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情人扣

夜间,圆月高悬。

容祁提前封锁自身法力,到了闻人缙出来的时间,他发现自己被下了禁制,整个人被钉在原地动不了,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只能一动不动坐在床边地上放的蒲团上,遥望着裴苏苏。

裴苏苏似有所感,抬睫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心下蓦地一震。

见裴苏苏秀眉微蹙,桃花眸中微微显露出疑惑,闻人缙压下胸中翻滚情绪,阖上眼眸。

没多久,他察觉裴苏苏收回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视线,心跳渐渐平缓,终是没再睁眼看她一次。

裴苏苏闭上眼,却总有些心神不宁,忍不住又看了容祁一眼。

寂静昏暗的殿中,坐在床尾的容祁仰起下颌,沉静回望过来,墨眸映出烛火,亮得惊人,方才带给她那种悲伤和熟悉的感觉顿时不见。

刚才那一瞬间,应当只是她的错觉,闻人缙怎么可能出现在容祁身体里呢?

闻人缙回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容祁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打消裴苏苏的疑惑后,重重松了口气。

他将神识外显于识海中,高喊闻人缙的名字。

很快,闻人缙便出现了,眉目冷寒。

容祁眸含戾意,朝着他的面门攻击而去,“闻人缙,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前些日子回到魔域,容祁试了好几个晚上,总算摸清了闻人缙出来的规律。

所以一到闻人缙出现的时机,他都会提前往自己身上设下禁制。

容祁最怕的不是闻人缙伤害他的身体,而是怕闻人缙与裴苏苏相认,所以才会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可没想到,一个短暂的视线相交,都能让裴苏苏察觉出异样。他们之间的情人扣分明已经毁了,怎么可能还有感应?

更让容祁没想到的是,闻人缙居然主动避开了她的视线,这是为何?他难道不想与苏苏相认?

闻人缙没像往常那样与他对打,不躲不避,任由容祁一爪将神识抓散。

他在血海上空另一个地方,凝聚出新的身形,冷声道:“容祁,你用我的精血玉坠威胁苏苏,只会让她更恨你。”

原本还算平静的血海,因着他这句话,骤然掀起汹涌波涛,卷起三丈高的浪潮,裹挟着试图吞噬一切的怒气。

容祁神情冷戾,出手的攻击愈发狠辣迅猛,冷哼一声道:“我与苏苏如何,用不着你管。”

闻人缙的身形不断被打散,又不断凝聚在新的地方。

“我的躯壳坚持不了多久,你以为你能用我威胁苏苏一辈子么?”

容祁执念深重,根本听不进他的劝告,“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过几日我会和苏苏在不仙峰结侣,到时你在我的身体里,可要看仔细了。”

他这话说得又急又快,仿佛这样就终于能在裴苏苏的事上,压闻人缙一头。

在容祁又一次攻上来时,闻人缙侧身躲过,攥住他苍白瘦弱的手腕,直视他的眼,沉声道:“告诉苏苏真相,让她自己选择要不要修无情道,对她对你都好。”

容祁眼尾隐隐泛起赤色,脸上肌肉轻微抽搐,宛如被刺到了内心深处,登时便焦躁发狂起来,“休想!”

他挣脱闻人缙的束缚,转而步步紧逼,密不透风的攻击接连不断地落下。

闻人缙被击落血海,依然没怎么反抗,看向容祁的眼神说不上来是同情还是别的情绪,“容祁,放手吧。”

