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白芷

梦境的主人醒了,苏杳镜自然也结束了梦境。

对苏杳镜来说,梦境中的一切都已经是前尘往事,有些细节她本来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在梦中回顾了一遍,倒是想起了很多关键。

比如,那几个山匪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疤痕、肉瘤等特征物,在胡子拉碴的脸上颇为显眼。

当初,阿镜醒后,也是将这些特征提供给了黎夺锦,让黎夺锦的手下依凭这些特征去绘制画像捉人。

她所描述的特征与陆鸣焕写信来描述的特征一致,后来也果然捉到了几个形貌符合的山匪,但那几个山匪无论怎么查问,也问不出他们是如何得知了今日陆鸣焕要带人与弩坊主交易的信息。

这次在梦中回溯这段往事,苏杳镜毕竟并非身在其中,没有生死攸关的紧迫压力,倒像个看客一般,将当时的场景仔细平静地看了一遍,发现了一些异常。

那些山匪脸上的肉瘤等物生长的位置很是奇怪,按照病理来说,眼下两寸的位置没有复杂血管交接,很难长出那样大的肉瘤,而如果肉瘤是假的,他们脸上的疤痕也很有可能是假的。

在种种掩饰以及大胡子遮挡之下,很难辨认出其人的真实面容。

他们为何要易容?他们想要掩盖什么?

但无论如何,既然他们有想要掩盖之事,就说明,那日来拦截陆鸣焕的并不是普通山匪,而是旁的势力。

苏杳镜静静思索着,脑海中似有什么想法闪了一下。

那时,阿镜调查黎夺锦父亲的真正死因,已经逼近最后的真相,却还有一环迟迟对不上,一直没有找到遗漏的钥匙在哪里。

或许,与这些假山匪有关。

除此之外,在梦境中看到的黎夺锦的一些反应,也令苏杳镜很迷惑。

山道遭劫的那时,阿镜冲出去救陆鸣焕之前就已经激活了保命符,微调了身体机能,所以才会有精准杀人的本事。

既然有系统给的保命符,苏杳镜知道自己定然不会有性命之虞,于是在敌人溃逃、确保安全后的第一时间就切断五感,强行昏迷,投送去了另外的穿书世界,一直等到预估阿镜身上的伤情好转,不会那么痛了才回来。

醒来时,她虽然看到黎夺锦形容枯槁,但觉得他至少神色还算平静,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露。

而且阿镜醒来后不久就得知,陆鸣焕被陆家召回京城去了,便只以为黎夺锦之所以看起来疲惫,是因为身边少了陆鸣焕这个好兄弟及助力。

却没想到,原来陆鸣焕之所以回京城,是被黎夺锦赶走的,而且黎夺锦一副连陆鸣焕都想杀了的疯样,实在叫人很难不意外。

陆鸣焕与黎夺锦可是比亲兄弟更似亲兄弟,彼此就如同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好到这种程度,黎夺锦竟然想对陆鸣焕动手,岂不就是疯了。

苏杳镜很不能理解,黎夺锦这是为了什么发疯?为了阿镜?

她不信。

“姑娘,你醒了吗?大公子来了。”环生在门外问。

谢菱回过神,扬声道:“醒了。”

她并着双腿移下床,踩上地上的鞋子,滑下来,套好了外衫。

谢安懿在门口等她,穿的一身甲胄,像是刚刚从外面执行公务回来。

“大哥哥,何事?”

谢安懿举起手,不让谢菱靠近:“且慢些,就站在那儿听我说。方才我去城南巡查时,发现一起疫病死者,当即调查了一下,才知道这疫病已经有好几人染上,还不知流传多远了。如今那名死者已经由人拉到城外去烧毁深埋,至于还有没有其余感染者,还在排查当中。目前不知道事态如何,搞不好,或许会整座城都蔓延起来,因此先回家来提醒你们一声,近日多多注意。”

谢菱点点头。

京城四周环水,地下过水道多有淤堵,每到天气炎热时,常发疫病,这倒不是什么罕见事。

只是,据谢菱所知,从数年前开始,疫病困扰京城的问题就常常发生,而且明知道来源在哪,皇帝却从未下令改过护城河的构造。

据说,这是因为开国之时,曾有一任国师算过,唯有这样的构造,才能够保持住皇室血统的纯净,紫气恒常。

无稽之谈。

谢菱心中吐槽,面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安懿交代过后,便急匆匆地又离开家,继续去执行公务了。

谢菱站了一会儿,转头对环生嘱咐道:“环生,你去跟大哥院子里的厨娘说,这些日子,不要让大哥在外面吃饭,让厨娘仔细些,一日三餐给大哥备好送去。切记,不要生米,生菜,稍有腐烂的叶子也不要。大哥在外忙着公务,若没有人盯着他,他为了贪图方便,一定不会注意这些。”

“还有,去买一些白芷、苍术、艾叶、川芎及兰草来,我分制几个香囊,剩下的,送到各院去每日焚香、煎汤沐浴。”

