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容祁意识刚一回笼,就听到熟悉的嗓音。
不似平日的清冷,而是添了许多暖意。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清澈如湖的天空,还有——她。
此时裴苏苏并没有戴面纱,肌肤胜雪,眉眼如画,明艳得不可方物。一双异色桃花眸温柔如水,正专注望着他,红唇微微弯起,带着浅淡的笑意。
被她明媚的笑容一晃,容祁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他似是痴了一般,墨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望得久了,容祁耳根微微发热,白俊脸庞泛起薄红。
只是,自己看她,怎么会是这样的角度?
容祁总感觉,他现在好像躺在一个很柔软的地方,微风吹过,带来淡淡的花香味。
在山洞里那半月,他早已对这个气味很熟悉。
可除了梦里,他从未离这个气味这么近过。
裴苏苏并未再开口,只是温柔地望着他,耐心等待他从怔愣中回过神。
过了好一会儿,容祁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现在躺着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裴苏苏怀中。
他连忙坐起身,从她怀里离开,墨眸有些慌乱,低下头不敢看她,歉声道:“对不起,姐姐,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躺在你身上。”
容祁以为自己意识混沌之下,失去自控力,胆大包天地做了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慌张。
可裴苏苏并未如他预料中那样发怒。
“不怪你,是我做的。”裴苏苏温声道。
容祁第一时间并没有理解她话语中的意思,抬眸茫然地看向她。
须臾,他乌睫颤动,眸中渐渐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的意思是,是她主动抱他的?
这个念头一起,容祁漆黑的瞳孔缩了缩,心跳在刹那间失控,疯狂撞击着胸腔。
裴苏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神色变化。
平日里,容祁大多数情况下都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很少有像现在这样神色不停变换的时候。
先是疑惑不解,继而转为震惊,最后是浓浓的惊喜,偏又像个幼稚的孩童一般,故意抿着唇想要压抑这种喜悦,可最后还是从眼角眉梢泄露出来。
容祁聪慧,很快就想明白,裴苏苏态度发生转变的原因。
明明他服下丹药之前,她对他还十分冷淡,现在却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原因除了那个以外,不作他想。
他舔了舔唇,忐忑问道:“我便是姐姐要找的人吗?”
裴苏苏点头,“嗯。”
突然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容祁墨眸一点点亮起,比漫天星辉还要亮。
昏迷之前,那些折磨得他痛不欲生的担忧和后怕,在此时尽数烟消云散,转而被压抑不住的喜悦所取代。
虽然不知道他失忆之前,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这不影响容祁觉得满心庆幸。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
太好了。
他的确是她要找的人。
这样一来,她便不会离开他了。
自从在秘境里,得知裴苏苏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长得像某位“故人”起,容祁心里就一直紧紧绷着,此时心弦终于可以松懈下来。
“过几日,我要去一趟魔域,你是留在问仙宗,还是与我一起?”裴苏苏问道。
容祁问都没问她去魔域做什么,便毫不犹豫地回道:“我要跟你一起。”
“不怕有危险?”裴苏苏嫣然一笑,眸中带了几分玩笑之意。
“若有危险,那我更该一同前去。”
虽然他实力低微,或许帮不上什么忙。
但若真的遇到事情,他拼了命也要尽力护她周全。
裴苏苏说:“魔域欺人太甚,我妖族不可能任由他们如此欺凌,自然要反击回去。”
这是在解释,她此行前去魔域的原因。
“那我便与姐姐一起去报仇。”容祁精致的下颌微绷,想起秘境中裴苏苏遇险的一幕,声线瞬间冷冽不少。
“好,”裴苏苏嘴角微微上扬,“你先在宗门休息几日,待出发时,我会派人来叫你。”
容祁颔首,墨眸灼灼。
下一秒,他呼吸蓦地一滞,紧张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因