容祁爆喝一声,将那个与自己容貌一致的人打成了碎片,融进血海中。

犹不解恨,他一掌用力拍进水里,溅起的血冰冷黏腻,兜头落下,将几绺头发黏在脸上。

容祁敛眸,双手紧攥成拳垂在身侧,胸腔剧烈起伏,怔怔地站在血海中。

海平面渐渐平稳下来,轻缓地拍打在胸口的高度。

许久之后,容祁抬起头,乌发凌乱,却遮不住漆黑如墨的眼眸,挺直的鼻梁下是殷红薄唇,下颌线锋利精致,有血迹沿着苍白的侧脸滑落。

他痴痴望向识海上空高高悬起的一轮明月,眨了眨羽睫,目光渴望而畏怯。

遇到裴苏苏以前,他的识海一片漆黑,除了血海再无其他。

就连他自己的神识待在血海中,都觉得这里的血腥气浓烈到让人作呕。

遇到她以后,才终于出现了这道光亮。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死也不放。

血海又一次躁动地翻涌起来,站在其中的少年神情阴鸷而疯狂。

容祁让人测算吉日,将结侣的日子定在五日后。

这次容祁是以魔尊身份与妖族碧云界之主结侣,他希望昭告天下,所以不只是虬婴,还有许多魔王都被提前叫来观礼。

容祁独自准备着结侣要用的一切,每日都忙到很晚,甚至细致到要用的笔墨纸张,香炉桌案都是他精挑细选过的。

与他的期待兴奋相比,整个碧云界上下却静悄悄的,全无上次结侣时的喜气洋洋。

来往小妖都能看出这次结侣气氛的不对劲,每个人都绷着脸上的表情,根本笑不出来,连殿外喜庆的红灯笼都被撤下,换成了其他颜色。

结侣的日子越来越近,裴苏苏每日一切照常,根本看不出半点结侣该有的幸福神色。

步仇等人也只是冷眼旁观容祁做准备,不趁机搞破坏已经是他们能忍的极限,怎么可能会主动帮忙。

魔域的人被安排住在尊主殿山下,院外有小妖里三层外三层地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说是为了尽宾主之意,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些人是来监视他们的。

有个魔王私下里气愤说道:“魔尊到底怎么想的?上回那个猫妖都带人杀到了魔王殿,简直把我们魔域的脸放在地上踩,魔尊居然还要跟她结侣?”

“而且结侣大典的事只有我们的人在忙活,妖族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搞得好像我们魔域求他们似的。”

“护法带着咱们没日没夜地赶过来,结果就是来这坐冷板凳,还被人监视?”

“我今天离开了趟碧云界去采买东西,好几个妖族跟在我后面,把我这几天的行踪盘问得清清楚楚,防备极了。这哪像是结侣,我看是结仇还差不多吧。”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魔尊独身数万年,怎么突然就想起结侣了?难道魔尊有意对妖族下手,将来想一统三族?”

“行了,魔尊的事你们也敢议论,活腻歪了?”

这话一出,议论纷纷的众位魔王俱都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了。

结侣前一日,裴苏苏刻意忙到很晚才回来,就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你回来了。”见她回来,容祁眼眸倏然亮起,起身迎上来。

裴苏苏没有理会,朝内殿走去的脚步未停,甚至连眼风都没分过来半个。

她前些日子至少还会看他一眼,自从容祁用闻人缙的精血玉坠逼迫她放弃无情道,逼迫她结侣开始,她对他的态度就降至了冰点。

不看他,也不与他说话,权当他不存在。

结侣要准备的事情很多,因时日定下得比较匆忙,容祁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有时间休息,眼下泛起青色痕迹。

他像是看不到裴苏苏的排斥,追在她身后问道:“今天忙了一天了,可要用些膳食?”

意料之中,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裴苏苏撩开珠帘往里走,身后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让她心烦意乱。

“结侣的事宜我准备得差不多了,你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明天一大早就要前往不仙峰,你早些歇息罢。”

裴苏苏走进内室,盘膝坐在床上,闭上了眼。

容祁毫不在意她冷淡的态度,唇角下意识弯起,左边梨涡若隐若现,驻足在屏风前静静看她,没再继续出声打扰。

明日他们就会结侣,签下结侣契约,结出情人扣。

从此以后,他们便是互有感应的道侣,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时日渐久,裴苏苏总会忘记闻人缙,只记得他。

只要一想到这些,容祁最近的疲累全部一扫而空,心中某个角落隐隐发烫,满腔心神都被期待和兴奋占据。

他活这么久,少有如此快活的时候。

裴苏苏入定之后,容祁悄悄离开寝殿,最后检查了一遍明日需要用到的所有东西,确认不会出任何纰漏才离开。

如今已经入夏,夜晚的天空缀着明亮的星子,四周传来阵阵虫鸣,迎面吹来的风温暖干燥。

容祁独自走在拐绕的廊道上,轻快脚步声回荡,踩着自己的影子回到寝殿。

裴苏苏仍旧坐在原地没动,容祁支着下巴安静望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提前设下禁制,等着闻人缙出现。

可等了大半个时辰,都没等到闻人缙出来。

是不愿意看裴苏苏与他结侣,所以才选择逃避么?

容祁并未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结侣当日,坐在床上闭目调息的裴苏苏,被容祁叫醒。

“苏苏,时辰到了。”

垂睫避开他灼灼的视线,正欲起身下床,却被他叫住。

“等等。”

裴苏苏冷眸看他。

容祁让人抬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结侣时要穿的金色祭衣,绣着繁复古朴的纹路,像是从远古时候留下的阵法。

据说只有穿上这件衣服,结侣双方才能受到上天的祝福,恩爱甜蜜,不离不弃。

“苏苏,换上这件衣服吧。”

容祁自己已经提前穿好了华丽繁复的金色祭衣,乌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只有两绺发丝垂在脸侧,柔和了他本身的煞气。

