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章这个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想点也得点了, 下狠手把内务府整治了一番,起码看着有点模样,不过皇帝还是不大满意。
就表面好看有什么意思, 里面整顿了吗?没有!
那就跟打扫屋子, 外边打扫好了, 看着还不错。里面还乱七八糟没整理, 这不是糊弄人吗?
皇帝就下了死命令, 要么海章把内务府上上下下整顿好, 要么自己主动滚, 换个人来整顿。
海章就头疼了,内务府不是铁桶一样,偏偏各自为政,要动一个都不容易。就他这样的身份也没多少权力, 光动嘴能怎么着?
他的一个姑奶奶好多年前曾是九阿哥奶娘的手帕交,于是就拐着弯求到九阿哥跟前。
九阿哥知道海章来拜见还纳闷了:“这谁啊?奶娘的手帕交?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十阿哥坐在对面就笑道:“这是没关系, 都让他死活弄出关系来了?九哥, 他来肯定是为了内务府的事, 你不打算插手吗?”
九阿哥没好气看了他一眼:“掺和什么,那里面的水深着呢!”
他又不是没事做, 干嘛主动进去搅这浑水?
十阿哥伸手两拇指搓了搓, 眨眨眼道:“九哥,掺和进去有钱啊, 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吗?”
九阿哥挥挥手道:“去去去,小十你也会埋汰起你九哥来了?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赚, 你九哥心里还是有数的。”
能赚的他肯定不会放过, 不能赚的自己是一点都不会去碰的。
十阿哥捧着茶杯又道:“要是海章三天两头过来拜见, 在外边隐晦借着九哥的关系当幌子来扯大旗整治内务府的事,九哥你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九阿哥皱起眉头,不得不说十阿哥是旁观者清,这话真是一针见血。
要海章在外头说他跟九阿哥有关系,借着九阿哥的名号来整顿内务府,要真能整顿出什么来就算了,九阿哥却觉得海章这人小聪明是有的,能耐却没多少。
没见他这事情还没开始办,就先知道扯大旗,把九阿哥拖下水吗?
办不好差事,九阿哥还莫名其妙沾了一身腥,那就晦气了!
“小十你这话说得对,你说说我该怎么办?总不能人上门来就打一顿扔出去,好证明我跟海章没关系吧?”
十阿哥眨眨眼道:“九哥看得起我,弟弟还挺高兴的。就是弟弟要知道怎么办,我早告诉九哥了。”
看九阿哥挑眉,伸手作势就要打自己的脑袋,十阿哥连忙道:“不不不,弟弟还是有一个办法的。”
九阿哥收回手问道:“是什么,赶紧说!”
十阿哥嘿嘿一笑:“我们想不明白,找四哥请教不就好了?”
九阿哥一拍脑袋,对啊,他们想不清楚,找四阿哥问问就好了。
四阿哥下朝回来,两个弟弟莫名其妙上门来做客,还一副郑重的模样,一进门就要直奔书房说正事。
他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赶紧把人带去书房,让苏培盛在门口盯着,这才问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九阿哥就赶紧把海章的事情说了,摸着脑袋苦恼道:“我和小十这不是想不明白,只好来问问四哥的意思,帮忙出个主意。”
十阿哥偷偷瞪了他一眼,明明是九阿哥的事,怎么还扯上自己了!
九阿哥也悄悄给十阿哥使了个眼色,有难同当啊兄弟!
四阿哥在书桌后看着这两个弟弟互相偷着使眼色,干咳一声提醒道:“九弟既是烦不胜烦,又怕人误会,不如直接进宫跟皇阿玛说就是了。”
九阿哥一愣,想了想还真是个好办法,他最怕的不就是皇帝误会吗?
“还是四哥有办法,我这就进宫去。”
他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十阿哥还站在书桌旁边。
见九阿哥回头,十阿哥还挥挥手道:“九哥快进宫,弟弟在这里等你。”
九阿哥就不高兴了:“怎么,小十你不跟我进宫吗?”
