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抿了抿唇,忍住了,好歹没笑出来。
但贾尔斯没有给伯爵面子,他撑着边上的桌子笑的非常大声。
伯爵保持着面无表情,盯着他看,琢磨着这家伙还要笑多久。
十分钟?半小时?能不能笑的快一点?
好在贾尔斯笑了一会就停了下来,他扶着桌子打算起身,一个手抖,桌子裂了。
那声咔嚓相当清脆,贾尔斯攥着那块被掰下来的木料,呆住了。
要赔钱吗?他又要倒贴钱了吗?
贾尔斯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握了握,感觉也没有得到特异能力的感觉啊。
那就是这桌子质量太差劲了。
贾尔斯颤巍巍的攥着那块木料,犹疑的看向艾琳娜,开口道,“那个,这个是什么情况?”
还有点心虚。
艾琳娜看着那个桌子,也愣了一下。
但还没等她开口,贾尔斯顺手挥了挥手中的木料,断裂的地方飘出来些许碎屑状的东西,夹杂着一些粉末,掉在了地板上。
这下艾琳娜感觉有点不对了,一旁埃里克的脸色也一下沉了下来。
她伸手先拦下了贾尔斯打算磕几下的动作,“等一下。”
埃里克则是拿过了那块被掰下来的木头,从侧边的口袋中摸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将东西小心翼翼的包了进去。
“我们先出去吧,”他冷声道。
艾琳娜点了点头,按了一下边上的铃。
一旁穿着破破烂烂衣服还没来得及吓人的工作人员也发现了情况的严肃,他把头套一摘,拿兜里的钥匙直接打开了备用的门。
伯爵则是完全没反应过来。
“要赔偿吗?”他问,“那你们先去,我在这里等着。”
伯爵还沉浸在那种有点惊恐的情绪中,虽然勉强能原地站站蹲蹲,但还走不太动。
一走动就有点容易露馅。
看几人的脸色不太对,他不太自在的补充了一句,“门开着。”
糟糕,不会又暴露了吧?要不干脆就说开算了?
艾琳娜忍不住笑了一声。
“父亲,这里的桌子可能有点问题,”她拉住了伯爵,“我们先一起出去吧。”
伯爵面上不怎么高兴,还假模假样的拍了一下她的手。
然后轻飘飘的斥责了她一句,“不像话。这么大了,还挽着我。”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他也没有更多的动作了,还把艾琳娜挽着他的那只手悄悄揽了揽,避免突然松开。
艾琳娜又弯了弯唇角,把他的手又挽的紧了点,本来因为桌子的意外情况而沉下的心情又突然的明快了起来。
几人到了后面留出的休息室,埃里克又把一直攥在手中的手帕展开,放在了中心的桌子上。
随着几人的走动,有些粉末撒到了原本雪白的手帕上,使得沾到的地方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黄褐色。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埃里克?”艾琳娜不抱希望的问,“或者我们应该把这个东西送到化学实验室化验?”
她并不觉得埃里克能知道,只不过随口一问而已,已经开始思考附近哪里有实验室了。
埃里克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声音有点嘶哑,“但是这张桌子是我挑选的。”
艾琳娜看向了他。
“是有人对桌子做了手脚?”她干脆地问道。
埃里克点了点头。
听见铃声慌忙赶来的负责人则是一把推开了门。
“发生了什么?”他喘着粗气问道。
“桌子的一角被我掰下来了,”贾尔斯好心的解释道,“上面有粘合剂的痕迹,然后里面有种不知名的粉末。”
然后侧了侧身,给负责人让了一个位置。
负责人是莫尔森家族中的一个远房亲戚,血缘关系很薄,已经几乎不存在的那种。
他本来在杂货店做着伙计,这次听说艾琳娜新造了一栋建筑,缺一个主管的人,别人当笑话听了,他却放在心上,来试了一下,也很巧的应聘上了。
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于是也相当看重这次艾琳娜过来的事情。
负责人看着眼前的东西,也沉下了脸。
“桌子的日常维护是谁负责的?”他扬声看向身后站了一排的工作人员,“谁干的!”
有一个老人从队伍中慢慢的站了出来。
“负责的是我,”他干巴巴的答道,还咳了两声,“先生,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那是一个干瘦的老者,苍老而满是皱纹的脸干枯的如同树皮一样,手也粗糙而干裂,看起来家境并不乐观。
艾琳娜虽然不觉得他会说谎,但她也知道,这种事情并不是她觉得不是就不是。
“有其他人最近碰过这个桌子吗?”艾琳娜问道。
她叹了口气,“如果有的话,先站出来。我们既然提前发现了,那就先解决掉,毕竟没有闹出事情。”
负责人摇了摇头。
“不,这张东西一直是一个人负责,”他答道,“我们做了登记,凡是工作人员的时间都是有规定的,不允许他们在工作范围之外的地方走动。”
所以说他才会下意识的喊住那个老人,因为只有他接触过这个东西,嫌疑最大。
埃里克则是凑近了老人,绕着他转了一圈,又走回了艾琳娜边上。
“不是他,”埃里克简单的说,“他身上没有那个的味道。”
艾琳娜嗯了一声。
“那就难办了,”她看向伯爵,“已经有人去请苏格兰场的人了,不过我们要不要请福尔摩斯先生来看一下?感觉有点乱…”
门口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已经到了,”福尔摩斯越过后面的一排员工,往里走,“发生了什么?”
