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自脸颊上嘀嗒而下,晕湿在落了灰尘的肩头。
森鸥外站在狼藉里,将那孩子拙劣的演技尽收眼底。
孤天斩盾来得太突然,他几乎没有防备,因为他得到的资料里,特意标注说明,那孩子的能力没有攻击性。
意外来得突然,也幸好他身手敏捷,森鸥外脸颊上的擦伤正是躲避时,被坠落的石块砸伤的。
耳畔是虚假的嚎啕声,森鸥外忽然觉得有点痛,不是脸痛,是脑子…
总觉得,以后恐怕大半的时间都要花在为这孩子头痛上了。
“哭也不管用,我的医疗费、大厦的修缮费,都从你爷爷的工资里扣。”
啼哭声戛然而止,小家伙抱着广津脖子抬起头来,懵懂的小脸上爬上若有似无的苦恼。
“对不起…bo、boss…”
软糯的童声,再配上她可怜兮兮的神情,被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望着时,再铁石心肠的人恐怕都会败下阵来。
但是…
“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
小椿抿唇,在悄然无声的寂静里,她看到男人眸底的趣味,恍然间才发觉,森鸥外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反而是一种逗弄小孩的玩心。
于是再度有了勇气,她磕磕绊绊地开口:“是你指使我。”
或许用指使这个词不太恰当,但小椿的散装日语,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总之能够指认罪魁祸首不就好了吗?
倒是没想到这个年纪的孩子,脑袋居然会转得这么快,森鸥外收起自己的玩心,默不作声地在心底评估着这孩子的潜力。
胆识、聪慧、才能全部都占了,这颗钻石即使还未打磨,已经在闪闪发亮。
“不扣你爷爷工资也可以,以后每天你都要来这里报道,我会给你找一位老师。”
他唇角勾起,那双幽深的眼眸中,翻涌着见猎心喜的炽热。
又来了,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小椿匆忙摇了摇头:“还要上幼儿园,扣爷爷工资吧。”
抱着她的广津柳浪,一时间也有点被孝到了。
天知道那天送小椿去幼儿园时,她抵触的模样多鲜活,如今反而被翻出来做了挡箭牌。
虽然带小椿来到boss面前并非广津柳浪本意,但如今木已成舟,实在没办法。
老人轻咳一声,在森鸥外转移来的视线里,不疾不徐地开口。
“小椿两点半放学,送过来训练一个小时也未尝不可,正好她还小,训练久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略听懂几个词,艰难地串联起来后,小椿骇然地瞪大了双眼。
天呐,这还是她亲爷爷吗?生产队的驴恐怕都不敢这么压榨啊!
全然不顾及小朋友的情绪,两个大人一拍即合。
等小椿离开大厦时,森鸥外那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已然成了梦魇。
回老宅的路上,车里气氛低迷,在小椿第三次叹气时,一只粗糙的大手落在她发顶使劲揉了揉。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小椿,在面对森先生时,爷爷什么都做不了,对不起 。”
茫然地抬起头,在看清老人脸上的愧意之后,小椿心头一紧,一头扎进对方的怀抱。
“不怪、爷爷,小椿、做错了事情,但森坏!”
见这孩子一改方才的低迷,神情再度鲜活了起来,广津柳浪松了口气,脸上也再度有了笑意。
只是转头望向车窗外匆匆掠过的风景,他眸中的复杂之色又一次铺满。
稚子抱金过市,怀璧其罪的道理广津柳浪太清楚了。
虽然森先生可以庇佑小椿,但又何尝不是存着心思,想将她打磨成一把锋利的刀?
可是她才五岁…希望那天来得不会太快,广津柳浪只能这般期望着。
他别无所求,只希望小椿能够健康快乐地长大。
—
“Is life always this painful? Or is it just like when I was a child?”
——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这样?
这句话是小椿以前看过电影里的经典台词。
当她被晴子老师拉扯着往班级里走,小椿说出这句话时,表情称得上是生无可恋。
早知如此,她昨天就应该赖在医院里说自己还没有好!
