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奕发觉, 四阿哥对烧瓷的兴趣越发浓厚了。
四阿哥还把瓷窑的管事时不时叫过来,了解一下如今烧瓷的情况。
釉下青花是瓷窑最擅长的,丹青水墨都能完美刻印在瓷器上,青花瓷就是最典型的。
不管是山水画, 还是仕女图, 线条清晰, 如烟如墨,还有深浅不一,都能烧制出来,工匠的手艺简直是出神入化了。
然而四阿哥不太满足之前的五彩瓷瓶的烧制,打算尝试着把釉下青花和釉下蓝彩结合在一起。
瓷窑那边能怎么办, 就只能配合着试试了。
釉下青花的技艺工匠们是熟悉的, 大多就是平涂填色。
四阿哥嫌弃这样的工艺虽然能够完美复制图样,却缺了点生气,十分刻板, 跟拓印一样, 实在无趣极了。
耿奕却觉得四阿哥这是让工匠们的头发掉得更快,越发稀少,一个个都快秃了吧!
四阿哥为难瓷窑就算了, 他还为难自己,光是图样就画了好几天, 扔了不知道多少张宣纸。
府里的采买最近买纸墨都比以前勤快了不少,颜彩也是如此。
这玩意儿并不便宜, 颜彩用的是上好的宝石研磨后的粉末所制的, 耿奕感觉画一笔就得砸了几十两银子的样子, 简直心疼坏了。
四阿哥这天叫耿奕到书房里帮忙磨墨, 耿奕就在旁边看着四阿哥画了小半就开始皱眉, 很快就开始扔掉宣纸,换了新的开始画,就忍不住问道:“爷刚才画得极好的,怎的就扔了?”
闻言,他头也不抬道:“这画感觉少了点什么,总感觉不太满意。”
耿奕无语,四阿哥就没多少满意的时候!
他这也太纠结了,图样都那么纠结,瓷窑那边能不更纠结吗?
“爷想要什么样的感觉?不如说说看?”
耿奕一问,四阿哥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可能当局者迷,跟她说一说未必没有好主意:“我就想要花卉图,花卉不用太大,颜色也不需要釉下蓝彩那么明亮鲜艳,却要有深浅浓淡的变化,色彩要柔和一些。”
“嗯,就是要典雅的感觉。”
耿奕一听就觉得,四阿哥你这叫要求不高,那要求高得什么样子了?
她低头看着四阿哥又执笔开始画了起来,先是瓶颈上的花纹。
红色的花朵,周围是蓝色的纹路犹如缠枝,层层叠叠的,当然也十分对称。
上下对称,左右对称。
然后画到瓶身一点的地方,用金色的纹路来隔开,接着是一束红色黄色蓝色橘色的花束,周围是蓝色和绿色的纹理。
四阿哥描绘得很细致,花朵中间的颜色要深一些,两边的花瓣从深到浅。
耿奕看了一眼,好家伙,还搞渐变色啊!
她心里对瓷窑的工匠们那个同情是连绵不绝,太惨了,估计脑袋的头发要保不住的。
这个渐变其实也能做,就是太麻烦了。
中间的上色后先烧一次,然后再上色再烧,反复烧几次后颜色加深了,才开始在花瓣上色来烧。
问题就是中间和两边的颜色确实是一深一浅,但是要做到渐变色的话,就要注意添加颜色的量。
量多了,颜色就太深了一点,量少了,那就不会渐变。
这中间还需要调整,一边微调一边还要注意烧的温度,费两三炉能做出一个成功的就不错了。
问题是四阿哥依旧不太满意,看着图样皱眉道:“总感觉不够突出,稍微淡了一些。”
听见突出,耿奕就灵机一动道:“爷,不如添上描边如何?”
不够突出的话,描边之后,勾勒出轮廓来,这不就显眼了吗?
