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鲜辣

谢菱“瑞人”的身份不再有争议,只等圣旨下诏,便要入宫。

其实当时谢菱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心想着反正这个世界任务难做,倒不如干脆重启,一切重来。

是谢华珏帮了她,阻止了她。

谢菱会记得谢华珏帮了她这一次。谢华珏不仅是帮她掩盖了神秘人的那几封信,也是把谢菱给喊醒了。

还没到最后的关头,她怎么能自己先放弃,这一点都不像她。

不管岑冥翳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度,她只管自己再努力试试。

谢菱给那个神秘人写了封信,告诉他自己马上要住进宫里去,让他不要再往谢府寄信,最好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寄信给她。

那人又着急起来,一连送来好几封,只字未提她住进宫里的事,反倒是对着她不许他再写信这件事追究个不停。

谢菱一边撕着信纸一边想,他果然知道自己应召成为“瑞人”的事,丝毫不惊讶。

究竟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谢菱想了很久,回信:“因为我现在有心仪的人,不应该再与你通信。”

苏杳镜反思了一下自己。

其实不管做什么事,都只有专心才能效益最大化。但是在这第七本书,她被太多事情分了心。

先是被绑架,神秘人,后来又是黎夺锦的入梦,紧接着又遇到了好几个以前世界的男主。

所有这些,都在隐隐制造着一种氛围,在她的潜意识中提醒着她,她是苏杳镜,而不只是谢菱。

在以前的世界中,苏杳镜可以专心于那些马甲的身份,在那段时间里,她就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所以她完成得还算顺利,至少,对于那些男主角的情绪、意图,还是能基本掌握的。

可是对于岑冥翳,她似乎总是难以捉摸。

所以苏杳镜决定,还是要像之前一样,把自己完完全全当成谢菱,再试一次。

为了更加沉浸其中,她亲笔写下“我有心仪之人”,仿佛是给自己的心理暗示。

对方没有再回信来,谢菱也不再在意。她开始想办法打听岑冥翳的行踪,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京城,新开的酒楼。

陈庆炎把温好的酒放在一个铁壶里,一边甩着手腕摇晃,一边跟岑冥翳搭话:“三殿下,前几日找你,你总郁郁不乐,今儿倒是有心思出来了。”

岑冥翳斜斜靠在榻上,那竹榻坚硬,他倒不嫌冷,薄薄的外衫领口敞开,堆叠的布料之间,露出健硕的小麦色胸膛,肌肤平滑润泽,在烛光底下如同淡琥珀色的树脂。

他手里摆弄着一个军马形状的棋子,哼笑一声,不耐道:“别多嘴多舌。”

陈庆炎显然很熟悉岑冥翳这样的态度,伸手在嘴巴前面做了个夹紧的动作,示意不会再说。

他倒了半杯酒在岑冥翳面前,又停下来,故作神秘地看了岑冥翳一眼,手指在酒壶上碰了个机关,再倒出来时,就变成了煮沸的羊奶。

“这是一种新酒,这样喝才带劲,快尝尝。”

岑冥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嘭”的一声砸在桌上,啧声道:“难喝。”

陈庆炎目瞪口呆:“这酒纯得很,你怎么一口……你这是糟蹋!……不对,你不辣嗓子么?”

岑冥翳皱了皱眉,推开桌子站起来。

“不喝了。走了。”

陈庆炎也来不及继续心疼他的酒,起身追过去:“哎,三殿下,你又要到哪里去,现在时间还早,你才刚来呢。”

岑冥翳不搭理他,兀自往外走。

他的步伐很平稳,看不出一丝摇晃,但表情很麻木。

陈庆炎好笑,伸手想拦住他:“殿下,你本就是不擅喝酒的,你现在一定醉了……嘶,三殿下,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三皇子体温较常人高些,陈庆炎早已习以为常。

有的人就是天生体热,正如婴孩的体温通常要高过成人。

但是三皇子今日的温度实在是太不寻常,烫得像火炉一般。

“殿下该不会是病了?还是说……”

陈庆炎说到一半,没敢继续吱声。

万一这三殿下是喝他的酒喝出的问题,他岂不是要遭殃。

想到这里,再看向三皇子,陈庆炎就不敢留他了。

待他独自走远,陈庆炎坐立不安,跑回家去。

他父亲陈大人刚好在家中,看见他便问:“又跟三皇子出去了?”

陈庆炎点点头,支支吾吾,终究没敢说自己给三皇子喝了烈性的酒。

陈大人也没看出他的异常,接着习惯性地问了句:“三皇子最近动向如何?”

“没什么特别的,玩腻了谢家的那个小女儿,最近闷得很,哪儿也没去。”

陈大人若有所思。

“意思是,他跟谢家没有来往了?”

