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是的……我们只是朋友……”郑源局促地开口, 结结巴巴地反驳,压根不敢侧身看少女一眼。
老奶奶和蔼地笑:“明白!老婆子都明白!”
年轻人脸皮薄,稍微说上几句便受不住。
颜诺:“……”不是, 奶奶您明白什么了?
“奶奶, 这是说好的给您的银子, 麻烦您在旁边指导一下我们。”郑源脸上热度有点上头, 晕乎乎的。
原本说好的二两银子报酬给成了五两,做糖人的奶奶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大庆朝京城的物价水平偏高,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北街普通的糖人摊子,从早到晚, 生意最好的时候也不过能赚一两银子。
这直接翻了五倍,哪个人能不开心呢?
老奶奶的吉祥话说了一串又一串,越发让郑源羞得抬不起头来, 像是个刚心动的毛头小子, 心尖的少女就站在身边, 脸上的春色都遮掩不住。
【唉。】颜诺长声叹息。
系统迷茫:【诺诺,怎么了?】
【没什么,】颜诺看着头顶快要冒烟的紫袍青年,手足无措地拿着做糖人的小杆,【只是觉得鱼塘里又得少一条鱼。】
编号065,正式宣布出局。
有些人真的是只能远观而不能近看,明明写信的时候郑源是个文采相当斐然的青年, 对许多治国理论也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可真正见面以后, 心理素质还是太差了,以他的性子,可以当文人, 可以当忠臣,却唯独不适合她,不适合这个风雨飘摇的大庆朝。
“洛七,对不起,是我提前没说清楚,唐突了你。”
郑源的手法并不熟练,在老奶奶的指导帮助下,磕磕盼盼地完成了第一个糖人的制作。
看得出来,他是竭力想要做一个梳着发髻的小姑娘,可惜脸蛋糊成了一团,下面的两条腿长度也不一样,脖子到脚更是一片粗糙的红色。
“你……要尝尝我的手艺吗?”郑源紧张地把半成品糖人递过去,心里的小鹿又开始乱撞。
“谢谢。”颜诺左手拿着只拨浪鼓,右手接过了那糖人,咬下了一块小边角。
糖人的原料一般,只是极为粗糙的蔗糖,口感有些过甜,且并不细腻,不过颜诺不常吃,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从送拨浪鼓到亲手递出糖人,足以见出,郑州世子实在是一片赤子之心。】颜诺又咬了一口糖人,在脑海中评价。
系统:【……赤子之心?】
颜诺煞有其事点头:【没错,赤子之心!】
红色的糖汁被含入唇瓣,原本娇艳的色泽中又添了几分诱人的莹润,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轻舔舐,看是少女的唇瓣甜,还是糖人的糖汁更甜。
郑源的喉咙一片干涩,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地移开了视线,缓了好久才忐忑问:“阿七,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你……没有生气吧。”
“很甜。”颜诺精致的眉眼弯弯,“没有生气,都说了,大家都是朋友。”
虽然鱼被从鱼塘中舍出去了,但到底养了这么久,当然还是朋友。不过,也只能是朋友了。
……
北街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尤其是恰逢岁贡时候,各州人士纷纷上京城,热闹更是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但越拥挤越容易发生事故,忽然间,北街入口处小摊被撞倒,一片嘈杂的人仰马翻声。
高大的骏马发了狂,瞳孔赤红,一声长吁,暴躁地飞奔而过,马蹄下践踏无数小摊货品,恐惧的百姓们四处奔散,有不幸的被狠狠撞飞,痛苦地哀鸣。
马背上,一容貌俊俏的少年双腿紧紧夹着马腹,额头泛着冷汗,死死地抓住缰绳,趴伏在高大的马背上,面色难看,牙齿几乎快要被咬出血来。
显然,他也控制不了这匹发了疯的骏马。
负责管理街道安全的小吏跟在后面都快要急哭了,可惜几经努力,都没能制止这飞奔的发疯神骏。
“快派人去通知东厂,弓箭手呢?让弓箭手准备!”小吏搀扶起一个被骏马撞飞重伤的老人,焦急地大喊出声。
旁边的几个小吏有的帮忙搀扶伤者,有的大喊“危险避开”,有的一边躲避一边扔缰绳控制飞奔神骏,可惜都收效甚微。
“马背上的那可是江州世子,江州王唯一的嫡长子,谁敢不要命射箭?”有一小吏恨恨道,看到街道上混乱的血迹,没忍住抹了一把泪。
自古以来,王子犯罪,与庶民同罪,都不过是说说而已。
即使是大庆朝的普通百姓也知道,皇权式微,大权旁落,各州的世子,真说起来和皇宫里的两位皇子,尊贵程度也差不了太多。
更何况江州的经济和私军实力,都是一百零八州之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排进前三。
因此,谁敢为了北街的这些平民百姓,冒这个险?
