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杨锫是个很平凡的人。
他家住在街巷背阴的地方,既没有家财万贯也没有传奇的故事。
他平时不关心新闻,不喜欢八卦明星,也并不想知道本市的富豪排行榜上有几位大佬。
他最大的爱好是和长途司机们聊天,听听他们说路上有趣的故事。
他上到小学就辍了学,从那之后的四十年间,他一个人生活在老城区的古旧巷子里。
说起来,他的生活中唯一和“时尚”沾边的东西,就是每天晚上看看新闻联播。
但他看新闻联播,也不是关心国家大事,而是想看新闻结束后的天气预告——没有好天气的话,工人不能上工,就少一口饭吃。
按理说:他只是个本本分分的普通人,想过冬天热炕头的日子,就要付出沉重的体力劳动,年年月月挥洒汗如雨下。
但……再平凡的人也有个父亲。他就有这么一个回忆里的父亲,名叫杨砚群。三十年前,父亲去了非洲捞金,再也没有回来。
“你爸爸死了!被徐文博害死的!”
“儿子,记住了:徐文博把你爸爸的机票偷了,他就是我们家的大仇人!”
“我们老杨家的仇不能忘,爷爷就要走了,好孙子,记得一定要给你爸爸报仇……”
其实他也真是个苦命人,十几岁上头娘得病走了,二十岁上头爷爷也走了。临走前,亲人们都是交代给他一句话:别忘了给父亲报仇。
他从小就知道:自家的大仇人叫做徐文博。三十年前,博茨瓦纳战乱爆发,徐文博丢下了他的父亲,独自逃回了国。
其实,徐文博同时丢下的,还有一百多位来自他老家的乡亲们。其中还有不少亲戚本家和街坊邻居的儿孙子弟。
乡亲们埋骨异国他乡,这就是徐文博造下的一笔笔血债。
当然对于徐文博来说:劳工的命都是低贱的货物,要多少有多少,死一个再雇佣一个就是。
但是他知道:每个劳工的背后都是一个家庭。
他们有挂念的妻子,也有可爱的儿女;
他们的血是热的,肉也不是铁打的,再穷困也盼望着好日子。
他们的爱恨都很卑微很渺小,却也不是无病呻吟的恩恩怨怨。
每个人都有着炽热的情,每个人都有枯燥的故事,神仙也挡不住他们的热盼头。这才是最平凡的普通人的一生。
但是徐文博害得多少家庭破碎呢?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
其实每个人的高低境界不同,起点和终点迥异。不是谁都能那么伟大,也不是谁都能生死重若泰山。
但他总认为:不管是什么出身的人吧,至少要善良一点。若是作孽太多的话,那么老天爷会把他给收了去。
但徐文博这种坏蛋丧尽天良,天知道:他怎么还活的那么好呢?
好像老天爷一闭眼,忘了收这家伙去地狱。
每一年,他都会在电视上看到徐文博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是个很阔气的大老板,身边的保镖都比自己身强力壮。这样一来,报仇,就成了一件很遥远的事。
于是乎,他去年干了一件大事——父债子还。
他听说老乡说:徐文博的儿子正在大学里放高利贷,正好,隔壁老王家的婆娘在鼎大当宿管员,于是他拜托这位王大婶,悄悄打听到了徐晓斌的宿舍号。
后来,他带着一根狼牙棒,去了鼎大男寝,闷头打了徐晓斌一棍子,换来的是拘留三十天。
再后来,徐文博知道了这件事,派人找到了他,把他的家给砸了,把他的腿骨给打断了。大冬天的零下天里,他一个断了腿的人窝在炕炕上,甚至连一口热饭都吃不得。
就在这时候,肖老师走进了他的家里。
肖老师是听说了他和徐家的仇,特意过来慰问他的,还替他叹息道,“杨大哥,徐文博欺人太甚,你我皆是一条船的苦命人!”
这句话,让他哭了起来。想来,这是他四十年来第一次哭。
肖老师是他心目中的好人,他借给他六万块钱,把他接去医院做了接骨手术。治好伤回来以后,他给肖老师磕了一个头,说来生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的恩。
但肖老师不要他下辈子做牛做马,他说:“杨大哥,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干吧!我们一起用炸药把徐文博给搞死!”
他答应了肖老师 ,一杯酒下去,兄弟性命托付,他加入了十二生肖。
同时和他一模一样遭遇的,还有另外四个被徐家害惨的儿子。肖老师把复仇的希望托付给了他们五个人。告诉了他们炸药的地点。
肖老师说:既然老天爷不收徐文博的话,那么我们就用自己的手去收他!