晴子老师依旧是那副模板一样的温柔表情。
“小椿的英语好棒!咱们学校有英语兴趣班,老师给你报个名吧!”
说罢,她熟练地对着广津柳浪莞尔一笑,碰的一声将班级的大门关上。
小椿的心也跟着那道声音死去。
“小朋友们!早见同学身体已经恢复了,又回到了咱们向日葵班的大家庭哦!大家鼓掌欢迎她!”
班级的地板铺满了海绵地垫,塑料课桌被堆放在四周,那一大群小萝卜头们,正坐在地垫上玩玩具。
热烈的掌声响起,小孩子的声音你一言我一语,汇聚成了鸭子大军的声音攻击波。
小椿在晴子老师的带领下,心如死灰地加入了鸭子大军。
“早见同学!你回来了,你病好了吗?”
说话的是小椿上周刚认识的小同桌,红头发的猫眼小男孩丸井文太。
他一张嘴,小椿的视线就被他藏在牙根的泡泡糖吸引了。
这家伙难道是什么泡泡糖狂魔吗?
丸井文太对面,坐着一个黑头发的小女孩,她对着小椿羞涩地笑了笑。
“早见同学,我和文太在过家家,你要一起来吗?”
小椿点了点头,视线扫过那孩子胸口的名片,只见上面写着四个汉字。
——日暮戈薇
其实对她们的游戏并不感兴趣,但这个年纪孩子该做的事情,小椿必须得去做,不然未免显得怪异。
“怎么玩啊?”
在她这句话问出之后,原本还有些羞怯的戈薇,眸光倏忽间一亮,热情地凑过来给小椿讲解。
“我是女儿,文太是妈妈,早见同学加入的话我们一家三口就齐了,从现在开始早见同学就是爸爸!”
将一个袖珍的塑料小公文包递给小椿,戈薇眼睛亮闪闪地开口:“现在爸爸要去上班了。”
似乎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但小椿还是晕乎乎地跟从戈薇的指示。
文太手里拿着塑料小锅铲,他抽抽鼻子,做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亲爱的,早点回来。”
小椿沉默,在两双水汪汪的眼睛的注视下,她憋了半晌磕磕绊绊道:“我只是、去上班…又不是、去死。”
话音落下,两小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戈薇站起来,小手叉在腰上,全然不复一开始羞怯的模样。
“文太是笨蛋!妈妈应该亲亲爸爸说一路顺风才对!”
在戈薇的指责中,文太一双猫眼瞪得圆滚滚,涨红着脸回道。
“我才不是笨蛋,我爸爸每次出门的时候,妈妈都是这样的!”
“怎么可能!我爸爸每次出门的时候妈妈都会亲亲,妈妈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被他们两小只口中的爸爸妈妈绕来绕去,小椿几乎快晕出了蚊香眼。
却在此时,两小只齐齐看向她。
“让早见同学来说,我们两个到底谁对!”
小椿:“…”
完全不想加入这场闹剧,小椿举着手站起来,对着晴子老师大喊道:“老师、我想、上厕所!”
…
兵荒马乱的一天并未结束,下午两点半从幼儿园出来,小椿上了松野的车,躺在后座上就开始睡觉。
幼儿园并没有午睡的习惯,中午的时候,晴子老师会给他们讲故事,小椿趴在课桌上眯了一会。
但这并不够用,小孩子体力不行,其他人放了学就可以回家,但小椿接下来还要去面对什么所谓的训练。
在路上就已经睡到死得不能再死,小椿醒过来时,是被一个温柔的女声叫醒的。
昏暗的地下空间里,石砌的墙壁上挂着橙黄色的壁灯,面容艳丽的女人,一头张扬的红发盘成古老的发髻样式。
小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女人的臂弯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那女子察觉了她的不适,轻柔地将小椿放下来,一把折扇在手中打开,半遮在面上。
“妾身名为尾崎红叶,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