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愣了一下。
然后有点不自然的眨了眨眼,“谢,谢谢?”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率先将信封放在了桌上,然后摸索了几下,将其打开了。
掉出来了一块嵌着宝石的吊坠,明显是刚拆下不久。
然后他似乎颇为高兴的左右端详了一下这颗宝石。
“哈!”福尔摩斯笑着说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看见这块宝石,艾琳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吊坠。
“它看起来有点眼熟,”她谨慎的说道。
“是的,”福尔摩斯说道,“如果你之前注意到了的话,实际上,那个狂奔马车案件中婴儿的脖子上也戴着这样的项链。”
他将其对着阳光举起,眯着眼睛看了看,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放大镜。
艾琳娜实际上没注意,那个孩子当时被母亲护得很好,她压根就没看见正脸。
她觉得熟悉,完全是因为这颗吊坠和她赴宴前刚刚换下的那颗十分相似。
艾琳娜随着福尔摩斯的动作凝视这个吊坠,却越看越觉得心惊。
“这是某位枢密院大臣的妻子丢失的,”福尔摩斯抛了抛,一把将吊坠攥住,肯定的说,“不是今天,应该是前几天。我们的另一位老朋友哈赖将它从本该在的地方偷走,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那位夫人正在前面与达西夫人聊天。”
“我觉得它有点熟悉,”艾琳娜说,“我总感觉自己曾经不止一次的看见过它。”
她现在却有点想不起来了。
“著名的荷鲁斯之眼,亲爱的艾琳娜小姐,不少埃及人总喜欢带着这些小小的护身符到处走,”福尔摩斯打了个响指,“很棒的障眼法。实际上,女婴脖子上的挂坠就是她已故的爵士外祖父赠给她的出生礼物,而在苏格兰场滞留的那夜,她的挂坠就被人确认过了。这些人的真实意图无疑是这个有趣的小东西,最近伦敦的警察厅也一直在为各种失物忙碌。”
“那我想我们可以将东西还过去了?”艾琳娜问道,“我觉得失主应该很焦虑吧,这份护身符似乎很重要。”
“当然,”福尔摩斯答道,“实际上她们应该距离这里不远。”
两人交还了挂坠,收到了那位夫人的感谢后,又不紧不慢的回到后方喝起了茶。
他们所在的地方虽说名为休息处,实际上靠近右后方,处于庭院内,由于人群几乎都在宴会厅中,这里一时也很安静。
最主要的是两人都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格,在后面稍微的呆一会,远离喧嚣的人群,空气也还不错,反而使头脑清爽。
还算晴朗的午后,庭院中树影微微晃动,从树叶间落出几点明亮的光斑,细细碎碎,如金子般闪闪发光。
艾琳娜啜了口茶,觉得自己也许该带着速写本一起来,方便打发时间,可惜身上只有惯常用来防身的丁字尺。
她于是在掌心稍微描摹了一下这里的平面图,消磨消磨时间。
艾琳娜直到把杯子里的茶喝完,都没有等到福尔摩斯开口。
反倒看见他双手合十,若有所思的思索着什么。
怪不得没有立刻走人。
“你在想什么,福尔摩斯先生?”艾琳娜问道,“新案子?”
“不,”福尔摩斯说道,“啊,不是。在想你的委托。”
他侧过身来,看向艾琳娜,“我实际上还有几处关键没有想通,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对这个我倒是并不着急,”艾琳娜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慢慢来,对您或者对我都好。”
“凭借什么得到的感觉呢?”福尔摩斯皱起眉头,仔细地问,“书信?那些暗示?我并不觉得这种威胁到他人的事情可以慢慢的解决,而应当越快越好,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害。”
“是幕后人传给我的信息。他一直在告诉我这一点,”艾琳娜回答,“您知道,我是位还算敬业的建筑师。一直以来,无论是我父亲突然改变的意向,还是这几次传来的消息,或者是这几个人的落网,都有一种暗示我快点行动起来的味道。”
就像是有人在边上喊着火了着火了,然后在隔壁点了支烟,还用扇子将烟味扇过去,期望房子里的人赶紧跑去来一样。
“而如果我现在不急着去想这种东西,努力避开,”艾琳娜继续解释,“幕后的人可能会更加着急。现在他藏在幕后,甚至隔了好几层,但如果下次因为我无动于衷而急躁行事,就会露出马脚。”
“所以你一直努力避开自己去探查这些事情?”福尔摩斯敏锐的说道,“艾琳娜小姐,怪不得你将案子委托给我后几乎不问,就算华生谈起这些深入的话题,你也一直在故意避开。”
“我?”艾琳娜倒是失笑了起来,“一方面是我怕自己的情绪受影响,另一方面是我确实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和艺术打交道的人总是有点敏感,敏感的艺术家是好艺术家,受情绪支配的人却不会成为一位合格的建筑师。我一直在尝试在工作中将情绪剥离出来。”
“但你上次说的可不是这样,”福尔摩斯摇了摇头,“你告诉华生说,你正向建筑中投入极大的激情,而只有这种激情才能造就正确的建筑。”
他当时就在边上,靠着窗思索另一份案子,不过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将这句话听的清清楚楚。
“私人感情和案子是两码事情,”艾琳娜用他的话回道,“外貌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品行,因为对个人外貌的喜好对他人投注感情也是件傻事,你看,你的话我也同样记忆深刻,福尔摩斯先生。”
“说起来您可能不信,”艾琳娜回想起朋友对他的评价,转而笑了起来,“我有时候觉得您游走在善恶的边缘,有时候又觉得,世界上拥有您可真是件幸福的事情。”
他令人敬仰,受人尊崇,不是因为他是天才,而是因为他是正义的天才。
她从前对这番话没什么感觉,现在作为受益者,倒是有很明确的认知了。
一位合格、敬业、追求正义并与你关系还不错的咨询侦探,委实是一位可信赖的朋友。
“伦敦的那些罪犯可不这么想,”福尔摩斯也笑着说。
“他们会说,”艾琳娜摊了摊手,“‘哦,又是那个多管闲事的福尔摩斯’,对吗?”
