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心里愁得要死,这表少爷在晋府向来是第二尊贵的,这事儿闹到这个地步,若没有二爷出面,他们谁也收拾不了。
“二爷,表少爷气上了头,连您也怪罪进去了。说谢姑娘选中神女这事儿,您一定知道,却偏不告诉他……”
晋珐的脸黑沉得能拧出水来,低声喝道:“胡闹!他又何曾与我说过,今日要去谢府?这是去提亲,还是去强抢贵女?”
他气得嗓音粗噶,胸口起伏不定,负在身后的手背冒出根根青筋。
管事何曾见过这位二爷发如此大的脾气,擦着冷汗连连弯着腰点头。
晋珐咬着牙,从牙缝中骂出一句脏话,解下腰带上的玉佩,扔给管事:“现在去,把那个小兔崽子押回府中,让他跪在藤条上等我。”
管事大大松了一口气,领着玉佩转身飞快走了。
谢菱所乘的花架慢慢拐进一条小巷,在一个隐秘处停下。
谢菱被婢女扶下来,她知道,现在到了捉迷藏的环节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抱着的花瓶,谁第一个找到这里来,她就要送一枝花给他。
送哪支好呢……
不对,这时候应该要猜谁会第一个找到这里来,才比较好玩。
按照谢菱的猜测,最先找来的,很有可能是晋珐。
毕竟寻英是个好兆头,应该不会有人想要错过,晋珐又是这场花舞节的负责人,相当于是最大的头头了,他应该知道神女会被藏在哪里,要找起来很轻松。
晋珐是楼云屏少女时期最好的朋友,至少,曾经是。
他明明比楼云屏大一岁,但是在十小几岁的年纪,但有时候却比楼云屏还要幼稚,总是黏在楼云屏身后。
第一次和晋珐遇见时,楼云屏才12岁。
那时阿镜在世子别院忍饥挨饿,苏杳镜不爱吃这个苦,就时不时让系统把自己投放到第四本书,去当楼家的女儿。
楼家原先是在乡下发家立业,在小乡村里田产富庶,屋宇也很辽阔。
乡下人家,对孩子管得没有那么严,不大要求四书五经,知书达理这些,楼云屏是二女儿,年纪还小,家里人更是宠纵,任由她到处爬树捉蝉,下河摸鱼。
有一日小云屏无聊地在逗弄小鸡仔,看它们到处捡虫子吃,突发奇想要找东西来喂小鸡。
她到处找了一圈,没找到吃的,便跑到自家谷仓去拿谷子。
结果她打开门,正在辛勤地用她小小的力气撕开装谷子的布袋,身后突然钻进来一个什么东西,撞到小云屏身上,把她撞进谷子堆里。
大晴天收下来的谷子环绕在他们身边,散发着浓郁又清朗的成熟香气。
小云屏陷在谷堆里,身上压着一个热乎乎的活物,眼前被黑暗遮住,什么也看不见。
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蹿进来了,还以为是只大黑耗子。
她真的见过那种大耗子,南方乡野间还有大蟑螂,巨大无比,还会飞,几乎怀疑它们能吃人。
小云屏惊得瘪住了嘴,下一秒就汪汪大哭,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小手攥在一起求饶:“不要咬我,大耗子不要咬我。”
“大耗子”毛茸茸的毛发抵着小云屏的额头,痒痒的,热热的,小云屏想到它肯定好脏,哭得更加止不住了。
大耗子还会说话:“别哭了,别出声!”