“我不去,九哥自己去就好。”十阿哥嘟嘟嚷嚷道:“不是我说,九哥你都这么大了,进宫还要我陪着去,羞不羞!”
他伸手刮了下脸颊,九阿哥气得就要扑过来挠十阿哥,被十阿哥笑着避开了,一把躲在四阿哥身后。
四阿哥一手抓住十阿哥拖出来,又对九阿哥正色道:“都什么时辰了,事情要紧,拖不得,还不快去!”
这两个弟弟哪怕成亲了还是十分孩子气,四阿哥又是头疼又是无奈,却又觉得弟弟没太大变化挺好的。
而且有解决不了的事,两人就跑过来问他,如此相信自己,让四阿哥这个兄长当得还是挺骄傲的。
九阿哥瞪了十阿哥一眼,这才匆匆进宫去御书房见皇帝了。
皇帝把人叫进来,九阿哥就一股脑说了,还皱眉道:“皇阿玛快把海章弄走,三天两头跑到我府上来,说他姑奶奶是儿臣奶娘的手帕交,四舍五入就跟儿臣有交情了?去外头一说,人云亦云的,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儿臣跟海章是同个奶娘带大的呢!”
闻言,皇帝不高兴道:“胡说八道什么!你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九阿哥摸摸鼻子道:“这不是在皇阿玛面前,儿臣才敢什么话都说出口了。”
皇帝摆摆手道:“行了,朕知道了。”
九阿哥麻溜行礼:“儿臣谢谢皇阿玛!”
皇帝乐了:“朕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朕要做什么了?”
九阿哥笑眯眯道:“不管皇阿玛做什么,肯定是为了儿臣好的,儿臣就该道谢才是。“
皇帝笑笑道:“油嘴滑舌!下去吧!”
九阿哥一听赶紧行礼退下了,皇帝沉吟一会对李德全吩咐道:“海章看来也是个不得用的,自己没本事就要把小九拖下水。既是个无能的,他也不必坐在那个位置上。”
李德全心里一惊,连忙应下,又听皇帝开口道:“让小十二过来见朕。”
十二阿哥被皇帝传召进宫,在去的路上忐忑不安,心里琢磨究竟是为了被皇帝叫进宫去的。
他回想了一遍,自己最近也没做什么不对劲的事。
反正自己身正不怕影斜,等下马车进宫的时候,十二阿哥已经彻底镇定下来,踏进御书房之后规规矩矩行礼。
看他一副不惊不惧的模样,皇帝还是很满意的,摸着胡子道:“叫小十二过来,是内务府总管空了缺,朕就想着你上回替老四查账做得不错,整顿内务府也需要查账的细致活,就让你暂时替上了。”
十二阿哥一愣,没想到皇帝会给自己这个差事,急忙应道:“是,儿臣一定好好办差。”
没什么辞藻华丽的话来表明忠心,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皇帝更放心了。
要是十二阿哥一脸惊喜后好话一箩筐,保证的话一大堆,皇帝反而没那么安心,生怕十二阿哥只会说得漂亮却不会干活,让内务府没解决就算了,还要雪上加霜。
好在皇帝没看错人,十二阿哥的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个沉稳的。
要是九阿哥在这里,指不定听完就一惊一乍的了。
皇帝指了高太监跟着十二阿哥去内务府,免得那些人还以为十二阿哥过去掌了内务府是开玩笑的话。
要不是高太监在,内务府几个司管真以为十二阿哥开玩笑的。
毕竟海章这个新管事换上来还没半个月,这就下去换人做了,换的还是年纪不大的十二阿哥,开什么玩笑呢?
但是皇帝跟前伺候的高太监就在旁边笑眯眯站着看他们,显然这不是开玩笑了。
司管几人连忙过来拜见十二阿哥这个新的管事,心里对这个年纪小的阿哥还不是很服气的,又觉得哪怕换了十二阿哥也就那么一回事,可能脸嫩的十二阿哥还不如海章呢!
