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奕还以为是瓷窑烧得不好, 特地去看了一眼。
她仔细看了一圈,这瓷器厚薄适中,如果里边放蜡烛的话还能透光。
尤其里面有光亮的时候, 更能显出外边的纹路多好看。
红缠枝菊花纹,就连菊花的花瓣纹路都一清二楚, 四阿哥这还不满意吗?
四阿哥的原话是,这颜色不够鲜艳, 稍微暗了一些。
再就是两边并不对称, 还有些瑕疵。
在他看来缺点有点多, 重新烧一炉比较好。
瓷窑那边的工匠却说这已经是最好的一炉瓷器了,之前的还不如这个。
前前后后烧了三炉,瓷窑就把其他的都送来了。
在耿奕看来,这三炉的差别基本上没能分辨出来。
四阿哥看完就皱眉道:“确实, 最前面送来的是最好的一个。”
耿奕压根没看出区别来, 绕着瓶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看得眼睛都花了,愣是没看出什么不同来,这不是长一样的吗?
四阿哥就上前指着其中一个瓶子道:“你看这里有个小缺口,跟旁边就不一样了。”
耿奕的脸都快贴上瓶子,才发现这个小缺口。
四阿哥这眼力劲究竟有多厉害,居然能看出这么个米粒大的缺口来吗?
她是看不出来,感觉俄国人应该也瞧不出来才是。
四阿哥又指着第二个瓶子道:“这里的颜色深浅不一样, 还差一点儿。”
耿奕左右看, 然后再左右看一遍, 深浅勉强就一点点不够均匀。
要不是四阿哥指出来, 她自己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耿奕觉得这几个瓶子放一起, 简直可以来个“大家来找茬”的活动, 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不行了:“爷真厉害,我就怎么都看不出来的。只是像爷这般金睛火眼的人没几个,想必俄国人也看不出来,不如请其他阿哥来看看?”
她就不信只有自己看不回来,其他人就能看出来!
四阿哥沉吟片刻,也觉得拖了大半个月,确实进度有点慢,就让苏培盛派人去请了几个阿哥过来看看。
九阿哥是肯定叫上的,毕竟他是主事俄国互市的事。
十阿哥听说九阿哥要来,自然跟着来了。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来凑热闹,十二阿哥亦没错过。
三阿哥对瓷器也有点研究,听闻瓷窑新做了几个瓷器,就过来品鉴一番了。
于是府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几个阿哥陆陆续续来到书房的。
九阿哥一眼就看中那个红缠枝菊花纹的几个瓶子,细细看了一会就道:“还是四哥想得周到,只有一个送过去,路上碎了就可惜了。若是一次性送三个,哪怕碎了一个,还是一对的。”
卖一个瓶子和卖一对,那价钱是不一样的,并不是一个翻一倍那么简单,当然能翻好几倍了!
一个好瓷器价格不菲,两个凑成一对,还是一模一样的珍品,千里迢迢送来,当然价钱更贵啊!
四阿哥面无表情看着九阿哥,指着几个瓷瓶道:“这个还凑合,另外两个就有点瑕疵了。”
九阿哥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之后道:“四哥不说,弟弟压根就没注意到这点瑕疵。俄国那些野蛮人更加看不出来,四哥只管放心好了。”
十阿哥也点头附和道:“就是啊,我也没瞧出来。”
三阿哥就对旁边的岁寒三友的瓷瓶更喜欢,摩挲着细腻的瓷器表面道:“我感觉这个更好看一点,就是那些野蛮人能欣赏得了吗?怎么感觉俄国那些人更喜欢色彩鲜艳,太素净的反而不喜欢。”
九阿哥点头道:“是啊,卖给大祭司的雪玉膏就是换了个颜色鲜艳的瓷瓶,价钱加上去,他就立刻买了,都不带犹豫的。”
他看着手里的红缠枝菊花纹瓶子,沉吟半晌道:“俄国人估计更喜欢这个,就是这个可能都觉得颜色不够鲜艳了。”
十二阿哥在旁边咂舌道:“不会吧,这个瓶子还不够新鲜吗?”
