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你在说什么呢!”气氛僵持,温雅薇连忙打着圆场,有些在乎地看了眼诺诺的神色, 见她一切如常之后, 才催促般地推了推陆锐的行李箱。
“陆锐, 既然妈妈已经答应了, 那我让李姨在一楼为你收拾个房间,你去整理一下行李。”
陆锐皮糙肉厚的, 温雅薇倒是并不太担心,但诺诺脸皮薄,受不得在感情方面的玩笑和刺激。
想到这里, 她不禁深深地看了眼陆锐。
其实从她个人的角度,她也并不觉得陆锐是适合诺诺的那个人,他个性太桀骜不驯, 又恣意妄为, 诺诺则过于乖巧敏感, 在这段情感中很容易受到伤害。
但这是诺诺自己的选择,她选择尊重,只能在细节处多保护一些。
“等等。”陆锐微微抬起眼眸,收了之前的笑容,正了神色:“温哥,我承认,之前的我一身劣迹, 无论从哪个方面, 确实都配不上诺诺。”
“但因为一个人的过去,就彻底给他批判死刑,即使是法官也没有这么无情。我认错, 认罚,诺诺既然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就会倾尽自己的一切,去成长,去守护她,我会用事实证明,诺诺的选择,没有错。”
陆锐的一字一句中,满是郑重和认真,像是在用生命去承诺。
温雅薇长叹了一口气,有点些微的触动,轻轻拍了拍诺诺白皙的手背。
温斯年却是平静地轻笑了一声,镜片下的眼眸看不清意味:“哦,是吗?我拭目以待。”
“好了,哥你少说几句,诺诺坐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带着陆锐去选房间。”温雅薇起身安抚地拍了拍诺诺圆润的肩头。
颜诺乖巧地回答:“嗯,雅薇姐,我没事的。”
“乖啊!”温雅薇柔声哄着少女,又深深地看了眼温斯年,这才转身走进了一楼的走廊。
陆锐停顿片刻,轻柔地抚了抚少女柔顺的乌发:“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嗯。”颜诺轻轻眨眼。
陆锐跟着温雅薇的脚步,消失在一楼的走廊深处。
温斯年收回了视线,重新摊开膝盖上的策划案,温润的嗓音富有磁性:“诺诺,真的决定好了,不后悔?”
“斯年哥,我愿意相信锐哥。”颜诺眉眼舒展地笑。
一片安静。
和煦的灯光透过冰冷的镜片折射出微微冷芒,青年的面色仍是缓和的,只是置于膝盖的手指攥紧成拳,又缓缓松开。
“好,诺诺。不过你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还有雅薇。”
温斯年的声音像是质地上好的大提琴,在空间中不急不慢地奏响,带着独特节奏的韵律感。
颜诺腼腆地抿唇:“我知道的,谢谢斯年哥。”
……
走廊上,温雅薇随意指了一间房间:“这间行吗?”
陆锐无所谓地点头:“都可以。”他对居住条件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和诺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好。
“陆锐,虽然我哥的语气有点刻薄,但其实他说的也是我想说的。”温雅薇复杂地看他,“我希望,你真的能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实现你的承诺。”
“我发誓。”陆锐严肃地再次保证。
温雅薇推开门,语气中带着警告:“看在诺诺的面子上,我暂且相信你,但你如果伤害诺诺一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是我的整个世界。”陆锐的桃花眼里写满了认真,“即使我自己失去了性命,也绝对不会舍得伤她分毫。”
她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许多,永远不会被置于天平中放弃的那端。
陆锐自然而然地想着。
但这一念头一出来,陆锐却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剧痛,像是触及了什么极其痛苦悔恨的过往,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无止尽的疼痛。
“陆锐,你怎么了?”看出他的变化,温雅薇不由奇怪询问,忽的心神也骤然一痛。
陆锐摇头:“没事,倒是你……”
“我也不知道,就感觉突然难受,好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不可忍受的事情一样。”温雅薇无奈地耸了耸肩。
与此同时,无数小世界的众人下意识捂住了胸口,满心压抑……与茫然。
……
清晨,标准的外语广播声中,颜诺如往常完成锻炼,刚一下楼便遇见了正在摆放早餐的陆锐。
“锐哥,你这也太早了!”少女讶然出声,像是只呆呆愣愣的柔软小动物。
陆锐将少女昨日吃的最多的水晶包放在离她最近的位置,扬眉看她:“晨间锻炼,一想到等在家里的女朋友,就感受不到辛苦了。”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温家的别墅,倒成了陆少的家了?”温斯年不紧不慢地走近,视线轻轻扫过桌面上的琳琅早餐,不明意味地笑。
“温哥真没有情调,您年纪大了,自然是不知道咱们年轻人的习惯。”陆锐直直地回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感情的地方就是家,诺诺所在之处,自然是我陆锐的家。”
温斯年冰冷的镜面下闪过危险的光。
温雅薇却径直绕过自家哥哥,开心地扑向了餐桌:“哇,这不是李叔家的早餐?陆锐你够意思!”