绣着暗纹的衣襟半遮住白皙锁骨,喉结锋利,依旧是年轻俊美的少年模样,正温柔地与她说话,好似生怕声音大点会吓到她。

小妖退到外面,裴苏苏深吸一口气,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拿起那件衣服。

容祁放心地离开。

殿内只剩下裴苏苏一人,察觉衣物入手觉得格外顺滑柔软,用指尖摩挲了下,才发现这衣服竟是用无比珍贵的云天缎织就,虽是现赶制出来的,上面的花纹却极其精巧细致,明显费了心思。

穿在身上,妥帖合身,分毫不差。

走出寝殿,等在门口的容祁朝她伸出手。

裴苏苏将冰凉的手放进他手里,只当这是一场虚幻的梦。

“走吧。”容祁握紧她的手。

晨光熹微,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碧云界东面的不仙峰。

一众魔王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敲锣打鼓十分卖力。

只因他们见护法虬婴表现得极为开心,既然揣摩不透魔尊心思,跟着护法学总归没错。

而步仇带队的众妖,则是都丧着脸,死寂一片,宛如送葬队伍。

无人不知,苏苏大尊并非自愿与那魔头结侣,只是真正的尊夫性命被魔头拿捏着,不得不暂时妥协罢了。

登上四季如春,葱茏翠绿的不仙峰峰顶,开始了冗长复杂的结侣流程。

祷告天地,上启真神……

站在熟悉的地方,脑海中涌现出当年与闻人缙在这里结侣的情形,又想起他那日血流如注毫无生息地躺在地上,如今却昏迷濒死再也醒不过来,裴苏苏心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她本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没必要惹得容祁不快,徒增是非。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过往回忆与眼前情形重叠在一起,她实在克制不住内心翻涌的不甘和恨意。一颗心好似被细细密密的丝线缠裹,那些线纵横交错,一点点勒进肉里,让她呼吸都不顺起来。

握着她手的容祁,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凑近裴苏苏,用气息声问道:“怎么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容祁差点以为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她的手,而是一块冰,永远都捂不化的冰。

对上裴苏苏微红的双眼,他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裴苏苏同样压低声音,尽量不在这么多人面前给他难堪,免得他发疯,“我有些累了,能尽快结束么?”她到底还是坚持不下去。

容祁的笑僵在脸上,睃巡一番她面上冷漠神色,隐约猜到几分,心不断下沉。

紧了紧手心,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甚至是祈求,“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

裴苏苏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桃花眸冰冷,眉心越皱越紧,无声地给他压力。

容祁便知道了她的答案。

咽下喉间苦涩,握着她的手忍不住收紧,他对司祝道:“取消这些繁琐的步骤。”

正站在香案前,对香炉念念叨叨的司祝猛地听到他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后背浮起冷汗。

待听明白他的话,司祝依然没有放松,打起十二分精神,战战兢兢问道:“魔尊的意思是?”

“直接结侣。”

司祝不敢探寻他和裴苏苏之间的微妙气氛,忙不迭点头,“好好,小人这就拟写结侣契约。”

虬婴本能觉得事情不对,悄悄往人群里躲了躲,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偏还有脑子蠢笨的,在这时候还敢大放厥词,“要我说,你们妖族和我们魔域结亲,干嘛遵循人族的结侣方式?麻烦又复杂,还不如直接进帐子合修来得实在,你们说是不是?”

他说完,意有所指地猥琐大笑,却没有一个人接话。

整个山头鸦雀无声,连风都好似凝固。

正在书写结侣契约的司祝听到那人的话,手下猛地一抖,在纸上留下一大片墨迹。

他不敢回头看那道仿佛将自己整个人盯穿的可怖视线,连忙将纸收进芥子袋,重新拿出一张,强逼着自己专注去写,眼睛瞪大,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

对上妖族众人仇恨愤怒,几欲喷火的眼神,说话那人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笑声越来越干,渐渐消了下去。

这下,整座不仙峰彻底静下来,气氛诡异,剑拔弩张。

好些魔域的人都暗暗与那人拉开距离,生怕到时被魔尊迁怒。

重新写好确认无误,待纸上墨迹干燥,司祝转过身看向容祁,光顾着后怕,支支吾吾地,半天没说出完整的话来,“请两位,签结侣契,契约。”

容祁阴冷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拉着裴苏苏来到案前。

结侣契约不受规则束缚,只是一份毫无效用的书面约束,可容祁看到上面写着的“永结同心”,心还是控制不住地快速跳了跳。

大致扫过上面的内容,即便不细看,裴苏苏也知道都写了什么。

她闭了闭眼,按下复杂情绪,提笔写下自己名字。

容祁在另一角,郑重无比地写下“容祁”二字。

仅仅是看到他们的名字排在一起,都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满足喜悦。

放下笔,见裴苏苏多望了两眼自己的字迹,容祁呼吸滞住,身子下意识绷紧。

这是他刻意模仿闻人缙的字,练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可就算他再怎么努力模仿,还是能看出差距。