这整个瓶子红彤彤的,虽说是暗红色,不是鲜红色,在他看来已经足够鲜艳了。
九阿哥也不太确定俄国人的口味,不过肯定这个颜色鲜艳一点的瓶子肯定比那边水墨风的岁寒三友要好一点:“四哥,就选这个,我这就派人送过去吧?”
他恨不得立刻派人打包送去俄国那边,让图里深卖给那个嗜瓷为痴的斯特罗家族的族长了。
十三阿哥见四阿哥虽然面无表情,还是能察觉到他心情没特别美好的样子,赶紧上前道:“九哥也太着急了一点,咱们几个兄弟难得碰面,不如坐下好好聊一聊?”
十四阿哥连忙赞同道:“就是,咱们各自忙碌,难得今儿聚在一起,四哥也让马厨子露一手呗!”
九阿哥也点头道:“是啊,自从小十得了差事,每天就往京郊跑,我们最近都没怎么见了。十二弟也是总往内务府那边去,四哥也忙着瓷窑这边的事。”
他扭头看向三阿哥,三哥回来休息几天之后又钻进翰林院沉迷修书。
要不是今天四阿哥把三阿哥叫上,三阿哥估计还在翰林院修书呢!
九阿哥就不明白了,修书有那么让人沉迷吗?
他直接就问了,三阿哥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每次看一本新书都像是品尝一道新的菜式一样。而且第二回 品尝,还能尝出之前不一样的味道来,或者之前忽视的地方,别有一番风味。再三品鉴,还能品出更多来,让人回味不已。”
九阿哥是不太明白三阿哥对书籍的沉迷,但是提到吃食的话,他就赞同地点头道:“是啊,每次来四哥这里品尝马厨子做的美食,每次都能品出不一样来,很想再三回味。”
四阿哥没好气看了他一眼,九阿哥这说的不就是想多来几次蹭饭吗?
他让苏培盛吩咐厨房做一桌好菜,又盯着九阿哥手里的红缠枝菊花纹瓷瓶问道:“真的可以?要对方是痴迷瓷器,有瑕疵很可能就会察觉出不对来。”
要对方恼羞成怒,盐石的供应就得断了。
九阿哥对四阿哥眨眨眼道:“弟弟知道四哥这是精益求精,希望能把瓷瓶做到最好。只是瓷窑那些工匠,弟弟是知道的,他们肯定是做出最好的才敢拿出来给四哥看。瓷窑的温度不好控制,每个瓷瓶做出来都不会一样,哪怕瑕疵都不同,所以每个瓷瓶都是独一无二的。”
要真是瑕疵厉害的瓷瓶,别说四阿哥看见,工匠刚拿出瓷窑就得全砸了的。
能送过来,肯定已经是几批里面最好的,几乎看不见瑕疵的瓷器了。
四阿哥若有所思,独一无二吗?
九阿哥就吩咐人把瓷瓶开始打包装箱,垫上厚厚的稻草,一个劲叮嘱他们要小心一点:“四哥,这个我就让人送走了啊!”
四阿哥摆摆手,让他的侍从帮忙打包后准备送出去的。
十阿哥借口出恭,抓住九阿哥的胳膊也一起出去了。
九阿哥还纳闷道:“十弟,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哥哥我陪着你去出恭呢!”
十阿哥拽着人到角落小声道:“我不是想跟九哥私下说点话,不想让人听见,这里是个好地方!”
他看着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九哥刚才是故意的吧,特意跟四哥这么说,让瓷瓶尽快送出去,四哥就不用继续纠结了。”
毕竟四阿哥在瓷窑那边的差事进展一直不太顺利,四阿哥要求高,瓷窑那边做不到,两边都痛苦,就拖着迟迟没有下文。
九阿哥对十阿哥眨眨眼道:“哪里,我说的都是实话。毕竟做得最好的那批没有瑕疵的瓷器肯定是送进宫里去的,俄国那些人送这么好的东西,以后再送就不可能超越了,那怎么办啊?”
刚开始就送最好的,后边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俄国人会不会有意见?
