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后,情绪稍微正常了一点。
她攥住福尔摩斯递来的帕子,轻轻擦了擦脸,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上面还带着些许烟草的味道,淡淡的混杂在其中。
艾琳娜从前并不喜欢这种味道,但她也没有拒绝这种好意的意思,尤其是在她已经习惯了邻居们的抽烟行为后,这也就成了不值一提的事情了。
“谢谢,福尔摩斯先生。手帕我就不单独洗好给你了,”艾琳娜把手帕折好,放进口袋,声音还带着点嘶哑,“回头让洗衣女工弄好之后,直接跟衣服一起送到你的房间吧。”
她的衣服也从来都不是自己洗的,福尔摩斯和华生也是。
几人的衣服都是委托了居住在另一个地方的洗衣女工洗的,每次她都会在固定的时间过来取。
那既然都是委托给同一家,就没必要说点别的了。
“啊,当然,”福尔摩斯回头,朝她包容的笑了起来。
他将手中的钥匙随便的塞进口袋,扶了扶头顶的帽子,“下车吧,到地方了。”
然后自己轻松的一跃而下,再稍微整了整衣服,对着艾琳娜伸出了手。
“像之前一样?”艾琳娜歪了歪头,看向他。
听见她的话,福尔摩斯也同样的歪了歪头,居然显出几分幽默来。
“当然,”他笑着说。
“啊,什么?”艾琳娜捧着茶,不可思议的问,“福尔摩斯先生要搬走了?”
她相当疑惑的看向华生,“真的吗?华生医生,你也会跟着一起吗?”
杯中的红茶冒着热气,慢慢的盘旋、上升,绕出螺旋状的纹路,再散入空气中。
带着些许的可可味道,有股甜腻而舒服的香气,热腾腾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华生摇了摇头,“实际上,这个事情——”
这个搬家的事情还是从雷斯垂德探长那里听来的。
但话没说完,福尔摩斯就打断了他。
“实际上,不是的,”福尔摩斯摇了摇头,“我解决的那份委托,报酬确实是一间房子没错…太偏僻了。我暂时还没有去那里养老的打算。”
他笑着看向艾琳娜,“不用担心,我可舍不得这么好的屋子和房东——”
还有这样的邻居。
当然,这句话他还没来的及说出来。
哐一声,哈德森太太重重的将手中的点心放在了小桌上,惹得桌子震了震。
“就权当你是在夸我吧,福尔摩斯先生,”哈德森太太相当不客气的说道,“下次烟灰好好的呆在烟灰缸里而不是在地毯上,我就谢天谢地了。”
“房子?看起来是很阔绰的那种委托人,”艾琳娜盯着眼前的热气,呼一下,把它吹散。
她并没有在意那句‘不用担心’,转而有点玩笑的提起了别的,“可以介绍给我吗?我可正缺有钱人来找我设计建筑,好把钱赚回来。”
“不行,”福尔摩斯短促的答道,“我不觉得那位先生是个不错的委托人。”
他浅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杯中的茶,微微的晃了下。
“为什么?”艾琳娜有点好奇的问,“他非常挑剔,是吗?”
“啊,不是,”福尔摩斯抬起头,有点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艾琳娜小姐,你居然开始在生活中运用推理了——虽然还不是有意识的,但也还不错。”
艾琳娜伸手拿起茶匙,搅了搅杯中的茶。
“所以说,你指的并不怎么样的委托人,原因是什么?”她看向福尔摩斯,“我也就是随便猜猜。”
“是因为我把他送进了警局,”福尔摩斯耸了耸肩,“然后他的家人——他那差点被儿子谋杀的父亲,就把那栋本来计划送给儿子作为礼物的别墅当作报酬,赠给了我。当时雷斯垂德在场,但我没想到他会把这个告诉华生医生。”
“那还挺可惜的,人伦悲剧,”艾琳娜摇了摇头,“不过,这种破事总算跟那个人无关了。”
“你似乎没有特别的难过?”华生给她加了杯茶,“艾琳娜小姐,你看起来很平静。”
他有点疑问的看向这位年轻小姐,“那个人?什么人?”
“我是说莫里亚蒂,”艾琳娜抬手喝了口茶,答道。
她有点奇怪地看向华生,“为什么你觉得我没有难过是很稀奇的事情?”
“因为几乎是大部分小姐,在这种时候,都会悲伤的叹息几句,然后感叹一下年轻生命的不由自主,”小布鲁特答道,“或者哭的不由自主。”
他像是恭维般的说了一句,“但正因为如此,才显出您的才华出众,莫尔森小姐。”
艾琳娜却重重的将茶杯扣在了桌上。
“别逼我赶你出去,小布鲁特,”她有点恼火的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才,”小布鲁特讪讪道,“我说错话了吗,莫尔森小姐?”
他悄悄把包放在地上,“要不我先回去了?”