一切的发生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郑源的第二个糖人还没做好,北街的混乱就已经波及了他们这边。
暴躁的骏马长吁声,碰撞踢倒的声音,绝望哀切的哭嚎声……种种声音夹杂在一起,绘成一副色调深沉的凄惨画卷。
“阿七小心!”郑源脸色骤变,糖人摔在地上发生啪嗒一声轻响,他惊慌地瞪大了眼。
快速飞驰的骏马直直地朝着少女的方向飞跃而来,高高地扬起了沾着血迹的马蹄,马背上的少年看清前方之人,亦然下意识勒紧了缰绳,嘶吼道:“不!”
然而疼痛进一步刺激了疯狂的骏马,马蹄眼看就要落下酿成惨案,周围无数人都害怕地闭上了眼。
食色性也,这位样貌秀气、气质不凡的公子来到北街时,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仰慕的视线。
但此刻,这位弱质彬彬的俊秀公子即将惨死马蹄之下,怎能不让人痛心?
【诺诺!】系统恐惧地尖叫。
无数杂音入耳,马蹄势不可挡,无法躲避,然而颜诺敛眸而立,面色平静得不起波澜,只眉心稍蹙地看着赤红瞳孔的骏马。
——这是,中了什么狂药?
马蹄上的腥味近得萦绕鼻尖,生死一线,三只弓箭几乎同时“咻”得一声从侧面扎入马腹,狠狠地带着马匹侧飞数丈远。
与此同时,一只手快速地扣住少女纤细的腰肢,脚尖轻点,带着她矫健地朝后退了十来步,远远避开了马匹。
被射中的骏马发出痛苦的嘶鸣,流血不止,很快便没了声息。
马匹上的少年也被巨大的冲势甩了出去,一连砸倒多个小摊,重重地掉落在地上,心口一阵剧痛,震伤内腑,咳出多口鲜血,脸色惨白。
颜诺拧眉看了眼摔倒吐血的少年,又抬头看了眼救她的男人。
刚刚那三支弓箭,乃是阿韶安排保护她的隐卫所射出,但这位救了她的男人,却并非京城人士。
男人五官如刀削斧刻,面部线条流畅,浓眉斜飞入鬓,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冷峻凶厉之气,然而一开口,便破坏了所有气质。
“格老子的,小兔崽子胆子真大,小爷我在西边纵横二十年,也没干出闹市纵马的荒唐事,不要命了!”
燕凌气势汹汹地骂出声,语调却有点干巴巴的,揽在少女腰肢的那只手不为人知地僵硬到不敢动弹。
艹!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能这么软、这么香,像是嫩豆腐做成的似的,轻得他一只手都能提起来。
这腰也太细了,他抱了几次都觉得没抱紧,偏偏她身上那股香气又总是往他鼻子里钻,半边身体都麻了。
但要真让他放开吧,又有些舍不得。
“谢谢你救了我。”男人身上的气息极具存在感,充满了压迫,颜诺稍稍用力挣开,退远了几步,盈盈行礼。
“小事!”燕凌随意地摆手,十分刻意地移开了视线,“就算没我,你家护卫的弓箭也能把你救下来。”
一个大男人,生得这么好看干嘛,白得像是个姑娘家似的。
郑源终于从惊慌中恢复过来,急急忙忙地赶到少女身边,担忧不已地打量着她:“阿七,你没事吧,有伤到哪里吗?”
“没有。”颜诺摇头。
摔倒在地的少年也跌跌撞撞爬起来,捂着剧痛的胸口,艰难地走近:“阿七?”
少年眼神中的关心无法掩饰,尽管自身伤得很重,心心念念的仍是可能被伤到的少女。
“江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颜诺眉心紧锁。
虽然江淮有些被骄纵的任性,但作为江州世子,行事极有分寸,而且那发疯的骏马……
“被人给算计了!”看着满地狼藉以及惨烈的骏马尸体,江淮咽下了喉咙间的血味,眼眸深处闪过血色。
东厂的人终于赶到,为首的那人,一身大红蟒衣,眉宇阴郁,五官艳丽如罂-粟-花开,面沉如水。
颜诺听见郑源低声骂了一句“奸佞阉人”,江淮和那男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隐着几分蔑视和不屑。
此次北街纵马案件虽然伤者众多,却并无危及性命之人。
例行查问,收拾残局,波及受伤的百姓被送至医馆,各摊位的损失被统计归总,江淮不情不愿地被迫进了东厂。
同行的,还有那早已没了气息的骏马尸体。
得了少女眼神示意,江韶并没有公然向少女行礼,但眉眼间的阴郁狠色几乎满溢,努力抑制住心慌。
就差一点,他就失去了他的公主殿下!
所有涉及此事的人,还有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江州江淮,他都必然会让他们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以鲜血来偿还!
[我没事。]江韶脸上的抑色实在太过明显,颜诺无奈地叹息,趁旁人不注意朝他嫣然一笑,梨涡浅浅。
江韶这才柔了几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