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天门大开, 天帝归位。
天帝找寻到新的道,曾经破败荒凉的神域重新变得繁盛,草木苍翠,各种远古时期的凶兽瑞兽都居住在这里。
只是新秩序建立在即, 韶游日日都在忙碌, 并无多少时间和魔神待在一起。
这日, 众兽前来参拜天帝, 韶游在其中发现了两道熟悉的气息。
其中一只凶兽一目三位, 形似黄色山猫, 正是从前给她带来神启的讙。
讙现出本体, 哆哆嗦嗦地从众兽中走出来, 匍匐于天帝面前,颤声道:“小的奉白泽大人之命,在魔神的居住地附近徘徊, 不知您是帝尊,多有冒犯, 还请帝尊饶恕。”
它当时在神陨之地中遇到天帝, 还胆大包天地想要吞吃天帝的魂魄, 如今只是回想起来,都让它自己胆战心惊,后悔不迭。
韶游看向另一道熟悉的气息,被她看到的那只浑身雪白的狮身瑞兽缓步走出来,它头上生有两角,山羊胡须, 背后生有双翼,脚踏祥云,正是神域瑞兽之首——白泽。
白泽通晓万物, 知晓所有凶兽的形貌和制服之法,故这些凶兽都受它差遣。
它走上前,恭敬说道:“帝尊,当初讙确是奉吾之命,前往魔神栖息之处等待着您。”
韶游坐在一块普通的石头上,身形容貌仿佛蒙了层白雾,看不真切,浑身都透着圣洁不可侵犯的气息。
她淡声开口,嗓音悠远庄严,不辨男女,“我已知晓此事来龙去脉,不怪你二人。”
顿了顿,她又说道:“白泽,你以分-身化为妖族祭司,助吾渡劫,吾应该谢你。”
白泽便是她在妖族时,遇到的胡子花白的妖族祭司。
精怪族流传下来的分魂术,便是从他手中获得。
“帝尊客气。”白泽低头说道,他的分-身因为泄露天机而死,如今气息比起从前虚弱不少。
韶游伸出一指,遥遥对它的眉心一点,一道金光便被打入它的眉心。
白泽察觉到自己缺损的魂魄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原本副魂消亡对它产生的影响很快便消失殆尽,甚至它自己的修为还有增益。
“谢帝尊恩赏。”
容祁悄悄躲在远处,看向众兽朝拜天帝这一幕。
与从前不同的是,从前魔神只会躲在树后,而现在,他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旁边是他最近搭出来的树屋,和以前在猫妖族领地的树屋一模一样。
只是,回到神域后,他已经许久都没和苏苏说过话了,而且苏苏现在的模样,总让他想起数万年前的天帝……
想到这里,容祁微微抿唇,好看的眉心渐渐隆起。
就在这时,正端坐于神域所有生灵面前的天帝,在识海中察觉到了小凤凰的情绪变化。
她识海中央生长出一片沃土,其上芳草萋萋,还有一棵繁茂的梧桐树,一只缩小版的赤金火凤蹲在上面,耷拉着脑袋。
于是韶游分出一缕神识,轻轻扫过凤凰漂亮的翎羽。
坐在树上的容祁感受到柔软的触感,顿时僵住身子,心里蓦地一跳。
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影,他看向前方,却只看到朦朦胧胧的缥缈白雾,连她的背影都看不清晰。
方才那一瞬间,难道只是错觉?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尾巴后面拖着的长长翎羽又被动作轻柔地拨动,好似有一双温柔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跟他玩闹。
容祁如今已经成了她的“道”,怔愣片刻后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的呼吸伴随着她的动作,时不时停顿一下,白玉无瑕的脸上泛起红晕,耳尖发烫,放在树枝上的手也微微蜷缩,显然十分不自在。
偏偏韶游还在认真地听所有瑞兽凶兽禀报在她离开的这段时日里,神域发生的诸多事宜,表面看上去冷然淡定,无人知道,她正在识海中玩弄它的翎羽。
这种偷偷摸摸,无人发现的禁忌感刺激得容祁脸色涨红,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化为原形,窜进树屋中躲着。
原地只留下一道赤金色的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以极快的速度藏进了树屋中。
容祁左等右等,等到天色渐暗,泛起橙黄,都没等到苏苏过来。
想必她还在忙碌,无暇顾及他。
他只好继续默默一个人蹲守。
入夜,微凉的夜风送进树屋,已经恢复人身的容祁靠着墙壁,打开树屋的天窗,漆黑眼眸直视天上。
神域与天的距离更近,黑蓝的夜空中,点点繁星和弯月仿佛触手可及。
韶游终于忙完所有事情,想来看看容祁时,刚走到树屋下面,就听到上面传来一道微不可察的叹息,像是随时都会飘散在夜空中。
她放出气息,站在原地没有动。
下一瞬,原本在树屋内一动不动的少年,忽然眼眸亮起,蓦地坐直身子,从树屋中探出头。
月亮清辉洒下,他看到树下站着自己想念了三个月的人。
她一袭金衣,容貌出尘绝色,正温柔地看向他,桃花眸明澈如水。
容祁克制不住地心跳加速,从树上跳下来,来到她面前站立,“你来了。”
“嗯,”韶游主动握住他的手,入手微凉,她忍不住紧了紧手心,“让你久等了。”
“没有。”容祁同样坚定地回握住她的手。
韶游牵着他,与他一同在偌大的神域中漫步而行。
他们如今都已成神,脚下缩地成寸,看似走得缓慢,实则在旁的瑞兽凶兽眼中,快到好似一阵风飘过,无人看到他们的身影。
走过绵延的群山,他们来到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界的澄澈湖水上空。
月光下,湖水好似上好的彩色绸缎,随着风荡起波纹涟漪,一圈一圈传出去老远。