四阿哥试了试,用黑色描边太突兀,用蓝色也不合适,白色就等于没涂。
最后选的是很浅的金色,仿佛是阳光晒在花朵上一样透出一点光来,却不会特别奇怪。
他看了又看,这才算是满意了,派人把图样送去瓷窑。
耿奕不知道瓷窑的管事和工匠们收到图样之后,脸色会不会都变了,这会儿四阿哥又重新换了一张新的宣纸。
她就纳闷了,这就要开始第二张了吗?
就听四阿哥道:“之前送去的瓷器,九弟说斯特罗家族的族长特别喜欢。我就想着,不如专门做一个特别的瓷器送过去。”
但是要怎么特别,他暂时还没头绪。
耿奕就问道:“爷是想做怎么样特别的瓷器,跟咱们平日用的不一样的吗?”
四阿哥点头道:“是,俄国喜欢的跟我们不太一样,要是个独属的瓷器,那就不一样了,能换的盐石只会更多。”
他有想过画上西洋大船的图样,再烧制在瓷器上,但是这样一来,除了斯特罗家族,其他西洋人一样会喜欢,还不够独特。
哪怕是西洋人喜欢的花纹,谁都能用,也不够特别专属。
耿奕想到现代有品牌专门给人定做的衣服、包包和生活用具,有的会把自己的肖像印在上面,也不知道俄国人会不会喜欢喝茶的时候低头看见瓷器上有自己的脸。
光是想想,她感觉就有点惊悚了。
脸不行,换成家族最特别的东西也可以。
耿奕眨眨眼,立刻就提议道:“爷,不知道添上斯特罗家族的族徽怎么样,他们应该有这个东西吧?实在没有,添上族长的名字在不显眼的地方,这瓷器就是族长专属的,这样如何?”
这样就够特别了吧,是斯特罗家族独享的瓷器,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
她就不信那位族长能不心动,能不喜欢,能不花大价钱买下这个瓷器来!
四阿哥缓缓抬起头来:“你这个提议很不错,至于斯特罗的家族有没族徽,又是什么样的,可能得问一问九弟。”
九阿哥被叫过来,听他问起斯特罗家族的族徽,就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他们家族的族徽是一只秃鹰。“
用黑漆漆的秃鹰来做族徽,他印象不要太深刻,所以就记住了。
四阿哥的表情也是一言难尽,让他画别的就算了,画秃鹰这种玩意儿就不想动笔的。
九阿哥就笑道:“瓷窑那边也有画师,让他们试着画出斯特罗家族的族徽,烧在瓷器中间的位置就好。”
这点小事压根不需要四阿哥来操心,更别提是让他来动笔了。
四阿哥动笔画是兴致,给斯特罗特制瓷器这个就算是买卖的。
哪怕瓷窑那边的人画得不好,九阿哥再寻个西洋画师也可以,哪怕是他家供养着的秦先生动笔都没问题。
就是得精准有些,别把人家族徽画得不太像,那送过去就不是交好而是交恶了。
斯特罗家族的族长还是很大方的,送盐石都不带眨眼,要多少就送多少。
不过要是谁的家族躺在这么一条巨大的盐矿上面,躺了三百年,富得流油,也不会在意送出去多少,只为了心头好那就更不在乎了。
最后这差事还是找秦然画的,秦先生跟着九阿哥一起学了点俄语,去俄学堂那边跟留学生套近乎,恰好有一个斯特罗家族旁支的人。
对方虽然血统离直系比较远,却因为有斯特罗这个姓氏尤为骄傲。
问起族徽的时候,他恨不得连细节都说得一清二楚。
于是秦然画下来就特别顺利,没多久就完成了。
完成后还找对方看过,挑了一堆毛病,着手改过之后,那人才算是满意了。
九阿哥当然也不会只听这人来描述,要是有什么问题就麻烦了,另外也让图里深送了族徽的图样过来。
他们那边描绘没那么细致,大概还是能看得出来,还找管家问过,得到一个很小的徽章送过来对比。
瓷窑那边于是又多了个差事,烧制送给斯特罗家族的瓷器。