裴苏苏说完话,忽然微抬起手,伸向他头顶的方向。
容祁好似被法术定在原地,所有注意力都被她的动作吸引。
最终,裴苏苏的手并没有落在他头顶,只是挑开与青丝缠在一起的细长红缎,淡声道:“这是镇魔绫,你记得每天戴着,不要被人发现魔修身份。”
人族和妖族到底还是对魔修带有偏见,更有甚者,遇到魔修便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出手,所以裴苏苏之前才会尽力避免容祁成为魔修。
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她也只能想办法帮他隐藏魔气。
容祁抬起胳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头上的发带。
触感不似之前的黑色发带那么粗糙,而是光滑柔软,摸起来便不是凡品。
容祁在这件法器上面,感应到了很熟悉的气息。
这一定是她亲手炼制的,容祁无比肯定。
想到此,他黑眸中的光愈发明亮,如同得了糖果嘉奖的孩子。
“我会记得时时佩戴的。”
裴苏苏从芥子袋里拿出一枚青豆,丢在地上,随意施了个法诀,那豆子就变成了如她一般外形的傀儡。
她如法炮制,又做出了容祁的傀儡。
接着,裴苏苏从一旁的雪地里,挑出一段枯草,化作黑剑,丢给傀儡容祁。
她用神识操控这两个傀儡,让它们暂且躲在后山,等她和容祁离开问仙宗,再让它们出来。
容祁眼也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墨眸中写满好奇,还有着淡淡的崇拜和落寞。
怪不得之前姐姐离开宗门那段时日,他总觉得她看上去沉闷木讷,跟平时有所不同,原来那只是她的假身。
姐姐真厉害,简直可以说无所不能。
与她相比,自己着实太废物了些,什么忙都帮不上。
“这是傀儡术,可喝茅成剑,撒豆成兵。你若想学,以后有空了我教你。”
柔声说完,裴苏苏解释道:“问仙宗的身份暂且留着,以后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虽然现在还没找到断元竹,但将来若是寻到了,她炼制出九转逆脉丹,容祁便可重新恢复修炼。
到时他继续留在问仙宗,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提升实力。
所以裴苏苏才会在离开之前,特意做出两个傀儡,替他们两个在宗门内行事,保下他们的身份。
“好。”面对裴苏苏的一切安排,容祁都没有任何意见,全部温顺应下。
“我还有些事情要安排,先走了。”
毕竟是要对上魔域这样的庞然大物,裴苏苏不敢托大,需要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压下心中不舍,容祁低声道:“姐姐一路小心。”
“嗯。”说完,裴苏苏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
她走后,容祁先是痴痴望向她离开的方向,久久才收回目光。
然后他看向躲在树后,一动不动的两个傀儡。
傀儡术再高深,做出的傀儡也难免会显得僵硬。或许只有注入魂魄,才能磨灭这种僵硬感,让它们看上去更像真人,不易引人怀疑。
只是,哪里会有多余的魂魄呢?
若是能将人的魂魄一分为二就好了。
问仙宗,问仙山。
道阳真人站在堂下,对上首的人拱了拱手,恭敬道:“师祖,这次进入神陨之地,书尧运气很好捡到了一份神籍,上面记载,断元竹其实并不是一种药材。”
“哦?那是什么?”太上长老宁阳焱疑惑问道。
“断元竹是实力达到渡劫期的修士,才有的神元骨。换句话说,断元竹是神骨的雏形。若是没了神元骨,修士会修为大损不说,还等同于自断前途,放弃飞升成神的机会。”
所以才会叫做“断元竹”,既是断了神元骨,也是断了成神的路。
闻言,宁阳焱感叹道:“竟会是这样。”
渡劫期,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尽管数万年来,世间都没人成功飞升过。可成神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事,不管几率多么渺茫,哪个好不容易修炼到渡劫期的高手舍得放弃自己还未成型的神骨?
谁会舍得为了旁人,放弃飞升的机会?
断元竹如此难得,怪不得寻遍世间,都没有它的记载。
“师祖,您为何一直要弟子们去找断元竹?”道阳真人好奇问道。
太上长老派门下弟子找了百年,都没有任何消息。
这次进神陨之地,还是谢书尧运气好,从一只三尾凶兽洞府里捡到一份神籍,才终于让他们得知断元竹为何物。
“你可还记得虚渺剑仙?”宁阳焱问。
道阳真人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修士入魔后,若想重新恢复修炼,必须要有九转逆脉丹,但炼制九转逆脉丹的药材极为难得,尤其是‘断元竹’这味主药,我寻遍世间都没能找到任何有关的记载。”
“您是想给虚渺剑仙炼制九转逆脉丹?”
