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
在羊士到来之前,闻人缙已经先行隐藏好自己的真正修为。
这次羊士说的事情,与人族有关。
“放心,我说了不动妖族,就绝对不会动他们,我这次的目标只有人族。反正这些人族没一个好东西,当初我把猫妖继承妖神之力的消息一放出来,你被他们满天下追杀的事,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闻人缙清眸冷淡看向他,不为所动。
见他不肯答应,羊士继续说道:“你可别忘了,现在你的身份只有我知道,如果我把消息透露出去,你别想活着出魔域,更别想去看那只猫妖。”
定定看了羊士半晌,闻人缙最终还是低声问:“要几人?”
羊士得意笑了起来。
就知道只要一提到那只猫妖,他什么都会答应。
“不用太多,给我一些人当前锋,替我的人送死就够了。”
当初魔尊覆灭龙族时,不知为何会毁了陨天珠。
不过正是得益于此,陨天珠吸收龙族怨气,碎片变成邪魔珠,被羊士偷偷寻来。
实际上,邪魔珠并非只有二十四颗,他手里还有一些邪魔珠。
他的大业还未完成,怎么可能因为一只猫妖的阻拦,就放弃他的仇恨和计划?
羊士走后,闻人缙眉间笼上淡淡的愁绪。
纵然人心贪婪,可羊士要出手对付的这些修士,并非当初对他出手的那些人,即便他心中有恨,也恨不到这些人头上。
羊士用这么多无辜修士和妖族的性命来提高实力,不知究竟有什么图谋。
只是他眼下无力阻止,更无法将消息传递到外面,只得暂时与羊士周旋。
如今他已经迈入炼虚期,再迈过合体期,就能开始筹谋逃出魔域的计划,到时便不必再受羊士牵制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提升实力。
饶含恰好有事离开碧云界,短时间内回不来,弓玉只好找到阳俟,跟他打听容祁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阳俟最近在突破,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被强行叫醒,迷迷糊糊地回答:“我之前听苏苏说,他好像恢复记忆了。”
“以前的记忆全部恢复了?”
“应该只恢复了一部分。”
“原来如此,那你继续突破,我就不打扰你了。苏苏生辰那日,你可记得清醒过来。”
“唔我知道了。”
等弓玉走出房间,阳俟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说,之前容祁来找他问过,闻人缙和苏苏的过去。
他正准备叫住弓玉,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难以抵御的困倦感,这是到了突破的关键时期。
“弓……”一句话还没说完,阳俟就彻底陷入了沉睡中。
弓玉心里那点怀疑很快就被打消了。
从之前容祁想起望天崖和龙骨花,到现在性情大变,看来他真的在恢复从前的记忆。
这对于苏苏大尊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走出阳俟的院子,意料之外的,弓玉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容祁,心头快速闪过一道怪异,快到让他来不及抓住。
“你怎么在这儿?”弓玉问道。
“我找阳俟有事。”容祁眉目沉静,嗓音清冷无波。
“他在突破,现在睡得正沉,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不如改日再来。”
“也好。”
擦肩而过的瞬间,容祁问道:“过几日,是苏苏的生辰?”
不叫姐姐了?
这句话弓玉藏在心里,没问出来。
“没错。”
“多谢告知。”
容祁望着弓玉离去的背影,眸中的温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阴戾。
得知弓玉来找阳俟,他心头警铃大作,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幸好,阳俟什么不该说的话都没说。
微风吹过,容祁背上衣服被冷汗打湿,带起一阵凉意。
夜间四下无人时,阳俟居住的地方,悄悄出现了一个小傀儡。
小傀儡灵活地避开众妖耳目,潜进屋里,将一枚龙血丹放入燃着的香炉中。
随后,小傀儡也跳入香炉,化为一枚青豆,很快燃为灰烬,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阳俟睡得昏沉,对此一无所觉。
练完剑,容祁独自一人去了厨房。
他从魂芥袋里拿出许多被刻坏的竹簪,全部丢进灶膛中,很快就烧为灰烬。
随意处置在外面,很容易被发现。但若是扔进这里,裴苏苏永远不会知道。
通红的火光在他漆黑瞳仁中跳动,容祁沉默地看了一会儿,起身开始忙碌。
他最近从弓玉口中,偶然得知了一件事——自从闻人缙失踪后,裴苏苏就再也没吃过凡间的饭食。
容祁回想起,之前在问仙宗,他看到裴苏苏滴米不沾,只有弓玉一个人用膳。
又是闻人缙,又是闻人缙。
他到底有多重要。
一个走神,手上顿时传来剧痛,低头一看,鲜红的血蔓延开来,弄脏了案板上的面。
容祁眸中猩红之色渐渐褪去,重归清明。
用清洁术清理干净,随意用干净白布缠上伤口,便不在意地换上新的食材,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情,仿佛完全察觉不到痛。
到了裴苏苏生辰这天,阳俟还是没有醒来。
她和弓玉心生担忧,一起去看阳俟。
“咦,阳俟这是从哪得的好机缘?”用精神力仔细查看过阳俟身体后,弓玉感叹道。
裴苏苏忙问道:“他怎么样?”