如果开始送的是一般好,后边送好一点点,送再好一点点的,有比较之下,俄国人就觉得他们确实用心在选最好的瓷器送过去了。
十阿哥一愣:“还能这样啊?”
九阿哥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笑道:“小十不做买卖,这就不知道了吧,里头的学问深着呢!你想想,要是有人给你送礼,一送就是最好的,跟送宫里的差不多,你自然是欢喜的。但是下一次呢,送的可能一样,或者还不如的,你就得不高兴了,觉得对方没重视你,反而还开始轻视你了。”
十阿哥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样。
“但是一开始如果送不太好的,我肯定也会不高兴啊。”
九阿哥点头道:“对啊,所以刚开始送不能最好,但是也不能很差。四哥说那些瓷器有一点瑕疵,却也跟我说的一样,那是独一无二的瓷器,别处都找不到的。一对能差不多的瓷器,一般人根本不会凑近贴着看,怎么都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别听四哥说的好像瑕疵很大,我估计除了俄国那位族长的眼睛贴着瓷器看能发现,其他人是绝不会察觉到的。”
谁能跟四阿哥一样眼睛那么厉害,要不是四阿哥说,九阿哥都没能察觉到瑕疵在哪里。
“不过小十你说得也有点道理,我其实也是不想看四哥那么纠结,没看他都累瘦了。皇阿玛原本把盐石的差事给你,把瓷窑的差事给四哥,就是让四哥可以一边办差一边也能稍微休息的。”
总不能一直让四阿哥光做那么累的差事,偶尔也得放松一点。
可惜就四阿哥那样一丝不苟的性子,让他做个简单的差事也一样不能彻底放松下来,还把自己累得够呛。
九阿哥叹气道:“这事就你知我知,小十可别跟四哥说了。”
十阿哥连忙应道:“当然,我这不是偷偷找九哥说来着。”
他们都偷摸到这里来说,不就是特意避开四阿哥,免得四阿哥不自在吗?
两人回去后,十四阿哥看着他们还笑道:“你们怎么去那么久?这就要上菜了,还说着两位哥哥再不回来,我们就先吃着等了。”
九阿哥急忙坐下:“十四弟你这就不厚道了,哪里能一边吃一边等,等我们来了还有剩吗?”
他当然知道十四阿哥就是开玩笑的,就四阿哥那个性子,人没来齐了坐下,是绝不可能让厨房上菜的。
十四阿哥就叹气道:“我是想这样,可惜四哥不同意。”
旁边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也笑了起来:“十四弟这是饿了吧?四哥赶紧让人上菜了。”
一大桌子坐了好几个阿哥,热热闹闹的。
厨房那边马厨子也是使出浑身解数,怎么都要让这些阿哥们尽兴了。
先上的是大菜,挂炉烤鸭和烤山鸡,切得一块块的,骨肉分离,另外还上了薄薄的饼子,葱丝、黄瓜丝和酱汁。
饼里放肉和其他配菜,添上酱汁一卷就能吃。
十二阿哥的手边自然还有一碗辣椒酱,一碟一会儿就没了,索性上的大碗。
看着那一碗的辣椒,九阿哥忍不住往外挪了挪,感觉闻着味儿就觉得辣了。
接着上的是陈皮牛肉和五香鳜鱼,牛肉里带着陈皮的香气,十分解腻。
鳜鱼也相当新鲜,表皮煎得脆脆的,里面鱼肉鲜嫩,筷子一夹就能拨开。
再是鸡丝豆苗,山珍炒蕨菜和酸辣黄瓜等素菜,还每人上了一大碗的四喜饺子。
几个阿哥都吃得很满意,最后上了一壶碧螺春,九阿哥端着茶水有些意犹未尽:“这时候该来两壶酒水才是,不然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十阿哥就笑道:“九哥你就是馋酒水了吧?也不知道四哥这里有没,不然去我府上取两壶也是可以的。”
四阿哥就笑了:“有,今儿怎么也得跟兄弟们喝一杯才是。”
他吩咐苏培盛去库房取了陈年好酒出来,等了好一会,都以为苏培盛会送来库房里的汾酒或是曲酒,谁知道最后取来的竟是醍醐酒。
九阿哥一看就笑道:“这是小嫂子做的酒吗?”