好在这次四阿哥也不打算为难他们,没必要做太大件,只需要做平常用的器具就行。
比如茶杯、茶壶、碗碟之类的,凑个六七件一套就足够了。
小件的比大件容易烧一点,而且只需要在中间烧上斯特罗家族的族徽。
这么个秃鹰在中间,匠人们感觉实在太难看了。
然而斯特罗家族喜欢,他们就只能硬着头皮烧,甚至别出心裁在瓷器背面还烧了斯特罗的花体字。
这就很有排面了,一看就是斯特罗家族特有的。
如此一套器具送过去,图里深拿在手里都惊住了,没想到瓷窑那边如此大的手笔,特地烧了这么一炉。
族徽因为没有要求颜色明亮,毕竟秃鹰就是黑色的,然后也不用完全对称,更没有渐变色的要求,做起来简直不要太快,几天就弄好了。
瓷窑那边第一次做得那么快又那么顺利,四阿哥只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九阿哥就连连点头表示满意,当场就让人打包送走了。
管事和工匠都松口气,这还是四阿哥最好说话的一次,对成品也不挑剔。
四阿哥当然不挑剔,反正又不是他用的,以后也看不见,送走就眼不见为净的,哪里会挑毛病呢。
九阿哥就麻溜打包让人送过去了,还写信交代图里深,这东西不需要换东西,直接送给斯特罗家族的族长就是了。
这事他跟四阿哥商量过,人家当冤大头送了这么多的盐石过来,他们总要表示一下才行。
冤大头宰多了,九阿哥哪怕是个奸商,也觉得有点太狠了,稍微有些过意不去。
当然过意不去是一回事,继续下狠手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继续宰人,怎么也得给一点甜头才是,于是这甜头就送来了。
图里深检查过瓷器没有一点破损,立刻就派人联系上管家,让他亲自过来把瓷器带走的。
“这是我家主子送来的,特意为斯特罗族长让瓷窑烧了一炉,就不知道族长会不会喜欢。”
管家一看就喜欢上了,尤其这秃鹰栩栩如生,仿佛就真的族徽拓印在瓷器上,摩挲着还是光滑,没有一点凸起。
这样烧制在瓷器上,压根不用担心会掉色,还能永久保留下来。
他只看一眼就明白,这东西送回去,斯特罗族长肯定会欣喜若狂,高兴得要命!
管家就笑道:“我替族长多谢你家主子了,就不知道这东西价钱如何?”
他上回送了那么多的盐石,如今还有些没搬走,再继续搬的话,族长可能有点不太乐意。
虽然族长不在意那些盐石,但是对方前脚的还没搬完,后脚又来搬,怎么都要不太高兴了,会觉得这些人有点贪得无厌了。
图里深就笑道:“哪里的话,族长如此慷慨,我家主子感动得很,才特意烧制这一炉,并不是买卖,而是礼物。”
这居然是特意送给族长的礼物,管家这才高兴了,欢欢喜喜带回去。
果然斯特罗族长一看就拿在手里不肯放下了,仔仔细细看着清晰的族徽和后边写着斯特罗的俄文花体,他就十分满意:“他们很会做买卖,下回送盐石可以再加一成。”
会做买卖还会来事,甚至特地送礼物送到自己心坎里面,斯特罗族长已经当图里深他们是自己人了,也就更不会吝啬了。
管家也挺高兴的,图里深虽然不能做主送金银给自己,却也会送一套小一点的瓷器过来,每次用着都能彰显他在斯特罗族长身边不一样的身份。
这是金钱无法衡量的东西,管家对图里深是越发好了,当做是知己一样。
一知道斯特罗族长的决定,管家就立刻亲自告诉图里深了。
图里深也高兴,转头就写信告诉九阿哥这个好消息。
九阿哥看着也欢喜,跟四阿哥说道:“只送一套瓷器就能加一成盐石,这个斯特罗家族恐怕不会长久了。”
这族长如此败家,就知道这个家族迟早要完!
单是看他如此手松,指不定在其他地方也是如此。这里送那里送,哪怕盐矿再大总有枯竭的一天!
