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杨玙不应该叫虞将军小舅公的。
从礼法上来说,贵妃只是妾,他的舅公应该是皇后娘家人。
从大局上来说,人在议政的紫宸殿内,你应该叫他虞将军,而非小舅公。
但是这种无伤大雅的小错犯着。
有时候也会起着奇妙的作用。
比如会在潜意识中,暗示杨玙还是个不怎么周全的孩子。
比如,若是承平帝不满他插手这件事。
他就是一个单纯的为亲戚分忧而已。
杨玙感觉到承平帝不满了?
当然感觉到了。
就是感觉到承平帝的不悦,内心骤然狂喜一下。
承平帝越是不想让皇子干预,越说明那个人的出众。
一枪捅死一个身高近八尺的猛将,那是何等的英武?!
这样的猛将,小舅公一定很想收入麾下。
再不济,也不能落入别人手里。
当杨玙不知道那人一路上和老三很合得来吗?
当杨玙不知道那人和老二算是师兄弟吗?
知道啊,所以他才要来这么一出。
他想拉拢那个人,想让小舅公得到他。
他也想提醒父皇,这个人现在已经和三个皇子牵扯不清了。
您用起来,也得慎重。
“父皇,对不起,我不该妄议政事。”
莽撞的为亲戚拉拢人才的少年,在凝重的气氛中“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诚恳认真的道歉。
“白衣尚可论证何况是你。”承平帝的语气和态度在略微的冷滞之后,恢复了以往的宠爱。“不过你要失望了。”
“漕运的事情,虞卿已经解决了。”
远在淮南道什么都不知道的虞穹:??
真正“亲自”解决漕运问题的杨珩:…………
“另外,东爱卿的任职,我自有安排。”
目前应千云的这个马甲上,挂着好几个闲散武职,以及加封的虚衔。
唯一能算得上实权的,就是御前亲卫。
只不过御前侍卫长可以指天发誓:他从来没见这个人来报道过。
无论戴面具的还是不戴面具的。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皇上特许的!
谁都明白那是皇上为了缓和武将抢人施展的缓兵之计(圣旨都是提前写好的)。
大家先忍忍,忍忍。
反正人已经同意入朝为官了,总比跑了的那个强。
听说啊,林先生的身手远高于他的徒弟。
只是随便的教授了几招。
几个月的功夫,那四百多人像是嗑了仙丹一样。
现在每个人都是非三五人合击不能近身的高手。
“老四啊,最近交给你的差事办得不错。”
越过了特别麻烦的身份,承平帝开始说起了别的事情。
先夸奖,再提点差事中可以注意的细节。
最后又开始给老四一点别的差事。
总结下来就是:转移话题。
在承平帝和杨玙说些别的话题之后。
杨珩和太子已经偷摸的溜出大殿了。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可不是嘛,孩子长大了……突然有点佩服皇爷爷了。这才一个呢。”
上一辈的故事,哪怕太子作为长子,也知道的不多。
只能从长辈们的只言片语中,窥视一二当年的阴诡风云。
据说皇爷爷那辈的皇子。
各个很有想法。
“和父皇那辈当然没办法比,不过,父皇不管管?我看父皇已经有点不太高兴了。”
如果说,之前老四是积极表现,争取优秀,静候时机。
那么现在这样子,就像是积极表现同时,不忘记拉踩,甩锅,再加上点阴谋诡计。
“这才哪儿到哪儿。”
老四这点小动作,别说底线了,连震怒都远着点呢。
父皇是有那么点不高兴。
可世上的事情,又哪里会尽如人意。
他希望孩子们亲如一家,兄友弟恭。
但是身在帝王家,哪里是你想,就能做到的?
他还希望海清河晏,四海升平,万国来朝,风调雨顺呢。
还不是年年贪官不断,强敌环伺,干旱水涝一个不少。
“除了舍不得责罚老四外,估计父皇也有点磨炼我的意思。”
连初露锋芒的弟弟都压不住,你还有什么资格压制未来的群臣。
杨珩:→_→
“你这什么表情。”
“那你倒是有点被磨炼的样子啊。”
要不是你这个太子整天看起来啥都没干。
外面至于那么多风言风语吗?