小云屏又流了两串眼泪,才明白过来他说什么。小云屏哽咽了一下,擦擦眼泪。
这时候她才弄清楚了,原来这不是耗子,是个比她还要矮一些的人。
他好像很紧张,蜷在一起,趴在她身上动也不敢动,直到外面的一阵匆忙脚步声经过后许久,没再听见别的动静,他才缓了缓僵滞的手脚,从谷堆上撑起来。
他把身子抬起,外面的光又流泻了进来。
小云屏眯了眯眼,还带着湿痕的小脸皱皱的,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
那个男孩子维持这个姿势愣了一会儿,才忽然把目光从她脸颊上移开,蹭的一下跳到一旁,拉了拉自己的衣摆。
小云屏也从谷堆上爬起来,刚刚哭过的鼻音有些重,问他:“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男孩子只是看着她,又飞快地移开视线,过了一会儿,又冷不丁地看过来,就是不说话。
后来小云屏才知道,他是离得不远的樊家的儿子。
他之所以会闯进小云屏家里的谷仓来,是为了躲他爹的藤鞭。
樊家的父母,她见过的,哪怕没见过,也常常听人说起。
每次傍晚要吃饭的时候,她就常常听到打骂小孩的声音,而且每次都是好几个小孩一起哭。
小云屏听得害怕,爹爹就会搂着她,摸摸她脑袋安慰她。
小云屏想了想,走过去摸了下比她矮一点的男孩子的脑门。
“那,以后他们再打你,你就躲过来好了。”
男孩子看着眼前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他被摸了额头,脸涨得通红,倒是也没躲,只是捏着拳头问:“你,你不怪我?”
“怪你?”
“他们都说,爹娘打我,一定是因为我不听话,我犯了错,才该打。”小少年眼神茫然,“可是,我有时候想不到我哪里做错了。”
“你听他们胡扯咧!”小云屏跟家里人皮惯了,粗话学了不少,“你打他们了吗?你要是没打他们,那你犯什么错,他们也不能打人,不是吗?”
小少年绷紧了脊背,半晌,闷不吭声地点点头。
他低着脑袋,余光时不时偷偷瞅着小云屏,看见她弯弯的笑眼,挺翘的鼻尖,露出来的整齐的白牙齿,目光挪不开。
所以他也就没发现,小云屏一边对他露出一张标准的笑容,一边偷偷把小手蹭在他背后的衣服上。
刚刚摸了他脑门,一手汗,难受,偷偷擦掉。
后来小云屏身后就多了一个小跟班。
苏杳镜本来以为,这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最是纯粹,也最是长久。
可没想到,时光易逝,人心也易变。
不管开头再怎么美好,后来总还是逃不过俗气的结局。
在听说晋珐背着她养了一个通房的时候,苏杳镜心中除了满满的无言,就只剩一声叹息。
她想起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有人说“七年之痒”,她听了虽然心有怜惜,但那怜惜也是浅薄的,毕竟她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恋爱,不晓得其间的苦楚。
甚至,她还会抱有一丝幻想,觉得这个世间人与人是不相同的。
或许有的人背叛恋人、出轨乱来,是因为他们人品有问题,而这世界上,也总有好人有坏人,所以她总期待着,或许有的人,七年不会“痒”。
她以为她看清楚了晋珐的人品。
他从寒门长大,却天生有着梅花般的孤傲,并不惧怕一时的贫苦和逆境,甚至后来,在他被告知其实他是大户人家的亲生少爷时,他也淡然无波。
苏杳镜以为,有这般心性之人,起码是会尊重生命、尊重他人,不会随意地违背诺言。
若不是如此,苏杳镜又怎么会轻易地保有那一丝期待与幻想,以为能在第四个世界打出小美人鱼结局。
可是她也实在是没有想到,在她控制不住的时候,事情还是一点一滴地照着剧情发展了。
一开始,苏杳镜听闻晋珐有通房,也是不信。
她曾与晋珐约定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叫真爱,不论身体或灵魂,哪怕有半点分给了他人,被他人沾染,那便都算不上真爱。
——自然,小美人鱼任务也无法达成。