“因为你太片面了,”艾琳娜冷淡的说。
她随意的站起身,将本来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拿了起来,“你看见的东西不是世界的全部,你看见的东西也不是人性的全部。把我从女性中孤立出来,想太多了。我无论怎样出色,都是女人的一份子,就像你无论怎么样都属于男人一样。”
见她似乎要走,小布鲁特慌了神。
这时他也顾不上本来打算的请艾琳娜帮忙的事情了,努力思索起怎么让艾琳娜消气起来。
“对不起,”小布鲁特毫无停顿的道歉。
他道歉的这样痛快,倒是让艾琳娜失去了发作的借口。
艾琳娜生气般的在边上走来走去,小布鲁特连续不断的跟在她身边,缠着她不停道歉。
一直缠到艾琳娜实在忍受不了,挥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我原谅你了,”她有点不耐烦的说。
小布鲁特于是心满意足的走了。
“我这一天天的过的是什么日子,”艾琳娜瘫在椅子上,忍不住抱怨道,“这都是什么下属啊!”
一个怪人埃里克,一个草包小布鲁特,加上骄纵的莉迪亚。
这队伍带不动啊!
“我看您倒是乐在其中,”华生从报纸上抬起头,笑着说。
艾琳娜叹了口气。
最近事情不顺利,所有的发展状态都太糟了,心情也跟着变得糟糕了起来。
“就算是实话,这个时候也不要说出来啊,华生医生,”艾琳娜有点不高兴的嘟囔,“难得想抱怨几下。”
华生摆了摆手,“抱歉。”
他朝艾琳娜眨了眨眼,从座位下的篮子里摸出了一个纸袋,“来份苹果派怎么样?我从应聘地点附近捎来的。”
“不,她不喜欢苹果派,”福尔摩斯说道。
之前去河滨餐厅点的苹果派,艾琳娜就一口也没有动过。
“所以你又知道了?”华生自己咬了一口手上的苹果派,“是这样吗,艾琳娜小姐?”
“对,我是不怎么喜欢苹果派,”艾琳娜答道,她有点意外,“福尔摩斯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福尔摩斯神秘的、故作玄虚的笑了笑。
“来说点别的吧,”他利索的转身,看向艾琳娜,“关于你之前焦灼的事情,感觉还好吗?”
见艾琳娜满脸疑问,福尔摩斯补充道,“关于莫里亚蒂的事情。”
“不太好,”见话题又转回了莫里亚蒂身上,艾琳娜拿起了手边的饼干,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她愤愤不平的说,“都是他害得我这次的建筑又没法盖,别以为我不知道,后面肯定有他在推动这件事。我一定要把账目全都算在他的身上。”
“账目?”华生将手上的报纸放到一边,“什么账目?”
“很多,关于慰问受害者的,以及一些援助的,□□的账目,”艾琳娜嚼着饼干,含糊不清的说,“因为后续知道了这些事情与我和莫里亚蒂的纠葛有关,我就动用了一些家族的资金。”
“怪不得,”福尔摩斯若有所思的说。
他将已经凉掉的茶杯推开,又拿起桌上的仪器来。
“所以说,”艾琳娜又叹了口气,“我觉得我还挺败家的。如果我是个男人,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安上了——”
“那个纨绔的败家子弟?”华生下意识接话道。
见艾琳娜看过来的目光,华生赶紧举了举手中的笔,“写这种故事的人的惯性,原谅我,艾琳娜小姐。”
艾琳娜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那先生们,我就先回去了,还要做一些工作…”
“不,等等,”福尔摩斯止住了她的动作。
艾琳娜好奇的看去,只见到福尔摩斯眼也不眨的看着手中的试管。
华生听见声音,也好奇的凑了过来。
艾琳娜看了一眼,不感兴趣的打算走了。
她的楼上还有更有意思的速写要画。
福尔摩斯摇晃着两支试管,他喃喃道,“先别走,艾琳娜小姐。凑近点,对,还有你,华生。你们将有幸看到本世纪最伟大的杰作——”
艾琳娜和华生听信了他的话,凑近了一些。
福尔摩斯将一支试管中的液体,倒进了另一支试管。
然后,这堆不明液体发出了巨响,以及滚滚的浓烟。
砰的一声,爆炸了。
艾琳娜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福尔摩斯和华生的脸上都盖上了一层黑色的不明物体。
场面实在是过于滑稽,艾琳娜忍不住笑了起来。
福尔摩斯无奈的看了一眼华生,两人也笑了起来。
直到伯爵推门而入,首先闻到的就是一股浓郁的焦糊味。
他看了一圈,却没找到自己的女儿。
只看到了三个涂成黑煤球的人互相在傻笑。
伯爵环顾四周,“我走错了吗?这里不是贝克街221b?”
“这里是贝克街,莫尔森伯爵,”华生答道。
顺便找了张纸,随便的擦了擦脸。
“那我女儿呢?”伯爵不敢置信的说。
他应该在认真工作的女儿呢?哈德森太太说她在这里的。
“那我再去楼上看看,艾琳娜可能还在工作,”伯爵朝三人点了点头,“打扰你们了。”
“不,我在这里,”艾琳娜默默举起了手。
“不!”伯爵惊声说道,“虽然我很好骗,但你别想骗我!”
他顺势退了一步,“我的女儿,不可能这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