太上长老自嘲地笑了笑,“九转逆脉丹是最接近神品的丹药,我如何能炼制得出?不过,我知道有个人或许能成功。”
若是她,应当有不少把握吧。
当年,宁阳焱被仇人下毒,曾被虚渺剑仙的道侣救过。
所以在得知她一直在寻找虚渺剑仙和炼制九转逆脉丹的药材之后,他有心想帮忙,便派门下弟子一直在找寻断元竹。
“虚渺剑仙那样惊才艳绝的人物,可惜最后却走火入魔了。”道阳真人叹道。
“其实当年,虚渺剑仙并非走火入魔,而是……”说到这里,宁阳焱语气唏嘘,却没继续往下说。
闻人缙修炼天赋卓越,悟性极高,若不是另有隐情,他好端端的怎会走火入魔?
“罢了,如今已经过去百年,依然没找到虚渺剑仙的踪迹,说不定他早就不在了。不管断元竹有多么难得,他应该都用不上了。”宁阳焱摇了摇头,可惜地说道。
若是自己有机会遇到她,便将断元竹之事告知她吧。
可宁阳焱心中也十分清楚,即便告知了她,也是徒劳无功的。
距离神阶一步之遥的渡劫期,这世上一共才有几个人?
断元竹,终究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日,裴苏苏一直在筹备与魔域开战之事。
进神陨之地前,她就听弓玉传来消息说,碧云界和其他几个大尊治下的界中,都出现了魔修活动的踪迹。
当时为了准备进神陨之地,她暂且将这件事搁置下来,现在才有时间重新处理。
这一查看才发现,那些魔修还真是作恶多端。
不仅悄悄潜入妖族刺探消息,竟还做出偷偷猎杀妖兽幼崽,以获得妖丹提升修为这样恶毒之事。
越往下查,裴苏苏的脸色就越是难看,甚至生出了想亲手覆灭整个魔域的心。
这些魔修如此穷凶极恶,说不定就是那个魔尊在背后指使。
伏妖印落在这样一个人手里,早晚会是妖族的劲敌,她如何能够放心?
十天后,裴苏苏忙于各种事务,最后没时间去亲自接容祁,就派了步仇过去接他。
问仙宗后山。
步仇身着一袭宽大的黑红衣袍,衣袂翻卷,翩然落地。
他吊儿郎当地转过身,狭长眼眸微眯,从上而下,懒洋洋地打量自己面前站着的冷漠少年。
少年一身黑色劲装,脊背挺得笔直,身形稍显单薄瘦弱了些。
这副皮相生得确实俊秀干净,肤白胜雪,墨眸锐利,薄红的唇瓣微微抿着,带着几分对陌生人的防备,让人想起病弱阴郁的小狼。
更重要的是,他的确和妖王宫里那些画像,长得一模一样。
步仇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
在步仇盯着容祁看的同时,容祁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之前裴苏苏受伤,这些大妖们议论事情时,并未刻意避讳他,所以他得知了一些讯息。
比如,有几个大妖已经搬进了妖王后宫,其中便包括眼前这只蛇妖。
想到此,容祁乌睫颤了颤,眸中悄然带上几分冷意。
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为何会突然对步仇升起隐隐约约的敌意。
“走吧,王在荆河渡等你。”步仇凉凉收回视线,转过身在前面带路。
容祁垂眸,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待走到空旷处,步仇拿出灵笔,绘制繁复的传送阵法,带着容祁快速在各地之间穿行,与裴苏苏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们走后,裴苏苏之前安排好的傀儡从暗处走出来,代替她和容祁二人在宗门中行事。
荆河渡。
这是裴苏苏在综合分析了关于魔域的各方讯息之后,最终选定的,最适合向魔域发起进攻的位置。
