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千云才到家门口,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如果对劲赵嬷嬷不会到门口来等她。
更不会在这个点让她去正厅开会。
而当应千云跟着赵嬷嬷跨入正厅的时候,这份不对劲就从人数上得到体现了。
应家的人能来的,都来了。
应爹、二叔、三叔上座,表情严肃而威严。
乍一看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但是眉心已经从平时的“丨”变成了“川”。
女眷们全体集中在二婶和二姐姐旁边。
一副想要安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二婶红着眼睛强忍着眼泪无非是不想让女儿担心。
而二姐……
应千云记忆中为标准大家闺秀模板的二姐,此刻却能清晰看到她的彷徨和无措。
像是灵魂被抽了大半一样。
很好,基本可以确定,家里的不对劲还是因为同一件事。
虽然事情还没解决,但是总比同时要应付两件麻烦事要好。
要说不在的人……
老太太不在——合理,毕竟是亲家出事,老太太帮不上忙的,就不惊扰她了。
应千雪在祠堂反省,应北安太小,也不在。
剩下的都在。
“你到哪儿去了!”应爹上来就是一句斥责。
长脑子的都听出了这是迁怒。
崔氏皱了一下眉头,对着应千云使了个眼色:快给你爹道个歉。
“我去了三皇子那里。”
所谓女主就是不按照套路出牌。
这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去约会,还去男方家里约会的……
还不等应爹怒气聚集,应千云直接抛出能百分百能转移怒气的话题。
“正巧遇到季家公子派人来说了何伯伯的事情,看来家里也知道了?”
二婶突然以一种看救星的目光看着应千云。
眼里爆发了璀璨的光芒。
她怎么就忘记了呢!
应千云现在是家里身份最高的人啊。
再过不久她就是王妃了。
说不定她能,她能……
王氏刚想要开口,就被坐在旁边的崔氏压下。
王氏恳求的看向崔氏,崔氏有些不忍,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暗示她耐心等一等。
“季公子是监察司的人。”应千云微微愣了一下,她好像忘记问季言卿是监察司内什么官职了。
不过这不重要。
“玉行已经去问具体事情了。”
玉行,杨珩的字。
应千云私下没有叫“殿下”而是叫字,足以说明两人的亲昵。
只不过……玉行不就是把珩字拆开?虽然挺好听的,含义也不错,可……承平帝,你真的不是取名废?
太子的字不会是玉宗?那还没回京的二皇子的字不会是玉玉吧?
“千云!”
崔氏觉得自己之前的补课培训都扔了狗了。
怎么这个记名的和亲生的一样,学的时候看起来都会,用的时候全凭自己性子来。
你和三皇子还没成婚呢。
就算是成婚的夫妻,你也不能这么使唤一个皇子啊。
他想帮你,和你求她帮你以及你要求他帮你,能一样吗?
“阿娘~”甜度爆表的撒娇搭配自信的笑容。
崔氏的怒气顿时消除了一半。
“玉行说了,这件事就算现在和他没有关系,接下来的发展也是绕不开他的。”
比起解释她和杨珩的感情有多好,现在这个说法更能让大家接受。
二婶的眼睛又继续亮起来了。
应爹也点头给予了支持:“这件事若是发展下去,没准真的会牵连到三皇子。”
他并不知道皇子们真正关系到底如何。
是真如平时所见的相亲相爱,还是笑里藏刀?
可现在三皇子既然分析了四皇子绝对会顺水推舟……那么看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三皇子下场帮忙了,女眷们脸上的笑容都浮起来了。
三位当家的表情也稍稍松了点。
不是相信三皇子出马就能解决问题。
而是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外援,总比没有好。
“千云!”二婶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去握住应千云的手。“三皇子会帮忙的,对不对?对不对?”
