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耿奕仔细看了简亲王世子胸腹的位置, 加上世子这消瘦的模样,很可能显示的是胰脏,那么就可能是消渴症了。
得了消渴症的人吃得多却日渐消瘦,还十分渴, 每天喝水相当多。
耿奕就小声跟福晋说了自己的猜想, 福晋就吩咐廖嬷嬷让厨房送来不甜的点心来招待。
福晋带着耿奕要退后, 四阿哥却不在意道:“世子跟我平辈, 都是一家人不必太生分。就是世子才几天没见却消瘦如此, 总要保重身体才是,皇叔还需要世子照顾的。”
世子叹口气道:“多得四阿哥提醒, 不然阿玛就要被一个骗子大夫给害了啊。”
他起身就要给四阿哥行大礼道谢,被四阿哥赶紧扶住坐下道:“都说是平辈兄弟, 世子怎的还如此多礼?那歹人就是故意行骗, 又装模作样,在世子等人心急如焚的时候才出现, 也是世子纯孝, 盼着皇叔好起来才会被他骗了。”
世子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又叹气道:“虽说是如此, 到底是我没有好好带眼识人。幸好那个所谓的神药还没用,不然阿玛就无力回天了。”
他光是听着苏培盛的复述,想到那个所谓的神药会加速简亲王的死亡,整个人犹如掉进冰窟里面,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所以世子才会匆匆跟着苏培盛过来, 想亲耳听四阿哥再说一遍, 生怕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四阿哥看他不可置信的样子就还是细细重复了一遍:“幸好我后院的耿格格懂一点药理, 碰巧知道这么一味药。”
他凑过去, 小声对世子道:“那人还将一个方子送了进来, 多亏她察觉不对,顺藤摸瓜才找到简亲王那边去。”
世子连忙问道:“不知道是那位格格,我得亲自道谢才是。”
四阿哥笑笑:“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
世子看向旁边,一个是他曾见过的福晋,福晋身边的那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想必就是耿格格了。
他赶紧行了个大礼,耿奕吓得连忙避开了一些:“世子多礼,只是碰巧罢了。”
“若非耿格格,我阿玛怕是在病中还要再受大罪,是我的恩人才是。”
不然世子犯下这样的错,不说害了亲阿玛,还要被千夫所指,内疚难当,这世子之位恐怕也要保不住的。
“不敢当不敢当,”耿奕吓得连退两步,瞅着这简亲王世子够惨的,自己生病还要照顾亲爹,这会儿因为到处找药想救人却险些害人了,眼圈一红感觉下一刻就能落下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肯定是还没到时候,他这是真的后怕。
四阿哥亲自把世子扶起来重新坐下,见他脸色惨白不免担心:“世子这身子骨也得让人看看才是,怎的面色如此难看,可让御医请过平安脉了?”
世子摇头道:“我就是有些睡不好,胃口却不错,吃得比以前还多,就是不见胖还瘦了,可能因为阿玛的病叫我还是太担心了一些。”
四阿哥正要说话,就见耿奕拼命眨眼跟他使眼色,他不由一怔。
那边厨房已经送来点心,世子似乎也饿了,拿起一块吃了一口,微微皱眉。
四阿哥还以为送来的点心不好,自己也尝了两口,咸点心跟平日一样的好吃,没什么不妥之处:“世子是不喜欢这个点心?要不让厨房换了?”
