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愣了一下。
等探长们把人铐住,一人一边牢牢地扣着他下了楼,艾琳娜才问出口。
“为什么担心我?”她看着留在三楼的福尔摩斯,有点茫然,“我很好,除了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仍然没想通是怎么一回事,但拉卢逃跑的动作却显然是承认了确实他就是杀人凶手。
可是为什么呢?这和拉卢有什么关系?
难道他就是那个秘密教授雷诺尔的人?
但他又为什么杀人呢,说不过去啊。
福尔摩斯从怀中摸出了一支烟,又用火柴点燃了烟,抽了起来。
“这次的案子,”随着烟飘飘荡荡的升起,他说道,“除开拉卢之外,还有一个协同他杀人的罪犯。”
“所以说刚刚你把那个罪犯抓获了,是吗?”艾琳娜失笑。
她以为福尔摩斯是特意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自己来迟了,干脆拉着他坐了下来,“那你真的很厉害,我一直知道这一点,不过我觉得今天还要更厉害一点。”
艾琳娜这副夸奖的口吻倒是像哄小孩子了。
她还拍了拍福尔摩斯的手,“无论怎么样,歇洛克在我心里都是最厉害的。”
福尔摩斯顺着她的力道坐在了沙发上。
被艾琳娜这么一说,福尔摩斯脸颊微微泛红,几乎是失笑了起来。
这似乎和三年前听到夸奖的他没什么不同,除开两人现在日渐亲密的关系外,他们仍然像之前那样相处。
咳了咳,福尔摩斯又转回了正经的话题,“另一个犯人是苏格。”
艾琳娜本来正拿起了茶壶,打算给两人一人倒一杯茶,听见这句话她愣了一下。
壶嘴一歪,热腾腾的水流直接倒在了艾琳娜的手背上,烫的她“嘶”了一声。
“苏格?”她有点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还好是已经凉了一段时间的水,艾琳娜的手背只是被烫红了一点点,没有破皮。
她简单的冲洗之后就又坐回到了沙发上,喃喃道,“原来是她。”
想到昨天苏格身上的伤,艾琳娜又叹了口气。
“他们为什么要杀人?”她皱眉问道。
福尔摩斯没有开口,但一旁提着医药箱赶上来的华生干脆将箱子放下,解释了起来。
“拉卢是雷诺尔小姐的哥哥,”华生说道,“在十几岁的时候,他被叔父带走,前去美洲闯荡。父亲离世后,雷诺尔小姐被母亲骗到了这里,他当时并不知情。”
“等他回来之后,就立刻着手打算把妹妹送出这个地方,但由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只好暂时将这件事情搁置了下来。作为美洲相当有名气的建筑商,雷诺尔小姐的绘画及基础的建筑知识都是他教的。过了几年,他听说建筑学院中招收学生,并且不限男女,就计划着将妹妹送了进来。”
这是刚刚在苏格小姐的家中逮捕她时,她告诉他们的。
艾琳娜点了点头,而边上的福尔摩斯接着华生的话解释。
“而这次,是死者以曝光两人的关系这件事作为要挟,逼迫雷诺尔支付一笔巨款,并且转让他名下的所有财富,”他说道,“当时拉卢正好过来找雷诺尔,听见了这番对话。”
“于是拉卢就故意说这笔钱他支付,然后下手杀了克维,是吗?”艾琳娜猜测道。
她忍不住伸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试图以此糊弄一下自己仍旧清醒的思绪。
“对。但此前的毒药是得知此事的苏格下的,早上克维仍在妓.院的时候,她将水下在了克维的杯子中。雷诺尔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这种毒药发作后的样子和报纸上刊登的完全一致。她去逼问苏格后就决定担下这次的责任,毕竟有人看见克维威胁她,她出于迫不得已下手杀人,作为女性,惩罚要比哥哥稍微轻一些。”
艾琳娜靠在沙发背上,点了点头。
她听完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顿了一会,有点怔怔的问道,“就不能…不起诉吗?”
她从这件事中,看见的只有无力。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再加上前仇旧恨,拉卢伙同苏格杀了克维,但雷诺尔选择为两人顶罪。
艾琳娜明白几人是怎么想的。
雷诺尔希望替掉杀人的位置,这样兄长和朋友就可以安然无恙。
也许她还考虑到了即将建成的歌剧院。
艾琳娜清晰的记得自己也和她聊起过这次的奖项评比,当时玩笑的语气现在却有些沉重起来。
而苏格即使受到了雷诺尔的威胁,却依旧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她甚至不顾自己帮凶的身份可能暴露的事实,可能在去找埃里克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自己被捕的结局。
而拉卢…艾琳娜不觉得他选择在妹妹被无罪释放后才到贝克街来找她是无意之举。
无论他这次前来的后果是什么,都和雷诺尔无关了。
这次的案件简直处处是破绽,拙劣的可笑,三个人几乎是试图把彼此身上的痕迹盖住,然后产生了更多的痕迹。
但是他们的出发点却始终是对方的安危。
“这就是复杂的人性,”福尔摩斯说道。
他揽住艾琳娜,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虽然我一直在追寻去破解那些精妙的犯罪,但我不得不说,实际上伦敦发生的更多是这种案子,艾琳娜。”
艾琳娜缓了口气,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对于案子本身来说,复杂的内核永远在于人本身,就是最普通的案子才最为突显这种特色,”福尔摩斯继续说道,“我去现场的时候,我结束案子后,想的可能更多是这个人的作案动机,作案手段,使用的工具,杀人之后处理尸体的方式……但可能世界上没有这样多精密谋划的案子。更多的是我一时冲动,然后杀了一个人,就这样。”
他转开了话题,“说点别的吧。你晚上有约了吗?”