华生则是跟在他身后,有点不太好意思的和周围的人道歉。
“你看这个,”艾琳娜指了指躺在桌子上的那个桌角,“我觉得这个不太对。”
她顺口问道,“而且里面的粉末也不太对,我打算找家化学实验室问问。你有推荐吗,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走到桌前,从怀中拿出了放大镜。
“我先看看,”他答道,“如果我解不出来,恐怕你找实验室也没什么用,艾琳娜小姐。”
他观察了一会,与身侧的埃里克交谈了几句,又喊来了华生。
华生看了两眼这样的粉末,几乎是脱口而出,“魔鬼脚跟?”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他将放大镜放回口袋,又摸出了手套,小心翼翼的戴上,弄了一点在指尖。
“可要小心一点…”他喃喃道,然后捻了几下。
华生的脸色现在已经变得很难看了,他和福尔摩斯出去买点日常用品,只是一时兴起想起来附近似乎是莫尔森小姐的‘鬼屋’,提议凑个热闹而已。
但这个地方,怎么会有魔鬼脚跟?
“魔鬼脚跟是什么?”艾琳娜问道。
“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华生苦笑道,“我们——我和福尔摩斯前段时间碰见过它,可是吃了一番苦头。”
“是非洲的一种植物,非常可怕,”福尔摩斯快速的答道,“它燃烧后产生的气味可以强烈刺激大脑中枢,使人产生关于恐惧的幻觉,从而使人吓疯或死亡。”
他转向负责人,“这个桌子上有灯吗?”
负责人点了点头。
“我记得是有的,”他肯定的答道,“因为这里按配一盏昏暗的灯渲染气氛去摆放的。”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
“我需要再去现场看一下,”他干脆利落的问道,“有谁能带我去吗?”
他看艾琳娜要开口,又补充了一句,“艾琳娜小姐,你可以暂时在这里休息,这里很安全。东西我先带走,一会再来告诉你最后的结果。”
艾琳娜点了点头。
“我可以,”负责人答道,“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
他从艾琳娜对福尔摩斯的态度中看出了什么,连忙客气的领着他往后面走,“我因为负责这一块,对这里都比较熟悉。”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示意华生跟上,那个负责的老人本想跟去,却被福尔摩斯阻止了。
三人走的很快,这间休息室中则是站满了有点手足无措的工作人员。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干些什么。
艾琳娜干脆开口,让他们找了椅子各自坐了下来,又派了人去向苏格兰场报案。
这基本就算妥当了。
然后就是无所事事的等待。
艾琳娜看边上的伯爵昏昏欲睡,还让人从边上的柜子中取了一条毯子,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好在福尔摩斯说的没错,他回来的确实很快。
并且华生手里还拎着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挣扎了几下,还张嘴要咬华生,见压根扭不到咬人的位置又伸腿踹他。
到地方了,华生手一松,他掉下来简直扭头就跑。
“我认识你,”福尔摩斯开口道,“你要想好自己跑了之后的事情。”
这句话显而易见的有用,那个孩子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福尔摩斯,却还是不甘不愿的留了下来。
负责人似乎脸色也不太好,似乎是恼怒自己怎么把这个孩子放进来了。
桌角是这个孩子刚刚粘上的,他本来躲在桌子底下,粘好了后想找机会跑掉,却因为艾琳娜发现了这个事情,紧急情况清空了场地,虽然窜去了别的地方,但是所有的门都锁住了。
他只好躲在了角落里,想着趁等一会检查可以错身跑出去。
没想到就这样被抓了个正好。
“东西是谁给你的?”艾琳娜问道。
那个孩子别过了头,却被负责人一把抓住了衣领。
“莫尔森小姐在问你话,”负责人盯着他,压抑着怒气,“快点回答。”
艾琳娜摇了摇头,示意他松手。
福尔摩斯则是把东西放在了桌上,包括替换的桌角,以及那点粘合剂。
“不用逼问他了,”他说道,“他不说也没什么,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小孩有点惊讶的看向他,却又低下了头。
“福尔摩斯先生,”他嗫嚅道,“我…我没办法。我说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但你就算不说,他们也没打算放过你,”华生忍不住说道,“他们怎么告诉你的?让你呆在这里,在开业的那天点燃桌子?”
他质问道,“他们告诉你这个可能会把人活活吓死吗?没有吧?”