她曾经质问系统,是不是判断失误,是不是系统故意为难她,其实这个小美人鱼任务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系统故意在她眼前吊着馅饼,实则却是逼迫她不得不在虐文世界里辗转。
但系统当时给出的答复说服了苏杳镜。
【系统绝不会故意为难宿主。所有的剧本都是系统根据文中男主角的性格、经历、人设自动生成的。】
【因为是be虐文,所以所有剧情都是针对人性薄弱处设计。】
【第一个世界,黎夺锦多疑,心病重,所以原本给他安排的是三宠三弃的剧本,当然,宿主没有按照剧本走。】
【第二个世界,沈瑞宇有不可企及的痴念,所以给他安排的是替身白月光剧本,那是他抵挡不住的诱.惑。】
【第三个世界,白靡天真自私,狠辣而不自知,所以给他安排的是为了私利杀死爱人的故事。】
【现在第四个世界的晋珐,从小被压迫,除了楼云屏之外,从没有机会接触别的女子。他是穷小子时,楼云屏是他面前的白天鹅。可当他地位颠倒,成了飞上云端的翩翩公子,他对楼云屏的定位也会不可避免地产生差异,他会觉得……】
“觉得楼云屏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苏杳镜当时冷静地接了这么一句话。
系统不出声,默认。
系统说得没错。
人有弱点,如同本能不可抵抗,是浅薄的喜欢无法战胜的。
这就是苏杳镜必须尽快完成所有be,离开穿书世界的原因。
或许,哪怕去到了一个新的小世界,她也会因为这段经历,自觉看透了人心,不会与任何人陷入纯粹的爱情,但是,也总比被困在虐文剧本里要好。
谢菱从花瓶中抽.出一枝花,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靠在肩上,轻轻地敲着。
身后忽然有人靠近。
谢菱转过身,颊边似有轻风拂过,裹挟着一种好闻的,温暖又洁净的香气。
不是花香。
谢菱眼前是隐约贴着胸肌的衣料,收窄的腰,笔直的长腿。
微沉的嗓音在谢菱耳边响起,仿佛有琴弦轻轻拉出共鸣,在谢菱的胸口和他的胸膛之间来回振动。
“我找到了,神女。”
谢菱没来得及后退一步,就抬起头,撞进对方深黑的眼睛里。
他像一口静默的深潭,平静地映照出探看者的模样——谢菱此时的模样。
谢菱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快找到这里,之前独自站着时,偷偷把面巾和头纱解开透气。
她的面容完整地倒映在对方的双眸中。
菱口微张,表情看起来有点痴傻,好在贴着银饰的妆容给她掩饰了些许,但也并不妨碍谢菱清楚地意识到,她是如何把目光从对方颤动的喉结上艰难移开。
是岑冥翳。
他五官轮廓很深,身材惊人,因为距离站得很近,所以感觉更加明显。
他真的很辣。
辣到,即便是谢菱讨厌的剧本人物,谢菱也不得不如此承认的程度。
居然会是他第一个找到这里,谢菱垂下脸,将那枝还没来得及塞进花瓶中的“奖品”,拿出来递给了他。
“这是……草?”岑冥翳接过,露出微讶神色。
他手里的是一杆长茎绿草,上面长着圆润的绿叶,只在顶端有小小的一点白色花朵,才可以勉强称得上是花。
这分明是花瓶中用来当做配饰的,却被神女拿来赠人。
岑冥翳倒没有流露出被轻蔑对待的不爽,只是认认真真地盯着那株草,像是想要打量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已经被人看到了脸,谢菱也就干脆不再遮掩,不管那被解开在一旁的面巾和头纱。
她伸手摸向岑冥翳拿着的那株草,捏住其中一片绿叶,纤巧的指尖捏在叶片中间那圈白色的纹路上。
“这叫,白花车轴草。”谢菱解释给他听。
“通常来说,这种草叶只有三片,如果有人能找到四片,则被视为吉运的象征。所以,我认为它很适合作为花神的礼物。”
岑冥翳低眸看着叶片。
不用数,一眼就看得清楚。
环绕着茎干的,一共有四片。它们的白纹连在一起,形成一个菱形。
他把白花车轴草从前襟斜插进去,点点头:“我记住了。”
谢菱有点想擦汗。
四叶草代表幸运,这是她在原来的世界里,初中女生流行的传说。
岑冥翳该不会真的记下来吧。
忽然之间,谢菱莫名想到那天在停云台,岑冥翳像个虔诚的高中女生一样,手握红绳下跪祈福的画面。
谢菱一愣,刚想说什么,却被从侧旁走出的侍从打断。
“寻英得胜者已出!恭喜三皇子!”