四阿哥附和道:“这个家族虽然在那边盘桓差不多三百年,都说富不过三代,哪怕他们上一代巴结上沙皇,这一代想必很难保住这么大的盐矿和大片土地。”
上一代族长跟沙皇的关系是不错,但是这一代会吗?
听闻送到沙皇身边的是如今族长同父异母的姐姐,两人真能一条心?
九阿哥微微一笑道:“四哥,图里深送来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沙皇身边这个宠妃有个亲弟弟,年纪比族长要小一辈,被秘密送了出去,对外只说病弱需要去温暖的地方养病。”
这还是上一代族长要送这个女儿去沙皇身边,女儿提出唯一的条件。
她不要家族的财富,也不需要别的承诺,只要把弟弟远远送走就行,让他能平安活着就好。
这个要求实在不高,而且送出去的时候她的弟弟确实年纪还小,因为早产的缘故还病恹恹的。
别说亲爹,就是这代的族长都没把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放在眼内。
四阿哥眯起眼道:“九弟是打算让斯特罗家族乱起来?”
九阿哥点头道:“还得从长计议才行,毕竟那么大的盐矿,光是送部分盐石来也是不够的,谁知道哪天这个斯特罗族长就翻脸不认人,不愿意再送呢?”
虽说他们还没那么缺盐,哪怕俄国那边的盐石断供了,这边也不至于就说没有盐能吃了。
但是能有源源不绝送过来的盐石,谁会拒绝呢?
还能降低盐价,压住那些大盐商,九阿哥怎么都不能让这供应给断了!
与其把主动权寄托在别人身上,他还不如直接抢过来就是了!
九阿哥又说道:“图里深还打探到消息,沙皇跟斯特罗家族未必有那么好,对盐矿也是虎视眈眈的。那位宠妃也曾派心腹跟图里深接触了一下,想要得到跟斯特罗家族一样好的瓷器。”
没道理斯特罗家族那边能得到,沙皇这边却没有。
九阿哥嗤笑一声:“她当自己是谁,当互市都是普通商人,想要我们的瓷窑做什么就做什么,送了斯特罗家族就一定要送去给沙皇了?”
“不过四哥给弟弟出了个好主意,这个独有的标志在,那瓷器就是斯特罗家族的了。我打算让图里深跟那位宠妃的人说,斯特罗家族提供了源源不绝的盐石来买断瓷器,印上他们的族徽。”
所以宠妃那边能给他们什么,没好处凭什么送瓷器呢?
送不了的话,宠妃不能讨好沙皇,只会让沙皇因为斯特罗家族的事可能迁怒于她。
九阿哥就嘿嘿一笑,只觉得这个专属瓷器实在妙极了。
四阿哥也没想到只是在瓷器上印上斯特罗家族的族徽,后边还能引出这么多事来,不过九阿哥说得也对,一山不能容二虎,斯特罗家族几百年来占了大片土地。
沙皇之前为了利益能忍,年纪大了可能也不想大动干戈,但是他的后人会吗?
四阿哥就道:“沙皇年纪大了,我记得他有两个儿子?”
九阿哥就道:“是三个,还有一个私生子,听说沙皇十分宠爱他,因为这个私生子长得跟沙皇小时候一模一样。”
长得跟自己的相貌一模一样的儿子,沙皇能不偏爱才怪!
哪怕是个私生子,但是对沙俄来说,实力比身份更重要。
如果这个最小的儿子能打赢两个哥哥,成为沙皇的继承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四阿哥就问道:“沙皇这个幼子的性子如何,能力怎样?”
九阿哥就笑道:“是个能说会道的草包,除了相貌跟沙皇一样,其他一点都没继承上。但是他太会说话又会哄人,沙皇年纪大了之后很吃这一套。”
他又压低声音道:“有人传言这位幼子跟那个宠妃搭上线了,两人私下不知道密谋什么,想必也跟斯特罗家族有关系。”
宠妃能做什么,当然是把这代斯特罗家族的族长干掉,然后让自己的亲弟弟接手了。
那位幼子想要什么,自然是想做个稳稳当当的继承人,需要干掉上面的两个哥哥才行。
幼子帮着宠妃干掉斯特罗族长,然后换人,再来支持自己上位,简直完美。
但是九阿哥觉得两人未必能成事,宠妃手里没实权,更没什么人能够真的接近斯特罗家族的族长。
哪怕这族长是个草包,身边却有不少是上一代族长留下的心腹,也有专门给儿子培养的侍卫。
宠妃手里有什么,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能成什么事?