世子去别人家哪里会提要求,连忙摆手道:“没有的事,我以为是甜的,吃着才发现是咸点心。”
看他确实饿了,说完三两口吃完一块点心,又拿了一块来。
世子很快吃完一盘点心还有些意犹未尽,不好意思道:“我实在有些饿了,这才吃得急,险些忘了我来是要告诉四阿哥,京兆尹已经带差役去抓拿那个歹人的。”
苏培盛先去的京兆尹,再去的简亲王府,世子过来好一会,人应该已经抓到了。
果然京兆尹派来差役送口信,说那歹人已经抓住,在天牢里审问,若是得了供词再让人送过来。
四阿哥却摇头道:“京兆尹办案连皇阿玛都没插手过,是最公正严明不过了,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该怎么罚就怎么罚,绝不能姑息,却不能冤枉任何一个人。”
差役转头把话告诉了京兆尹,后者摸着胡子连连点头道:“都说四阿哥是个严明之人,果真如此。”
四阿哥既然明言不插手,那他就能按规矩办了。
牢狱里的人没熬多久就什么都说了,大徒弟也姓李,是李大夫出了五服的亲属,血缘关系隔着老远了。
原本家里父亲是猎户,日子还能过得去,偏偏人摔死了,母亲去找的时候淋了一夜雨,回来发高烧没熬几天也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几岁的稚子。
亲属觉得他克死父母,谁都不敢接手,还是李大夫看孩子可怜,索性收在身边,然后发现他有学医的天赋,于是欣喜若狂收回徒弟,想着以后也能继承医术,救死扶伤。
谁知道大徒弟长大后却歹毒把李大夫的独子推下山崖,又想用石葵花哄骗简亲王府得一笔横财,如今落得一场空,被满墙沾血的刑具早就吓破胆,什么都肯招了。
他直接就招出了简亲王府的内应,不是别的人,而是管家的次子。
次子得知自己无法继承管家的位子,而是大哥的,于是醉生梦死到处玩乐挥霍。
管家夫人素来宠爱次子,也明白长子继承是惯例,对次子就多为宠溺放纵,要钱给钱,也不敢多管,想着次子出去散心够了,自然而然就会回家跟以前一样了。
哪料到次子喝醉后在酒楼遇见一个美貌女子想要抢过来,却被她的夫君阻拦,一气之下用酒坛子把人脑袋打破了,那夫君当场就断气,这才吓醒过来。
那女子见自家夫君被打死了,哭哭啼啼就要跑去报官,次子身边的侍从眼见不对,就把人抓住,问自家少爷要怎么处置。
他还能怎么处置,人是绝对不能放的,不然这女子跑去报官,自己就彻底完了!
幸好这女子看着刚烈,人还是软弱,哄着几句之后就愿意要点钱给夫君风光下葬就是了。
谁知道这女子把夫君下葬之后,三翻四次找过来跟次子要钱。
次子手里头的钱就是额娘给的,挥霍得差不多了,之前又一次性给了女子一大笔钱,后面就没了。
被女子三催死催后,次子无法,只好跟外人一拍即合,打算用石葵花讹一大笔钱,跟姓李的徒弟一起两人分一分,然后把那个女子直接掳去南边躲个一两年,风头过了,这女子被他哄进被窝里,自然而然就不会每次都来要钱,还不用担心她把事情宣扬出去。
次子计划得极好,可惜都被这个表面胆大,其实胆子比针眼还小的李家徒弟害惨了。
官兵上门的时候,简亲王世子的脸冷得跟冰渣一样,自己管家阿玛老泪纵横,一个劲给世子磕头:“是奴才管教不严,让孽子犯下这样大错,有愧于王爷啊。”
世子让人扶起这个跟着简亲王曾经出生入死的管家,心里叹息管家什么都好,却让夫人对次子过于宠溺,才造成大错,只让官兵带走了次子。
管家夫人哭天喊地的,最后只被管家捂着嘴呵斥道:“哭什么,是想跟着这孽子一起进大牢,大刑伺候吗?”
一句话让那夫人不敢嚎了,只痛哭出声,长子在旁边也是脸色铁青。
世子到底做主,只把管家一家子送去庄子,再也不能回来,却没要他们的性命。
管家感恩戴德,把这些年的事务和账本都交代给世子的心腹侍从,对简亲王平日的习惯等等都有伺候的几个老人在,他就不必多操心了。
他带着妻儿再三给世子行礼道谢,又在简亲王门前行礼后,这才颤颤巍巍上马车离开了。
这个原本身子骨一直硬朗的管家,忽然间就苍老了许多,露出老态来。
世子心下唏嘘,又派人去抓来次子的侍从和那个女子。
侍从却被人打晕在房间,女子却不知所踪。
世子皱眉道:“找,一定要把此女找到!还有,这女子那个打死的夫君,也派人挖开坟墓看看。”
这事让京兆尹吓一跳,师爷觉得死人最大,这样的举动实在有些欠缺,就小心问道:“大人,真要按照世子的意思打开棺木?”
