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峡道蜿蜒幽长,上方或有巨石遮蔽了日光,或有花草树木遮住,也只有细碎的日光透过稀疏的缝隙落在小道。而峡道的前边却好像是一直都看不到尽头似是,没有半点的光亮。
峡谷那边隐约有打斗的声音传来,苏蕴脚下的步子更快。
能快些从这峡道出去,就能快一些寻到援助了。
但凭着她的脚程是快不了多少的,所以苏蕴让一个暗卫先快速地从峡道出去。
只要出了峡谷往前十里便会有一个驿站,到了驿站再寻一匹快马,到最近的城调动人马。
可到最近的城池也需要一个多时辰。
顾时行他们又怎能扛得住?
想到这,苏蕴的脸上越发的苍白,她紧紧咬着牙,暗暗为顾时行祈祷着的时候,她也不知在峡道走了多久,终见到了峡道尽头。
尽头上方岩石闭合,有两棵小树遮掩,但隐约可见有光亮透了进来。
脚下的步子骤然加快,更是催促着身前的人走快一些。
前边的人拨开了小树,苏蕴从峡道中出去的那一瞬间豁然明亮。
但她没有闲心感慨,她只想快些,再快些寻到能援助的人。
顺着出峡谷的方向所走,山路并未修整,依旧崎岖。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总算是出了峡谷,前面是平坦的官道。
才不过走了几步,十人中唯一的男暗卫脚步一顿,眯眼望向远方。
不知察觉到了什么,面色忽然一凛,抬手止住了往前走的女眷,随即身子伏在地下,手掌撑在地面,上半身更是贴在了地上,耳侧也贴着地面。
苏蕴与婢女见他如此,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的声响。
片刻后,暗卫忽然起身,转身返回了两丈之外的峡谷,身姿矫捷地攀爬上一丈高的地方,随而后往远方眺望。
待看到远处的景象后,面色微边,静看了几息后,面色忽然松缓了几分。
从高处沿着岩石跃下,快步走到了苏媛的身前,略一拱手:“娘子,前方有一队人马赶来,目测有数百人。”
苏媛忙问:“可有看到旗帜?”
暗卫:“是皇家的标志。”
苏蕴瞳孔微微一缩,脸上只有一息的惊喜。但下一息想到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了,顾时行他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她没有丝毫的消息,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惊喜都化为了虚无。
不多时,远处有尘烟扬起。
苏蕴心绪紧绷着,望着那几百骑兵穿着盔甲出现在视野之中,往峡谷那边的方向策马奔腾而去。
为什么会有皇家护卫军在附近?
苏蕴恍然想起李嵇的封地就在岭南,而圣旨上也说待大皇妃,也就是现在的静王妃。
——待静王妃出了月子后便前往封地。
如今这个时候,静王妃也出了月子,那么来人极有可能就是护送夫妇二人倒封地的皇家护卫军!
大概是前去驿站求助暗卫在途中碰巧遇上了李嵇他们,才会请求援助。
只是李嵇与顾时行有过龃龉,怎会这般迅速派人过来?
苏蕴没有心思去想旁的,她现在满心都挂在了顾时行的安危之上。
暗卫道:“两方交战,皇家护卫军定胜一筹,山贼落败肯定会四散撤退,而这山涧就是最好的隐藏点,我们现在必须得去到驿站避一避。若属下没猜错,驿站有皇家护卫军停留,山贼必然靠近不了。”
苏蕴闻言,目光往顾时行所在的峡谷方向望去。
静默了两息后,然后收回目光,暗暗呼了一口气,镇定了下来:“好,我们现在立刻去驿站。”
往前走十里,他们快步前去也约莫要小半个多时辰才能到驿站。
驿站处,有约莫千人的护卫军重重把驿站围住,几乎护得水泄不通。
有皇家护卫军把苏蕴拦在了外边。
苏蕴道:“劳烦通报一声,我是忠毅侯府的世子娘子。”
护卫军转身入了驿站通报,不一会恭敬地迎道:“王妃请世子娘子进去。”
苏蕴与几个婢女走进了驿站之中,只见李嵇与谢意冉同坐一桌。谢意冉哄着怀中的婴儿,而小郡主坐在身旁,看到有人进来,探出了脑袋。
看到是苏蕴的时候,小脸蛋蓦地露出了笑意,高兴的唤了一声:“蕴姨!”