苏培盛点头道:“爷,这是侧福晋亲手做的,说是先送来给爷尝一尝。”
这耿奕刚做好的酒,也不知道味道如何,放置了半个月,想着能喝了。
正好让胡嬷嬷去地窖取酒水的时候遇到苏培盛,他就把这个带上的。
十二阿哥也赞同道:“醍醐甘美,可以入药,也可以酿酒,小嫂子是有心了。”
这酒虽然叫药酒,却全无药味,极为甘甜。
十三阿哥也道:“都说喝了醍醐酒,就能醍醐灌顶,也不知道是不是,怎么都得试试。”
醍醐酒做起来麻烦,需要的用料多,每一道都需要炮制,还要放置在适合的地方来发酵,做好后出来量也不多,一次还不能多做,根本不能量产。
所以做的人是越发少了,没想到耿奕私下偷偷做了两坛子,第一坛就先送过来了。
四阿哥让苏培盛拍开坛口的泥封,一股甘甜的酒香味就飘了出来。
苏培盛给阿哥们的酒杯都满上了,九阿哥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满意地点头道:“是正宗的醍醐酒,只是放置的时日不够久,不然能更香醇一些。”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毕竟这酒做起来如此麻烦,就连九阿哥的酒楼单子上都没有这个酒的。
苏培盛又道:“侧福晋说这酒能润燥止咳,有强身壮体之效,也比汤药要温和得多。”
这酒好喝还对身体好,几个阿哥都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一坛子很快倒空了,苏培盛很快送来第二坛子。
四阿哥倒是问了一句道:“只做了两坛子,岂不是都让我们给喝完了?”
那耿奕辛辛苦苦做了两坛酒,不就一口都喝不上了吗?
苏培盛就道:“侧福晋说了这酒再做就好,如今让各位阿哥们尽兴才是。”
九阿哥就举起酒杯道:“那就多谢小嫂子了。”
其他阿哥纷纷举杯,很快第二个酒坛子也空了。
吃饱喝足,几个阿哥都有些微醺了。
九阿哥感慨道:“看这醍醐酒喝着不上头,后劲还是挺厉害的。”
三阿哥打了个酒嗝道:“就是,后劲很足……四弟,来吟诗作对啊!”
四阿哥无奈,示意苏培盛让厨房送来醒酒汤,三阿哥摆摆手道:“许久不曾如此了,四弟不知道我自从接了修书的差事,就不敢多喝酒,免得耽搁了。”
喝醉后第二天太上头,就要耽误差事,他哪里敢喝呢!
三阿哥又打了个饱嗝,眼神有些迷离道:“你三嫂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吟诗作对。不过也无妨,这个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就是偶尔我想要有人跟我对一下,就一下!”
九阿哥扶着三阿哥好笑道:“三哥,你这是喝醉了?你后院不收了很多才女,让他们给你红袖添香不就好了?”
三阿哥连连摇头道:“不成,她们不成!”
之前出了个王氏,后边那些美妾一个个学着王氏的样子,吟诗作对一个比一个厉害,但是缠人功夫也厉害着。
三福晋会为了三阿哥着想,后边这些美妾自是明白她们靠的是年轻美貌,不尽快有个孩子,下半辈子就没着落了。
三阿哥那时候给缠得感觉身体都要被掏空了,看见这些如虎如狼的美妾就害怕,怎么可能上赶着去跟她们吟诗作对了?
他举着酒杯道:“来来来,难得我们几个兄弟在,来对一个。”
看三阿哥不对一下是绝不会罢休,九阿哥无奈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只好点头道:“好,三哥先来。”
三阿哥一听就高兴了,想了想道:“塔内点灯,层层孔明诸阁亮。”
闻言,四阿哥想了一会答道:“敖人举火,步步照云照子龙。”
“四弟你这个可以啊,”三阿哥举杯,看着杯里没酒,九阿哥赶紧给他斟满。
四阿哥也笑着举杯道:“三哥承让了。”
十三阿哥在旁边道:“这对子不错,双重含义了。”
诸阁亮对照子龙,塔和灯,阁和亮,敖人和子龙,确实对得十分工整。
三阿哥挺高兴的,就要抓着四阿哥继续对一对,站起身要倒酒,脚一软就坐了回去,趴在桌上好一会没能起来。
吓得九阿哥赶紧过去看,才发现三阿哥拿着酒杯就睡过去了:“三哥这是醉过去了,我们也散了吧。”
幸好三阿哥醉过去了,不然这是要对几回才肯放过四阿哥啊!