京兆尹迟疑片刻还是点头道:“这事有些蹊跷,那人说是醉酒的时候打死人,但是那会儿他连走着都是东倒西歪的,手里的力气才多少,真能砸一下就打死人吗?”
他心里存疑,估计世子也一样,于是让差役挖开坟墓,起了棺木,里面确实有东西,沉甸甸的,打开却不是人,而是石头。
“这大大小小的石头从上到下分布,正好是差不多一个人的重量,必然是故意为之,抬棺木的几人都没察觉出来。”
这些抬棺的人配合得十分熟练,棺木都非常平稳,石头就不会滑落到一边,所以也就没察觉到里面装的不是人而是石头了。
棺木是空的,要么打死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死,要么女子根本就没给所谓的夫君下葬,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就连四阿哥都没想到,光是钮钴禄格格送来的一张药方,居然能牵扯出后边那么多事情来。
耿奕也是没想到,光是听四阿哥给她简单描述一番,就感觉是一场环环相扣的大案了!
“那个人招了吗,送给钮钴禄妹妹的药方是从哪里来的,莫不是他自个写的方子?”
四阿哥颔首道:“确实如此,之前我盘下了医馆,让他所图一空,于是恶从胆边生,就让人假装成钮钴禄格格的家人送了药方过来。”
耿奕一惊,诧异道:“什么,他假扮钮钴禄妹妹的家人,岂不是钮钴禄家根本就不知情是冤枉的?”
别说钮钴禄家,就钮钴禄格格也比窦娥还冤啊!
四阿哥答道:“是,派人去钮钴禄家周围细查过,根本没有这样的陌生人出现过。私下打听,钮钴禄家也从来没给钮钴禄格格送过东西。”
这都是暗查,还都是他的人,自然不可能说谎,钮钴禄家确实是清白的。
耿奕松口气之余就问道:“那钮钴禄妹妹是不是能出来了,不用继续禁足?”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道:“我之前才说让她禁足一个月,转头就改口了,传出去不就惹人笑话了。”
耿奕立刻接话:“毕竟快过年了,爷素来心善,必定不忍心让钮钴禄妹妹一个人只能呆在院子里独自过年的,是吧?”
四阿哥笑道:“就你惯会说话。”
这是答应的意思了,耿奕挽着他的胳膊笑了起来:“妾说的就是实话。”
他就低头问道:“那你说说,之前世子在的时候,你怎么拼命给我使眼色?”
耿奕赶紧把世子可能是消渴症的猜测说了出来:“毕竟世子消瘦得太快,连衣袍都跟不上,吃得却不少,而且还特别渴。”
四阿哥若有所思,确实简亲王世子过来后一个人就吃掉了一盘点心不说,还喝了两壶茶水。
苏培盛在旁边也补充,他上门的时候,简亲王世子正匆匆吃着东西,还以为是因为照顾简亲王而耽误了早饭,然而过来后他还说饿了。
前脚还在吃,后脚又饿了,人还暴瘦,确实有些吓人。
耿奕就道:“妾使眼色是因为世子若果真是消渴症是不能吃甜食的,就请福晋吩咐厨房把点心换成咸的了。”
四阿哥才知道为何点心忽然从甜的换成咸的,原来是有这个缘故。
他看世子刚吃一口神色异样,还想换回甜的,也就那个时候耿奕拼命使眼色,估计是让四阿哥不要换甜的点心过来。
免得世子真吃了之后,要不舒服就麻烦了。
四阿哥让人打听,得知太医院有一位曾御医最是擅长治疗消渴之症,于是让苏培盛进宫亲自把人请去简亲王府给世子把脉。
世子之前只以为自己太操心劳累才会日渐消瘦,不过四阿哥都亲自请了御医过来,他也是承情的,于是乖乖坐下让曾御医请脉。
这一请还真让耿奕说中了,世子确实是得了消渴症。
曾太医皱眉道:“舌苔红,脉象细弱无力,确实是消渴症无疑。世子平日是否感觉渴得厉害,喝水多,却也跑茅房次数多?”