……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肖老师的计划不仅是要徐文博死,他还要淹死无数无辜的人,这就有点超乎他的预料。
今天上船的时候,他呆呆站在船头看着日出。
长江绕过了古城河道,那河道的背阴面就是他长大的小巷子。
往前走两条街,漆黑幽深的那个巷口,就是古城区的小吃店一条街和菜市场。闲暇时分,他经常在那里和邻居喝酒聊天。
再过了长江大桥往前走啊,那长着一丛丛芦苇杆的滩涂,就是他小时候跟着父亲一道摸鱼捉虾的地方。
四十多年来,这里的一方水土,把他造就成了个活生生的汉子。
这时候,他比谁都明白:原来这是我的家。
就算这人间有许多的黑暗、阴险、痛苦、无奈和挣扎。可,他不想淹没自己的家。
本来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愿景,不是都能实现的。总有人等不到黄河水清的那一天,也会有人在失望中渐渐白了头。
长江之水真的能涤荡罪恶吗?
人活着的这一辈子,真的要以怨报怨吗?
因为仇恨不能放下,就必须要用抹杀某个人来填满心中的空虚吗?
难道说,他真的能硬得下心肠,要把自己的家园给毁了吗?!
家永远是人的眷恋。
池鱼思故渊,羁鸟恋旧林。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都是这个道理。
他真是个庸庸碌碌的人,到死也不想完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直到上了这条船,他才想通了这一点。
中午十二点,船驶到了这片水域。陵园一声炸,徐文博活生生四分五裂,他的大仇人终于死了。而南山顶上一声炸,吕文召哭着告诉他说:“肖老师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为什么,他反而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们五个人吵了架,原来事到临头,谁也不肯当第一个恶魔。
最后,吕文召下定了决心,“一帮子废物,还是我来吧!炸死这帮子狗娘养的地主老财们!”
吕文召打算让这艘船全速前进,撞上大坝。那样只需要五分钟,大坝就会四分五裂。
他看着吕文召往着驾驶室走,忽然间他的脑袋嗡嗡一声炸起来。仿佛眼前浮现出一片黑压压的死尸漂过长江的景象。
而这些人,原本是他每天都能见到的老头、老太太们。接着,心中出现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炸大坝。这里是我的家。
就在这一刻,他决定放弃执着了三十年的仇恨。
脚是不听使唤的,双手也不听使唤,心也不听使唤。原来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眼看吕文召走到了驾驶室门口,他立即就扑了过去,抱住了吕文召的脚,一声声哀求道:“吕大哥,咱们不干了,收手吧!”
“杨锫!你个狗日的窝囊废!”吕文召气得踹了他一脚,唾沫星子满天飞:“收手?!你干什么玩笑!肖老师给我们这么多炸药,不炸开大坝,我们怎么对得起他?!”
他把牙关子咬得死死的,恳求道:“吕大哥,徐文博已经死了,别再杀了!别再杀了!”
“不杀怎么对得起我们的父亲?!”吕文召双眼血红,“难道你忘了吗?!三十多年前,我们的父亲都是被徐文博给害死的!”
他抱着不放:“吕大哥啊,那是徐文博一个人干的,他已经死了!大仇报了啊!”
“死了一个徐文博怎么算够?!”吕文召踢开了他,破口大骂道:“你看看——如果陵园里的那些老东西们能早点把徐文博干掉的话,我们五个人何必等到今天?!每个让徐文博逍遥快活的人,都是他徐家的帮凶,都要陪他一起去死!”
杨锫再次扑了上去,死死不肯放手:“吕大哥啊,放过他们吧,我们的深仇大恨和这些人无关。这是我们长大的地方,这一溃坝,要死多少人呐!”
“你闭嘴!”
吕文召不同意他的恳求,于是,他们只好打了起来。
吕文召拼命要去驾驶舱加满舵,而他拼命阻止他的步伐,因为——江水之下,就是他的家园。
——
此刻,岸上的颜蕾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杨锫和另一个男子在打架,两个大男人赤手空拳地上演肉搏战,打的裤子都蹬掉下来了。
那陌生男子对着杨锫又踢又踏,而杨锫明显落于下风,他只好用双手扯着男子的两条腿,用自己的身体锁住了这人的脚步。
这男子一脚飞过去,杨锫的脸都被踢得凹陷了下去,血像瀑布一样,从杨锫的眼眶里喷了出来。而杨锫依旧抱着他的腿,死死不肯撒手。
不好!
颜蕾知道,再这样下去:杨锫肯定要被这人给打死!
她反应过来:这船,这人,就是肖文东留下的最后一环,船上肯定有满仓的炸药!
此刻,船还在江中心嘟嘟地开着。估摸着二十分钟以后,这艘船就要撞上大坝!