十二阿哥没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只吩咐道:“有劳各位把最近几年的账本都送过来,另外叫几个小吏过来帮忙。”
他上回跟着四阿哥查账,发现小吏的好用了,这次也打算用上。
不然就自己一个人查账,不是得累死吗?
十二阿哥没打算累死自己,自然要先找帮手了,至于让内务府的人来帮忙,这不是越帮越忙吗?
而且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私下做手脚,给自己拖后腿呢!还不如不用了!
跑腿太监一会儿就叫来五六个小吏,十二阿哥扫了一眼,都是之前用过的,就满意地点点头。
司管已经派人去取账本来,足足有五六个大箱子。
里面的账本有表面还新的,应该是最近的。也有很旧的,表皮都开始泛黄了,不知道多久之前的。
十二阿哥扫了一眼,一个箱子里面有新有旧,果然这些人没打算听话,还准备为难自己了。
新旧混在一起,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吗?
司管们盯着十二阿哥,就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是当没看见,然后让小吏把箱子抬进去,准备息事宁人的。
还是十二阿哥会当场发飙,到时候司管只要推脱是底下人办事不力,此事就能轻飘飘过去,不然十二阿哥还能对他们怎么样,直接发落吗?
无凭无据,就因为账本没放好就发落司管们,怎么可能呢!
十二阿哥也知道没可能,所以他压根没发飙,但是更没打算当做没看见,他指着箱子道:“这账本乱七八糟的,看来司管们平日也不怎么看账,对底下人十分信任的样子。既是他们没弄好,就让你们底下人过来重新整理好一遍,明天一大早我再查账。”
司管们应下,一副恭敬的模样,心里却不以为然,反正账本一天没弄好,十二阿哥明天就不能开始查账。
明天不行拖后天,后天不行拖大后天,十二阿哥还能怎么办呢,抓着司管的人打板子吗?
打一顿出气没什么,打死人的话,御史就有活干了,十二阿哥估计也是不敢随意弄死人的。
十二阿哥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道:“明天一早我要是没见着整理好的账本,那证明司管这些信任的底下人能耐不行。反正司管底下那么多人,发落一批再换一批来整理,总有能干活的人。”
他还对高太监道:“有劳高伴伴跟各个司坊的人说说,人多力量大,是吧?”
司管们脸色都变了,没料到这个年纪小的十二阿哥这么不好糊弄。
他还派人去司坊说得人人都知道,心腹们哪敢不好好办差,就怕其他人蠢蠢欲动来动手脚让心腹们办不好!
到时候账本没弄好,心腹吃了挂落被撵走,司管们费了多少年培养的人手不就没了吗?
要重新培养起来不容易,他们这就吃大亏了!
司管们纷纷表态道:“等会奴才回去敲打一番,必然会办得妥妥当当,明儿一早十二阿哥就能看见整理好的账本,你们说是吧?”
“是是是,十二阿哥只管放心就是了。”
他们纷纷一改之前看似恭敬实际上什么都没听进去的态度,十二阿哥只笑着点头道:“那就有劳各位司管了。”
但是高太监去说的事,显然十二阿哥也没打算改变主意。
高太监心想这位年纪小的十二阿哥还真不好糊弄,光是看司管们五颜六色的神情,他就感觉自己是来对了,回头就要跟李德全私下说说才行。
当然了,高太监跟李德全说完,就等于是告诉皇帝了。
皇帝摸着胡子笑笑,他原本还担心十二阿哥镇不住这些人,如今看来还是可以的。
高太监去内务府一宣布,不少人摩拳擦掌就想代替那些司管的心腹去干活了。
巴结司管还不如直接巴结这位十二阿哥,要混个熟脸,以后指不定还能当上司管的!
司管都快压不住底下人心浮动了,气得要死,一边还要吩咐心腹赶紧干活,别给十二阿哥抓到把柄!
