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阳光、雨露与青草开始苏醒,混杂着、交错着许许多多的声音,将原本寂静的城市唤醒。
又是新的一天。
城市的大街小巷也活了过来,推着破破烂烂小推车的菜贩子,挎着花篮、头上戴花的卖花女,穿着工装的工人,还有更多的人陆陆续续从温暖的家中走出来,向着自己的工作地点走去。
艾琳娜站在窗边,怔怔的望着匆匆而行的人们。
许多年前,那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女孩也是站在这里,手持着自己那本速写册,新奇又执着的望着伦敦的建筑群,也如现在一样,去探究的看向楼下过往的行人。
她来的时候,成片成片的哥特建筑笼罩伦敦,密集的建筑排布遮住了透过层层乌云洒下的日光。
十年间,伦敦出现了更多、更不一样的声音,也在这之后,出现了高低错落、风格不同,却无一不遵循着“功能性至上”原则的去装饰建筑。
艾琳娜成为了大不列颠屈指可数的建筑大师。
她仍旧还住在这里。
贝克街221b,这个平凡的、小小的公寓三楼,也是她永远的家。
重新整修过的房间变得更大、更宽敞了,楼下的房间也做了相应的调整,比如说
“吱——呀——”
无情的、如同拉锯般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艾琳娜淡然的从桌上,拿起了一对耳塞,然后习以为常的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虽说这棉花做的耳塞其实并不精细,但至少把那些令人难以容忍的噪音降低到了一个可以勉强忍受的范围。
紧接着就是一阵细细簌簌的穿衣声,以及穿着鞋踢踢踏踏往外跑的声音,“福尔摩斯!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安静了下来。
换好了衣服,却半天没听见后续的艾琳娜愣了一下。
她穿了鞋,扶着栏杆下楼,却看见了半敞开的卧室中,福尔摩斯不知道怎么回事,神色漠然地缩在沙发上,身上裹着张褶皱的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绒毯,周围的地板上东一个西一个,掉的满是烟头。
她脑中的弦突然绷紧了。
一向为人严谨、崇尚干净整洁的艾琳娜,几乎是不怎么想往里再走。
明明昨天,就在昨天,她才帮忙打理过这层楼的所有角落!
艾琳娜仅存的理智让她又往里走了几步。
然后看见了她昨天精心理好、标了条码的书目已经乱了大半,书架上的书东倒西歪,有几本还有被用力塞进去的痕迹。
随着窗外的风温温柔柔的吹进来,有几片挂在边缘的纸页簌簌响了几声,飘落了下来。
上面还残余着不知道是什么液体留下来的污渍,已经干了,枯涸的圈着那一块的字。
她看向坐在窗边的福尔摩斯和华生。
两人似乎正聊着什么,没抽烟,但是拿着一张纸坐在窗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似乎浑然不觉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是多么可怕。
多、么、可、怕。
艾琳娜又扫了一眼桌子。
她昨天理好放在瓶子中的花倒是没怎么动过,但它一旁的盘子中,却是一把已经上了膛的枪、一些零散的子.弹,还有…没扔的香蕉皮。
艾琳娜心中的弦啪的一声,绷断了。
正当她要怒吼出声的时候,歇洛克朝她看了过来。
原本直穿人心的灰眸与冷冽的神色一看见她,就柔软了下来。
他今天压根没打理自己,挂着一条随便的围巾,两侧就像是垂落的线头一样皱皱巴巴,一头长,一头短。头发乱蓬蓬的,穿着宽松的毛衣和针织外套,眼睛却是仍旧的锐利逼人。
像一只从被窝里匆匆钻出的成年灰狼,还懒洋洋的盘在沙发上,却抖着身上长长的毛,睁着一双机敏的眼睛,要出去捕猎了。
艾琳娜叹了口气,理智又渐渐回来了。
她朝福尔摩斯点了点头,又上楼去换了一身衣服。
这次换的是比较宽松的居家服。
艾琳娜没想到,今天难得休假,却要拿起扫把和拖把,以及垃圾桶,开始做家务。
没关系,她对自己说,我有的是时间。
也有的是人。
半小时后,福尔摩斯手上拿着一块抹布,华生手上则是拎着一个水桶。
两人毫无异议的顺着艾琳娜的安排,老老实实的擦起了窗户。
“依我的想法,可以把这些活留给…”
福尔摩斯话还没说完,就当头被扔了一块抹布。
他闭上了嘴,将抹布递给了一边的华生,华生任劳任怨的开始清洗起来。
“以往你工作忙的时候,我就不说什么了,毕竟我也是这样,”艾琳娜丢完那块抹布,若无其事的边擦着桌子,边说道,“既然自己在家里,那就要让家稍微像样一点。毕竟这是‘家’,是自己的家。”
她端起一个上面扔着苹果核的盘子,正要擦拭底盘,却意外的发现下面压着一封信。
艾琳娜愣了一下,看见上面写的赫然是“致我亲爱的艾琳娜.莫尔森,我的爱人”。
这字迹她也相当熟悉,福尔摩斯的风格,一贯的潦草又优雅。
艾琳娜看向福尔摩斯,却发现他和华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去了。
她皱起了眉头。