世子连连点头:“我还感觉四肢乏力,吃喝多反而精神不振,人也消瘦得厉害。”
曾太医确认道:“的确是消渴症,好在发现得及时,还不算太晚。”
不然拖得久了,那就难治了。
世子给四阿哥连连行礼道谢:“多得四阿哥发现,不然我要是病了,就无法好好为阿玛侍疾的。”
曾太医好奇道:“微臣不知道原来四阿哥对医术之道也颇有见地,是自学成才吗?”
四阿哥摆手道:“不是,是我身边的耿格格会一点药理。之前请世子到府上见面,无意中叫她看见了,察觉世子身子骨有些不对,就提醒我去请御医,怀疑是消渴之症。”
曾太医更诧异了,一个格格光凭眼睛看都不用把脉,居然就能看出简亲王世子的病症,简直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啊!
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还是四阿哥身边的格格,不然就能直接请进太医院去学习!
不出几年,估计又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好御医了!
世子此事还惊动了皇帝,他下朝后把四阿哥叫到御书房来问话:“听闻是你身边那位耿格格看出简亲王世子身上的消渴之症来着?朕怎么记得耿家是个小官,祖上可曾出过御医?”
不必他吩咐,李德胜已经悄然躬身下去查了,没多久就回来道:“回皇上,耿家祖上确实出过御医,再往上祖辈还有一位行医高手。”
正因为祖辈在民间行医博得了美名,才让后人能够借此进入太医院。
皇帝微微挑眉:“看来是深得祖辈真传,若是个男儿身,想必就能进太医院跟着院首学一学了。”
说的是祖辈真传,毕竟后来这位虽然进了太医院,显然没做出什么名堂来,也可能落魄了,才会让后辈没成什么大家族,而是普通小官。
要不是耿格格选秀给送进来,压根就没人知道耿家的过往了。
“朕当初看耿格格就是乖巧懂事,如今看来也是个聪明伶俐的,能帮上忙是极好的。”
要不是耿奕看出来,简亲王世子这病一拖,那就很难治好了。
曾太医来禀报的时候就道:“消渴之症越是吃喝多,越是难受和消瘦,再继续消瘦下去,脏腑承受不住犹如崩塌之势,转眼间人就会撑不住了。”
如今看着简亲王世子的精神头还算可以,起码行走自如,人也清醒,但是时间长了,那就不好说了,实在凶险得很!
如今的简亲王曾经骁勇善战,后来又安分守己,很得皇帝重用,如今病了,御医和药材都如同流水一样不停送入简亲王府之中,足见皇帝对他的重视。
要是世子出什么事,皇帝也是愧对简亲王的。
尤其世子是长子,这个长子要是出什么意外,底下的次子年纪却小。
中间其实有两个儿子都没能长大就病没了,所以年纪差得有点大。
世子好歹是简亲王亲自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当世子是绰绰有余,若是人没了,次子还是个幼子,得重新培养起来,到时候简亲王不在,只有后院的女眷,养在妇人之手,又或者被娘家的兄弟把持着,不然简亲王这一脉恐怕有些难了。
而且孩子年幼,意外就更多了,谁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去?
简亲王就这么一大一小两个儿子,绝不能出差池就是了!
皇帝就赞许道:“耿格格有大功,今年的宫宴就破格让她参加吧。”
素来只有阿哥带着福晋来过年的宫宴,今年还是头一年有格格破例被允许参加,是莫大的荣幸了。
除了这个之外,皇帝还让人赏赐了一盒子宝石和半车的布料,甚至还送了一座西洋钟!
