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时候。
乌林珠就代替了胤禛去吏部办差事, 四阿哥早已把该处理的差事都告知她如何处理,乌林珠自己也是个聪明的,碰见事情不懂, 就去请教马尔汉。
马尔汉这个人呢, 是最喜欢当老师指点别人的,瞧“四阿哥”这么诚恳地请教,他心里头非常受用, 不但倾囊相教, 正巧费扬古今天到礼部来, 他还在下棋之时对费扬古夸赞四阿哥谦虚好学。
费扬古被夸得心花怒放,摸着胡须说道:“那可不,你也不瞧瞧这是谁女婿?”
“得得得,人家四阿哥诚心向学和你有什么关系?”
马尔汉就瞧不得费扬古这幅得意的模样,非得打击几句, 心里头才高兴。
“那自然是有关系了, 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这人谦虚好学,所以四阿哥像了我,也是谦虚好学的。”
费扬古夸起自己来,那是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马尔汉都听不下去了, 这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他转过头,对旁边笑着的乌林珠说道:“四阿哥,您听听您老泰山说的话。”
“岳父大人说的自然是极有道理的。”
乌林珠笑眯眯地给马尔汉心头捅了一刀。
费扬古听见这话,高兴得哈哈大笑, 就算被马尔汉连吃了三个黑子, 也脸色不变。
“四阿哥说的极是。”
马尔汉是听不下去了, 这翁婿两人一唱一和, 简直叫人没法呆了。
不过,他在心里也暗自惋惜自家没个适龄的闺女,不然的话,有个四阿哥这样的女婿也不差。
他也没指望什么从龙之功,只想着女婿孝顺体贴便足够了,这四阿哥在这方面就做的很好,虽然说昧着良心说好有点儿不道德,但是至少能把老岳丈哄开心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马尔汉被费扬古翁婿联手膈应了一把,另一边,正是歇过午晌的时候,胤禛刚起身,就听见翡翠提醒道:“福晋,早晨的时候,三福晋邀请了您和几位福晋去她院子里赏花,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
胤禛嗯了一声,情绪不太高。
这吃荤吃久了,冷不丁不得不吃素,还真是叫人受不了。
“昨日内务府送来几身衣裳,福晋是要瞧瞧那些衣裳,还是另取其他的衣裳?”
玛瑙在旁边问道。
如今已经五月,天气也一日热过一日,故而今年的夏衣倒是做得早。
“前几日那套姜黄色水鸟纹夏衣,浣衣坊的人可送来了?”
胤禛突然想起这套衣服来,他记得乌林珠穿这套衣服极是好看。
“昨日刚送来,我这就去取去。”玛瑙说道。
她话音刚落,采莲就打起帘子走了进来,对胤禛说道:“福晋,五福晋来了。”
胤禛愣了下,早上那会子的时候他是见过他塔喇氏,但是只瞧见她一眼,就错开眼神,他毕竟知道自己是兄长,不好多看弟妹,何况他塔喇氏性子也似乎比较沉闷。
他竟没想到他塔喇氏会先来这边。
“请她进来喝茶吧。”
胤禛想了想,说道。
他塔喇氏毕竟是头一回来,总没有叫人回去的道理。
再者说,这时候她不去别的院子,偏偏来找他,定然是有缘由的。
他塔喇氏被请了进来,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进了屋后就对着胤禛行了礼,“弟妹见过四嫂。”
“不必多礼,弟妹坐吧。”胤禛倒是显得格外落落大方。
这用乌林珠的身体习惯了,他也对这些女子的礼仪信手拈来。
他塔喇氏瞧见胤禛一身便服,便知道自己来的有些不是时候,“我这会子来是不是耽误四嫂的事了?”
“没有的事,我才刚让宫女去拿衣裳来更衣,倒是我有些失礼。”胤禛淡淡笑着说道,“弟妹若是不嫌弃,就等我换了衣裳,咱们再一同去三嫂院子里赏花。”
“自然是不嫌弃的。”他塔喇氏松了口气,说道。
玛瑙捧着刚刚烫好的衣裳上来,胤禛随了她们去屏风后更换衣裳。
采莲这时候奉上一盏太平猴魁上来,恭敬地对她说道:“五福晋请用茶。”
他塔喇氏点了下头,接过茶盏,眼神在这屋子里扫了一圈后,心里头暗暗赞叹,这四嫂的容貌这般出挑,屋子里的布局又这样雅致,每样每件挑出来,莫不都是稀罕物,但摆设却又恰到好处,叫人只觉得浑然天成,妙手偶得。
“五弟妹。”
胤禛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这身姜黄色水鱼纹旗服的确极其适合乌林珠,她的皮肤白,别人穿这颜色多半压不住,可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他塔喇氏回头一瞧,眼中掠过几分惊艳的神色。
“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去了。”
胤禛瞧了眼角落里的自鸣钟,说道。
“是。”他塔喇氏答应一声,站起身来,心里暗道,怨不得四哥这么疼四嫂,就四嫂的姿色,哪个当相公能不疼?