“二婶你先坐。”应千云先把已经慌神的长辈扶着坐下。
“都是一家人,我就算回来不久,也相信二婶为二姐千挑万选的夫家不会是那样的人。”
“既然是被冤枉的,那么就要相信陛下的公道。”
这句话说得是很有道理,可也多了几分冠冕堂皇的味道。
在涉及到权贵的时候。
公道这两个字,总是让有些不安。
“在举家合力还何伯伯一个清白的之前,有件事我想先问问二姐。”
应千蓉迷茫的抬头。
她是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在这个场景轮不到她说话。
“何伯父出事,无论是无罪释放,官复原职,还是削职丢官打入大牢甚至是流放边疆……这件事基本上牵连不到何公子。”
是的,换死囚这件事,是很严重。
可还不至于牵连族人。
当然有了这么一个有罪名的爹,这位何公子日后仕途堪忧,可人却不会有事。
何家家境还算殷实,旁支中也有人为官,过日子是不成问题的。
“当他此生只是一个秀才了,不可能更进一步了,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应千蓉愣愣的看着这个不怎么接触的妹妹。
对于应千云,应千蓉的了解完全来自于王氏的感慨。
从最初长房拖油瓶→有几分能耐→看着还算不错→万万没想到。
她从没有想过因为应千云身份低而去贬低她,排斥她。
也没想过因为应千云即将高嫁,就去高攀套近乎。
她完全按照王氏的指点去做。
对于这个不熟悉的隔房堂妹,完成礼法上的亲近就可以了。
可是如今,就像是王氏对应千云最后一块的评价。
这个堂妹还真是让人惊喜。
何家出事后。
所有人都在焦虑婚礼会不会被耽搁,都在焦虑她的骤然跳水的未来。
可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没有问一问。
问一问,她的感情,问问她有没有破釜沉舟,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崔氏、王氏、乡君都愣住了。
潜意识中突然翻涌出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还没等她们理清楚这种情绪是什么。
应千蓉就十分坚定的回答:“我愿意嫁,我也只会嫁给何大哥。我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我愿意。”
泛在几位长辈心目中的情绪突然就有了归宿。
甚至大家有一种感觉……何家的问题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他们纠结的地方,可不就是担忧孩子将来会受苦。
王氏甚至想过,冒大不韪,毁了这门亲事。
可现在回头再一看,一个两心相许的有情人,可不就是孩子的最大的幸福嘛。
“何家公子可真是……好福气啊。本来想着迎亲的时候放放水的。现在看来得用尽全力了。好在我们家文武齐备,有他好受的。”
她本人就不亲自动手了(仁慈)。
随着应千云的描述,本来哀愁焦虑的气氛似乎瞬间跳到了婚礼热闹喜庆的场景。
想着新郎狼狈不堪的样子,都有点忍不住想笑。
“好,就按照千云说的,那一天我去队里借队人马,就立在我们家门口。这未来侄女婿吟诗作对难不倒他,这兵马阵绝对闯不过。”
若是平时,三叔这句话一出绝对又要被三婶拧了——你还想不想让侄女嫁出去了!
可现在看到千蓉轻松的神色以及嘴角的微笑,索性放过他这一回了。
回房再教训。
“三叔你真是的,也不能让人误会我们应家欺负人啊。兵马阵什么的,姐夫闯不过来的。”
应千云笑着否决了这个不靠谱的提议。
难度能高,但是不能不可完成。
“立定跳远,俯卧撑,抱着伴郎深蹲,做不到喝辣椒水什么的……相信姐夫为了娶姐姐,会神勇的。”
虽然没完全听懂,但是一股子狠劲儿就感觉出来了有木有。
可……好像很有意思!!
应千宜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
“那……三皇子来娶你的时候,我们也这样?”
深蹲辣椒水?
“皇家威仪,怎么能如此轻浮。”
合着你家的舍不得,你就欺负你姐夫?
全家的吐槽都憋在了应千蓉终于没忍住的笑容上。
行吧,深蹲辣椒水就深蹲辣椒水。
“姐姐如此深情,也该让何家放心才是。”
气氛轻松缓和了之后,应千云继续就事件本身发表意见。
宣传是必须的。
现在大张旗鼓的表示,无论当爹的如何,他们应家绝不悔婚。
不仅仅是宣传应家的贫贱不移的正面形象。
更是在安亲家的心。
现在站出来发表婚事继续的宣言,那就是对何家雪中送炭。
无论结局如何。
他们都会对嫁过去的二姐更好。
“而且,对何伯伯这个案件,也有侧面的好处。”
“哦?你说说看。”
应爹已经想到了,让应千云继续说,可就有种秀女儿的心态。
“想顺便踩何家的人,要掂量掂量我们家的看法以及三皇子的看法。”
因为应千云和应爹升官的关系。
现在应家可以说是何家关系网中最强大的一个了。
应家的力挺可以把局面控制在最核心的战场上。
避免很多宵小趁火打劫。
挖出/捏造一堆何刺史别的黑料,进行添砖加瓦,罪上加罪。
若是有人看出背后的虞家以及四皇子可能会下场?