耿奕都惊呆了,皇帝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光是这座西洋钟就没几个人家有的,就连四阿哥这里,除了他的书房之外,就只有福晋的院子有一座。
如今除了他们两个,耿奕也能独自拥有一座了。
她简直要热泪盈眶,每天看着窗外天色判断究竟什么时辰实在太为难自己了。
四阿哥看耿奕欢喜若狂的神色不由好笑:“这么高兴吗?”
耿奕连连点头,如今终于有了钟表能看时间,不用再费劲去猜时辰,她能不高兴吗!
半车的布匹实在太多了,她的库房都要塞不下,只好暂时放在院子另外一个空置的房间。
耿奕看着满了一小半的房间,想着以后把余下的位置都填满就好了!
既然高兴,那就很应该大吃一顿!
她扭头就问道:“爷今晚要留下来用饭吗?”
这关乎耿奕能点刘厨子的菜,还是马厨子的菜!
四阿哥笑笑:“既然你想,那我今晚就过来一起用饭。”
耿奕点点头,立刻琢磨菜单去了。
今晚得吃点好的,天气更冷了,就该吃点热乎的。
她叫了小祝子过来,得知厨房送来了一筐子新鲜的河鱼,大冬天的鱼不多,能有这么多实在难得。
天冷鱼就不好放了,厨房正发愁要怎么处置。
要放两天,鱼可能就冻死养不活,那就浪费了。
但是四阿哥和福晋都不怎么爱吃鱼,宋格格这两年吃素居多,李格格和钮钴禄格格也不喜欢这个,一两天消耗掉就很难的。
耿奕灵机一动,这不是可以做酸菜鱼了吗?
她问了小祝子,得知厨房里的酸菜泡了一缸子,平日也会做配菜的,那正好可以做了。
“你去跟两位伴伴说,今晚就要一盆酸菜鱼。鱼洗净后就把骨头剔除,片成薄薄的一块块鱼肉放进酸菜里头,再搁一点茱萸。”
耿奕简单形容了一番,小祝子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了:“耿格格,除了这个酸菜鱼之外还要别的菜马?”
鱼多的话,其实别的菜都不需要了,不过她还是道:“对了,记得酸菜鱼放在锅子里热着,另外配些素菜,有什么都洗净了一块送来。”
到时候酸菜鱼里面的鱼片吃完了,还可以放蔬菜进去煮着吃,既有酸菜鱼的香味,又能解腻。
“还有米饭不能少,酸菜鱼配这个最合适了。”
看耿奕没别的吩咐,小祝子一溜烟跑会厨房去报菜。
刘厨子听后就笑道:“这鱼不少,看来我们得让徒弟们都一起帮忙动手的。”
剔骨和片鱼要求刀工了得,不然片太薄了一煮就容易烂,太厚了却又不入味。
马厨子微微点头道:“那就让他们先试试看。”
两人分别出了一个徒弟,让他们先开始剔骨片鱼。
哪怕两位厨子没说什么,都能看出这是一场无声的较劲,看看谁家的徒弟更厉害!
两个徒弟哪怕见过场面的,拿着刀的手都忍不住微微一紧。
天知道两个师傅盯着他们的目光,如果哪个输了,今晚是不是要顶着一碗水挨着墙角站一晚上?
这天寒地冻的,谁都不想被罚,而且关乎师傅的面子,他们当然得拼命!
