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埃里克做出什么事情,艾琳娜就已经忍无可忍了。
“忘了问,您在建筑委员会担任什么职位?”她微笑着问道。
刚刚还得意洋洋的贾尔斯颇为不高兴的看了她一眼。
“我当然是什么职位都没有担任,”他呵了一声,“我又不是建筑师,也不是工程师。”
“那建筑委员会派您来指点我们,是…?”艾琳娜几乎挂不住笑。
建筑委员会在干什么?胡闹吗?
“当然是因为,我就算不做这件事,我也是最懂它的!”贾尔斯随意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如果我选择这条路,我一定是当代的米开朗基罗!”
口气还挺大,脑子也病得不轻。
艾琳娜手痒的摸出了不知何时抽出的丁字尺,埃里克也不动声色的拉上了边上的一根绳子。
正打算把这个并不是甲方的家伙揍上一顿,小布鲁特却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先忍忍。
他是认得这家伙的,贾尔斯家族在伦敦并非没有名气,恰恰相反,他可谓是本地最有钱的家族之一,只不过做的不是建筑行当,而是在商业领域颇有建树。
简而言之,阔佬。
既然是阔佬,建筑事务所不是还缺一笔资金做那个什么,鬼屋吗?
小布鲁特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哎呀,我们这个小建筑事务所也实在是没什么好指点的,贾尔斯先生。我们怕是这次项目中最没有竞争力的团队了,贾尔斯先生,我觉得你来这里有点浪费你宝贵的时间。”
“没关系,我就是问了哪个团队最没实力,然后赶过来的,”贾尔斯双手枕在脑后,百无聊赖的说道,“我就是要挑战一下高难度。太强的团队反而没意思,我喜欢逆风翻盘。”
他自信的说道,“我,觉得在我的带领下,你们一定能成为这次的一流团队!毕竟这次的博物馆,我们家族的资助资金占大头!”
“那最后决定权在——”小布鲁特眼睛亮了起来。
“什么,你们要我作弊吗?”贾尔斯不敢置信的说,“当然是在建筑委员会手上!我答应了不插手,不然岂不是有违公平公正的原则?再说了,你们有我的带领,连必胜的信心都没有吗?”
“没有,”艾琳娜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说什么?”贾尔斯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你是谁,敢对我说这种话?”
这个女人,竟然敢违背他的话!她难道是想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吗?
贾尔斯仔细端详着艾琳娜,越看越眼熟。
不但眼熟,还有一种莫名的滋味,是一种混杂着好感的情绪。
该死,贾尔斯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位置。
他的心跳居然真的加速了!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吗?
“很好,”贾尔斯蛮横的拨开了站在两侧的小布鲁特与埃里克,伸手就要搂艾琳娜,“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然后他毫无预料的发出了一声痛呼。
埃里克一点都没留力,咔吧一声就干脆利落的把他的手扭到了另一边。
“我建议你考虑清楚,”埃里克又漠然的对着贾尔斯的伤口用力按了下去,“在这里,谁是国王?”
他身上流露出的自然而然的狂妄与肆意,又透着点任性,倒是很符合一贯的风格。
他做的时候顺畅极了,艾琳娜感觉他似乎成千上万次做过这个动作。
也许,他曾经从事的职业与这个有关?难道是地下的职业搏斗能手?
艾琳娜发散了一下思维。
家里的建筑事务所曾经接过一桩这样的委托,就是设计地下斗殴场,啊不是,地下角斗场。
艾琳娜当时不理解为什么这种东西能光明正大的递到她面前,后来管家给她解释,因为报酬丰富,并且它背后的势力也同样是权贵,连伯爵都要卖那人几分面子。
不过说起这个…
巴黎的建筑师都这么穷的吗?埃里克要沦落到这种地步?
