氏树大根深,马齐本人也党羽甚多。冒然告官能不能是个疑问,告成后您会不会考虑颇多,有所掣肘也不好说。所以儿媳就,就效仿前头污蔑儿媳那恶人,来个舆论攻势,用另一种方式上达天听咯!”
神特么用另一种方式上达天听?分明就是怕朕打老鼠怕伤了玉瓶,有所掣肘。
雍正快气到冒烟,但还是忍着脾气问:“这事儿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弘昼你们俩商量的?”
“怎么可能?当然是儿媳自己的主意!”舒舒笑,特别的真情实感:“皇阿玛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爷,虽不如何循规
蹈矩,却最是赤子之心,对亲朋总有股子超乎寻常的包容。马齐再不好,也是四嫂子的亲伯父。”
“他哪怕看着四哥呢,也绝不会允许儿媳胡作非……啊不,为民除害!”
雍正怒:“你这做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大胆,是衡量朕个当公爹的不好与儿媳计较太过么?”
没等舒舒伏身为自己辩解几句,弘昼高大的身影就牢牢挡在了她身前:“福晋所为都是为了保护儿子,为儿子出气。皇阿玛要怪,就怪您自己好了。是您跟额娘把儿子生得这么俊逸非凡,魅力无边。以至于福晋拿儿子当个宝贝似的,绝不许任何人欺负。”
雍正&允祥:……
双双头大,都很无语地看着他:“要点脸,很难么?”
弘昼挠头笑:“要什么脸?要福晋!皇阿玛,您看福晋这次虽然用了那么一点点非常规的法子,可歪打正着了啊!要不是她此举,您还当马齐那厮是个大忠臣,继续委以重任呢!若那老小子命长些,活成三朝元老,光荣致仕。”
“继任皇上再如您一般被蒙在鼓里,照例恩遇。给个什么文穆、文忠、忠正之类的美谥,入个什么贤良祠。岂不是后世代代皆知您失察,把个卖国求荣的小人当腹心宠了一辈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呃,历史上,马齐确实三朝元老,备受重用,是雍正的军机大臣之一,谥号文穆,入祀京师贤良祠。文中轨迹有所改动,让他那一千卢布的貂皮贿赂大白天下了哈哈哈。
科道合一,是对言路的堵塞,挺危险的伏笔。就因为此,皇权进一步加重,御史台的监察力越发微弱。
科道合一,御史职责等都摘自网络。
清朝皇子课业繁重全网都知道哈。德妃事摘自清史稿,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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