十二阿哥回去后舒舒服服休息了一晚,精神抖擞到内务府来查账。
几个心腹连夜整理账本,累得头晕眼花,总算在天亮前弄好了。
他们看见十二阿哥过来赶紧行礼,表示弄完了,这下总算能走了吧?
这怎么可能呢!
十二阿哥看了一眼箱子里整理好的账本,新旧都分开了,他指着旧的账本,就有侍从递来一本,他随意翻了翻道:“这账本都泛黄了,里面的账目也不清晰,你们帮忙重新抄一遍。对了,一人抄完再换着检查,要是发现一个错处,对方就多抄一本,自己就少抄一本。”
他又点了两个小吏,专门记录这个。
几个心腹面面相觑,想死的人都有了,一箱子的旧账本,他们要抄到什么时候去?
而且还要互相监督,彼此制衡,十二阿哥好狠的手段,这不是挑拨离间吗!
其中一个忍不住道:“十二阿哥,要把这些重新抄一遍实在太费时间了,恐怕会耽误查账的进度。实在要抄的话,不如多叫些人来帮忙?”
他眼看着十二阿哥虽然脸嫩,却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也是头疼。
反正都要干活,怎么都要拖更多人下水来一起做,不然要累死他们吗?
几人深以为然,独干活不如众干活,反正把不怎么重要的活计分给别人,还是眼熟的自己人,这就无妨了。
十二阿哥挑眉道:“账本这么重要的东西,司管让你们几人来是因为信得过你们,其他人就未必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来负责吗?”
谁敢负责这种事啊,十二阿哥难道就不负责了吗?
几人还不敢直接质问,又听十二阿哥道:“查账进度要被耽误这种事就不必担心了,那么多的账本,等你们抄完旧的,新的估计就查得差不多了,一点都不耽误事。”
得了,反正抄账本的事不干也得干。
几人累得要死也只能灌下一壶浓茶继续干活,反正抄写账本只需要看和写,就不怎么费脑子。
就是抄写了一天,他们回去的时候胳膊都抬不起来,连筷子都拿不住,感觉这日子是要过不下去了!
于是他们只能找司管哭诉,救命啊,这活不是人干的啊!
司管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来找十二阿哥商量道:“他们几个来抄写那么多的账本实在太慢了一点,不如另外多派些人来。”
十二阿哥似乎有点不情愿,在司管再三请求下才勉强点头道:“行吧,找点信得过的人来,账本的事可不能随意泄露出去。”
司管连连应下,转头就点了平日得用的人手,把所有能用的心腹都挪了过来帮忙。
十二阿哥还让小吏清点人数,记录人名,回头每天还要点卯,别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两天就跑了!
司管感觉有点不对劲了,疑惑道:“他们既然过来了,肯定会好好干活,记录名字上册就不必了吧?”
十二阿哥不高兴道:“这么多人我哪里能记得住,哪天少了那么一两个都不知道,记一记又何妨?”
司管想想也是,十二阿哥不可能记得那么多人,要是记下名字,他们每天过来的时候点卯就要简单容易得多了。
人多确实抄账本就快多了,十二阿哥依旧是两人为一组,抄完账本后互相换着检查。
而且换完一本之后,组员就要换人,不能重复同一个人,以防他们互相包庇。
这挑的人还不是同一个司管底下的,彼此虽然可能眼熟,却还没熟悉到会互相包庇的程度。
十二阿哥还会让小吏抽查,隔两天随手拿一本对一对,要是发现非常多的错误,那一组两人就是互相包庇得赶出去不说,还要受罚,直接撵出内务府。
这惩罚就大了,内务府是个油水多的地方,多少人挤破头才能进来,哪里舍得丢下这个好差事,一个比一个检查起来都认真。
抄错得多,那就要多抄一本,对方就能少抄一本。
起初大家还算客气,到后来别说是熟人了,亲爹都不行!
少抄多抄一册没什么,少个五六本那就不一样了!
