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所言极是。”明珠点头赞许道, “倭伦大人要去调查此事,也得先安抚好百姓,不然空手而去,百姓怎么会信服朝廷, 更不用说平息民变了。”
按理来说, 八阿哥说得的确有道理。
毕竟山西现在的情况, 他们虽然不清楚, 可想也知道, 那些百姓肯定已经饿得快死了,这时候朝廷如果不带着赈灾银钱过去, 等到了地方,怕是无法平息民怒。
可听见这话, 无论是户部尚书梁清标, 还是胤禛,脸上都露出了错愕和怔愣的神色。
没有任何人比他们两个更了解国库现在还剩下多少银子, 赈灾,那是痴心妄想。
“是该如此。”康熙点了点头, 若有所思地说道。
“梁卿家。”康熙看向梁清标, 问道:“从国库中调出三十万两银子出来,好让倭伦带着去山西赈灾。”
“陛下,这个, 老臣无能为力。”梁清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怎么无能为力?你身为户部尚书,难道还想替朕当这个铁公鸡吗?”康熙调侃着说道。
胤禛和梁清标交情不错,这梁大人虽然迂腐, 可却是真正一心一意在办事的人, 他忍不住就替梁清标解释道, “皇阿玛, 梁大人并非抠门,而是国库,如今怕是无法拿出三十万两银子。”
胤禛对国库有多少钱很清楚,乌林珠先前就和他说过国库现在最多不过五万两银子,这要是国泰民安,那么这笔钱还能撑到年底各地上缴税银,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就麻烦了。
谁知道一语成谶,当真被乌林珠说中了。
“拿不出三十万两银子?”康熙眉头皱起,带着怒气质问道:“梁清标,你是怎么当差,怎么国库竟连这笔银子都拿不出!”
“老臣、老臣……”梁清标嘴唇颤抖,脸色发白。
胤禛连忙道:“皇阿玛,您有所不知,梁大人已经很尽忠职守,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凭空变出银子来。”
“去年年底各地不是上缴税银了吗?”康熙皱眉问道。
“虽是上缴了税银,可年初却有不少人借了银子走,每个大人借的银子虽然不多,可七七八八加起来,却是让国库入不敷出,何况这些年,国库是出多进少,借出去的钱,就从没收回来过。”胤禛一板一眼地说道。
跟国库借银,那是康熙默许的事情,他从登基到现在,三十多个年头,朝廷中不少大臣都跟着他出生入死,为了表示对这些人的恩宠,康熙允许他们跟国库借银,而是数额不限。
原本这是康熙的好意,毕竟京城居,大不易,这些大臣都成家立业,子孙不少,要养活一大家子,光靠着俸禄不容易。可这个先例一开,那些大臣却真不把自己当成外人,隔三差五,甚至就算家中有银钱,也宁可拿出去放贷,再和国库借钱。
现在,京城哪个权贵家没欠国库几万两银子,这还是少得呢,有的人胆子大,就说隆科多,足足和国库借了十万两,这笔钱,全叫他砸在他的爱妾李四儿身上了。
现在这种世道,借钱的人是大爷,讨债的人是孙子。
要想从各位权贵手中讨要回这些银子,那可比登天还难。
康熙的脸色笼罩着一层寒霜,他拍了下龙椅的扶手,“那究竟国库还剩下多少银子?”
“启禀皇阿玛,最多五万两。”胤禛无奈地说道。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此事和自己毫无瓜葛似的,可大殿里哪个没从国库借过钱呢。
“国库都到这等地步,何不早些禀明?”胤禩蹙着眉头,质问地看向胤禛。
胤禛淡淡地看向胤禩,“梁大人和我怎会想得到诸位大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借银后却不归还?如今国库空虚,要赈灾,恐怕唯有把出借的银钱讨回。”
胤禩漆黑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喜色,他正色看向康熙,对康熙说道:“皇阿玛,儿臣觉得四哥所言有道理,现在从各地抽调回税银也来不及了。”
康熙皱起眉头,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可钱容易借,可不容易讨,何况还是和这些臣子,他觑了觑胤禛和胤禩,突然说道:“既然如此,那朕着胤禛和胤禩你们两人督办此事,可有办法做到?”