九阿哥和十阿哥扶着三阿哥起来,送他进了马车,吩咐侍从看着点儿,才目送马车离开。
其他几人原本是骑马来的,四阿哥有些不放心这几个兄弟喝了酒去骑马。
九阿哥不以为然道:“四哥这就小看我们几个了,喝得不如三哥多,还没真的醉过去。”
不过四阿哥还是不放心,让马车送几人回去,骏马就让侍从牵着回去好了。
几人争不过,只好上了马车,一个个给送回府里。
反正他们住得也近,就挨着,马车一路停一路送,都不带绕路,也是十分方便。
把兄弟们都送走了,四阿哥也有些微醺。
他走在路上,夜晚凉风习习,吹得自己稍微清醒了一点。
走着走着,四阿哥就走到了耿奕的院子前面。
守在前院的小李子一个激灵站起身,大声道:“见过四阿哥!”
他这一喊,院子里的人就动了,耿奕连忙出来,闻着淡淡的酒香味,就上前扶着四阿哥往回走道:“还以为爷跟其他阿哥们喝完后就回去歇息了,爷可喝了醒酒汤?”
四阿哥摇摇头,耿奕就示意小李子赶紧去厨房端一碗来。
她让如穗打来热水,用帕子沾湿后递过去,四阿哥就胡乱擦了下脸和手,感觉舒服了一些,才察觉身上有些酒味。
不过醍醐酒的酒味不浓郁,似有若无的,反而让人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四阿哥倚着软塌微微眯起眼道:“刚跟几个兄弟喝得尽兴,不由多喝了一些,醍醐酒很好,就是叫我都喝完了。”
耿奕听着就笑道:“这有什么,回头我再酿几坛子来。虽然麻烦了一些,只要好喝就行。爷要喜欢,那就更好了。而且醍醐酒喝多了第二天也不会上头难受,还对身子骨好,算是药酒了。”
擦完手脸后,四阿哥还换了一身常服,酒味感觉散了些许,就去了耿奕院子的书房。
耿奕看着他就无奈道:“爷,时辰都不早了,不休息了吗?”
“时辰还早,”四阿哥低头拿起笔墨,在宣纸上勾画了几下。
耿奕一眼就看出是图样,四阿哥喝醉后还不忘工作,也是够的。
她知道四阿哥是有点醉了,脑子里可能有一些灵感,不赶紧画下来怕自己忘了。
于是耿奕就安静站在旁边,还帮四阿哥磨墨。
四阿哥看了看新画的图样显然不太满意,把宣纸随手一推,换了一张新的,还吩咐道:“苏培盛,去取颜彩来。”
耿奕就无奈了,他这是大晚上要作画,还是彩画吗?
这么画下去,四阿哥今晚还要不要睡了?
不过明儿正好是沐休,看样子四阿哥哪怕有点醉意还是记得的,所以才敢熬夜了。
耿奕赶紧劝着道:“爷,天色不早了,我有点困,不如一起休息?明儿一早起来再画也行,这彩画我也会一点,到时候跟爷一起画如何?”
四阿哥停下笔,他是觉得时辰还早,毕竟自己子时之后睡觉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也就这些年被耿奕带着早睡了,如今他一停下笔,才感觉自己确实有些倦意,就从善如流放下毛笔:“好吧,那就先休息。”
耿奕松口气,胡嬷嬷那边已经铺好床,她好说歹说总算劝着四阿哥躺下休息,而不是大晚上画画的。
别人喝醉后要么躺下就睡着,比如三阿哥这样。
要么就是发酒疯,一晚上没个消停。
四阿哥这醉酒后就绝了,居然还想着工作,无论如何都要画个满意的好图样出来也是叫耿奕无语的。
睡了一觉醒来,四阿哥发觉醍醐酒确实不上头,起来一点都不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反而神清气爽。
早饭厨房送来一大碗的饺子,好几种馅,早上热乎乎吃一碗,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吃完后四阿哥就道:“你昨晚说要跟我一起画彩图,没忘吧?”