沙皇偏爱的这个私生子也是差不多的情况,私生子能锦衣玉食,但是身边绝不可能有厉害的心腹,更不会有很多财富。
两个处境相似的人,菜鸡加上菜鸡想事倍功半是绝无可能的。
“四哥,我们要不要帮他们一把?”
四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觉得这个弟弟真是一肚子坏水,不过这主意是真不错。
俄国之前愿意停战,不等于下一代还会。
要能抓住下一代的软肋,推个草包上去,那俄国就不再成为威胁了。
“此事得跟皇阿玛商量一二,看看该怎么做才行。”
九阿哥连连点头道:“那是必然的,我就是先跟四哥说说,看能不能行才跟皇阿玛禀报。”
他说完又道:“就是吧,若是此事成了,该由谁来负责?”
让九阿哥做买卖还行,这件事得挑拨离间,还不能做在明面上,得细心,还要洞察人心慢慢来。
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擅长做这个,容易搞砸此事,只能提个大概的主意,不如让别人来。
四阿哥点点头,心里有了计较,就带着九阿哥进宫跟皇帝禀报此事了。
皇帝心里其实也有吞并整条盐矿的意思,那么大的盐矿就挨着中俄边界,谁能不心动呢?
尤其源源不绝的盐石送来,质量比这边的盐井还要好,过滤后的细盐更加晶莹细腻,皇帝就很难不动心了。
如今九阿哥一提,皇帝就摸着胡子道:“老四特意进宫来,想必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四阿哥也没瞒着,直接点头道:“儿臣认为十三弟适合办这个差事,十三弟素来细心谨慎,对人情来往也熟悉,又年轻知道变通。”
他要私下让人推荐十三阿哥,反而让皇帝觉得四阿哥是任人唯亲。
如今四阿哥直接当着皇帝的面,大大方方推荐十三阿哥,就要坦荡得多了。
仿佛就是他觉得这个弟弟很好,也很适合做这个差事。
当然其他人也有适合的,但是既然十三阿哥这个弟弟适合,四阿哥自然就先推荐自己的弟弟了。
皇帝想了几个人选,不得不说四阿哥推荐十三阿哥是最合适的。
一是这个人必须要去俄国互市那边,靠近俄国才好迅速得到消息来布置。赶去俄国那么远又冷的地方,如果年纪大,不说舟车劳顿,去到后身子骨受不受得住。
光是俄国的冷,就不是年纪大的人能受得了。长住的话更是艰难,很容易就冻病了,那过去就呆不久,还怎么办差呢?
二是挑拨俄国内乱,甚至更换掉继承人,这么大的事一般的臣子皇帝哪里能放心。不能成事就算了,还可能打草惊蛇。
若是不一般的臣子,皇帝就更不放心了,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反过来投靠到俄国那边去?
哪怕没有,此人把握了沙皇继承人更迭,还拿捏住新沙皇的弱点,皇帝根本不放心外人,那就只能挑自己人。
几个儿子里面,送一个郡王去那就是大材小用了。
几个贝勒的话都有差事在身,轻易不能离开。
再往下几个小的,年纪就太小了一点。
除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就没别的人选了。
十四阿哥就算了,让他去俄国挑拨离间,估计他更喜欢直接带兵杀过去的。
选来选去,也就十三阿哥最适合。
年轻,稳重,心细,还是七巧玲珑心。
九阿哥见皇帝沉默了下来,心里悄悄捏了一把汗,就怕皇帝不允许就罢了,还会迁怒四阿哥。
好在皇帝想了一会后就缓缓点头道:“也罢,小十三确实合适。”
九阿哥微微瞪大眼,皇帝这是同意了?