每天点卯之后,同组的两人看向对方的目光都透着战意:小样,今天还怕找不到你的错处,多抄一本吧你!
十二阿哥还不只有罚没有赏,抄得又快又好的就能免抄一本,还能指定免了这本给谁来抄!
那些原本就不对付的人更是摩拳擦掌,恨不能给对方添堵!
如此多的账本还以为要抄上两个月,谁知道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就抄得差不多了。
另外十二阿哥带着几个小吏查账,新账本都查完了。
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些账本每个账目都写得一清二楚,加起来是毫无猫腻,总数是对的,分开来每个月都没有出入,显然账目是彻底平掉了。
小吏有些胆战心惊看着沉下脸的十二阿哥,生怕他发飙。
短短一个月下来,内务府是谁都不敢小看这位十二阿哥了!
十二阿哥却很快缓和了脸色道:“旧账本先抄好的那些都对过了吧,怎么样?”
有小吏把记录递了过来让十二阿哥过目:“数目都对过,没什么问题。”
他面色迟疑了一下,十二阿哥就注意到了:“但说无妨,这里也没外人在。”
其他小吏连忙低下头,这句话说得让人心窝子都暖了起来。
闻言,这小吏才咬咬牙道:“小的发现几处账目数目比较大,却没到显眼的地方。比如这个后宫娘娘过年过节的时候为太后娘娘请戏班子解闷,一年三回,每次花费统共十万两。”
一年下来,这里就有三十万两了。
十二阿哥鼓励地看着他,小吏接下来道:“当初小的识字进了宫,发小也会一点,就进了戏班子专门给角儿们写本子,所以知道一点。小的戏班子便宜,三五千就能请下来,大的戏班子因为角儿出名,可能得一万两才能拿下。若是极为有名气的戏班子,三五万就顶天了。”
言下之意,这一次给十万两的戏班子从哪里找来的?
要是找的三五万两的戏班子,那么余下的钱又进了谁的口袋?
十二阿哥挑了挑眉,他自幼在宫里长大,嫌少出外头,对这些物价自然就不清楚了,就这么给内务府给忽悠到了。
哪怕是皇帝,恐怕都不清楚这些具体俗务,他不由冷笑道:“他们的胃口倒是不小。”
小吏的脑袋低了下去,心里难免忐忑。
十二阿哥就安抚道:“放心,此事除了在场的人之外,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说过这些话。”
“多谢十二阿哥,”小吏这才放心了,毕竟这事戳破了,内务府必然要来找他的麻烦。
十二阿哥问了外头那些旧账本是彻底抄完了,他就让人暂时别走,先去禀报皇帝,大家都误会这是要嘉奖他们了,哪里有人舍得这时候走呢,都乖乖留下了。
吩咐太监上茶,又让小吏私下盯着别让任何一个人离开,司管那边也派人盯着,十二阿哥这才去御书房见皇帝,开门见山说了戏班子的事:“皇阿玛,内务府这些人从上到下恐怕都伸手了,要一个个查过去,恐怕要打草惊蛇,抓住了小鱼,放走了大鱼的。”
皇帝听得面色沉了下去,就问道:“十二你打算怎么做?”
十二阿哥正色道:“儿臣的意思是,内务府这些人从根子上就坏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估计就没一个是清白的,还不如把上梁彻底换了。”
听罢,皇帝挑眉道:“十二你跟着老四久了,这作风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之前四阿哥去整顿江南官场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行就全部换掉。
别人都是抓那么一两个人来杀鸡儆猴,四阿哥就不,他直接就斩草除根。
就不信这么连根拔起,还不能震慑其他人,再敢伸手那就直接把胳膊剁了,看谁还敢!
十二阿哥认真点头道:“皇阿玛,这些人在内务府多年,不知道伸手拿走了多少国库的银钱。这些都是属于皇阿玛的东西,全部拿回来也是应该的。至于他们深受皇恩,不好好办差竟然敢中饱私囊,就该都换掉,然后换上忠心耿耿之人。”
“相信忠心之人很多,没必要让这些人占着位子。”
反正多的人来换,何必留下这些不忠不义之人!