艾琳娜叹了口气,看向埃里克。
说不住是遭到歧视了,接不到活,只能去地下搏斗。
这样一想还挺惨的,怪不得说自己不缺钱,地下的搏斗一向是签生死状,报酬也相当丰富。
艾琳娜顿时感到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很多。
看来还是要加把劲,多找一点项目过来做,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呢。
“啊——你这个怪人,”贾尔斯不停的喘着粗气,大滴大滴的冷汗从他头上掉下,“你对我的手做了什么?”
贾尔斯的手直接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垂落,剧痛从关节处传来,刺激着他的大脑,提醒着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事。
这一声尖叫惊到了正在沉思的艾琳娜,她下意识看去,发现埃里克还攥着贾尔斯的手。
边上的小布鲁特又是想拉架,又是对埃里克有点下意识的惧怕,不敢下手,急得围着两人团团转。
“先等等,我有话要问他,”艾琳娜抬手止住了埃里克越来越重的动作,看向贾尔斯,“你不认识我?”
埃里克无所谓的放开了贾尔斯的手,还帮他把手腕正了回去。
贾尔斯有点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但现在他感觉不但没有后遗症了,还十分舒适灵活。
“不认识,”他大感惊奇的看向艾琳娜,“你谁啊?”
这回他又好了伤疤忘了痛,瞄上了埃里克。
“这样,你把这个人借给我,”他不客气地说,“我就不计较你们的冒犯了。至于这个人,我给他开双倍,啊不,三倍工资。”
埃里克反感的皱起了眉。
“再来一次?”他看向艾琳娜。
贾尔斯打了个哆嗦。
“算了,算了,”他连连说道,“我真不认识你。来这里之前,他们就跟我说这里是一支很差的团队,急需我英明神武的领导。”
“我是艾琳娜.莫尔森,”艾琳娜自我介绍,“这里是埃里克,边上的是小汉克.布鲁特先生,建筑事务所由他的叔叔大布鲁特先生所有,但目前暂时由我接管。”
“你是…莫尔森小姐?”贾尔斯激动的一锤桌子,“侄女,我是你叔叔啊!”
他连忙起身,一把握住了艾琳娜的手,满脑子都是爱怜。
怪不得自己对她有种本能的好感。
他和艾琳娜的父亲莫尔森伯爵,是兄弟啊!
艾琳娜往回挣了挣,没挣动。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贾尔斯先生?”她平静的摇摇头,“我父亲没有兄弟,他是独生子,我也一样。”
“没有认错!你父亲前几天还在我家的店里骗吃骗喝!”贾尔斯激动的说道,“这么多年了,我才第一次见到你!该死,那家伙没提过我任何一次吗?”
他和伯爵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可能,怎么能这样?
艾琳娜摇了摇头,但她也觉得好像这个名字格外的眼熟,似乎在家里时常购置的东西上出现过很多次。
“没有,”她意外的说道,“你是…”
“诺尔斯.贾尔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甜品供应商,贾尔斯家族也经营着一些别的东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福尔摩斯接话道,“你父亲的好友,也是儿时的玩伴。”
他见艾琳娜有点意外的看向他,主动解释道,“我搭了莫尔森伯爵的车过来的——正巧想告诉你之后的事情处理。”
他身后的伯爵则是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伯爵见艾琳娜就在这边,勉强压抑着怒火,“艾琳娜,你先坐车和小福尔摩斯先生回去吧,我要和贾尔斯聊聊。”
“可是我还没开始画草图…”艾琳娜有点意外地说,“我们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开始,正打算加个班。”
“我先帮你解决贾尔斯,”伯爵说道,“不要质疑我的决定,你先跟着福尔摩斯回去。”
艾琳娜耸了耸肩。
“有人要和我一起回去加班吗?”她问道。
她没想到的是,伯爵就算拉着贾尔斯打算走了,但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我觉得你不会差这么一天的,艾琳娜,”伯爵扭头看向艾琳娜,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现在,回去!”