皇帝抬眼看向四阿哥,忽然又皱眉道:“老四这是怕十三一直没有差事在身,这是替他打抱不平来了?”
九阿哥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忍不住偷偷看向身边的四阿哥。
他生怕四阿哥的回答太实在,惹来皇帝不高兴就坏事了。
四阿哥毫不犹豫答道:“为皇阿玛分忧是应该的,其他兄弟都忙着,十三也不该偷懒才是。”
皇帝一愣,算是勉强接受了四阿哥这个说法,挥挥手就让两人下去了。
出去后九阿哥松口气,感觉后背都出汗了。
好在四阿哥的回答,皇帝看着还是挺满意的。
九阿哥上马车后,小声问道:“四哥,皇阿玛会把此事交给小十三吗?”
看皇帝的面色,他实在分辨不出来。
四阿哥扭头就道:“我也不清楚,回头就知道了。”
九阿哥看着四阿哥神色自若,顿时感觉自己跟四阿哥还有很大的差距,这心态得好好学习起来才是。
马车先送九阿哥回去,这才回到雍亲王府。
四阿哥下马车后直奔书房,换了一身常服后,就让苏培盛磨墨,一口气写了三张大字后,他这才长长吁气,这心才感觉终于平静了下来。
刚才皇帝问话的时候,他真的一时冲动想回答“是”。
毕竟皇帝对十三阿哥冷淡下来,就因为牵扯到皇太子的事,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皇太子在皇帝心里是一根永远拔不掉的刺,他能忍心废掉太子,却不忍心再继续苛责,就迁怒到十三阿哥身上了。
凭什么呢!
太子是皇帝的儿子,十三阿哥也是啊!
这个弟弟从小乖巧懂事,对谁都和善,对几个哥哥都十分敬重和亲近,不然也不会帮太子跑腿了。
谁想到十三阿哥一时心善,却落到如今无事可为的地步呢!
要不是当初跟着四阿哥去越河走了一趟,算是戴罪立功,十三阿哥如今很可能只是个光头阿哥,连个贝子的身份都没有。
四阿哥很想为十三阿哥这个弟弟打抱不平,但是对上皇帝的目光,他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他面前的是皇帝,是太子的皇阿玛,之后才是他们这些阿哥的阿玛。
耿奕听说四阿哥回府后直奔书房,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在书房睡下。
这几天四阿哥和九阿哥不知道商议什么,时常登门来,每次都在书房呆很久。
就连厨房送点心的太监都被苏培盛拦得远远的,并不让人听见分毫,显然是大事了。
点心都是苏培盛亲自送进去的,好在两人虽然忙碌,食欲还不错,每次都把点心吃个一干二净。
耿奕逗弄着好不容易睡醒的小阿哥,他今晚吃饱后居然没急着睡觉,躺下后还抓着她的手指不放:“今儿怎的这般精神,白天的时候他睡得多吗?”
奶娘答道:“回主子,小阿哥今儿跟平日一样。”
小阿哥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你说他白天睡得多不多,他就没少睡的时候啊!
耿奕听得好笑,捏了捏小阿哥的手指头:“你倒是挺好养的,不如小名就叫小猪算了?”
四阿哥正好踏进来,听见耿奕的话不由挑眉:“小孩子不都是这样爱睡,怎的小四就成小猪了?”
耿奕抬头看见他,想起身又被小阿哥抓住手指,顿时僵着腰有些尴尬道:“爷,我这就随口说说的。”
“随口说说也不行,”四阿哥伸手轻轻托着四儿子的小手,他就放弃了抓住耿奕的手指,转而抓住了四阿哥的,拽着就不放了:“我已经禀了皇阿玛,送去宗人府那边,小四的名字是弘昼,记住了。”
耿奕连连点头,就知道李侧福晋的儿子起名为弘时,钮钴禄格格的儿子起名为弘历,都是弘字辈的。
四阿哥又道:“正好弘时周岁,弘历和弘昼百日宴,就准备一并办了。”
耿奕看四阿哥的脸色有点不对劲,就忍不住问道:“爷今儿怎的不高兴了?”