他塔喇氏带着这个念头,直到到了三福晋的院子。
她刚走进去,瞧见院子里的装饰,眼神中便不禁掠过几分失望的神色。
要论文雅,三福晋妻随夫唱,院子里雅致的东西是不少,什么名家字画,古玩奇石,都应有尽有,可摆在一起,却叫人觉得眼睛有些忙不过来,仿佛瞧见一大堆金山似的,只让人觉得刺眼丝毫没有风雅之味,倒远不如乌林珠屋里那恰到好处的摆设来得舒服。
“正说着你们呢,四弟妹和五弟妹倒是一块儿来了。”
瞧见胤禛和他塔喇氏来了,三福晋董鄂氏笑语盈盈地起身迎了出来。
大福晋和太子妃也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大福晋更是打趣着说道,“四弟妹,你可知刚才三弟妹说你什么?”
“说我什么?”胤禛挑眉看向董鄂氏。
“三弟妹刚才说您是贵人多忘事,不定把咱们的聚会给忘了呢。”大福晋笑盈盈地说道。
胤禛不以为然,他没把大福晋和三福晋的话里带刺放在心上,点了下头表示知晓了后,便在下首上坐下。
他塔喇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原是我耽误了四嫂,诸位嫂子莫要误会。”
三福晋董鄂氏怔了怔后,笑着岔开话题,“五弟妹还当真了,我们不过是说笑罢了,早上那会子我瞧见五弟妹那会,心里就喜欢,等会儿五弟妹可得坐在我身旁,咱们俩也好亲近亲近。”
他塔喇氏自然不好推诿。
她心里头却没有因为董鄂氏的热情而感到受宠若惊。
早在她进宫前,她额娘就提醒过她,他们家门第不高,这回能被选为五福晋,那是祖宗八辈子烧了高香才得来的福气,进了宫后,上头又都是嫂子,还都是高门大户,名门望族,他们不指望他塔喇氏能够长袖善舞,和每个嫂子都相处得来,这也指望不来,他塔喇氏性子就不是那种人,她脑子也没多聪明,指望她去巴结人,那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的好。
她额娘千叮咛万嘱咐,就只叮嘱她少掺和事,尤其是要防着那些一进去就对她格外热情的,十有八/九是对她有所图谋,不是想利用她,就是想害她。她若是真想找什么嫂子处好关系,那就找那些沉默寡言,但是品行不错的,这种人刚开始兴许像是有些冷漠,但是这种人才更有可能才是真正能处的人。
宴席摆在三阿哥院子里的亭子里。
亭子外头百花盛放,着实美不胜收。
三福晋董鄂氏笑着指了指外头一盆兰花说道:“五弟妹,你瞧这花开得可美?”
他塔喇氏朝那花瞧去一眼,那盆兰花开得极其灿烂,挤挤挨挨十几朵小花格外天真浪漫,“是很美。”
“这是建兰十三太保,”三福晋满意地说道,“五弟妹先前可见过?”
“不曾,这还是头一回见呢。”他塔喇氏想也不想就说道。
他们家家境一般,而兰花又是名贵得很,等闲人家养不起,更何况还是十三太保这种名种。
“那不如这盆就送与五弟妹?”
三福晋笑眯眯地说道。
他塔喇氏怔了怔后,连忙婉拒:“三嫂好意弟妹心领了,这兰花如此珍贵,弟妹怎么好意思要?”