“身为储君,父皇从小就教育我,要喜怒不形于色,要崩泰山于面前而色不改。”
“…………”所以?
“他磨过来我就得有反应?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我就知道。
“再说了……”太子回头瞥了一眼紫宸殿。“这才哪儿到哪儿。”
杨珩想起了应千云平时玩的梗。
在内心给四弟点个蜡。
“对了,你想要怎么和老二解释了吗?”
已经了五六步的太子,突然停下,喊了一句,然后快步溜走。
杨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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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诚王还是很好打发的。
毕竟有了一个不想见他,满世界乱跑的师父在前。
现在师弟不想理会京中权贵而躲起来,完全是正常操作。
诚王也不是一定要见见师弟。
他就是来要个准话的,师弟的实力是否在他之上。
关于这一点,哪怕杨珩没怎么见过二哥实力全开,也能很肯定的点头。
“果然啊,是我天赋太差了……”诚王有些唏嘘。
杨珩看了眼二哥,神色复杂的低头。
这就是他不愿意来见二哥的原因。
良心有点痛。
“好了,有你帮衬着,他一定没事。”诚王有些唏嘘。
他留不下师父,三弟却能留下师弟。
杨珩:良心更痛了。
“我会传递的二哥的心意的,想来东方先生若是有意,会来找二哥切磋一二的。”
杨珩一时心软,开出了一张空头支票。
而且还是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兑现,也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空头支票。
就这已经让诚王十分兴奋了。
搭着杨珩的肩膀就要拉他去喝几杯。
“不了,二哥。”
一边拒绝,杨珩还走神的想了一下。
如果他跟着二哥去酒楼喝得烂醉的话。
也许二哥就能提前达成和师弟切磋的欲望了。
“哦,那也行。”杨珏大方的放人,理由都不问。
无论是新婚燕尔还是河东狮吼,他懂他都懂。
“你和你家王妃都成婚半年了,怎么也没个动静。”
杨珩:…………
通常催生这种事情,并不是男子的偏好。
所以,杨珩已经预料到他哥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了。
“生个和我家暖儿一样可爱的女娃娃多好。你不知道,我家暖儿脸蛋那么小,眼睛那么大,皮肤白白的,小嘴红润水嫩,一看就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杨珩:看,我就知道。
让我们恭喜诚王夫妇,喜得贵女。
这还是皇家这一代第一个女娃娃呢。
千云去看过孩子。
回来后也是赞叹不已。
真是玉雪可爱的宝宝。
当她闭着眼睛睡觉的时候,微卷的胎毛,纤长如蝶翼的睫毛,软乎乎的小拳头放在腮帮子旁边。
让人看着心都化了。
醒着的时候,灵动的大眼睛,深邃的双眼皮,咧嘴一笑,更是宛若精灵一般俏皮灵动。
这孩子太会长了,不仅仅挑着父母的优点。
更是从祖辈中筛选优良基因。
而且安静乖巧,不怎么哭闹。
用千云的话来说,这孩子就是专门骗人生女儿系列的。
几乎现在每个见到诚王的人,无论最开始聊得是什么,话题一定会歪到孩子身上。
被强烈的安利了一波,诚王家的小郡主有多么多么可爱。
嗯,是的,小郡主。
作为这一代第一个女娃娃,这个小姑娘一个郡主封号是少不了的。
若是受宠,以后特恩加封公主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为了不折孩子的福气,现在是不可能册封的。
杨珩内心的那点良心痛在诚王喋喋不休炫女过程中消耗殆尽。
他不盼着有孩子吗?
出使嘉良……一路上……很不方便的,明白吗?
