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谷,华丽空旷的妖王宫殿。
裴苏苏静坐于王座之上,处理整个妖族的事务。
“启禀王上,今日又有几位大妖千里迢迢过来拜见,在王宫门前打起来了。”
前来报告的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精怪,面容精致,翠绿色的眼眸,耳朵很尖,身后生着一对透明薄翼。
裴苏苏缓缓抬起眼眸,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又是何事?”
嗓音清冷悦耳,不怒自威。
“跟从前一样,众位大妖想自荐做您的王夫。”
“不见,让他们回去。”她毫不犹豫拒绝。
“王上,王夫已经失踪百年了,您真的不考虑重新选夫吗?明明我们妖族长得可比人族好看多了。其实有的时候,最合适的人可能不在别处,而是就在您眼前。”
妖王和王夫琴瑟和鸣,情深意浓。
只是百年前,王夫闻人缙突然走火入魔,失踪不见。
王上找了王夫百年,都没能找到他的下落,后宫一直空悬至今。
裴苏苏心神一晃,手中笔尖微顿,墨迹在纸上晕染开来。
不知不觉中,竟已过去了百年么?
她放下笔,抬眸看向弓玉,无奈轻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人都说,弓玉是整个精怪族生得最好看的。若是王上喜欢,弓玉也愿意做王上的王夫。”弓玉羞涩低下头。
裴苏苏看了看弓玉巴掌大的身体,只觉得头疾更加严重了些。
这时候,外面飞进来一道妖族术法。能直接进王宫的传讯,禀报的都是极为重要之事。
裴苏苏抬手拦下,用妖力打开。
“启禀妖王,找到疑似王夫之人的下落,乃是问仙宗外门弟子,名叫容祁,与王夫容貌一致。”
看到最后几个字,裴苏苏原本清冷无波的眼眸微微亮起。
一阵风吹过。
弓玉正红着脸自荐,却一直没收到回应。
他抬头一看,王座上早已空了,哪里还有裴苏苏的身影。
*
来到人族问仙宗以后,裴苏苏便开始寻找外门弟子居住的地方,想看一看那个叫容祁的弟子长什么模样,是否真的与闻人缙容貌相似。
经过一条偏僻的林间小路时,她凑巧遇到一群人。
一群弟子将身形单薄的少年围在中间,面色不善。
“把你这个月领到的资源都交上来。”
被说话的胖子推搡,少年身形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原本干净的衣袍上沾满了雪和泥。
“吴师兄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是不是?”
“容祁你就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要灵石和丹药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拿出来孝敬吴师兄。”
看到这一幕,原本裴苏苏不欲理会,转身正准备离开。
可听到那些人喊“容祁”,她心生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望见少年的面容,她整个人顿时定在原地,呼吸一紧。
被众人围住的清瘦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穿着黑色衣袍,柔顺乌发用一根发带绑了个马尾,还有一些青丝散在身后。
少年苍白瘦弱,眉骨精致,唇瓣薄红,墨眸幽邃深沉,如同一汪看不见底的寒潭。
虽然身上沾了脏污的雪泥,他整个人的气质却依然像是乍融的冰雪,羸弱而干净。
裴苏苏瞳仁颤了颤,袖子下的手不由得掐紧。
原来他就是容祁。
果然如同手下传来的消息所说,他与闻人缙容貌相同,简直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时隔百年,又一次看到熟悉的容颜,对于裴苏苏来说,就像是有人在心尖上用力扎了一下,顿时就泛起酸涩。
往昔回忆汹涌而至,浮现在脑海中,让她喉咙发紧,眼眶微微泛红。
当年,她还不是妖王,只是个实力低微的小猫妖,走投无路之下拜入苍羽剑派,成为虚渺剑仙闻人缙座下弟子。
是闻人缙护着她,教她法术,还替她报了全族之仇。
后来他们二人结为道侣,恩爱甜蜜,羡煞旁人。
若不是百年前闻人缙忽然入魔失踪,他们现在定然还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他们之间的感情,又岂是短短百年能够磨灭的?
所以这么多年,裴苏苏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
只是,闻人缙乃是天下第一剑仙,修为莫测,为何会被一群外门弟子欺负?
裴苏苏暗暗放出神识,试探了一下容祁的修为,发现他如同凡人一般毫无灵力,怪不得被人欺负也无力反抗。
为何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走火入魔影响了修为吗?
在她敛眸思索时,那群人开始对少年一阵拳打脚踢。
容祁只能尽力护住要害部位,其他地方却免不了被狠狠踢上几脚。
他神情冷漠,不管被怎么殴打都一声不吭,脊背始终挺得笔直。
那群人骂骂咧咧地催了半天,容祁都没有把东西交出来。
他不反抗也不说话,只是面如冰霜,眼神阴郁冷戾。
吴纪宝莫名被容祁冷漠的眼神看得心里一哆嗦。
回过神后,他面容扭曲,恶狠狠地抬起腿,“你他妈的,骨头硬是吧?”
眼看着吴纪宝的脚马上就要踹到容祁心口,裴苏苏蹙起眉,忍不住出手。
不管容祁是不是闻人缙,就凭他这副与闻人缙如出一辙的容貌,裴苏苏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欺负。
她从手链上取下一颗珠子,借助法诀打了出去。
在场的人都没察觉到法力波动,除了容祁。
他明明是唯一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眸中却快速划过一丝警觉,敏锐地朝着裴苏苏藏身的地方看去,刚好看到一截白色裙角飘过。
吴纪宝忽然觉得左腿膝盖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右腿还抬在半空中无法支撑身体,他整个人膝盖一软,身子顿时矮了下去。
“吴……吴师兄。”
吴纪宝可是外门弟子中的一霸,居然,居然突然跪倒在那个不能修炼的废物面前。
他的小弟们都惊得不轻,一时间忘记去扶他站起来。
“愣着干什么?扶老子起来啊。”吴纪宝破口大骂。
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扶着他站起来。
吴纪宝缓了一会儿,正准备继续教训容祁,忽然听到自己安排在路口放风的小弟高声喊了句:“见过管事。”
同门弟子私下里是禁止内斗的,有矛盾只能上比武台解决。
所以一听到管事过来,吴纪宝等人立刻变成了一个个鹌鹑,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李管事皱眉,不耐烦地问道。
吴纪宝身边的一个弟子反应最快,立刻找到了借口:“回管事,我们在讨论今日课上学习的法术。”
李管事不知信没信,不悦道:“你们的活都干完了?”
“还有一些活计。”
“那还不赶紧滚去干活?”
“是,是,我们这就走。”
吴纪宝带着人退下,临走之前,咬牙切齿地瞪了容祁一眼。
众人散去,附近只剩下容祁一人。
他垂下浓黑的眼睫,遮住眼中冷戾情绪。轻轻呼出一口气,平静地抬起手,拭去唇边血迹。
之后容祁缓缓站起身,拍去身上的雪泥。弯下腰,从雪地里捡起一颗浅蓝色珠子。
这珠子还没石子大,落在雪地里丝毫不引人注意。
但容祁方才看得清楚,就是这颗珠子打在吴纪宝膝盖窝里,让他跪了下来。
拿着那颗珠子,容祁来到干枯的树后。
雪地里有女子的脚印,但已经找不到那人的身影。
那人是谁?
为何要帮他?
总不会是单纯地出于好意。
过去的十七年里,他从未收到过任何善意,也根本不相信世间有这种东西存在。
容祁眸中的细微波动渐渐归于沉寂,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漠然地合上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