皇帝挑眉问道:“把人都换掉后,小十二打算让谁来分管各处司坊?”
司坊跟江南官员不一样,毕竟还有小吏帮忙运转,回头再派人过去接手,有小吏辅助的话慢慢就能上手了。
但是这次内务府从上到下的司管和他们的心腹都换掉的话,就没个熟手带路了,接手的人要怎么办?
比如掌仪司负责小规模的祭祀及太监品级,都虞司则是负责武职的挑选,慎刑司管的是宫人犯错和审讯,营造司专门负责宫里各处缮修,钱粮司管的事皇庄租赋。
七司三院,上下至少有三千多人,都换掉是不可能的。
十二阿哥就道:“换掉各处司管和他们的心腹之人,把司坊其他人提拔起来,儿臣就不信各个司坊里面就没有一个得用之人。”
皇帝就问道:“那小十二怎么知道换掉的都是司管的心腹,还会不会有漏网之鱼?”
闻言,十二阿哥就笑了,把最近要抄写账本,让司管送心腹之人过来的事说了。
皇帝之前是知道这件事的,只以为真是账本重要,所以才让司管挑可信之人送来帮忙,谁知道十二阿哥原来等在这里?
他在吩咐司管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了,还要司管的心腹抄完账本之后才抓人?
估计那些司管的心腹还真以为十二阿哥过来面圣,是准备给他们请赏,哪里知道十二阿哥是来请罚的,想要一网打尽!
皇帝摸着胡子颇为满意,这个儿子可谓是走一步却想三步,面面俱到了。
原本皇帝还觉得十二阿哥可能是嫉恶如仇,才想要换掉所有的司管和他们的心腹,如今他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既没放过恶人,却也没有让任何一个无辜之人牵扯进来,内务府剩下的那些人是能用的,皇帝就点头道:“可以,那就按照小十二的意思去办。“
十二阿哥笑笑道:“是,儿臣不会让皇阿玛失望的。只是,儿臣也想找皇阿玛借人手。”
不然那么多人,他要全部一次拿下恐怕没那么容易。
皇帝挥挥手,示意李德全跟着去:“让御林军配合,慎刑司那边估计放不下,索性皇陵那边还缺人手,都送去吧。”
几句话就定下了那些人的命运,能被送去皇陵干活,还是他们的荣幸,少不得要感恩戴德。
李德全心里却明白,这些人送过去后,能撑个两三年都算不错了。
等着的心腹们心里还美滋滋的,回头就发现几个司管也被请了过来,说是十二阿哥有事要说。
司管心里纳闷,听心腹说着可能十二阿哥去皇帝那边请赏了,还是有点不得劲。
他们可不是心腹这些天真的人,摸爬滚打多年,自然嗅出不对劲的地方。
等司管们想找借口离开,却发现已经走不了,外面被御林军密密包围住。
十二阿哥就在最前面,看着众人说道:“皇上有命,要派各位去皇陵尽一份力,还不谢恩?”
司管们都傻眼了,身后的心腹们手里的茶碗摔在桌上,就想要痛哭出声,甚至想逃出宫去。
然而他们不敢,御林军一个个虎视眈眈,哪个敢动就要当场人头落地。
虽然对这些人来说,去皇陵当苦工,还不如这时候脑袋搬家的。
司管们不觉得账目平掉了,十二阿哥如何能发现问题,垂死挣扎道:“十二阿哥要拿人,总归要我们知道罪名才是。”
十二阿哥早就吩咐一批御林军去各处司管的家里,免得消息走漏让他们跑了,另外也是查找证据。
司管家中一个比一个富裕,金银的数目显然跟他们的俸禄对不上。
十二阿哥直接让御林军把各家抄出的金银数目一说,司管们顿时哑口无言。
他们明白事已至此,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哀求道:“还请十二阿哥高抬贵手,放过我等的家人。”
十二阿哥笑笑道:“你们想要祸不及家人,也得看看家人有没享过福。”
要家人好处是同享了,祸事就想撇清关系,这可能吗?