李嵇与谢意冉都望了过来,苏蕴朝着他们一福身:“见过静王爷,静王妃。”
谢意冉从座上站了起来,温声道:“顾娘子不用多礼。”
抱着孩子正欲走过去,身旁的李嵇也站了起来,伸手似乎想接过孩子,但谢意冉的身子却是一偏,错开了他,语气冷淡地道:“我自己抱就好。”
说罢走到了苏媛面前,声音温柔地安慰道:“顾世子定会逢凶化吉的,顾娘子莫要担心。”
许是觉得苏氏心机较为深沉,李嵇素来不喜王妃与她往来。但知晓自己所说的话,王妃不仅不会听,更会反感,所以后来也没有再劝过。
现下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冷色道:“本王也是看在王妃的份上才会让人赶去营救。”
谢意冉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苏蕴面上虽然尚能镇定,但心下尽是担忧,也没有什么心思在意李嵇的话,只微微躬身:“臣妇谢过静王爷的相助。”
谢意冉见苏蕴身上有些许脏乱,温声道:“先去梳洗一下,说不定一会顾世子就平安回来了。”
峡道狭窄,衣衫沾上脏污,发髻也有些凌乱。
“多谢静王妃。”
谢意冉淡淡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婢女领苏蕴与其他的女眷去梳洗。
谢意冉还吩咐人给苏蕴送去了一身新衣。
待换了衣服,洗了脸,再整理了发髻后,苏蕴便出了驿站,往峡谷的方向翘首以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看到了人影,苏蕴神色蓦然一紧,殷盼地往前方望去。
人影越来越多,逐渐往驿站而来,但却不是策马驰腾,而是缓缓而来。
几辆马车在护卫军中间很是显眼,苏蕴在那些人中寻找顾时行的身影。
她迫不及待想要上去,但会影响到送伤者,所以忍住了。
待护卫军到驿站前,赶忙地把伤者从马车上陆续抬下来。
侍卫与暗卫身上暗色的衣衫因染上了鲜血,颜色更深了。而回来的暗卫与随从,在人数上很明显的少了许多,
受伤的人多为严重,有人手臂没了,有人胸膛包扎了,也有人腿上也伤了。
苏蕴就站在原地,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忽然呼吸不过来,眼泪不受控制就流了下来。
来时都好好的,但有的人却是回不去了……
那一瞬间,心头堵得几乎窒息。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紧绷着情绪走入了人群,寻找顾时行的身影,这时她看到有人抬着受伤的人从她身旁经过,她的步子倏然一止,僵着身子转身望去。
素来临危不惧,泰然处之的顾时行,此时却是双眼紧闭地躺在担架上。
他那一身月白色的衣服上被血染红,血污也污了他半张俊脸。
苏蕴感觉到了一阵眩晕,身子一晃,身旁的初意忙把她扶住,担忧的唤了声“娘子……”
苏蕴推开了她,压抑嗓子,低哑地说了声“我没事”,然后朝着担架走去,走进了驿站。
所有受伤的人都被送入了驿站的小堂中,小堂几乎挤满了伤者,而顾时行也就被送入了一楼的屋子中。
太医急忙的入了屋子给顾时行查看伤口,医员在外重新查看伤者的伤势,再重新上药,包扎。
李嵇看着这一屋子的惨烈,心头也开始沉重了起来。
领着护卫军前去的将领回来,朝着他拱手一礼。
李嵇问:“到底什么情况?”
将领道:“属下等去到的时候,顾世子正带着人拼死拖围,抓拿了一部分山贼,有一部分走了,战况结束后,顾世子就昏厥了过去。”
说到这,将领不免感叹道:“顾世子原本可以脱险的,但却是没有留下下属离去,而是选择与下属一同进退……”顿了一下,语气多了钦佩:“顾世子的气节,属下无比佩服。”
在金都放眼望去,这个年纪的世家公子,估计再也寻不到第二个如此气节的人了。
李嵇不得不承认,听到这话的这一瞬间,他是钦佩顾时行的。
转身往顾时行所在的屋子望去,片刻后收回了目光,神色冷凝,吩咐将领:“逼问山贼,本王要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苏蕴什么都没有说,就站在床边上,望着躺在床上的顾时行。
小半晌后,直至水雾再次婆娑了视线,她才闭了闭眼,待睁开时,水雾凝聚成了眼泪落下,视野也清晰了许多。
她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拿着帕子擦拭着顾时行脸上的血污。
待太医剪开了他身上受伤处的衣衫,看到那一道道斑驳且触目惊心伤口,苏蕴心头猛然一震,直接捂住了嘴巴,在这一瞬间潸然泪下。
怎会如此……?
他们回来,难道不是一切都已经向着好的方向而去了吗,为什么忽然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苏蕴的视线中,看到了手腕上佛串的余影,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忙把佛串从手上摘下。
她想起他说的,佛串是他的护身符,她不应该带走的!
想到这,她把佛串戴回到他的手上。只是她给他戴上佛串的时候,手心皆是汗,双手也似乎不受控制一般的颤颤发抖。
太医望了眼世子娘子颤抖着双手给顾世子戴上佛串,在心底轻叹了一声,顾世子与世子娘子真真是鹣鲽情深。
太医于心不忍,开口安慰:“世子娘子莫要太过担忧,世子虽然看着伤重,但万幸的是未伤及要害,只要熬过今日便成。”
苏蕴听闻太医所言,目光从佛串上移开目光,望向紧闭着双目的顾时行。
他心智向来强大,定然会撑过今日的。
现在受伤的还有很多人,苏蕴想到这,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了情绪,抹去了眼泪。
转身吩咐初意:“你让人去厨房帮忙,多熬些热粥,然后赶紧让人收拾好能让伤者休息的地方,这里是南北交界的地方,夜里寒凉,晚间多留意些,避免有人夜里发高热。”
初意点头,随即转身出了屋子去安排,几个婢女也一同出去帮忙,看看那些受伤了随从暗卫需要什么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