“五弟妹客气什么,咱们往后都是妯娌了,这盆兰花算什么,再说了,我瞧五弟妹也是实诚人,不像是某些喜好张扬的人,有什么都恨不得摆出来给人瞧,知道的以为多富贵,殊不知咱们又哪里输她,不过是不愿炫耀罢了。”
董鄂氏说着这番话,眼角的余光在胤禛身上扫过。
大福晋笑着附和道:“三弟妹说得有道理,这风头太过未必是好事。”
太子妃不言不语捧着茶盏啜了一口。
她虽然是站在乌林珠这边,可说真的,太子妃心里怎么可能不羡慕嫉妒乌林珠,当日出嫁那一百二十台嫁妆浩浩荡荡,整个皇宫都瞧在眼里,谁人不说四阿哥这回娶对了媳妇,有才有貌有权有势还有钱。
太子妃瓜尔佳氏自认为福晋们之首,听了这些话,心里头自然不高兴,故而这会子只当做听不懂。
可谁能听不出董鄂氏说得就是四福晋呢。
他塔喇氏也听出来了,她听着心里头有些不舒服,她是有些憨憨,但她又不傻,哪里听不出来董鄂氏是借着她踩乌林珠。
他塔喇氏嫁过来时的嫁妆是八十抬,这是他们家族倾尽全族之力凑出来的,他塔喇氏已经很满意了。
她一点儿也不羡慕乌林珠的一百二十台嫁妆。
“三嫂,您这话说得弟妹不敢赞同。”他塔喇氏瞧了沉默不语的胤禛一眼,以为他是被董鄂氏说得伤心,心里头却发起了“怜惜美人”之心,她的声音也跟着更加大了,“我知晓三嫂这话的意思,您无非就是觉得我嫁妆少,四嫂嫁妆多,所以觉得四嫂张扬,我低调。”
他塔喇氏这番话,让四周静了一静。
董鄂氏的脸更是瞬间燥得通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塔喇氏,董鄂氏的话谁都听得懂,可谁也没说出来啊,这就是福晋们相处时候的潜规则,她就是仗着这点儿给乌林珠难堪,可没想到,他塔喇氏不按套路来。
“你胡说什么呢?五弟妹?!”董鄂氏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塔喇氏瞧见董鄂氏的脸色,越发觉得应该说这番话。
“三嫂,我想说的是您想错了,我们家真不是低调,那八十抬嫁妆是我们他塔喇氏好不容易才凑全的,我并不觉得寒酸,那是我们族人,我阿玛、额娘对我的心意,而四嫂的嫁妆也同样如此。三嫂怎么只瞧见嫁妆多少,却瞧不见里头的心意呢?”
胤禛听了这番话,都忍不住在心里对他塔喇氏竖起大拇指。
从来他没少听说董鄂氏嫌弃别人低俗,今儿个他塔喇氏算是第一个说董鄂氏俗气的了。
“你,你……”
董鄂氏被气得脸都快绿了。
胤禛笑了笑,对董鄂氏说道:“三嫂原来觉得我张扬,我说三嫂怎么先前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只是这嫁妆是我阿玛和额娘给的,三嫂若是嫉妒,不如回去找你阿玛、额娘商榷商榷先前嫁妆的事。”
“正是这个道理。”他塔喇氏赞同地点头附和,“这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出来总比藏在心里的好。三嫂,您今儿个就做得不对,您那么说话,要不是我聪明听出您的言外之意,您和四嫂之间的误会恐怕还得继续呢。”
董鄂氏已经快被气得撅过去了。
什么藏在这里,这不就是在说她小肚鸡肠?
董鄂氏本来是想借嫁妆之事踩着乌林珠捧起他塔喇氏,顺带拉拢他塔喇氏,现在,她只气得恨不得把他塔喇氏打一顿。
这他塔喇氏莫不是和乌喇那拉氏是一伙的吧?
“我看今儿个要不就到这里,散了吧。”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看不下去了,这给四弟妹难堪不成,董鄂氏反倒是惹了一身骚,还是早散了的好。
“本宫也是这么觉得。”
太子妃噙着笑意,说道。
她眼神从还有些愤愤不平的他塔喇氏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乌喇那拉氏身上。
这乌喇那拉氏倒是比她还会拉拢人心,他塔喇氏才嫁过来多久,就这么向着她了,这四弟妹真是不容小觑。
胤禛不是没瞧出太子妃的心思。
但他是真冤枉,他和他塔喇氏照面不过两三回,说的话屈指可数,他都不晓得他塔喇氏怎么这么向着他?
从董鄂氏的院子回到乌林珠的院子,他塔喇氏还有些不高兴。
她喝着茶,对着胤禛说道:“四嫂您刚才何必委屈自己听三嫂的讽刺呢,我听着都替您委屈。”
胤禛哪里是委屈自己,他刚才是走神了,一群女人家凑在一起,他是真没什么兴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塔喇氏已经和董鄂氏怼上了。
不过,不管怎样都好,他领了他塔喇氏的情,“今儿个多谢你替我说话,不过往后你说话还是得委婉些,免得得罪人。”
他塔喇氏一听这番话,越发觉得四嫂就是她额娘口中那看似冷冰冰但实际才是好人的那种。
“多谢四嫂提点,我一定谨记在心。”
胤禛看了看他塔喇氏一眼,这姑娘是真憨憨,宜妃娘娘那样精明的人,怎会选中他塔喇氏这种没有心眼的儿媳妇,这真是稀奇。
抱着一丝同情心,胤禛提点了他塔喇氏几句,把宜妃的脾性都告诉了她。
今儿个他塔喇氏是替他媳妇出头,他没道理让他塔喇氏受委屈。
他塔喇氏感激地记了下来。
等离开四阿哥院子里,旁边的银杏瞧见他塔喇氏往别的地方走去,不像是要回五阿哥院子,便忙问道:“福晋,咱们去哪里啊?”
“去翊坤宫找额娘告状!”
他塔喇氏理直气壮地说道。
为了防止董鄂氏去跟宜妃娘娘哭诉,告状上眼药,她决定自己先把这眼药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