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平淡的应了一声。
“那就去吧,”她说,“正好我也有两个委托…”
可以趁着歇洛克不在的时候,省掉去餐厅的时间,也不错。
歇洛克又看了她一眼。
“我这次要去很久,”他加重了“很久”这个词。
完全没听懂他潜台词的艾琳娜认真的点了点头。
“有多久?”她问道,“两年?三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也许可以接一点国外的设计委托?
巴黎在混凝土运用方面最先进的事务所最近向她邀约共同设计一些建筑…到时候也许她可以带着埃里克去看一看巴黎现在是什么样子。
听说比大不列颠会稍微前卫一些。
她很清楚的记得,梵高、高更等知名的后印象派画家仍然在世,还有现在的名望依旧很高的莫奈,他画的《卢昂大教堂》是艾琳娜相当喜欢的画。
如果是现在的话,说不定也可以去当面看看,亲自和莫奈说几句话?
毕竟虽说她认为自己的绘画主要是为建筑设计所服务,但耐不住莫奈画的实在是好看…她在上学的时候,最爱临摹的水彩就是莫奈的画作,那种细致的光影捕捉对艾琳娜来说简直是一种非常强烈的冲击。
还有她相当崇拜的的现代主义大师勒.柯布西耶,应该也差不多出生了。
虽说不能和他见上一面,但是指点过他的建筑师奥古斯特·贝瑞前些天还给埃里克寄了封信过来,邀请他与艾琳娜去参观他新建造的建筑。
还有霍夫曼,他的“方格设计”是出了名的,更不用说他的一些设计风格及设计理念和艾琳娜目前的想法相当合得来。
对于现在的这个时代而言,这样一位理念超前的设计大师,艾琳娜怎么能放过与他交流的机会?
那是绝不能够的。
艾琳娜琢磨了起来。
也许这样,三年也不太够?
“大概一年不到,”歇洛克失笑道。
“哦,好吧,”艾琳娜不无遗憾的说,“那你早去早回。”
歇洛克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艾琳娜的想法,他有点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不在的时候,”他说道,“你有事情可以去找麦克罗夫特,不要自己一个人撑着…这次事关重大,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可以联系你,到了那个必要的时候我会找机会的,你不要着急…”
木质香气围绕在艾琳娜身边,晚风吹拂,将艾琳娜的头发微微吹起,她伸手把四处飘散的发丝拉下来,点头记下了这些话。
“会有危险吗?”她靠近了歇洛克的怀里。
“恐怕不是一点,”歇洛克答道,“不过没关系。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那,如果有生命危险的话——”
本来想说能不能不去,但艾琳娜想了想,估计换做是自己,是绝不会舍得这种工作机会的,只好咽下了嘴边的劝阻。
“如果有生命危险的话,”艾琳娜斟酌了一下,最终说道,“那你一定要小心。”
歇洛克点了点头,“我会的。”
这句话让艾琳娜放下了心。
“那就行,”艾琳娜牵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随着逐渐暗沉的天色,两个人牵着手继续往回走。
“歇洛克,”走了一会,艾琳娜低低的说道,“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歇洛克有点疑惑的看向她。
“当然,”他问道,“什么事?”
在路灯下,艾琳娜抓着他宽大而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用自己的指尖在上面划了一条规整的直线,又画了一个圆。
顺便还用自己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
歇洛克被她蹭的有点想发笑,看向艾琳娜的侧脸,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将她垂到耳后的头发慢慢别开。
指腹划过艾琳娜的侧脸,痒呼呼的,带着一丝暖意。
艾琳娜瞪了他一眼。
“我听说别的情人间谈情说爱,在约会的时候,会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她努力把话题拉回来,“别人有的,我也想要。你要记得,你还欠我一次约会。”
歇洛克看着她,他常有的那独特锐利的几乎能刺穿人心的眼睛也随着情绪沉淀了下来,变得温和又柔软。
“好的,”他答道,“我们回家吧。”
艾琳娜点了点头。
“你要记得,”她再次重复道,“一定要记得活着回来。”
“好,”歇洛克再次回答道。
“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在别的事情上花费这么多时间过,”走了一会,艾琳娜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点奇思妙想的说道,“你要是回不来了,那我到时候收到你的骨灰盒了,直接换婚纱嫁给工作,你说怎么样?”
“也挺好的,”歇洛克带着笑道,“那看来我要努力了。”
艾琳娜耸了耸肩。
“我还打算去周游世界,”她说道,“每个建筑师都有属于自己的朝圣之旅,要看过每个地方,走过每个国家,感受各个地域的特色文化——我等你回来。”
等你结束这个案子,腾出时间陪我一起去。
“好,”歇洛克答道。
两人一高一低,影子慢悠悠的在路灯下逐渐被拉长,然后融进千家万户的烛火中。
事后第三天,艾琳娜起了一个大早。
窗外的轧路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早工作,聒噪的令她头都痛了。
反正睡不着了,艾琳娜干脆就爬了起来,洗漱好之后就下楼吃饭。
今天她起的格外早,连华生和福尔摩斯都还没醒。
直接下楼热好了两片面包,艾琳娜捧着袋子就上了马车。
由于天色尚早,苍白色的雾气笼罩在伦敦这个“雾都”中,使人看不清周围。
快到事务所的时候,艾琳娜撩起了帘子,发现门口隐隐约约的有人站着,却因为浓雾看不清脸。
逐渐靠近后,艾琳娜才发现那是几天没见的雷诺尔。
她似乎几夜没睡,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有点病态的红晕,一双原本妩媚多情的碧蓝色眼睛下也出现了暗黑色的眼袋,看起来憔悴极了。
“雷诺尔?”艾琳娜喊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皱起了眉头,“不去上课,在我的事务所门口守着是为了什么?”