“大尊放心,阳俟大尊并无大碍,似乎是得了什么灵物,激发了他隐藏的血脉之力,所以才会陷入沉睡。”
容祁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立在一旁。
燃烧后的龙血,可以激发低等妖族隐藏的血脉之力,使其陷入沉睡。
这件事,除了龙族以外,无人知晓。
知道是好事,裴苏苏总算放下心,“无事就好。”
“可惜王上在妖王谷脱不开身,饶含大尊前些日子回了治下的桑无界,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他们都无法为大尊您庆贺生辰了。”
裴苏苏不在意地说道:“一个小小的生辰而已,与往日并无不同,哪里值得特意庆贺?”
步仇和饶含虽然不在这里,但都送上了精心准备的贺礼。
弓玉更不必说。
晚间,裴苏苏正欲沐浴,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她已经知道门外站着的是容祁,心念一动,门自动打开,容祁缓步而来。
余光注意到偏殿的门开着,容祁便知道,她方才正准备沐浴。
她每日都会在这个时辰沐浴。
裴苏苏转过身,看到他手中端着的面碗,有一瞬间的怔愣,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过去。
很简单的一碗面,热气腾腾,窝着一个红澄澄的溏心蛋,撒上翠绿葱花,外加香油几滴。
安静的屋中,传来容祁低磁的嗓音:“生辰吉乐。”
碗里的热气氤氲而起,白雾模糊了他的神情。
裴苏苏盯着那碗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伸手接过。
看到她接下,容祁心下稍松。
裴苏苏在桌前坐下,安静地小口小口地吃面。
屋里没放夜明珠,而是燃着烛火。
昏黄烛火摇曳,裴苏苏垂下眼睫,神情温柔而怀念,吃得很认真。
容祁在裴苏苏身旁坐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墨眸中的爱意和温柔几乎要融化成水,流淌出来。
这一刻,他并没有在伪装闻人缙。
看到裴苏苏愿意吃他做的东西,容祁心跳加速,止不住的悸动。
同时又有几分隐秘的欢喜得意,觉得自己总算胜过闻人缙一次。
闻人缙让裴苏苏再也不愿意吃凡间的东西。
但他可以,让她重新开始食五谷。
之前的糖渍无花果,如今的长寿面,今后还会有更多更多。
闻人缙给裴苏苏带来的那些影响,他会一点一点,全部抹去,然后用新的印记取而代之。
从此以后,他会让她心里,只有容祁,哪怕是戴着面具的容祁。
吃着吃着,裴苏苏挑起面条,举到他唇边。
因着她亲昵的举动,容祁顿时心跳如雷,墨眸亮起。
只是在几乎要下意识张口前,他忽然想到——龙涎。
心顿时一凉。
容祁双手紧握,努力压下遗憾和酸涩,强笑着道:“这是特意给你做的长寿面。”
幸好屋里烛火昏黄,所以裴苏苏并未发现,容祁的笑容有多么僵硬。
裴苏苏无奈地摇了摇头,似是在笑他的迂腐。
之后,她便低下头,继续吃面。
容祁的视线沿着她的眉眼五官细细描摹,最终,停在她泛起水光的红唇上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他喉结滚了滚,墨眸愈发晦涩,忽然拿起茶杯,猛灌了一杯凉水,才觉得好受了些。
待裴苏苏吃碗面,容祁从魂芥袋里拿出一颗白色的糖,只有糖山楂一半大小,看上去软绵绵的。
“这是什么?”裴苏苏好奇地看向他。
容祁没有回答,只是用鼓励的目光温柔看她。
裴苏苏瞧这糖做得精致,对容祁又毫不设防,便从他手里拿起糖,一口吞下。
咬开,果然极软,简直像是云朵化在舌尖。
只是下一秒,裴苏苏忽然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容祁。
还来不及说什么,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衣裙瞬间散落。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挑开衣襟,把被困在衣服里的纯白猫妖解救出来。
小猫妖依然眼眸瞪圆,像是经历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糖里居然有酒。
这是容祁第二次看到她的妖身,只是上一次,她身受重伤,自己满心担忧,没心情细看,这次才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
蓬松洁白的毛发,没有一丝杂质,猫脸小巧,眼眸一金一绿,如同最具灵气的宝石,耳尖浑圆有饰毛,尾巴像狐尾。
不管是妖身还是人身,都漂亮得不可方物。
容祁学着那天看到的记忆中,白衣剑修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将她捞进怀里。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猫妖的鼻尖。
猫妖“喵呜”叫了一声,惩罚似的轻轻咬住他的食指,却没怎么用力。
碰了酒后,她不仅会立刻变成妖身,似乎还没办法说话。
感受到陌生的湿软,容祁心中又是一荡,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失落。
若没有龙涎,那该多好。
之后,容祁温柔地抱着猫妖,朝着热气氤氲的偏殿走去。
猫头埋在他胸前,所以并未看到,他眸中压抑的妒火和不甘。
容祁知道自己这么做或许会惹她生气。
可他实在忍不住。
只要一回忆起白衣剑修这段记忆,就像是有只大手在撕扯他的内脏,逼得他几欲发疯。
凭什么?他们以前凭什么这么好,这么亲昵?