小孩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话说出口,他就白了脸。
“他们告诉我这只是个恶作剧,”他无措的看向几人,“说这是一种特别恶臭的粉末,燃烧起来对人没有危害,我又跑得很快…”
这里他跑进来一次就熟悉了地形,他本以为这是个恶作剧,也没有当回事。
艾琳娜叹了口气。
这件事以苏格兰场把这个孩子带走,又派了一波人去将还在家中的幕后指使者带走告终。
雷斯垂德探长跟两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匆匆忙忙的去抓捕福尔摩斯口中“可能还在喝下午茶”的幕后主使了。
艾琳娜没想到,自己只是单纯的拒绝了这家建材公司的业务往来,就会得到这样的报复。
但埃里克后来告诉她,实际上当时这家公司已经濒临破产,指望着林德威姆博物馆的订单来挽救一下局面,艾琳娜却以质量不过关的理由拒绝了那家公司,这才遭到了报复。
但是那家公司的负责人称魔鬼脚跟的粉末是有人特意寄给他的,并且给出了一封信作为凭证。
几人去查过之后,发现是假地址,信上给出的信息也不足以告诉他们到底寄信者的身份是谁。
调查一时陷入了僵局,艾琳娜却在这个时候想办法去了一趟监狱。
因为不放心,她还喊上了埃里克和小布鲁特,又找了一些信得过的人一起。
入口就阴森森的,枯死的树与破败的大门,再加上褐色的、泛着脏乎乎的暗色痕迹的墙,总是让人看起来心里有点排斥。
监狱的看守似乎是被打了招呼,对几人也客气又恭敬。
但是他身上属于监狱独有的的阴暗味道几乎满满当当的溢了出来,从细枝末节的地方暴露在艾琳娜面前,让她有点下意识的不太舒服。
进了这座监狱,她没有过多的和这里的负责人寒暄,而是直接找到了关押着莫里亚蒂的那间房。
“是你干的吗?”艾琳娜直截了当的问道。
坐在桌子边的莫里亚蒂有点莫名其妙的抬头。
“什么?”他问道,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扭头看向她。
“魔鬼脚跟,”艾琳娜答道。
她几乎是没怎么想就往这边跑来了。
毕竟,除了莫里亚蒂,还有谁这么无聊?
“哦,”莫里亚蒂应了一声,慢慢站了起来,“没错,是我。”
他似乎对这个毫不心虚,“怎么,出事了?”
这么快?这让他有点意外了。
莫里亚蒂设计这件事的环节有一段时间了。
他入狱实际上都是几番周旋的结果,有不少人因为和他的利益往来不得不保他,也有支持他的人,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更别说死刑了。
无所事事的时候,莫里亚蒂就反思自己到底在之前的几个事情中有哪些疏漏。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建筑的结构与逻辑性确实有点用,莫尔森那个家伙还勉强有一点正确的时候。
构思这个环节的时候,他考虑过很多可能性,但还是选择了这个,因为这个最稳妥,成功率也最高。
艾琳娜摇了摇头。
“没有,我们提前发现了,”她有点疑惑的问,“我出事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你怎么老盼着我出事?”
因为她把莫里亚蒂关进了监狱?
不是,这座监狱守卫这样森严,他怎么有时间把消息递出去?
还是太闲了。
艾琳娜想到自己的计划,暗暗点了点头,觉得可行。
“因为你让我不太高兴,艾琳娜,”莫里亚蒂凑近栏杆,慢条斯理的答道,“我觉得要给你一点教训。你猜猜看下一个是什么?”
是衣服?还是食物?又或者…
无论是什么,莫里亚蒂都可以试试看。
他的人手还算充足,更何况几乎伦敦的所有事情都逃不过他的消息网。
艾琳娜看向他,点了点头。
“你有病,”她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我没有,”莫里亚蒂这样回答,“不然你们怎么不杀了我呢?”
他歪头看了看艾琳娜,又打了个哈欠,“更何况,如果这是一种病,那世界上的人大概都疯了。你不好奇吗?下一个是什么?”
一滴水啪嗒一声,掉在了艾琳娜的头顶,惊地她一激灵。
“不是特别好奇,”她摸了摸头顶,实诚的说道,“这件事后,我就又去排查了家具,角角落落,然后完善了一下管理制度之类的…你可以给自己省一点事。”
“但是人的恶是无限的,”莫里亚蒂又坐回到了床上,“你知道的,不是吗?”
艾琳娜没搭理他。
“闲出来的,”她下了结论,“虽然杀不了你,但我给你安排了几个室友。”
莫里亚蒂被她这句话说的愣了一下。
“什么室友?”他下意识问道。
然后监狱的看守咧着嘴,将隔壁的几个人放了进来。
他的老熟人了,一对要了台缝纫机天天在监狱里做衣服裙子的兄弟,另一个则是每天坚持写小说试图通过这个勾搭到富婆的前军官。
两拨人住在他左右的两个牢房,非常热闹。
这是干什么?要和他住在一起了吗?
“听说他们很积极努力,”艾琳娜最后这样说道,“我希望能带你一起努力一下,至少不要让你闲着有时间瞎想,莫里亚蒂,你可以再忙碌一些的。”
她是离开的很干脆,但莫里亚蒂看着这几个人,有点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