这句话惹得艾琳娜勉强的笑了一下。
“我没有特别的难过,”她答道,“只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对于艾琳娜来说,这件事对她的影响更多在于“熟悉的人牵扯到了案子中,但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错误”上。
如果有人用一件无法启齿的事情去威胁她的父亲或是其他亲人,或者很亲近的朋友,而这时又求助无门,因为会暴露这件无法启齿的事情上,她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会比拉卢更好。
但艾琳娜又清楚的知道,杀人是不对的。
她背负不起一个人生命的重量,即使那个人罪大恶极、无恶不作。
对艾琳娜来说,宁可将这种人送到地狱去慢慢折磨,艾琳娜也不愿意杀死他。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牢牢地记住了这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福尔摩斯安抚的说道,“所以说,等平静下来后,艾琳娜小姐有空与我一起共进晚餐吗?”
他从怀里摸出了两张邀请函,“今天新开业的餐馆,我和老板是旧识,所以拿到了两张入场券。你想去试试看吗?”
看着那两张券,艾琳娜失笑道,“只有两张,那华生医生怎么办?”
“我有约了,”华生抓了抓头发,“真希望我也和你们一起去——但是显然我不行。”
艾琳娜看向他,“和一位女士?”
她的猜测惹得华生笑了起来。
“艾琳娜小姐,你这样想那就太有趣了,”他答道,“有人请我去为他的母亲看病,时间定在了晚饭后,于是他也邀请我去他家用餐。这样说,也确实是一位女士。”
他耸了耸肩,“祝你们用餐愉快。”
艾琳娜点了点头。
“放心吧,华生医生,”她安慰般的说道,“我会告诉你哪些菜比较好吃的。
用完餐后,又到了惯例的散步时间。
这次的餐厅距离摄政公园并不远,于是两人吃完后就决定去摄政公园散步消消食。
随着柔软的晚风,两人牵着手走在黄昏的公园中,对彼此都是一种甜蜜与浪漫。
由于无论是艾琳娜还是福尔摩斯都比较忙碌,这样漫步于林间小径的时间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
他们没时间骑马巡游,没时间在舒适的午后找个有湖泊的地方说悄悄话,也没有什么时间去制造误会与冲突。
但是这样在琐碎中的平凡对两人而言,也是同等的幸福。
两人踏过叠成厚厚一堆的树叶,往草地中间那个木制长椅走去。
靴子踏过树叶,发出清脆的响声。
夕阳西下,黄昏渐渐隐没,天空开始染上灰色,逐渐变暗。
艾琳娜就这样靠着福尔摩斯,两人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最终陷入一片灰黑色中。
而令艾琳娜想象不到的是,从林间窜出了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现在是夏末,艾琳娜没想到这个时候的萤火虫居然还会有。
它慢慢悠悠的晃荡着,然后落到了椅背上,不动了。
蹲了一会,似乎觉得这里非常无聊,又振翅飞走了。
它尾巴上的那个小小灯盏闪了闪,又亮了起来。
“看,歇洛克,”艾琳娜说道,“萤火虫!”
她转头看向福尔摩斯,却发现他正极其专注的看着她,发现她的目光,还温和的笑了一下。
气氛正好,艾琳娜干脆拉住了福尔摩斯的领口,示意他低头。
然后故技重施,响亮的亲了他一口。
两人就这样交换了一个吻。
福尔摩斯则是揽住了亲完就不好意思的艾琳娜,又俯身吻了下去。
此时掌握了主动权的是福尔摩斯,艾琳娜只好随着他的节奏,在这个热烈的出奇的吻中沉沉浮浮。
在这个朦胧又缠绵的吻中,她恍惚间想起来之前似乎有一年,她也是这样见到过一只萤火虫。
这样一想,他们在一起也有很久了,两人的爱却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他们所期盼的,不过是在休息的时候好好注视对方,被爱着的人欣赏,以及和那个人一起欢笑。
没有轰轰烈烈,也不一定在破案中携手狂奔。
他们有着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路,只需要沿着路一直走,携手走下去就可以。
“这次的案子结束后,我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结束了这个吻后,福尔摩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