能被她看出来,显然四阿哥这表情有点明显了。
他自认表情收敛得够好,也是耿奕足够细心才会察觉得到,就答道:“没什么,我刚去看了弘时。”
四阿哥皱了皱眉,低头就感觉手指一松,弘昼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抓着他的指头不知不觉松开,然后呼呼大睡。
他目光一柔,虽然知道这个四儿子只要睡着了就很难吵醒,还是示意耿奕跟着自己,轻手轻脚去了后头,这才开口道:“你把弘昼养得不错。”
耿奕敏锐地听出不对来,难道弘时养得不好吗?
她记得之前去李侧福晋那边看过,弘时养得白白壮壮的,看着就身子骨不错,养得也好。
听李侧福晋说弘时吃睡都可以,一个奶娘还有点不够,特意让内务府又送了一个过来。
那么能吃能睡,该是快高长大的好孩子才是,怎的四阿哥这表情一言难尽的?
四阿哥就道:“我刚去的时候发现弘时在哭,以为是难受了,才知道他要人抱着睡,放下就哭的。”
这明显是宠出来的,另外两个小阿哥,弘历和弘昼都是哄睡后放下就能在榻上睡得呼呼的。
尤其是弘昼,刚才躺着躺着就能自己睡着,都不用哄睡了。
但是弘时就不一样,奶娘得抱着睡才行,一放下就哭,只能一直抱着。
一个奶娘一直抱着胳膊都要废掉了,枝嬷嬷原本还能帮着换换手,后来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
毕竟弘时养得壮实,一天比一天重了,压在两个瘦弱的嬷嬷身上确实难受。
偏偏这孩子养成了习惯,这都周岁了,还要人抱着睡才行。
李侧福晋明显偏爱这个儿子,对他是百依百顺,自然舍不得孩子哭,只让嬷嬷轮流抱。
两个嬷嬷不够,又另外从内务府找了个格外壮实的嬷嬷来帮忙。
耿奕一听才明白,难怪之前她还觉得奇怪,一个孩子哪能那么能吃,一个奶娘不够还得两个,原来是有这样的缘故在里头。
四阿哥哪怕表情有些变化而已,耿奕却察觉出他满心的不悦来。
毕竟女儿可以宠着长大,儿子却不行,这样不就把孩子养废了吗?
连睡觉都不能自个来,要人哄着不说,还得一直抱着,以后怎么办,再也不能从人身上下来自己睡了吗?
四阿哥气死了,狠狠训斥了李侧福晋一顿,这时候也头疼。
弘时已经养成习惯了,放下就哭,还怎么都哄不睡,哭得声音嘶哑还不停。
李侧福晋听得心都要碎了,跪着求四阿哥,让人继续抱着弘时睡觉。
四阿哥能怎么办,一时半会也不能把孩子的习惯扭过来,真让弘时哭得厥过去吗?
他只能暂时放弃,依旧让奶娘抱着弘时,却十分不高兴。
耿奕只能感慨道:“这习惯一旦熟悉了,就很难改了。”
要是小孩子身子不适,那还能慢慢调理好。
但是习惯这个,还一年半载下来,孩子想改就没那么容易,得下狠心才是。
可惜很明显的,李侧福晋就不是个能下狠心的,才会让弘时养成了这么个习惯了。
四阿哥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却也不能放任着,第二天就找四福晋商量此事。
四福晋哪能有什么好法子,只能安慰四阿哥道:“兴许等孩子再大一点,慢慢就能改过来了。”
等孩子能跑能跳,累了自然会睡着,而不用别人来哄睡的。
四阿哥心里不痛快,也有些懊恼。
因为他之前去越河好几个月的缘故,错过了李侧福晋生下孩子,也没时间去看望。
等回来后,四阿哥的差事不断,忙里忙外的,每次只匆匆看一下都是弘时睡着的时候,才没察觉得到。
也是今天赶巧碰上了,不然四阿哥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四阿哥下定决心,在周岁宴之前,他一定要把弘时这个臭毛病给改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