“儿臣领命!”胤禩和胤禛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可两人的神色却截然不同,胤禩神色欣喜,而胤禛却脸色凝重。
“赈灾之事不可缓,朕希望你们两人尽快在半个月内办成此事。”康熙的下半句话却让胤禛和胤禩两人的表情瞬间变了。
半个月内,那不就是十五天?要想在十五天内办成此事,谈何容易。
“皇阿玛!”胤禛想请康熙宽恕几日,可康熙却摆了摆手,“就这么定了。老四,你素来能办事,朕相信你和老八这回肯定也能办成。”
康熙话都这么说,胤禛还能说什么。
等早朝散了,胤禩冲着他拱了拱手,“四哥,弟弟现在还有些事,等下午再去寻您商量此事。”
胤禛笑了笑,点了下头,等胤禩转身离开后,他脸上的笑意却消失了。
“四弟。”太子大阔步朝他走了过来,拉着他到一旁,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今儿个是本宫对不住你,本宫没想到大哥他们竟然不但意在山西,更意在欠银。”
“太子言重了,即便没有山西之事,户部欠银之事也迟早会被引爆出来。”胤禛平静地说道,事到如今,他就算再恼怒和烦躁,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回去好好想办法解决这事。
“话虽说如此,要在十五天内让那些人还钱可不容易,索额图那边的人,本宫能想办法,让他们把钱尽快还上,可其他人,尤其是大哥那边的人……”太子这回心里头是真过意不去,虽说这几年他和胤禛感情不似先几年那样好,可是到底还是有几分兄弟情,更何况太子妃有孕全靠胤禛儿子带来的福气,太子这边自然心里挂碍。
“太子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的。”胤禛说道。
太子见他语气沉着,心里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他压低声音道:“四弟,你可得小心八弟。他如今和你一同办这差事,不定窝藏着什么心思。”
“我知道了。”胤禛微微点了下头。
太子这才放心离开。
胤禛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往户部衙门走去。
户部衙门此时简直如丧考妣,梁清标一见到他,就叹气道:“四阿哥,这回可怎么办?”
户部欠银不是一朝一日之事,积累的欠条都有近百万两。
“梁尚书莫急,先让人把欠条清清,把账册造出来,再做定夺。”胤禛不疾不徐地说道,要追债那也得搞清楚各家欠了多少钱。太子虽然说会让□□那边还钱,可胤禛也没真心相信,凡事还是靠自己的好。
“是,是。”梁清标见他这样镇定,也跟着心里安定了不少,忙让人把库房中的欠条和账簿全都拿出来,列单造册。
下午的时候,胤禩来了一回,也加入帮忙。
整个户部全部人都一起上阵,总算在子时时分把所有的欠条都整理出来。
这其中还得亏那些欠条都分门别类整理好了。
胤禛看到那些欠条的时候还愣了愣,问是谁把这些欠条整理好的,梁清标反而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不正是您吗?四阿哥您年初的时候就让人把欠条整理好了。”
当时,胤禩看着胤禛的眼神就很古怪。
胤禛顿时了然,这是乌林珠的功劳,他拍着脑袋,笑道:“我倒是忙晕了,我说怎么这么整齐?”
“得亏四阿哥先前让人整理,不然没个三两日都难把这些账目弄清楚。”梁清标感叹着说道。
胤禛微微点了下头,笑而不语,回到院子时,他本来想都这个时辰,乌林珠应该睡下,不忍去打扰她,却瞧见她屋子里的灯还亮着。
胤禛原本准备想走向书房的脚就下意识地朝着西厢房走去。
门口候着的翡翠等人瞧见他来,忙打起帘子。
乌林珠正抵着下颌,坐在榻上,闭着眼睛,烛火下美人如画。
旁边的玛瑙正替她捶着腿,瞧见胤禛进来,正要唤醒乌林珠,胤禛却悄悄摆了摆手,接过她手上的美人锤,冲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下去。
乌林珠只不过是假寐,胤禛刚进来,她就听出来,可没想到胤禛竟这么促狭,接替了玛瑙替她捶腿,她闭着眼睛,佯装睡着。
可胤禛却使坏,明知她腹部的软肉怕痒,却偏偏那美人锤却捶越上,捶在乌林珠的腰上。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睁开眼睛看着胤禛,“爷,您这是捶腿还是捶我呢?”
“不装睡了?”胤禛唇角带着笑意,说道。
“本来就没睡,不过是假寐罢了。”乌林珠道,“爷在户部可用了晚膳?”
“适才用了些。”胤禛撒谎道,今天他忙得恨不得有三头六臂,怎么会有闲心思吃饭。
乌林珠白了他一眼,“又说大话,我早让厨房备下银丝面,这就让人去传膳。”
她转过头,吩咐了翠芝去传膳食来。
胤禛捏着她的手,说起户部欠条的事,“福晋怎么想到让人整理那些欠条的?”
“有备无患嘛。”乌林珠神色淡然地说道,她做事素来都喜欢以防万一,而后来往往都证明她的准备都是正确的。
“今儿个真是大开眼界,各府的欠银竟然有八十六万两,光是佟国维父子就占了二十万两,这笔钱,真不知道怎么要回来。”胤禛语气沉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