那么也要考虑一下神仙打架,小鬼是否会遭殃。
到目前为止,应千云carry全场。
回来后,先是表示自己已经找了帮手,直接加入讨论。
随后缓和了气氛,改变了应家应对这件事的定位,以及女眷们的心态。
最后先把应家套一层道德制高点的光环,还不忘记分析,这是双赢的好事。
一通操作下来,应爹明显感觉到了自己两个弟弟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样有政治大局观的女儿……
应爹自豪的摸了摸胡子,对应千云的评价更加上升了一个台阶。
顺便瞪了一眼俩儿子:好好向妹妹学习。
应北言表示:是。
应北熠表示:为什么瞪我?
“倒是这件事过后,无论结果如何,虞家可要看我们不顺眼了。”
应千云看向应家掌事的三个长辈,发现他们脸上根本没在怕的。
“朝堂之争,本就如此。要是没个对立和仇敌,人人都觉得你好。那才是委肉虎蹊、岌岌可危了。”
虞家如今势大,可不仅仅因为贵妃和四皇子。
他们自己人比较争气也是事实。
就是这样,应爹才不怕他们。
如果虞家人都是一波废柴,但是却被承平帝捧上高位,那就麻烦了。
嘶,幸好不是如此。
话说到这个份上,话题应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那就是如何证明何刺史的清白。
应爹目前知道的事情也有限。
现在目前已知的情况就是。
案件核心被替换的那个死囚是个富绅之子。
一直巴结着虞家,不过就是那种普通的巴结,和虞家并没有什么密切往来。
犯下奸淫妇女,杀人两项大罪状。
证据确凿,没什么可说的,判了秋后问斩。
如今入秋了,京城的审核复令也下来了。
按照规定,得去告诉犯人一声。
大致意思就是,你的案子皇帝知道了,查过了,你没有冤情,维持原判。
结果进去后发现,人不对了!!
长得是有几分像,可根本不是那个二世祖。
“这不能说明是何伯伯换的人吧?”应北熠觉得自己抓到了BUG。“我还说是虞家人干的呢!”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上达天听的地步,想来是有别的证据的。”
应北言第一时间按下弟弟,抢先把话说了。
免得北熠又被责骂。
应爹瞪了老二一眼,继续说。
“何兄家里多出了一箱金子。”
一开始何刺史也是全力追查的,可回家之后。
他带到任上的妾室说,她逛花园的时候发现有块地很奇怪,让人刨开一看。
是一箱金子。
何刺史立刻发觉得事情不对劲,立刻争分夺秒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写下来送入京中。
他的心腹一路跑死了三匹马,以最快的速度把信件送到了何府。
何府的人当然开始行动了。
可他们的行动显然是无效的。
眼看着朝廷都派出人马去拿人了。
拼命打听,也只知道接二连三的“铁证”被发现,接二连三的“人证”冒出来。
最终何家还是求到应家这里来了。
“那岂不是……在何伯伯入京受审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了?”
“那到也不是……”盈耳动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聚焦到了今日MVP身上。
应千云一脸娇柔的把自己回家前就下的命令给说了一下。
“你的人马,你哪来的人马?”应千宜问出了全家想问的问题。
“家里给的啊,赵嬷嬷,木槿,小露,不都是我的人?”
“这不一样!”
“后来还把庄子给我了,这照顾庄子的人马,不是人马吗?”
应千宜:……好像有道理,但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应爹:不对大发了!
苏氏的庄子在哪儿,他还能不知道?
你在商州有庄子,为什么会有人马在晋州?
当中隔着一条黄河呢!
令行禁止的属下,非千金不可得的飞鸽传书。
这就是看管庄子能得到的人马?
这是家里送去的奴仆能变出来的人马?
曾几何时,应爹看应千云裹着厚厚的小可怜滤镜。
滤镜破碎后,应爹看到的是一个自信大方、有格局、有谋略的未来王妃。
可现在这层滤镜再度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