“诺诺,这次我还是沾了你的光!”温雅薇亲热地挽上了诺诺的臂弯。
温斯年:“……”
陆锐锋利的唇畔微抿,桃花眼隐着笑意。
恋爱后的生活平静而祥和,空气中好像都在冒着粉红色的暧昧泡泡,处处都被洋溢着春天的味道。
少女端坐在古琴前,指尖流泻出最美妙的音调,仿佛置身于生机勃勃的自然森林之中,不由心旷神怡。
陆锐坐在琴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份密密麻麻的文件,时而认真地垂眸阅读,时而抬头看一眼少女窈窕的身影,愉悦地弯着唇。
琴声止歇,颜诺能感受到身后萦绕的少年气息,少年流畅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侧,像是一只毛绒绒的大犬,一点没有往常的气质。
“锐哥!”颜诺无奈地轻触上少年温热的脸侧,却被他顺手握住,柔柔的吻落在细腻的手背。
“诺诺……”
陆锐声音缱绻,桃花眼中满是笑意,执起少女升温的指尖,用冰凉的湿巾一寸寸地擦拭,像是在对待什么极为珍惜的宝贝。
“痒。”少女娇娇软软地抱怨,不受控制地缩进少年怀里。
陆锐拥着她,嗅着她颈侧浅淡的香甜滋味:“不闹你了,乖。”
“我就不乖,你能拿我怎么样?”颜诺笑吟吟地侧头看陆锐,嫩白的指尖点上少年有力的肌肉,好奇地戳了戳。
“我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忍着、宠着,自家的女朋友,只有自家受着。”陆锐凑在少女粉嫩的耳垂,轻声诱哄。
能肆无忌惮地宠她一辈子,是他毕生最大的愿望。
“今天周几?”颜诺没好气地推了推少年的脸,忽然转移了话题问。
陆锐退后了一点,半蹲下来平视少女:“好像是周五?”
【统啊,陆锐表白的那天是周一,与炮灰女配谈了将近一周的恋爱,也就是说,周末分手?】
系统回答:【诺诺,没错。】
……
包厢里的灯光五颜六色,陆锐敛眸坐在沙发角落,百无聊赖地观察着琉璃杯折射的暗芒。
“难得今天居然能请到锐哥出门,”谭宇好奇地探头,“真是罕见。”
“别贫,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周末我要和诺诺一起出门约会,快给我出个主意!”陆锐威胁地扫视了一眼。
“行行行,出主意成了吧。”谭宇酸酸涩涩地撇唇,“光想怎么出主意,一点灵感没有。咱们边玩边来,就真心话大冒险!”
“宇哥说得对!”
“锐哥玩不玩?”
“不会是玩不起吧?”
公子哥们起着哄。
“成,不过不能超过一小时,毕竟现在你们锐哥,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得注意门禁。”琉璃杯被置于桌面,陆锐挑眉笑。
最终,陆锐拿着游乐园的情侣门票,踏上了归程。
……
周末,天公不作美,阴沉沉的乌云笼罩,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少年孤身一人站立在乐园门口,看那来来往往的情侣亲人,看那路边青翠的嫩草鲜花,从晨曦等至日落,天边夕阳灿烂。
少年的桃花眼微微敛起,眼睫在眼睑处投下模糊的阴影。他站在光影分界线上,一半面容隐在黑暗里,薄唇轻抿,手里紧紧攥着两张门票。
手机冰冷的界面上,陆锐垂眸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信息,大脑却好像没法正常运转,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的意思他却不太明白。
【好,我答应你。锐哥,我们分手吧。】
答应?分手?这是什么意思?
陆锐迟钝僵硬地想着,按亮了屏幕,今天难不成是愚人节不成,怎么诺诺居然开这样的玩笑?