耿奕就笑道:“哪里敢忘,而且我这彩图画得就挺好的。”
四阿哥看着就是不信,耿奕就一叠声叫胡嬷嬷准备好颜彩,想了想就画了起来。
这画的先是勾勒了一个大肚瓷瓶,然后在瓷瓶上画彩图。
耿奕先画的是花,各色花朵层层叠叠,有蓝色的、金色的、红色的和紫色的。
花好了,她开始画绿叶,穿插其中。
耿奕抬抬手,沾了颜彩后还加了两个彩色的蝴蝶,点缀在花丛之中,翅膀张开,仿佛在花丛中飞舞一样,给彩图增添了一点生气。
四阿哥看了一眼有些惊讶,还以为耿奕是说说而已,还真有两把刷子,画得相当不错了。
而且耿奕明显用的是西洋画风,颜色还挑的最鲜艳的,整幅图样哪怕只是普通的画作,也十分赏心悦目的。
耿奕除了蝴蝶之外还添了一只鸟,离得远,并不大,用上稍微暗一点的蓝色,这幅画层次就分明了起来!
她仔细看了看,还挺满意的,放下笔后抬头笑道:“爷看着怎么样,还可以吗?”
四阿哥笑着点头道:“不错,没想到你的彩画也如此出色。”
耿奕笑眯眯道:“多谢爷夸奖,我这是爷在旁边看着,比平日画得都要好一些呢!”
这话让四阿哥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低头看着这幅彩图挺满意的:“派人送去瓷窑那边,让工匠试着按照这张图烧瓷器来。”
耿奕一愣,感觉自己给工匠增加了难度,还是地狱级别的!
釉上彩一直都是有的,但画画用的颜彩是极为鲜艳的颜色,工匠未必能烧得出来。
尤其五彩里面没有蓝彩,这里边却有鲜艳的蓝色,不就是为难工匠吗?
果然隔了几天之后,瓷窑那边送来了瓷瓶,花样虽然跟彩图一样,颜色却是发暗,丝毫不如彩图那样明亮。
瓷窑的管事都亲自来告罪了,他们实在烧不出彩图上面这么明亮的颜色来。
四阿哥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送来的这个瓷瓶狠狠皱眉。
这瓷瓶烧出来不能说不好看,就是彩图实在太惊艳,对比之下落差就太大,他实在接受不了。
但是瓷窑那边实在烧不出来,四阿哥也不能真的为难那些工匠凭空变出来。
耿奕知道四阿哥又把自己关起来不吃饭,都只能叹气,让胡嬷嬷提着食盒,亲自送到书房外边敲门。
四阿哥知道是她,就让耿奕进来了:“你来看看,这瓷瓶跟你画的实在差太远了。”
耿奕一看就明白,这瓷瓶其实是平填了。
就是把所有的图案颜色都添上去,然后一起烧的,自然跟平面一样,没有层次感的。
颜色偏暗也是因为瓷窑只上一两层颜色,烧制后颜色就黯淡了下来。
其实应该烧一次就加一次色,这样颜色就会鲜艳许多。
而且烧的时候每个颜色烧的火候不一样,还得分开来烧才行。
就是上一次同样的颜色烧一回,实在麻烦透了。
耿奕察觉到瓷瓶里缺少蓝色,就道:“我记得看过一本古籍,里头有一种叫钴土的,烧制后会变成蓝色。”
四阿哥就感兴趣道:“这钴土是什么,在哪里?”