环生点点头,赶紧记了下来,又不由得弯了弯眼睛:“姑娘,真是与从前不同。以前从不见姑娘如此理事,现在行起事来,倒好似比那管事多年的主母还要利落些。”

谢菱眨了眨眼,心道不好。

她长梦方醒,难免还有些不大清醒,竟然未多经思考,便违背了谢菱的人设,做出这些安排。

在当楼云屏时,她与樊肆共同生活了六年,樊肆喜好简单,家中并无过多奴仆,这些管事的活计当然是交给楼云屏承担,做这些事,当然是顺手至极。

谢菱揉了揉额角,或许是这阵子以来,她频繁遇见以前那些书里的男主角,有些从前的回忆渐渐也在谢菱身上复苏,难免地就带上以前的习惯。

好在,这次的ooc并不严重,谢菱也可以解释得过去。

她懵懂看了环生一眼,说:“不对吗?我前些日子去药铺抓药,听见那郎中便是如此念叨的。若是不对,还是不要做了吧?”

环生笑起来,赶紧在谢菱手臂上安抚地拍拍:“对,对着呢,姑娘可别被奴婢随口一句话给吓住了。姑娘做得好,奴婢这就去买齐东西。”

谢菱于是像一个受到夸奖的幼儿园学生一般欢欣起来,对环生用力点点头。

等环生买好东西回来,谢菱先做了几个香囊,拿了一个给二姐谢华浓,又给大姐谢华珏的屋里也送去一个,还有两个,便一个交给了父亲身边的长随,另一个则自己去拿给大哥。

大哥已经回了家,在后院练家兵,谢菱过去,听见里面的吆喝声,知道他忙着,便没让人通传。

“大哥哥。”谢菱慢慢踱步进去。

她两边圆髻上戴着银饰珠宝,其余墨发垂下,散在肩上,乌发雪肤,眸子灿灿生光,如同画中的兔仙活了过来。

她刚一进去,里边的一群士兵看见她,便是一阵忙乱,惊慌失措地罩上短衫,无所适从地挤挤挨挨在一处,头也不敢抬,生怕不小心就瞥见了她。

原来大哥今日不仅是在练家兵,还把自己的手下也带回来操练了。

他们不敢看谢菱,谢菱倒是目光饶有兴致地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

这些士兵都是中等身量,站在一处,看起来高低并无差异,身子骨也不算厚实,但经过锻炼,身上的肌肉倒是很强劲。

谢安懿听说妹妹来了,着急忙慌地跑出来,看见谢菱正睁着大眼睛看这些兵,当即大喝一声跑过去,挡在谢菱面前,只差没用手蒙上谢菱的眼睛。

“花菱,你怎么来了此处?”

谢菱举起手中的香囊道:“大哥哥,我来给你送这个,你要戴在身上,若是遇见不干净的,及时拿出来烧掉,驱走疫病。”

谢安懿看着那只香囊,眼神一软,接过来道:“谢谢花菱。听说,今日你还安排了我的厨娘?花菱真是有心了。”

谢安懿正感动着,谢菱的目光又绕过他,落到了他身后的那群士兵身上去,挨个仔细看了一遍。

一边看,谢菱一边问:“大哥哥,你手下的兵,看起来好似不是特别高大,他们这样去出执行公务,打得过别人吗?”

谢安懿哭笑不得,对谢菱道:“花菱岂不是戏看多了?并非所有武将都是那等魁梧吓人模样,你大哥我不也是颀长身形?”

“人的身体形状,与父母天生有关,也与锻炼方式不同有关,你看市场上的屠夫,虽然个个都似有孕肚,但他们手臂很有力量,因为常常用到此处。对了,居住地方不同,也有影响。”

“居住地不同也有影响?”谢菱似乎很感兴趣。

谢安懿颇为得意地点点头:“当然了,南部靠海的士兵,通常更瘦,更敏捷;中原的士兵耐力好,适应性强;北部的士兵则身材更为高大,力量更强。”

谢菱沉吟了一下,问:“那大哥哥有没有见过貌如牛头阿傍,形似铁塔的人?”

谢安懿想象了一下,大笑道:“花菱说的那种人,哥哥倒也见过。在选武状元时,我曾见过西北边境来的士兵,他们身上有匈奴血统,手臂上的肉块如石头一般,要打赢他们,可废了哥哥不少劲。”

西北边境。

谢菱再问道:“难道,只有西北的人才能长成那样?中部的小镇里,有可能有那样的人吗?”

谢安懿摸了摸后脑勺,道:“或许,京城附近的小镇里,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大块头,也很正常,但若说要一下子找出数十个来,怕是只有西北才有,而且有如此力量的,大约都会被征兵。花菱,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

谢菱支吾两声,只说自己好奇,所以多问两句。

西北?

难道那时来刺杀陆鸣焕的,并非土匪,而是边疆军部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