艾琳娜于是将手套摘下,撕下了封口贴。
她向下倒了倒,里面掉出来一张轻飘飘的纸条。
“我是一个邋遢的人,你偏爱整洁,”上面写着。
艾琳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站起身,又从脏兮兮的烟灰缸下摸出了一封信。
字条同样出自福尔摩斯之手。
“我散漫起来,大概无人能比,你却行事规整,处事板正。”
她又站起来,去摸那堆飘落的书页。
里面翻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我时常将无用的知识清除出脑海,几乎忘却了如何去做一个丈夫,更不用说如何做一个父亲。”
艾琳娜愣住了。
她起身,又站到了化学仪器边上,翻起了那本她从来不去碰的实验笔记。
哗啦啦的书页声响起,艾琳娜在最后翻到了一张细小的纸条。
“恐怕比起将时间花在妆容、发型,以及建筑领域的上面,我摆弄这套仪器的时间更多。”
艾琳娜想了想,又去摸他挂在一边的大衣。
果不其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条压成烟卷状的字条。
“我借吸烟去缓解凝滞的思路,你喜欢在干净清爽的地方工作。”
她将字条放在一旁,目光在房间中转来转去,最后看向了被人擦拭的干干净净、珍重放在垫子上的提琴盒。
艾琳娜上前,将盒子推开。
小提琴下压着一张纸条,衬着漂亮的琴身,倒是干净又清爽。
艾琳娜伸手取出纸条。
“我将我的坏处都坦诚给你看,我并非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她轻声念道,“我是凡夫俗子,是个半夜高声呼喊、独自居家邋遢不整、随意散漫,肆无忌惮又荒诞不经的怪人。我是逻辑推理方面的专家,却在感情上一窍不通,直到遇上了你。”
“我对这段感情最初是不安的,也曾经想过退却,你却比我勇敢的多,”她攥紧了纸条,“你扑上来拉住了我的手,然后拽着我往名为‘爱’的路上走。”
艾琳娜放下了纸条。
风吹过摆在窗边的植物,那是艾琳娜的下属送来的,似乎是家中养多了,三楼摆不下,就一层放了几盆。
她清晰的看到,里面似乎埋着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
她在阳光下,把那个耀眼的令她模糊了视线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
“我将我的爱和恨坦诚给你看,将我的好与坏摊开给你看。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和我不同的习惯与作为风格,我明白你心里的忐忑。我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你,”福尔摩斯站在门口,平静的说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而是这样的我,爱着你。”
他手中捧着一束花,依旧是那幅不修边幅的打扮,却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希望你看清这些,最后选择是否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艾琳娜。”
华生站在他身后一点,还提着那个用来装水的木桶,似乎还没弄清楚情况。
艾琳娜握住了戒指。
她心中飞快地闪过那些曾经困扰她的情绪,不安,忧愁,沉闷…最终沉淀成一种情绪。
艾琳娜上前几步,站到了福尔摩斯的面前。
她看着福尔摩斯,认真的审视他,就像是在审视着每一张即将成为落地建筑的图纸,一寸一寸,扫过他抿紧的唇,扫过松散的纽扣,半敞着的胸膛,一寸寸往下,最后目光停在了他怀中的花束上。
那是一束精心挑选过的花束。
花朵灿灿的开着,一如外面的阳光,也像她心中几乎要涌出的情感。
艾琳娜将戒指递还给了福尔摩斯,他伸出自己腾出的手,接过了戒指。
华生几乎是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
他立刻绞尽脑汁的开始思考应该怎么圆场,至少不要让两个人的关系破裂掉,一瞬间觉得插科打诨把这件事敷衍过去也可以。
却听见艾琳娜的声音轻轻、慢慢的响起。
“求婚的仪式,”她问道,“歇洛克,你还记得是什么样吗?”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
他单膝跪了下来,“艾琳娜.莫尔森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艾琳娜认真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手递给了他。
福尔摩斯露出了一个笑,将花顺手扔给了一旁还在发愣的华生。
然后细致又小心翼翼的将这枚他自己设计的戒指套在了艾琳娜的手上。
紧接着,福尔摩斯牵起了艾琳娜的手,“走吧,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