她哪里能知道这个,只绞尽脑汁回想道:“记得写的是会粘手的土,还泛着暗紫色。”
这形容让人根本摸不着头脑,不过起码有个线索,四阿哥就派人去找了。
四阿哥想着瓷窑的人兴许见的黏土多了,可能也会知道这个,就让人递了话,让他们找这个钴土出来。
瓷窑的负责人只能应下此事,问了几个上了年纪的工匠,都没见过这个钴土,顿时开始发愁。
还是其中一个工匠的孙子从小就爱玩泥巴,因为家里几代人都是烧瓷器的缘故,对泥巴尤为喜欢。
他就道:“爷爷,我见过这个紫色的土。”
瓷窑这边有各地送来的土,就为了试试看能不能做各种不同的釉色。
这个紫色的土之前有人用过,却只能烧出暗紫色来。
颜色不好看,不鲜艳不说,也很少用上,回头瓷窑管事就没再让人送。
这会儿孙子一提,他就立刻想起这个土来。
只是四阿哥说能烧成蓝色,就是温度要更高一点。
管事也只能让工匠们一起试试,提高了瓷窑的温度,这钴土单独烧依旧是暗紫色,然后描画在瓷瓶上再去烧制,竟然就变成了鲜艳的蓝色!
工匠们十分惊喜,按照耿奕的方法,分开几个颜色用不同的温度来烧制,上色后烧,烧完上色再烧,几次下来颜色就变得鲜艳极了!
得了这么个上色的好法子,工匠们一个个兴奋得要命,吃睡都在瓷窑边上,几天几夜之后终于把瓷瓶烧了出来。
一打开瓷窑,看着跟彩图几乎一样的瓷瓶,瓷窑的管事是爱不释手,小心翼翼派人送到了四阿哥府上。
四阿哥看见瓷瓶后十分满意,果真跟彩图是一样的了。
这么好看的瓷瓶,送给俄国那边也未必能欣赏得了,他转头就送进宫去给皇帝了。
皇帝看着就相当喜欢,摸着胡子道:“瓷窑那边说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瓷器,果真不凡。”
瓷器上还用上了金彩,添上了篮彩之后,色彩明亮极了,跟以往黯淡的颜色截然不同,看着就生机勃勃的。
皇帝上了年纪后,就是喜欢这样充满生机的图样。
四阿哥就笑道:“这彩图还是儿臣的侧福晋画的,原本只是试试,没想到瓷窑那边真能烧出来。”
皇帝自然知道四阿哥把瓷窑那边的管事和工匠折磨得不要不要的,总算是出了一个满意的瓷器,脸上也带着笑容道:“不错,回头让瓷窑那边多烧一些。”
给皇帝烧制的,四阿哥还是亲自继续画图的。
先是牡丹图,再是双鹿山水图,接着是岁寒三友。
比起之前水墨风的岁寒三友,这次就用上彩色,更是鲜艳欲滴。
就粉色的梅花仿佛在风中盛开,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一样。
竹叶和松树在微风中似是在轻轻摇曳,清雅怡人。
耿奕生怕四阿哥进入工作狂模式,又要不吃不睡疯狂画图。
好在他因为烧出了第一个满意的瓷器,后边就没那么着急了。
约莫隔着十天半个月才画出一张图来,四阿哥细细构思后才下笔,还算轻松,也没把自己折磨坏了。
不过他哪怕出图够快,瓷窑那边也不可能一直不吃不睡拼命烧瓷。
而且新的烧瓷方法能出鲜艳好看的瓷器,做法却要复杂得多,比之前要费时间。
工匠哪怕轮流做,十天能出一个瓷器就不错了。
他们也不可能做一炉就完美无瑕,总归有火候可能稍微差池的时候,坏了一炉就得重新来一回。
九阿哥特地进宫看了第一个烧出来的艳彩色瓷瓶,赞不绝口道:“四哥,这个瓶子真是漂亮极了。”
瓷窑如今紧着宫里来的,加紧多烧一些彩色瓷器出来,就没烧给俄国那边的了。
不过九阿哥也不着急,毕竟刚送了一对,没必要那么快再送,显得好瓷器不值钱一样:“对了,四哥之前那对瓷瓶,斯特罗家族的族长特别喜欢。图里深跟管家套了近乎,换的这盐石数量比之前是翻了两倍。”
九阿哥感觉图里深以后不当翻译,跟着自己做买卖也是可以的,这脑子实在灵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