于是两边就较真了起来,左手抓住鱼,右手用刀背把鱼打晕,就开始横着动刀把整个鱼背的鱼肉片下来,两边片好后,再片成小块。
薄薄的一片能透光,夹起来的时候却不能碎掉,得又快又好。
转眼间两人就完成了一条鱼,左手重新去桶里抓了一条继续干活。
刘厨子和马厨子就分别去对方的徒弟面前查看,刘厨子对马厨子的徒弟颇为满意,这鱼片几乎每一块都一样大一样薄,平日肯定很下功夫。
虽然马厨子没说什么,刘厨子还是明白自己的徒弟略逊一些,哪怕厚薄差不多,鱼片一样才让人赏心悦目。
刘厨子挥挥手,示意自家徒弟不用忙活,他这次是输了。
徒弟颇为失望,还是放下手里的刀,让马厨子另外一个徒弟继续接手。
马厨子却道:“说到这酸菜,还是你做的地道。”
刘厨子笑笑,明白马厨子这是给自己台阶下,就点头道:“也是,我之前做的那一缸酸菜也是入味了,这就开缸看看。”
他招呼徒弟去大缸里头把酸菜取出来,再切成块。
那边鱼肉切得差不多了,刘厨子就开火先把酸菜煮了起来。
按照耿奕的吩咐还放了茱萸,闻着酸酸辣辣的,口水都开始翻腾。
最后鱼片并没下,因为放早了容易煮老,放迟了容易太生,打算等会马厨子亲自到主子面前放一放。
鱼也没有全切完,只处理了一半,另外一半等主子们觉得不够再切也来得及,而且更新鲜一点。
蔬菜都洗净并分门别类送了上来,满满一大桌子。
四阿哥看到这么多的菜,加上中间有个炉子,不由问道:“今晚是吃锅子吗?”
耿奕就笑着摇头:“不是,等会爷就知道了。”
她居然还卖关子,四阿哥就笑着坐下,那边鱼肉已经送来,马厨子亲自放进锅子里面,跟酸菜一起煮了一会,看着鱼肉的颜色很快点头道:“四阿哥,耿格格,鱼肉好了。”
耿奕赶紧给四阿哥夹了两筷子,这才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肉,吹了吹热气就放进嘴里,很快就眯起了眼。
酸菜很正宗,茱萸的味道稍微有点重,要是直接用辣椒的话会好一点,如果有泡椒那就更好了。
四阿哥尝了一口,鱼肉又酸又辣,吃着鲜嫩没有鱼刺,确实是新鲜的吃法,而且特别下饭。
吃两口鱼肉伴着米饭,没多久感觉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他不由感慨,耿奕是真的好吃,也很会吃了。
“这鱼肉锅子不错,回头把这菜方给皇阿玛和太子殿下那边送一份。”又简单,又是适合冬日吃的锅子,自然不能让两人错过了。
马厨子立刻应下,太监不识字,等会找福晋身边会识字的玲珑帮忙来写菜方就是了。
耿奕还以为鱼肉太多,这一锅吃完就差不多了,可是她还没捞几筷子,鱼肉居然没了,马厨子赶紧让徒弟再切了新鲜的鱼肉送来。
来回送了两趟,四阿哥吃饱了,耿奕因为抢着吃也吃撑了,捂着肚子被如穗扶着起来在屋里走动。
四阿哥就笑道:“让你贪吃,这是吃撑了吧。”
但是他一站起身,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也吃撑了,违背了平日只吃七分饱的规矩,只能跟着耿奕一起在屋里来回转。
他就纳闷:“鱼肉就那么一两口的,一条鱼切出来就两片鱼,吃这么多看着也没多少,怎么就吃撑了呢。”
耿奕心下好笑,因为除了吃鱼,四阿哥也配着米饭吃了,米饭是相当有饱腹感了。
两人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算是舒服了,喝着送来的山楂茶消食。
四阿哥就说起皇帝开口破例让耿奕参加宫宴的事来:“我已经跟福晋说了,回头就让绣娘明儿过来给你量身裁衣,首饰也得搭配上,另外叫廖嬷嬷给你说说宫里的规矩,免得冲撞了其他人。”
见耿奕有点紧张和忐忑的样子,他又安抚道:“小冲撞没什么,只要不犯大错,一般人都不会计较。要对方真计较了,有爷在,你怕什么?”
反正四阿哥一副大事小事都给你兜着的样子,耿奕就笑着点头道谢:“有爷在,妾自然是不怕的。”
她就是有点紧张,毕竟就要见到千古一帝了!