明明昨天一切不还是都好好的吗?为什么一晚上过去,却好似经过了整个世纪,全世界仿若都彻底黑暗下来,压抑的乌云压顶。
“诺诺……”少年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像是艰难地挤出来,一片鲜血淋漓。
游乐园中,一个又一个的身影悄然消失,像是被橡皮擦陆续抹去,陆锐抬眸,却见园外的空间一点点坍塌,湮灭成灰烬。
孤独的空间里,只剩下少年一人,以及身后霓虹灯光下的乐园。
眉眼之间的稚气慢慢褪去,恍然间少年忽的迅速生长,眨眼间便完成了向青年的蜕变,眉心多了明显的淡淡折痕,剑眉英挺,线条流畅锋锐。
情侣门票被攥紧,消弭在青年的掌心。
青年孤身孑立,独自坐在旋转木马上,浅灰色的眼眸像是凝着一片化不开的阴影,修长的手指缱绻地摩挲在木马的手柄。
偌大的摩天轮上,只青年一人存在,他由上而下地俯视着园内缤纷旋转的灯光,轻轻触上冰冷僵硬的透明舱面。
传说,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就会拥有一份长长久久的爱情,与恋人一辈子走下去。
略带薄茧的指尖抚上唇畔,青年声音缥缈而悠远,呢喃出声:“诺诺,我喜欢你,不,我爱你……”
……
梦醒,陆锐半倚在床头,桃花眼中蕴着沉静的死寂,只眼尾有些不明显的湿意。
他侧眼看着柜面上的药丸,眼神明灭不定,像是垂暮的烛火,几乎丧失了生的气息。
手机发出来电振动。
陆锐随意划开屏幕,另一端传来尊敬的汇报声音:“陆总,今天早上您有一个例行会议,之后是C城记者大约半小时的个人访谈……”
“嗯。”陆锐沉声应了一句。
自陆锐接手家族企业,短短时间内资产被翻了几番,成功成为全国企业当之无愧的龙头,可谓是名声远扬。
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年轻且极致俊美的男人,没有一点花边新闻,罕见的洁身自好。
“……感谢陆总的精彩回答。”记者顿了顿,又好奇地问,“陆总,您也知道,大家都对您的……嗯,私人情感生活相当感兴趣,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分享几句?”
“哦?”陆锐换了个坐姿,仍是平静沉眸。
记者试探询问:“据说,陆总今年已经三十多岁,至今没有过任何恋情?”
“不。”陆锐沉默半晌,缓缓摇头,轻声道,“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女朋友,算不得青梅竹马,却是一见钟情,她知晓我最恶劣的过去,陪伴了我最桀骜不驯的高中时期,是我成长的动力。”
“听起来真的相当浪漫,”记者忍不住继续问了下去,“请问那位女生……”
“在我心里,她一直在我身边,从未离开。”陆锐浅浅勾唇,现出一抹回忆的笑容,却莫名有些悲寂的伤感。
他摊开手心,那是一个镶着六十六颗碎钻的小巧发卡,曾经被摔得支离破碎,后来又被小心地一颗颗重新粘起,恢复以往的模样。
“我们曾经说好,以后在一起若是有了女儿,就叫她甜甜或者软软,若是有了儿子,就叫他包包。”
“我们会温馨地陪着孩子们成长,看他们从满地乱爬,到摇摇晃晃地会走路,然后上学、工作、成家,孕育属于自己的小家。”
“那时我们已经老了,头发花白,牙齿松落,互相搀扶着走在余晖落幕下的大道。走累了,能背得动的时候,我就背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实在没力气了,就只能推着轮椅上的她。”
“她必然会亲昵地埋怨,可即使老了,她的性子还是那么软,不会生气,不会说重话,舍不得麻烦我,可她不知道,为她付出,我甘之若饴,不知有多开心。”
随着他的描述,那夕阳下温馨的一幕似乎恍然出现在眼前。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白头偕老是最好的爱情童话故事。
记者忽然心头酸酸的,喉咙哽咽,没法再开口问下去。
因为她不经意间发现,这位青年杰出企业家的眼角,不知何时染上了点点滴滴的湿意,但他却是浅浅笑着的,眼睑下的一颗泪痣,像是鲜红的朱砂血。
陆锐的面容棱角分明,眸色浅灰,下颚线分明,线条锋锐,给人一种凛凛的冷感。
但此时,沉浸在最美好的未来想象里,他原本冷峻的五官却自然而然地变得柔和,棱角仿若软化。
缓了半晌,记者才哽咽道:“陆总,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陆锐轻轻地笑,嘴唇翕动:“是啊……”他们本该会很幸福的。
……
静穆的墓园深处,黑色的笔挺西装勾勒出青年挺拔的身材,他抱着一束雪白的桔梗花,小心地整齐摆放在墓碑前方。
“诺诺,早上好。”青年略带薄茧的指腹柔柔地抚过那张黑白照片,少女嫣然笑着,美得动人。
“我昨天去孤儿院,看到了一个和你生得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也是一双圆溜溜的乌黑杏眸,笑起来沁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很可爱。”
“我当时犹豫了很久,想要收养她做我们的女儿,我今年四十了,也不知道还能照顾你多少年,就想着得找个接班的,也算圆满。”
“但……我最后还是放弃了。反正那时我会去寻你的,也不知道你还在不在等我,总之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诺诺,你走之后我才发现,我的心很大,大得能将完完整整的你尽数装了进去;可我的心也很小,小得只能装下你一个人,再容不得其他。”
“我已经失去了再爱旁人的能力,因为,我所有的爱和热情,都全数给了你一人,永远找不回来。”
青年温热的吻落在冰冷的墓碑上,草叶上的露水吧嗒一声,轻轻落至雪白的桔梗花束,像是晶莹剔透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