从前整个魔域都退守在死梦河后面,近几年魔修行动猖狂,渐渐将魔域的领地扩大到死梦河外面的地界,侵占了不少正道修仙者的资源和领地。
荆河渡便是如今魔域外围的一座城池,距离死梦河还有一段距离,但离妖族却很近,曾有妖族幼崽在此处丢失,大概率是魔修下的手。
从荆河渡发起进攻,一路攻向魔域,说不定能找到渡过死梦河的办法,到时便可长驱直入,深入魔域腹地。
当初虬婴前往魔域时,还没有入魔,这说明死梦河并非真的只有魔修才能过去,普通修士和妖族若想渡过,一定有特殊的办法。
阳俟垂首,恭敬地对裴苏苏的背影说道:“王,容祁到了。”
虽然私底下,步仇阳俟等人都已经确定,容祁就是曾经的闻人缙,也就是王夫。
可只要裴苏苏没有亲口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也没有举行封夫大典,他们是不会承认容祁身份的,更不愿意唤容祁为王夫。
“安排他住下吧。”裴苏苏正低着头研究荆河渡的布防图,头也不抬地说道。
阳俟见她态度似乎冷淡,语气不自觉染上几分幸灾乐祸,“是。”
抵达荆河渡以后,一连好几天,容祁都没能见到裴苏苏的面。
这其中固然有裴苏苏事务繁忙的原因在,但也少不了步仇和阳俟等人的从中作梗。
每次裴苏苏在百忙之中忽然想起容祁,想要去看看他,都会被步仇他们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裴苏苏不知是没放太多心思在这上面,一直没发现,还是出于其他原因,对此故作不觉。
弓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选择明哲保身,闭口不言,让这群男人自己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斗吧斗吧,斗得两败俱伤才好,这样他说不定会坐收渔翁之利,成为最后的赢家,成为新一任王夫。
“王,探子传来消息,荆河渡的城主乃是一位魔将,修为大致在化神初期。”饶含恭敬地将打探来的消息禀报给裴苏苏。
化神期修士,在人族修仙界,已经是极其难得的存在。问仙宗掌门,也不过是化神期修为。
可在魔域,这样的高手居然只是一名小小的魔将,还被分派到荆河渡这么偏远,又远离魔域大本营的地方。
“嗯。”裴苏苏微微眯起眼眸,黛眉微蹙,似是陷入了沉思。
见状,屋里众人都闭口不言,生怕打扰到她。
过了半刻钟,裴苏苏揉了揉眉心,慎重说道:“今晚我亲自潜进荆河渡,去试探一番。”
“王,还是让我去吧,您都已经好几日没有休息了。”阳俟自告奋勇。
“这种侦查的事情,你是狼妖毛手毛脚不适合做,还是我们蛇妖来做比较好。”步仇扭胯挤开阳俟,站到前面。
“我只是身上长毛,做事毛手毛脚的是你才对吧?”阳俟不甘落下风,嗤笑一声回敬道。
“不必争了,我亲自去,”裴苏苏抬手制止了他们之间的争执,“你们在此地留守,注意防范魔修偷袭。”
“王,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饶含心细,敏锐地察觉出裴苏苏态度的异常。
裴苏苏点了点头,“之前在神陨之地,我与魔域的几个魔将魔王都交过手。虽然魔域高手如云,但也不至于说化神期高手如大白菜一般遍地都是。他被分派到这么偏远的地方看守,此事应当不简单。”
跟在虬婴身边的,都是他的心腹,这其中不是没有化神初期的修士。
既然如此,以荆河渡城主的实力,他为何甘愿在此处做一个小小的城主,而不去魔域,跟在虬婴或是其他身份高的人身边,谋求更好的发展?