“对不起,老师,”雷诺尔见到是她,有点哽咽的说,“我不应该瞒着你的,我错了。”
明明比现在的艾琳娜还大了两岁,但她看起来却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艾琳娜叹了口气。
“没事,”她伸手拍了拍雷诺尔的肩,“先进来吧。”
“老师,”雷诺尔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苏格和拉卢被抓了。”
她几乎是愧疚的吐出了这句话,“我…拉卢是我的哥哥。”
艾琳娜点了点头。
她先用钥匙开了事务所的门,打开门窗通风散味,又点起了壁炉,把雷诺尔按倒在了不知道哪个设计师熬夜用的软椅上。
“你先睡会吧,我感觉你一夜没睡了,”艾琳娜坐在她边上,又从柜子中摸出了一条毯子,盖在了雷诺尔身上,“苏格和拉卢被抓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会不会影响歌剧院的施工?”雷诺尔有点紧张的问道。
她手紧紧的攥住了裙子,几乎用力抓出了几条痕迹,“如果杀人的是我就好了…”
艾琳娜摇了摇头。
“影响歌剧院施工的只会是资金链断缺,”她说道,“但这笔资金在委托成立后,拉卢就将其挪到了独立的账户上作为工程款项使用,不会影响的。”
更何况,就算是女王或者首相来了,也不能扣掉她的工程款项!
歌剧院可以在建成后卖给他人做其他用途,但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那就好,那就好,”雷诺尔呼出一口气,放松了些许。
见艾琳娜没有生气的迹象,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您能答应我吗?”
艾琳娜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那要看你的请求是什么了,”她淡淡的说。
“我想请您拜托福尔摩斯先生做拉卢和苏格的辩护人…”雷诺尔吞吞吐吐的说,“或者,给我推荐一些律师。您知道,现在的事情发酵以后,大多数律所都不愿意接受我的委托了。”
艾琳娜摇了摇头。
“如果是歇洛克的话,不是我不肯帮你,雷诺尔,”她说道,“我在你被捕后拜托他参与到这个案子中去,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就像他不会因为个人事务干预我的工作一样,我也同样尽量不去干预他的工作。你如果打算委托福尔摩斯做辩护人的话,大可以亲自去找他。”
顿了顿,她又说道,“至于律师,我回头帮你问问看麦克法兰先生,他应该有所推荐。”
雷诺尔点了点头,明白艾琳娜说的是实话。
“我会的,谢谢老师,”她答道,有点恍惚的站起了身,“我现在就去——”
“如果我是你,”小布鲁特的声音从门口尖锐的刺了过来,“我就不会再有脸出现在这里,雷诺尔。你知不知道现在因为你,莫尔森小姐被污蔑成什么样了?”
他讽刺味极强的话几乎冲的雷诺尔站不稳身体,她勉强伸手,扶住了墙。
“实在是对不起,”雷诺尔羞愧的答道,“我会和他们澄清的,这件事和莫尔森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会去说的。”
看着她的反应,小布鲁特怒气冲冲的从门口走了进来。
“澄清,怎么澄清?道歉有用的话,那全世界都不需要警探了,”他克制着怒火说道,“最初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没有考虑过我们?哪怕是稍微通个气呢?”
“行了,反正我习惯了那些媒体,被说上两句也不痛不痒,”艾琳娜平和的说,“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小布鲁特一向是徘徊在迟到边缘的人,他几乎是事务所的活体时钟,每次到事务所的时间都是八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多一点少一点都从来没有过,压着线上班,像今天这样的早到实在是稀奇。
小布鲁特将手中的一堆文件放下。
“因为拉卢先生被捕,我们的施工暂停了,”小布鲁特说道,“这件事被媒体捅出去了,有人造谣您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收下雷诺尔作为学生,现在歌剧院外都是人。”
他指的显然是因为拉卢的歌剧院交予艾琳娜设计,艾琳娜才答应收下雷诺尔作为学生。
对这些流言,艾琳娜一向不怎么在意。
她摆了摆手,“随他们说去吧,要是按照报纸上的那些报道,我父亲的私生子都有三个,他们还会彼此打架争夺我的宠爱。我倒是对拉卢会被判什么刑更感兴趣。”
然后又看了一眼突然紧张起来的雷诺尔,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
“大概是判处终身监.禁,”小布鲁特猜测道,“或者八年的监.禁,我觉得无论是哪一件,都不太好。”
他抱怨道,“更何况,现在不是您在不在意的事情了——您还记得歌剧院申请了奖项的评级吗?这下连一些预备的评委候选人都跑来问我这是不是真的了。”
艾琳娜耸了耸肩。
“我可不管这些,”她伸手别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只要我的建筑够资格,他们难道会因为这些流言把我的奖项取消吗?你说呢,雷诺尔?”
雷诺尔肯定的点了点头。
“但这次怀特先生因为突发急症,临时辞去了评委的工作,”小布鲁特瞪了雷诺尔一眼,急促的说道,“而现在的评委中,有几位都在提倡把建筑师个人的品格加入到评判中——他们认为,与建筑的设计与构造相比,道德也同样重要。”
他见艾琳娜没有反应过来,又委婉的提示了一句,“尤其是婚姻道德。”
艾琳娜愣了一下。
“他们是开玩笑吗?”她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我结不结婚,难道跟他们就有关系了?开玩笑,按照这个标准,但凡圣人难道就是个好建筑师吗?我宁可不结婚,也绝不会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