高声唱喏传遍了整条窄巷,接着一声高过一声地往外传去。
找到了神女、接受了神女钦点的人,要成为神女身边忠诚的天将,护送神女回到祭台。
谢菱刚想往外走,却被岑冥翳伸手拦住。
他单只手臂横在谢菱身前,另一只手抬起,将谢菱只挂了半边耳朵的面纱拎起来,手指挽过她耳际。
指尖的热度从耳后敏感的肌肤上擦过,将她的面纱戴好。
谢菱被遮住了半张脸,没有反应过来,睁大眼睛仰头盯着他,看见他喉结轻轻滚了滚。
然后岑冥翳又伸手,将她的头纱理了理,复原成之前的模样。
“好了。”
岑冥翳走了几步,换到谢菱身侧,轻风再一次拂过,谢菱头上的纱巾向后飘动,被她拢在手中。
接着,那只手就被人给捉住,温度颇高地握在手心里,让她的指尖搭在自己的掌心,牵着她朝前走。
谢菱被他牵着,呆呆地朝前走了几步,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要回祭台了。
她分明早已把这套并不复杂的流程记得清晰,此刻却依旧被搞得有些昏头。
岑冥翳一定是在故意撩她。
他分明知道自己做什么样的动作表情,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最有魅力,故意想看猎物失态的样子。
他们这种海王都是这样获得快乐的。
谢菱信誓旦旦地在心中念叨着,有些不甘心。
她要撩回去,她不能输。
谢菱一声不吭,仿佛不经意似的,蜷曲在对方掌心里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地挠在掌心的肌肤上。
她还没来得及动更多下,就立刻被牢牢地攥紧了。
被她轻轻碰了的手温度攀高,手的主人似乎反应很大,紧紧地攥着她,不敢让她再动。
谢菱无所谓。
她手看起来纤瘦,其实软软的,肉不少。
骨头也软,贺柒好几次拉着她手说,老人说这样的手有福气。
所以,她即便被岑冥翳握住,握得很紧,也不觉得痛。
只不过,她掌心的肌肤就毫无间隙地贴紧了岑冥翳的手掌心,那一层茧子粗粝磨砂的触感,更为明显。
为什么,谢菱会对这触感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她想了好一会儿,没想出来。
她已经被领到了祭台前。
这就是最终的仪式了,在这里,神女和被神女选中的人会一同沐香,以示传承花神的祝福。
谢菱提起裙摆,拾级而上,岑冥翳站在她身边。
熏香已经燃好了,一旁,有礼部的命官对着一卷古书,念诵上面古老而神秘的祝词,冗长绵延,好似没有尽头。
“啊!下雪了?”
旁边传来的呼唤声吸引了谢菱的注意。
她微微偏头,心觉奇怪。
此时不过七月,怎么可能飘雪。
与她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不可能是雪……不对,我头发湿了,是下雨了。”
“可、可是,分明是雪啊,你抬头看,是紫色的雪。”
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确实,确实,天上有雪花飘下来!可是……不对啊,落下来又变成了雨丝啊。看错了吗?”
紫色的雪,落下成雨?
谢菱好想看一下,却苦于不能揭开头纱。
命官的声音只顿了一顿,接着便继续兢兢业业地念诵祝词,但祭台底下,早已翻起了喜悦的声浪。
“这一定是福雪!紫雪似花,下落成雨,好美,这一定是花神降世了!”