对于魔修来说,只有死梦河以内的地方魔气充裕,而荆河渡在死梦河以外,魔气极其匮乏。他们来到这里,说是等同于流放都差不多,没有高手愿意在这种地方待着。
“好,王上您放心去吧,我们会守好阵地,不让任何魔修靠近。”步仇和阳俟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收敛起调笑的姿态,认真应下。
之后,裴苏苏便拿出图纸,重新安排布防。
安排好以后,临时遇上另一件事,事发突然,裴苏苏没有出门,直接用传送阵离开了房间。
从议事厅出来,步仇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容祁。
他血红的眼珠子转了转,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
咳了半天,也没见容祁分过来半个眼风。
黑衣少年冷漠地站在原地,黑眸专注盯着议事厅出口的方向,明显是在等什么人。
步仇吐了吐细长鲜红的蛇信,身形一晃,就出现在容祁身边。
他挑眉,慵懒问道:“你在这里等王上?”
想到是步仇带自己过来的荆河渡,容祁没有选择继续忽视他,淡淡应了一声:“嗯。”
“王上今晚有任务,没空见你,你先回去吧。”
容祁唇色白了几分,却倔强道:“我再等等。”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她了。
步仇暗自磨了磨牙,表面装出一副和善的模样,“王上有事,刚才直接离开了,你在这里等不到她。不如你晚上去东门那边等,王上今晚要出去。”
容祁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担忧,“她要去做什么?可有危险?”
“这我不能告诉你,你自己去问吧。”说完,步仇就走了。
走过拐角的一瞬间,他脸上浮现出看好戏的笑容。
步仇说的话,容祁并未全信。
他依然等在议事厅外面,可直到金乌西坠,余晖橙黄,都没等到裴苏苏出来。
他按捺不住,走上前,向守卫询问裴苏苏的下落。
却被告知,她早已离开,不在议事厅内。
容祁眸中的光亮黯淡下去,抿了抿唇,转身默默离开。
晚间,裴苏苏出发前,让人去叫容祁,打算带着他去探荆河渡。
过了会儿,她派去的人回来,说容祁不在住处,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裴苏苏以为他有事出去了,没太放在心上。
罢了,那今晚她便一个人前去吧。
到了子时,万物俱静,月明星稀。
裴苏苏悄然离开妖族阵地。
刚从西门走出去,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单薄身影等在那里。
月光皎洁,把黑衣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
“你怎么在这儿?”裴苏苏挑开眉峰,有些微讶。
容祁看到她出现,眼眸亮起,几日以来的沉闷心情立刻一扫而空,心跳不自觉地加快速度。
他握了握拳,走上前,低声道:“步仇让我在此处等你。”
幸好他仔细想过后,觉得荆河渡在西面,裴苏苏若有事出去,怎么都不会从东门离开,所以特意等在西门,打算碰碰运气。
不然,自己可能就要与她错过了。
至于步仇骗他,故意说了相反方向这件事,容祁并没有说出来。
他隐约感觉,即便他说出口,裴苏苏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而惩罚步仇。
她对步仇阳俟他们,似乎一直都很纵容。
纵容到,只要他们不触犯她的底线,她都很好说话。
毕竟他们都住在妖王后宫里——这几人是什么身份,显而易见。
想到此,容祁像是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原本因为与裴苏苏见面而欣喜的心情,瞬间冷却下来,线条精致的下颌不由自主地绷紧。
心中闷闷涨涨,涌上一阵陌生的情绪,好似药丸和梅子一同化在舌尖,又苦又酸涩。
连容祁自己都不明白原因。
裴苏苏并未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温声道:“正好,你便跟我一起去探荆河渡吧。”
“好。”容祁没有多问,乖乖跟在她身后。
他们两个人悄悄离开妖族阵地,前往笼罩在夜色中的魔域地盘。
荆河渡外面有阵法,轻易被裴苏苏破解。
带着容祁进城之后,她微抬起手,摘下他头上绑的镇魔绫。
红色缎带被扯开,柔顺青丝如墨般倾泻下来,铺陈于背。在柔和月光下,衬得少年面白如玉,唇似点朱,给他俊美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羸弱干净的美感。
他脸颊泛起微红,黑眸中噙着淡淡的不解。
“虽说这里魔气稀薄,但也聊胜于无。”裴苏苏眼波微动,压低声音解释。
容祁摸了摸发烫的耳朵,点点头表示知晓。
“走吧。”
说罢,裴苏苏收回落在容祁身上的视线,转身走在前面。
容祁握紧手里的黑剑,目光追随她的背影,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