裴苏苏的视线从他的字上移开,蹙眉望过来那一眼,明明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却让容祁觉得窘迫难堪,自惭形秽到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脸色发白,像是心虚又像是不甘,忍不住低声辩驳:“我没学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裴苏苏冷笑了一声,透着嘲讽,随着风声送入耳,让他雀跃的心情如遭冷水当头浇下,顿时冷却。

“结情人扣。”

司祝这句话,暂时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尴尬。

容祁褪下自己手上戴着的玉镯,墨眸紧张地看向裴苏苏。

上次,她一直不肯摘下自己的镯子,他担心这次她更加不配合。

可这一次,裴苏苏很干脆地就将情玉镯,从白皙细腻的手腕上褪了下来,交到他手中。

容祁松了口气,左右手分别拿着他们的玉镯,白色的镯子一大一小,一只晶莹润泽,一只黯淡无光。

裴苏苏温养许久,才终于将情玉温养成玉镯戴在手上,后来一直忘记摘。

只是自从得知了容祁的真实身份,她的情玉镯,便不似从前那么剔透了。

将两只镯子扣在一起前,容祁的视线不停往天边飘,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裴苏苏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乌云密布,阴沉沉的天色,大致猜到他的想法,更觉可笑。

他期盼的那些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

容祁强装出毫不失落的模样,蕴起力量,期待地将两只情玉镯交叠扣在一起。

情玉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却没有打开。

容祁眸光收紧,顿时愣在原地。

饶含阳俟等人面面相觑,奇怪地看向那边。

弓玉细想了想,率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与身旁步仇对视一眼,彼此心下都有了猜测,但没有挑明。

阳俟碰了碰步仇的胳膊,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啊?”

“回去再跟你解释。”

听到那道磕碰声,虬婴心里也跟着重重一颤,在他犹豫要不要提醒魔尊时,就见容祁又试了一次。

玉镯碰到一起,依然没有打开。

容祁犹不死心,下颌绷紧,一次次继续尝试,不停传来清脆悦耳的声响。

有人喃喃道:“情玉是不是坏了?”

“坏你个头,这是因为情玉特殊,只有两情相悦……”那人看了眼容祁难看的表情,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没敢说出来。

容祁猜到什么,脸上血色顿失,眸光越来越沉,拿着玉镯的手都在颤抖。

最终,两只玉镯轻轻撞上,分明没用多大力道,镯子却轰然碎裂。

玉镯碎片砸在地上,哗啦啦崩得到处都是。

一些飞出的碎片划破指腹,有殷红的血渗出,容祁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只死死盯着地上碎片。

突如其来的异动,让许多人都下意识“嘶”了一声。

容祁红了眼眶,漆黑瞳仁颤动,充斥着不敢置信。

看了许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抬眸,看向一旁站着的裴苏苏。

对上她漠然的双眸,心上仿佛被狠狠一刺,无尽酸涩痛苦涌上来。

容祁苍白的唇颤了颤,却因为哽意,没能发出半点声响。

原来她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会毫不反抗地将镯子交出来。

“我可以走了么?”裴苏苏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失望,冷冰冰问道。

深深凝望着身前人,容祁紧攥的指骨泛白,喉咙发涩。

良久,他艰难点头。

裴苏苏毫不留恋地收回视线,转身离开,步仇和妖族众人也离开了这个地方。

像是所有人陪他演了一场闹剧,如今闹剧结束,热闹就该散了,只剩下冷冰冰的现实。

无人在乎他心中如何想,如何失落,如何痛苦。

他们走后,不仙峰上显得空旷许多,只余魔域众人,静得落针可闻。

他们就算再蠢,也能看出魔尊心情不好,各个好似鹌鹑,没一个人敢在这时候贸然开口,触他霉头。

容祁独自一人在原地垂首站了很久。

直到夕阳渐落,天色昏暗,他才弯下腰,将地上的情玉碎片逐一捡起。

锋利碎片划破指腹,更多鲜血洇出,可这点疼,哪比得上半分心里的痛。

那些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碎片,也被他收集起来,格外珍惜地握进手心。

捡完碎片,容祁没有起身,抱膝蹲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握得太过用力,碎片几乎要扎进肉里,滴答滴答的血不停落下,在地上砸出一朵朵刺眼的血花。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一直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虬婴与几个魔王用眼神交流一番,鼓起勇气,悄悄飞到近前,正准备问魔尊,接下来要不要回碧云界。

结果一抬头,却见容祁正无声流泪。

虬婴大惊失色,愕然地从半空中跌了下去,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