他还好脾气安抚道:“放心,旁支若是没伸手,该是不会被连累的。”
司管们心里都想骂人了,他们要的就是直系的安危,旁支关自己什么事啊!
可惜如今说这些都迟了,御林军一窝蜂上前来抓人,全部五花大绑送出宫。
十二阿哥派御林军连夜抄了七个司管的家,可谓震动整个朝堂。
他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只托合齐被重用和废掉的时候被人想起来过,谁知道不鸣则已,如今是一鸣惊人!
原本还有人觉得十二阿哥这样太过了,完全是跟着四阿哥学的,就该手段循序渐进一点,不必这般嫉恶如仇,甚至宁愿杀错不能放过一个,把七个司管都干掉了。
等在司管家里抄出无数的金银、珠宝、古董甚至少许贡品送到殿前,摆得满满当当的,这些声音就通通不见了。
司管手里更有无数良田、宅院的地契,另外还养着一群美妾。
每天穿着绫罗绸缎,吃用与宫里贵人无异,关起门来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却依旧贪得无厌。
他们私下还收受贿赂,太监品级看谁给的钱多就提拔谁,挑选武职看谁给的孝敬多就选谁,哪怕各宫修缮也看娘娘们谁给的赏钱多就先开工,其他就拖着。
后宫地位不高的主子不敢吭声,免得以后日子更难过。
哪怕地位稍微高一点的也只能忍气吞声,生怕内务府给她们使绊子。
毕竟敬事房也是内务府的,哪个后宫娘娘敢得罪,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皇帝了吗?
如此胆大妄为,皇帝气得不行,都想收回成命,送这些人去皇陵简直是便宜了他们!
好歹被十二阿哥劝住了,毕竟皇帝也不好出尔反尔。
而且对他来说,比起去皇陵磋磨几年,一刀砍了脑袋才是便宜了这些人!
抄家后只要伸过手的,直系逃不过,知情的旁支也得一并抓起来,一起去皇陵干活了。
一串串人送去皇陵,让皇陵那边人手再也不缺了,进度都比之前都快了一些。
九阿哥之前听说十二阿哥被皇帝叫去内务府整顿,还担心得不行,生怕这个腼腆的弟弟要给内务府那些老油条给欺负了。
然而皇帝都开口了,根本不可能收回成命。
九阿哥也不敢随意去找十二阿哥,毕竟查账这种事太敏感,自己还是避嫌为好。
谁知道前后才一个月,十二阿哥就打了漂亮的仗,硬生生把内务府的毒瘤都彻底刮了下来,风气为之一清,还狠狠震慑了内务府上下。
差事办好了,九阿哥这才去见十二阿哥,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十二真是能干,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知道九阿哥担心了很久,十二阿哥感激地笑笑道:“让九哥费心了。”
九阿哥也笑道:“算什么费心,就是我都没能帮上什么忙怪不好意思的。好了,时辰差不多,我们走吧。”
十二阿哥被他搂着往外走,满脸茫然道:“九哥,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四哥那边,你这差事办得漂亮极了,当然要好好庆祝一番!”马车已经等在外头,九阿哥带着十二阿哥上去,十二阿哥坐下后才回过神来。
“我这还没给四哥说一声,贸然上门打扰不好吧?”
九阿哥就笑道:“放心,我早就派人跟四哥说了,要给十二你一个惊喜!小十、十三和十四已经先过去了,我特地过来接你的。”
“该是我请几位哥哥到我府上才是,只可惜我府上简陋,厨子的手艺也远不如马伴伴。”十二阿哥心里暖暖的,又笑道:“九哥特地选了四哥那边,其实是想吃马伴伴的手艺吧?”
九阿哥也笑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既能给十二庆祝一番,又能吃到马伴伴的手艺,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