耳边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果然是下雨了。
但谢菱头顶,却响起了另一种噼啪的声音,是雨落在油纸伞顶的声音。
众人皆为奇景奔忙,岑冥翳却举着一柄伞,伴在神女身侧,陪她听完命官孤独的祷祝。
只有谢菱没法看到这场雨。
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仰头看去,漫天浅紫色的飘雪,可落到眼前,却又是与平日毫无二致的雨丝。
大伙儿都津津有味地伸手去接雨,雨丝也毫无区别地落在每一个人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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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府院子里,还未收拾进屋的世子,额心沾了一点雨迹。
如同一抹沁凉融进心间,他眼前出现了佛女俯视着他的幻象,又凌乱地散去,不知为何,脑海中又出现了另一个画面,里能一个无关紧要的画面。
——花舞节上那个“神女”,被高高抬在花架上,从他面前经过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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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戍守处,检查着士兵防务的陆将军鼻尖沾了一点凉意,他想伸出戴着护套的手指抹去,却终究不便,只得皱了皱鼻尖。
冷不丁地,他忽然想起那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影,因为打了个喷嚏,瘦窄的肩膀缩成一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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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醉后靠在街边廊柱上休息的大理寺卿,用终年沉静的眉眼旁观着世人的热闹。看了许久,似乎被感染了似的,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从檐下伸出手,让水滴落在自己指尖。
一点冰凉落下,仿佛一点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方才脑海中不断重演的画面继续。
甚至,那画面在脑海中变得更过分——
目不斜视经过窗口的神女,脸上的面巾被风吹起,露出了下颌和朱唇,接着更是被风将面巾和头纱全部扬开,露出的脸上,有一双笑弯弯的细长狡黠狐狸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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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手走在不远处,观察着大理寺卿的樊都尉,也仰头看着这番奇景,雨丝落进他眸中,让他忍不住眨了眨。
哦,他忽然想起来了,今天吵得全京城热热闹闹的神女,便是那日钻到书桌下,蹭了一脸灰的小贵女。
难怪,如此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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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边,已经没有了值守任务的指挥使,把目光藏在人群中,偷偷投向台上的背影。
愈来愈密的雨将他外袍沾湿,仿佛将他与尘世隔绝,也让他心中那份不知道滋长了多久的妄念愈发繁盛。
他看不见神女的脸,他可以将面纱之下想象成任何人。
只要没有人知道。
他的郡主高高在上,他的郡主受万民朝拜,他应该陪伴在郡主身侧,可郡主身边,何时多了一个替她撑伞的人?
徐长索握紧了拳。
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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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主事官的晋珐,站在祭台旁侧,目光复杂地看着那道纤细窈窕身影,心中闪过许多念头。
玉祁想要娶她?
他配么。
若是云屏真的重生,应当,就是这位谢三姑娘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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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外,好几个婆妇挽着手,兴奋地一路叽叽喳喳往京城赶。
她们没注意,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撑着手杖,朝旁边踉跄了几步,很快站稳。
虽然是她们撞了人,但担心对方找自己赔,她们可都是乡下人家,没钱赔。
那几个婆妇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绕到被撞到的那人前面去,先声夺人道:“哎哟你怎么走路不看路的,拦在这里撞到我们了啦。”
可仔细一看,那人双眼前覆着几层白布,系在脑后,竟然真是有眼疾,看不见的。
这下,她们倒不好意思起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同那人搭话道。
“你这个小年轻,在这里作甚么?莫不是来京城求医的?走吧走吧,跟我们一道进京去,跟你说,今天可不得了哦,天降异象,为神女赐福,只有城门里面在下雨,好神奇的!说不定去淋了雨,也可以被赐福的哟!”
拄着手杖的年轻人沉默一会儿,摇了摇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婆妇们看着这怪人的背影,嘀嘀咕咕一阵,便不再管他,继续高高兴兴地朝着城门跑去。
她们身后,白衣年轻人的步伐走得缓慢,一片落叶被风吹到他身侧,他忽然挥动手杖,刺中了那片落叶。
接着手腕翻转,落叶又从手杖底端飞出,如同一道剑光旋转着飞远,打中树梢上一只报丧的乌鸦。
乌鸦摔落在地,嘎嘎声戛然而止,颈子上一道锋利的口子,缓缓流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