“是。本就没什么牵扯。”

陈大人眯眼思忖良久,低头看向面前的沙盘,将一个暗红色拿着刀剑的鬼脸兵棋,从一个人型棋子边挪开。

“那谢家不用再盯了。”

-

秋日寒凉,又下着雨,岑冥翳即便锦衣华服,但衣裳单薄,难免引人侧目。

无聊的陌生目光多了,岑冥翳懒懒地往下撇了撇眼,伸手拢了拢衣襟,将领口遮住。

他在一个小摊前停下。

这摊主卖冰镇莲子羹,这阵子急剧降温,生意惨淡见有人停下,便眼巴巴地看着。

岑冥翳抛出一枚银锭,从他那碗里捡了一颗冰块,含进嘴中,转身离去。

冰块在口中消融,本应刺骨,岑冥翳却没有什么感觉。

就像方才那烈酒入喉,他也没有什么感觉。

他好像尝不出味道。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面摊。

摊子上专门卖油泼辣子面,有食客坐在桌边大快朵颐,汤上漂浮着厚厚一层油辣子,吃得满头大汗。

岑冥翳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也要了一碗。

他坐在桌边等,酒劲后知后觉地上来了,岑冥翳有些犯晕。

连同一张四方桌上,旁边多坐了一个人,也没在意。

面端上来,果然鲜辣滚烫。

岑冥翳夹起来就要往嘴里塞,手背却被人挡住,那人抢过他的筷子。

岑冥翳愣了一下,愕然扭头。

看见谢菱坐在他旁边,正拿着他方才拿过的筷子,夹起几根宽面,放在唇边吹凉。

她低垂着眼,眼睫轻轻颤着,因为吹气而嘟起的脸颊显得有些幼态可爱。

谢菱把面吹得差不多了,才抬起眸,看向岑冥翳,伸出手腕,把筷子递到他的唇边,身子也顺势往前探了探,靠得离岑冥翳近了些。

她肩膀移动的幅度很柔软,像被风吹到面前的柳枝。

“殿下,这面要吹凉吃的。”

岑冥翳下意识地张嘴,咬住筷子尖。

泼辣的滋味顺着舌尖蔓延进口腔,岑冥翳惊了一下,本能地松开嘴,拿起桌面上的茶杯狠灌了一口。

原来他不擅长吃辣,谢菱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抿紧唇瓣,却还是因为眼睛弯弯而暴露了笑意。

岑冥翳余光触及到谢菱的笑颜,又迅速收了回去。

“你怎么在这里。”

谢菱定定地看着他,语气有些执着。

“我不应该来找殿下?殿下是想与我从此断绝关系么。”

岑冥翳抿唇不语,似乎是默认。

谢菱肩膀软了软,好像被抽走一部分力气,失落又难堪。

“难道,我对殿下而言真的不值一提吗。”

岑冥翳呼吸急促了一下,似乎忍不住要辩驳。

“殿下上次问我为什么不生气,殿下,想要我说得多明白才行。”

谢菱声音里掺进去一点点哽咽,好似被逼出来的难堪。

“因为我心仪于殿下。”

岑冥翳手里的木茶杯滚落在桌面上。

他艰难地咽了咽喉咙,失声问:“你心仪……谁?”

“殿下对我来说,便是穹宇中的明月,触不可及。殿下愿意接近我,哪怕只是为了赌约,我也欣悦不已。”

谢菱揪紧手帕,声调婉转得很诚恳,毕竟,她已经给自己做过了很成功的心理暗示。

“即便我知道那陈公子所说的都是真的,我也可以当作没有听见过。殿下,你可不可以就当作我不知道真相,继续骗我?”

谢菱说到最后,面上已经失去了血色,眼眸中噙着薄泪。

“谢菱”是一个从小在深宅大院中被忽视的人,她期待真心实意的关爱和呵护,又害怕别人靠近,像胆小的兔子,身无甲刺,只有用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来自我保护。

她不习惯说动人的话,不习惯吐露自己的心声,似乎总是想藏在安全角落,期待别人更靠近一点。

但是当她深陷于某个人时,她就很难再爬出来,会强逼着自己做出一些自己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

在原剧情中,她试图改变自己,迎合岑冥翳的喜好。

现在,苏杳镜扮演的谢菱则是逼着自己剖心取骨,将一腔真情袒露于人前。

说出这种话,就代表“谢菱”已经付出了她感情上能付出的一切。

原剧情就这么接上了。接下来,就只差付出身体上的一切。

当苏杳镜全心全意地沉浸扮演时,她看起来才最真实。

谢菱泪盈盈地看向岑冥翳,眼神像是想要闪躲,又无法自拔地停留在他身上。

她那么柔软、无助,像极了一朵引人摧毁的幼弱白花。

岑冥翳乌黑的眸子凝视着她,好似在挣扎,一半在试图清醒,一半在沉溺。

他呼吸渐渐粗重,隐隐像狼。

谢菱想,或许他并非草食动物,白花不在他钟爱的食谱上,但若是太过美丽脆弱,也会让他有咬碎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