这又是来自于华生上次的转述了。
福尔摩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那些故事你还是有听的嘛,莫尔森小姐,”他笑完之后,有点调侃的说道,“我还真的以为你什么都左耳进右耳出?”
“那只是个华生医生讲的故事,福尔摩斯先生。唔,我看看时间,”艾琳娜转开了话题,“说实在的,我有点想回去了。您呢,福尔摩斯先生?我记得您手头还有个案子没有办完?”
她这个提议还没得到回答,就有人打断了两人的独处。
“在别人的宴会上离席可不见得是个好习惯,尊贵的莫尔森小姐,”有人端着酒杯过来,阴阳怪气的说道,“还放话说什么要做一位女建筑师,我就知道,女人总是这样,因为一点感情就懈怠了。”
来者长得有点眼熟,艾琳娜回想了一下,居然没想起来他是谁。
“不好意思,”艾琳娜迟疑的问道,“你是——”
“那位被你父亲辞退的建筑师克里威先生,”福尔摩斯语速飞快的说道,“最近近况不佳,听说到伯爵与莫尔森小姐对你的评价后,似乎没有事务所再聘用你了?看来你的学徒也还跟着你,不过他似乎最近也对你照顾不周。情人听说这事后离开你,看来也对你打击颇大。”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被济慈会排除在名单之外了——多么悲惨的境况啊,先生。”
克里威涨红了脸,“我虽说对你有不敬,莫尔森小姐,但你不能这样侮辱我。”
他气愤地说,“这简直是纯粹的污蔑,我从来没有过情人——”
“你的胸口,先生,”福尔摩斯说道,“别着的那枚胸针崭新透亮,显然是你亲近的人赠与你的,样式我也曾经在商店见过,新潮的款式,显然是一位年轻小姐。她是否最近急于结婚,你却因为经济状况婉拒了她?”
克里威张了张嘴,“是的,但是…”
他本来想问这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一转眼看见艾琳娜抿着笑,似乎是在嘲讽他,又火冒三丈起来。
“你确实是位美貌的淑女,莫尔森小姐,你的情人也很优秀,”克里威咬牙说道,“但你始终就不适合建筑行业!就算你因此打压我和我的学生,那也不能阻止我这次过来对你说这些话!”
他缓了口气,说道,“你看,你也有情人,而有了情人的女人无论怎样意志□□,总会软弱下来,这样是做不好建筑的!有强权压迫,我也还是要告诉你,女人,就不配做建筑师!”
艾琳娜转头看向福尔摩斯,叹了口气。
“劳驾,可以给我们一点私人的空间吗,福尔摩斯先生?”
她觉得下面的场景不太适合福尔摩斯观看。
和形象无关,主要是她想处理一下私人恩怨,没必要把福尔摩斯也扯进来。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但有点不放心的跟了一句,“艾琳娜小姐,如果你需要——”
“我会喊你的,谢谢,”艾琳娜回答,“如果我需要,我就会喊你。”
然后艾琳娜才转向这位跑来她面前质问这那的克里威先生。
她真的觉得有点好笑。这人居然觉得自己是因为强权被辞退,而不是因为自己画图真的很差劲?
连基础的审美都没有吗?
“你要干什么,”克里威警惕地后退了两步,问道,“我不是那些人,你无法用金钱收买我。劝你早日脱离建筑行业,对你对我都好…”
艾琳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带着笑,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你对你的情人也是这么说的吗?”她弯着唇角说道,“就是那句,女人谈了感情就会变软弱。”
克里威虽然疑惑,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祝她脱离苦海,”艾琳娜笑了一声。
她伸手示意克里威靠近点,“我给你看个东西。”
克里威皱着眉头,有点茫然的照办了。
难道这位小姐想向他示好?
然后艾琳娜伸手一捞,将丁字尺直接抽了出来,堪称迅捷的架在了克里威脖子上。
“你搞错了一件事,”艾琳娜一字一顿的说,“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必要和你争论这些。”
她猛地用力拿丁字尺扇了他两下,再将丁字尺比到他眼前。
“看清楚了吗?”艾琳娜问道,“雕花的丁字尺哦。”
然后凑近了这位已经吓呆了的建筑师,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闭嘴吧,画图都不如我的小垃圾,”艾琳娜嗤笑了一声,“淑女不但能在建筑师领域当顶尖的人才,还能拿雕花的丁字尺扇你,谢谢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