也不知道是特别严肃,还是会和蔼可亲的?
四阿哥搂着耿奕,发现她还浑身紧绷的样子不由失笑:“别胡思乱想,到时候跟着福晋就是了。”
她们必然要去给德妃见礼,不过按照德妃平日的作风,该是不怎么理会耿奕,只会跟福晋说话的。
这样也好,耿奕少说少错,反正跟德妃见面的时间不会太长,很快就能出来了。
第二天福晋就让廖嬷嬷带上绣娘过来耿奕这里开始做新衣,顺道给她说说进宫的规矩。
其实规矩说来说去就只有一个,见到谁都行礼。
耿奕的身份该是不用见命妇的,所以能见的就只有宫里头的主子,她地位最低,于是见到谁都要行礼了。
她想想到时候见人就要跪,膝盖岂不是要废?
是不是该做个跪得容易,免得膝盖真废了?
好在廖嬷嬷给耿奕说道:“除了在外头,在里面见礼的时候,宫女都会准备软垫的。”
言下之意,给贵人行礼,大多不会难为人,大冬天让人跪在冷冰冰的地上,而是给个软垫,在上面既不会疼也不会冷,却是挺好的。
耿奕点点头,看来跪得容易是不用做了。
廖嬷嬷又简单给耿奕说了说,如今宫里暂时没有皇后,只有几位妃子一起主持后宫事务。
命妇是会一起给几位妃子见礼的,人一多耿奕就能滥竽充数了!
耿奕被带着行礼,还以为廖嬷嬷会极为严格,手里还拿着小木棍,哪里不对就敲哪里的。
谁知道廖嬷嬷只简单纠正了几个不对的地方,木棍是为了不接触耿奕的身体,而是稍微作为托起用的。
来回几次,廖嬷嬷就点头道:“耿格格原本的规矩就学得好,行礼并没有差错。”
可见耿奕的身体之前丝毫没荒废过学习,一举一动足够标准。
耿奕终于放心了,要让她重新学一遍,那真是太折磨人了。
幸好这身体足够争气,身体记忆又好,于是让她逃过一劫。
绣娘给耿奕量身后就开始挑选布料,大过年的自然不能挑太素净的颜色,不然就太不吉利了。
但是太艳丽华美的颜色也是不行的,要跟哪个贵主娘娘撞衫撞颜色了,那就失礼了。
只能从中间选,不会太艳丽张扬却又不会太素净的,绣娘挑出三匹布料来,廖嬷嬷就问耿奕更喜欢哪一种。
耿奕就挑了一个花纹少一点的蓝色布料,感觉这个看起来颜色比较清新!
绣娘转头又拿出一本厚厚的花样图,让她继续挑选。
密密麻麻的图案应有尽有,看得耿奕的选择障碍症都要犯了。
这些花纹看着虽然不一样,差别却不是特别大,她瞅着眼晕,只能求救于身边的廖嬷嬷:“廖嬷嬷看看这些花样,哪些更好一点?”
廖嬷嬷对这些花样最熟悉,这知道哪些耿奕能用还适合她,就点了几个。
耿奕胡乱点头道:“那就听廖嬷嬷的,就这几个吧。”
廖嬷嬷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耿格格对自己也太信任了一点,都不仔细看就点头了?
不过想想也是,福晋没有害耿格格的理由,又是重规矩的,廖嬷嬷哪里会跟耿奕过不去呢!
于是衣服鞋子这些终于定下来了,接下来是首饰。
金簪子金步摇这些太显眼,而且多戴两个,耿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像是圣诞树一样,都能在黑暗中自己脑袋发光了。
样式简单的银簪子就不太扎眼,却太不显眼,在这种重要场合就寒酸了一点。
最后还是福晋让人去首饰铺新打了一副珍珠首饰,簪子上有用珍珠组成一朵花,旁边还有蝴蝶在,十分好看,叫耿奕都爱不释手了。
另外还有珍珠项链和珍珠耳环,用的是之前赏赐的珍珠,确实不扎眼又大方好看!