他疯狂地嫉妒着闻人缙,又无比阴暗地处处拿他作比。
闻人缙做过的所有事情,他必须也要全部做一遍,才能甘心。
走到玉池边上,容祁正欲将猫妖放进水里。
裴苏苏抱住他的手臂不放,心中存着气,不肯下去。
“莫要闹了。”他宠溺说道。
裴苏苏忽然生出个想法,狡黠一笑,咬住他的衣服,往玉池里拽。
容祁便顺着她的心意,抱着她跳进热气氤氲的水池。
小猫妖惬意地在水里打了个滚,故意往他身上踢水。
感受周身温热的水流,还有胸腔中宛如烧灼一般滚烫的心,容祁闭上眼,遮住眸中的疯狂,心中执念愈发深重。
拥有她的感觉,比他想象中还要美好太多,他此生都不可能再放手了。
哪怕将来会因为罪孽深重下地狱,他也要死死地抓住这道光。
后来容祁情难自禁,忍不住将小猫妖抱进怀里,手臂逐渐收紧,身躯都在压抑地轻颤。
他乌睫泛起濡湿,又仿佛在担心什么,很快就隐去。
可惜裴苏苏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她喝下的酒不多,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效果。
猫妖从容祁怀里跳出去,跑上岸,离开偏殿。
再次回来的时候,裴苏苏已经穿戴整齐,站在玉池边上,居高临下地凉凉看他一眼:“好啊你……”
容祁站在水中,仰起下颌,静默看她,眼眸温驯而黏腻。
很病态的眼神。
裴苏苏心中一颤,不知为何,剩下的指责忽然被堵在喉咙,说不出口。
想到容祁亲手做的长寿面,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原谅他这一次。
她轻叹一声,“你回去吧。”
“好。”容祁没有反对,顺从应下。
他知道,这已经是今日的极限了。
今日裴苏苏心情好,不欲与他计较太多。但若是再继续下去,她定然会有所怀疑。
纵然再不舍,容祁还是收起所有属于他自己的情绪,重新戴上面具,离开了裴苏苏的住处。
他走后,裴苏苏回想起他最后那个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感受。
她从未在闻人缙眼中,看到过那样压抑而疯狂的感情。
可一个眼神而已,又能说明什么呢。
许是,容祁也吃了那颗糖,有些醉了吧。
生辰过后,裴苏苏一直在为一件事发愁。
容祁修炼速度飞快,迈入结丹后期已经有了些时日,可就是卡在元婴期这个门槛上,怎么都迈不过去。
以他的天赋,不应该存在任何修炼瓶颈,早该直接进入元婴期才对。
唯一的解释是,当初自己亲手摧毁容祁的元婴,损伤到了他的根基,所以才会害得他被卡在元婴期门外,即便灵力储存已经足够,却还是怎么都没办法跨越过去。
这样下去,他何时才能迈入大乘期?
见裴苏苏愁眉不展,弓玉提议道:“大尊,若是您实在着急,其实有一种办法,或许能帮容祁快速突破。”
裴苏苏忙问道:“什么办法?”
“双修。”
裴苏苏眸光微动。
想到那个死在她手里的元婴,裴苏苏心中涌上一阵愧疚,心口如同压了块巨石,让她呼吸都有些艰难。
终归是她欠他的。
犹豫良久,裴苏苏叹声道:“把容祁叫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