见伯爵这样坚持,艾琳娜摇了摇头,只好妥协了。
反正她一个人也可以画图,不一定要几个人一起加班,加班只是为了监督他们稍微高效一点的完成这些东西而已。
艾琳娜喊了一声福尔摩斯,他似乎在想些别的,喊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哦,很好,”福尔摩斯轻松的说道,“那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两人并肩走出事务所,艾琳娜看向福尔摩斯。
“看起来你的心情很不错,福尔摩斯先生,”她问道,“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
他本想说些什么,没想到里面传出了一声怒吼。
“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我最讨厌别人把我和你交好的事情传来传去,”伯爵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他似乎气得不轻,“因为每次你就知道说我来偷吃你家的点心!有哪个正经伯爵会偷吃别人点心的?”
“你,”另一个声音弱弱的回答。
“那不是你说你请客吗!”伯爵更生气的质问,“你到底在想什么,贾尔斯!我可是要在女儿面前保护好我的形象的!该死!都怪你!你太坏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接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案子,”福尔摩斯接着回答,并为她绅士的拉开四轮马车的侧后门,“不值一提。”
艾琳娜提起裙摆,跨了进去。
“也许对你来说很有意思?”她笑着看向福尔摩斯,“毕竟当福尔摩斯很开心的时候,他一定碰上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却恰恰相反?”福尔摩斯看向艾琳娜,敏锐的问,“是什么在使你不安,艾琳娜小姐?”
“我?不安?”艾琳娜摇了摇头,“我并没有不安,我非常充实。”
她急于证明自己般列举道,“又有了一个新的委托,之前达西小姐家的别墅建不成了,我也换到了另一个地方,加上打算买下那块凶案发生的场地作为鬼屋…我一下子手上有了三件工作,我挺高兴的。”
“不,”福尔摩斯认真的看向她,“你在不安。”
他叹了口气,“我猜到了原因,但我个人认为,解决情绪压力最好的方法就是说出来,你觉得呢?”
艾琳娜抬眼看向福尔摩斯。
“那你觉得,我因为什么在不安?”她轻轻的问道。
确实,福尔摩斯说中了。
她的确是在不安。
说实话,艾琳娜在现代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口中的优等生,乖孩子。
她不叛逆,乖巧懂事,也因为成绩好一路顺风顺水,就算进了事务所,她也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才华往高处越爬越快。
在这之前,艾琳娜从来没有这样倒霉过。
她也从来没有经历过现在这样的波折。
差一点点她在这里的第一次作品就要无法问世,虽说她曾经也经历过不少这种事情,但那栋为乔治安娜建造的住宅太不一样了。它身上寄托的东西也完全不同。
不是商业化的住宅,也不是完全金钱的、冰冷的现代交易。
虽然挽救的及时,没有意外的话,这栋住宅也得以面世,但实际上,艾琳娜目前仍然处于无收入人群。
这下不但没挣钱,还花了一笔出去,她觉得自己很愧疚,还有点愧对于伯爵小姐。
加上零零总总的事情,之前死去的人,那些因为她被牵连其中的人,艾琳娜事后知道这些,只觉得内心不安。
层层叠叠的事情就像网一样将她裹在其中,呼吸不得,艰难的挣扎却不见任何效果。
“你压力太大了,”福尔摩斯平静而委婉的提醒她。
他顺便从侧口袋中摸出手帕,温和的递给艾琳娜,“这样会把你压垮的。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就算工作很迷人,但迷人的前提是要保持头脑清晰。”
艾琳娜接过了手帕,下意识问道,“为什么给我手帕?”
她好像也没吃东西,不需要擦嘴?没有到这么狼狈的地步吧?
福尔摩斯指了指她的眼角。
“我觉得这样下车,也许不太好,”他若无其事的说道。
艾琳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种是冰凉又湿润的感觉。
她愣了一下。
我哭了吗?我怎么哭了?我有这个时间哭吗?
她无声的问自己,你这是创业未半,中道先哭?
值得吗?这个时间浪费在这里?
而福尔摩斯则是在递给她手帕后,径自转向窗口的位置,百无聊赖的看起风景来。
身后传来了艾琳娜压抑的啜泣声,他没有回头,只是默默的攥住了手中221b的钥匙,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