“对了,你家王妃娘家即将办喜事了是吧。”
“嗯,就在后天了,千云已经回娘家帮忙了。”
实际上,应家操办婚礼,家里有的是能干的女眷,并不需要她帮忙。
应千云回娘家,只是单纯的想玩小侄子,以及想妹妹了。
“新娘可是容家的姑娘啊,麻烦弟妹帮忙我要一件容家姑娘的墨宝。”
“嗯?”要这个干嘛?
“放在我女床头,沾一沾咏絮才女的文气。”
诚王自己好武,自然希望儿子们也像自己。
但是遇到女儿就是两种态度了。
软软嫩嫩的小姑娘怎么能习武呢,习武那么辛苦,风吹日晒的,父王舍不得。
还是多沾沾文气的好。
要说女子文气,整个京城又有谁比得上容家姑娘。
杨珩痛快的点头。
然后听着身边的杨珏再度念叨起来。
我女将来会怎么怎么样,我女将来如何如何……
听着听着,杨珩都有一种耳朵开始嗡嗡嗡的鸣叫的错觉。
深吸一口气,深深的吐出去。
今日一定是日子不好。
黄历上一定写着“兄弟相冲”。
二哥,空头支票彻底空了。
你要的师兄对决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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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家花园里,俩姐妹黏在一起逛着。
“看见了没?已婚女子的悲哀。刚刚阿娘的眼睛就没从你肚子上挪开过。”
应千宜拉着应千云吐槽。
“明明大嫂多年不孕,阿娘虽然急,可从来不明显的表露的。就怕给大嫂增加负担。她现在倒是不怕给你添负担了?”
“因为我是外嫁女啊。你想想大嫂娘家这些年送来多少补品。”
在现代还有各种医疗手段可以辅助。
在古代,除了急就只有急了。
“怎么,怕了?”应千云看着应千宜。“放心,他们曹家男丁众多,不差你这一个。”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应千宜的脸顿时爆红。“明明我在帮你说话呢!!”
“行行行,反正我不着急。”
她才18,杨珩才19。
放现代还是不合法的年纪呢。
不过他们俩也没有避孕就是了,毕竟她的身子已经完全长开,人还高挑。
已经可以承担生育了。
“到时候你也安心,我还是那句话,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曹家敢让你受委屈,我就……”
应千云看了看周围。
自家的园子。
花草树木,山水假石。
设计的那么漂亮,劈了哪个都不好。
“好好好。”应千宜扑上去阻止应千云表决心。“够了够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姐姐最好了,最厉害了。”
“走走,我们去看看准新郎在干什么。”
“你不知道,他这状态……哈哈哈哈,错过就太可惜了。”
应北熠一贯给人的印象就是。
活泼、开朗、带着几分赤子之心,干着沙雕的事。
就没见他脸上有过愁苦。
也没见他害怕紧张过什么。
至关重要的春闱。
考前复习还敢溜号,偷偷准备“清热解毒”的药物,来躲避考砸的惩罚。
考后的重点,都是担架好好玩,他也想躺一个试试看。
上门求娶容姑娘这样的才女,他都敢拿着浅白直言的情书直接上门投递,连借口都不找一个。
而现在,要结婚了。
他终于知道怕了,知道紧张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乐子绝对不能错过。
“幸好你回来的早,不然婚礼当天,若是他缓过来了,可就看不到这个乐子了……你们都站在门口做什么?”
应北熠的仆人们全部被赶到了院落门口候着。
“二少爷让我们出来的。”
“我们能进去吗?”
“二少爷没说拦着人。”
“那我们走。”
甭管应北熠是是不是忘记交代了。
既然没说,那就是不要紧。
两人欢乐的进门,还特地放轻了脚步,想看看应北熠在鬼鬼祟祟做什么。
结果才绕过影壁,就看到准新郎,从小院里的大树上直接掉了下来。
应北熠才感觉到脚底踩空后失重的感觉。
卡在喉咙口的叫声才刚刚喊出第一个音节。
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托住了。
再然后就是比自由落体慢很多的降落速度。
双脚重新踏在地面的感觉,以及……面前一个,身侧一个。
两个脸色苍白的妹妹。
“应北熠!你脑子有病嘛!”
妹妹们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