耿奕比划了一下,感觉自己美美的!
钮钴禄格格被放出来了,第一时间就过来耿奕这边道谢:“多得姐姐在爷面前美言,不然妹妹也不能提早放出来了。”
耿奕摇头道:“哪里是我的功劳,而是爷查明白,知道妹妹和钮钴禄家都是无辜的,这才赶紧把妹妹放出来一起过年了。”
四阿哥是个有原则的人,既然弄错了,当然不会为了面子将错就错,把钮钴禄格格一直禁足的。
钮钴禄格格却不这么觉得,哪怕弄错了,四阿哥这样出尔反尔的反而不好,还不如让钮钴禄格格继续禁足一阵子再放出来。
不过一个月而已,别人肯定不会为了这事让四阿哥不痛快,怎么会主动求情?
也就耿奕会这么理所当然去做,然后真的说服四阿哥让她出来了。
钮钴禄格格想着人心都不是石头做的,耿奕如此真心待她,自己以后要双倍对耿奕好才是!
她打算等会问过福晋,就跟家里人联系一下,也让娘家人警惕一点,别叫人钻了空子!
另外也跟娘家人报个平安,忽然听说过年前钮钴禄格格被四阿哥禁足,差点没把她额娘吓死,人都吓病了。
钮钴禄格格跟福晋要了牌子,想跟娘家人见一面,来的就不是她的额娘,而是大嫂和妹妹。
大嫂挺着大肚子,吓得钮钴禄格格赶紧让身边的丫鬟云林去扶着人:“大嫂慢一点,如今身子重了,怎的让大嫂过来了?”
看着她大嫂这大肚子至少有六七个月了,圆鼓鼓的比一般人的肚子都来得大,一路颠簸过来够辛苦的,没见脸色都白了起来。
妹妹在旁边小声解释道:“额娘听说姐姐禁足的事就十分担忧,这会染了风寒不能见风,只好让我和大嫂过来了。”
毕竟妹妹到底年幼,可能说不清楚,额娘不放心,还是让大嫂跟着来的。
大嫂扶着肚子笑道:“还好,这孩子不闹人,只是许久没出远门,颠得有些不习惯。咱们见面的时间不长,格格赶紧说说究竟怎么一回事?”
钮钴禄格格就把药方的事说了,又道可能是冲着四阿哥来的,让娘家人以后防范一些。
大嫂听得面色凝重,妹妹有些懵懂,也明白事情不简单,抿着唇看向两人有些无措。
钮钴禄格格就安抚道:“如今事情解决了,真相大白,我也就提前放出来了,实在是虚惊一场。但是以后指不定还有相似的事,得大嫂回去跟阿玛和额娘说说,让他们注意一点儿。”
大嫂连连点头:“格格就放心吧,只是防范于未然,以后来人得上暗号,比如格格房里不用火不是灯,在光下最亮的东西。”
钮钴禄格格听得一怔,她很快笑着点头道:“好,以后就用这个作为暗号。”
妹妹在旁边忍不住轻轻拽她的袖子小声问道:“姐姐,那是什么?”
钮钴禄格格笑而不答,心想放在光下最亮的,还不用火不是灯,自然是她房里最喜欢的那一套琉璃茶具了!
此事除了额娘和曾经是手帕交的大嫂之外,连她妹妹都不知道,用琉璃作为暗号确实可行!
有暗号在,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家人,一下子就能立刻辨别出来了!
“大嫂这个办法好,以后就这样了。”钮钴禄格格想了想,还是让人请了耿奕来,打算问她有没什么滋补的方子适合自家额娘用,也算是尽自己一份孝心了!
耿奕被请过来,看见钮钴禄格格的大嫂不由一愣。
因为红光又不请自来,跑到钮钴禄格格大嫂的肚子上转了一圈,闪了闪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耿奕忍不住咬牙切齿,这肚子一看就是怀孕了,红光在肚子上敷衍转一圈,让她怎么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