这便是神域的瑶池,底部漏下去一部分,在妖族形成了琉璃湖。
后来,又走过许多瑞兽凶手栖息的地方,他们最终停留在天帝如今的住处——位于竹林中的木屋。
从前韶游本没有住处,每日或是修行也好,或是掌管天地也好,从不需要休息。
这木屋还是她前些日子刚命人建起来的。
“你何时建了木屋?”被她拉着走到木屋前,容祁才惊讶地说道。
木屋藏在竹林深处,若不是苏苏领自己走到这里,他根本想不到这里会有这样一座木屋。
“三日前。”说完,韶游握紧他的手,带他朝屋里走去。
沿着木屋前的石板路走进篱笆小院,“吱呀”一声推开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陈设简陋的小屋,窗屉向外敞开,月光倾泻而落,洒在地面上。
屋内只有桌椅,箱柜,和一个小泥炉,以及一张木板床,再简单不过。
可容祁看到这一幕,却不由得眼眶发热。
早在数万年前,他的毕生所求不过就是能与她有一间小屋,避开所有人,抛开所有身份枷锁,与她一同过着普通的生活。
韶游同样知道,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于是她松开与他交握的手,改为双臂环在少年精瘦的腰际,埋首于他胸前,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心下一片安宁。
“新的秩序已经重建,从今往后,我便可以陪着你了。”她站在门口,柔声道。
“好。”容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紧紧回抱住她。
“你想去何处生活?”
容祁想了想,认真答:“只要与你一起,在何处都好。”
“那我们就随心而为吧。”
说罢,韶游踮起脚尖,揽住他的脖颈,主动贴上他的唇,含着唇瓣轻轻吸-吮。
容祁将她托抱而起,手分别揽在膝窝背后,热切地回应着,浓黑的眼睫止不住轻颤。
长久后,两人喘着气分开,以额头相抵。
急促滚热的气息喷拂于面,温度直直地烫进心里,韶游眼神更加柔软,似是噙了一汪湖水。
容祁抱着她踩过窗子漏进来的月光,朝着床榻走去,低沉微哑的声音问道:“我可以继续喊你苏苏么?”
他听到怀中少女轻笑了声,“随你。”
到了床边,容祁又不舍得将她放下,竟一刻也不舍得与她分开。
“那便这样吧。”他想起曾在那本书中看到的图画。
这样倒也不是不行。
“嗯?”韶游没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容祁贴着她的额头轻蹭,将那幅图画传入她的识海中。
韶游这才恍然大悟。
木屋实在狭小,两人紧紧相拥站在床前,却还是被月光照到,在地上投射出亲密无间的影子。
外面突起狂风,竹林摇曳,树叶摩挲声簌簌作响。
容祁闷哼了声,头顶冒出龙角,脸庞边缘也泛起一层黑色的细小鳞片,更衬得他姿容出众,只是下颌绷紧,好似在压抑着什么。
他舔了舔唇,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红着脸支支吾吾道:“苏苏,我……我……”
现在,他是不是可以不再守元阳了……
韶游听到了龙尾轻拍地面的声响,猜到他想说什么。
韶游揽住容祁的肩,输入灵力,轻易便取下了他束在脑后的朱红镇魔绫,顿时,满头青丝倾泻而下,铺陈于背,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冷风飘扬。
少年的黑色衣衫依旧好好地穿在身上,只腰间云纹锦带不见了踪影,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仙人,却又因为半妖形态而添了几分妖异。
容祁正好奇她想做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她将镇魔绫绕在他脖子上。
当初死于这件神器下的阴影还在,他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屏住呼吸,身子紧绷如石头,浑身戒备。
镇魔绫缠在脖子上,勒出一圈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呼吸被剥夺,仿佛置身冰冷的海底,窒息的感觉一点点逼近。
容祁不明所以,心从最高处坠落至谷底,眼睫渐渐濡湿,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可这一次,韶游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继续收紧这条朱红色的系带。
她控制着力道,只是让他无法呼吸,并没有要夺他性命的意思。
豆大的汗珠滑落而下,流进眼中带来一阵刺痛,让容祁的眸光略有些涣散。
容祁抱紧了身前的少女,背部因为后怕而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时才终于明白她的意思。
危险逼近的同时,还有另一种感受也在不断攀升,直逼得尾椎发麻。
他不停做着吞咽的动作,将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彻底嵌入自己的身体。
韶游听到容祁像小兽那样呜咽了声,然后就抱着她,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
恍惚间,有滚烫的液体砸在颈间,是他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