颜蕾先迅速瞥了一眼左右:岸边没有其他的船只可以使用,只有大坝的护栏上扣着一个破旧的车轮胎——这是巡防救生队留下来的救生圈。必要的时候,可以把轮胎解下来,往江中心一抛,从而救起落水者。
她二话不说解开了绳子,然后把轮胎往自己身上一套,就跳入了江中。
扑通一声。
一个大浪打过来,差点把她给掀翻过去。
颜蕾咬紧了牙关,她牢牢抓住了这个轮胎,然后施展蛙泳的泳姿,往那艘船游过去。
说起来,她的游泳技巧还是石曼伶教的。石曼伶自己就是蛇哥的十二生肖之一,她却用她教授的游泳技巧,努力阻止蛇哥的计划。这老天爷的造化可真有意思。
游了大约十分钟,她终于游到了这运沙船的下边,同时听到了杨锫的惨叫声,看样子,杨大哥是坚持不住了。
颜蕾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不能再耽误哪怕一分一秒。于是,她的双手攀住了船舷,猛然吸一口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身体向上一提,就蹬着船舷,跳上了甲板。
吕文召猝不及防她的出现,吓了一跳。而地上的杨锫被他踢断了肋骨,戳中了肺泡,正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沫,尽管如此,杨锫的双手仍旧抱着吕文召的双脚不松。
四目相对,颜蕾双目一红,吕文召回过了神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上来的?!”
颜蕾才不跟他说废话,论力气的话,她肯定不是这男人的对手,但她看到甲板上有不少维修工具,于是先拿起了一个铁扳手,抬手一扬,狠狠一砸,用力地朝着吕文召的脑袋上扔了过去,正中了吕文召的大脑门。
吕文召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吃痛地哇哇大叫起来,他猛然身子一扭,一下子甩开了腿上的杨锫,杨锫的身体像破棉絮一般飞了出去,嘭地一声撞到了甲板的侧舷。
这时候,颜蕾又捡起了一根木浆,她趁着吕文召还没反应过来,狠狠举起木浆,朝着吕文召的脑袋拍了下去!
但吕文召往后一退,就躲过了她这一击,嘴里开始乱骂起来,“TMD的小浪蹄子,你敢打爷爷我?!”
“你才滚犊子去吧!”
颜蕾的愤怒也被激发起来,她的骨子里继承了亲爸的血性与无畏,于是再次挥着船桨砸了过去,可是吕文召抓住了船桨把手,一用力就夺了过去。
不过她的反应极快,趁着吕文召的脑袋还没清醒的这一下,颜蕾松开船桨,立即欺身上前,用出了亲爸教给她对付男人的绝活——踢蛋!
(众:你们真不愧是亲生父女……)
她卯足了力气,一个侧身回旋踢,狠狠一脚就踢在了吕文召的蛋蛋上!
“嗷!”顿时蛋碎了一地。
吕文召哇哇大叫起来,立即捂住了裤裆。手中的船桨则“啪!”地落在地上,颜蕾趁机捡起了木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拍了下去——正中了吕文召的后脑勺。
这次没有例外,吕文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终于解决掉了吕文召,颜蕾来不及喘口气,立即过去扶起杨锫,“杨先生,你没事吧?!”
杨锫的肋骨都断了,他受伤很重,大口大口吐着血,气若悬丝道:“颜警官,赶紧去驾驶室,把船舵反转到反方向……船上有许多硝酸甘油,船一撞上大坝……那玩意就会……爆炸。”
硝酸甘油!颜蕾眸色一沉,爸爸说过:硝酸甘油是一种工业上的爆炸物,一旦震动就会引起剧烈的爆炸,非常危险!
她只好丢下了杨锫,先跑去了船舱驾驶室,只见运沙船的驾驶舱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各种航行仪表,但她并不知道怎么开船,只好把所有的开关都拨到了相反的反向去,同时,她使劲儿将船舵也转到了相反的方向去,并且用绳子扣住。
这时候,船下的螺旋桨发出了一声喑哑,巨大的桨片放缓了前进速度。
但由于船体很大,惯性作用的驱使下,船桨的停住和转向都十分缓慢,船还是顺着惯性,向着大坝方向漂了过去……
颜蕾满脑子都是冷汗:不行,船体太大太重了,停下都需要好几分钟,而目测现在离大坝只剩下一公里的水路,根本来不及转向。
也许是肾上腺素爆发,激活了她的大脑潜能,这时候,她想起看过的《爆炸品鉴别》书上说过:硝酸甘油这玩意因为易燃易爆,所以,基本上都是低温冻结成块状来保存。那么,只要是固体密度都比水大——可以把冻结的硝酸甘油沉入江中!
想到这里,她迅速跑到了杨锫面前,“硝酸甘油放在哪里?!”
杨锫立即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咳嗽了一声,劝说道:“颜小姐,你赶紧走吧,剩下来的事我来做吧!”
“快告诉我甘油在哪里?!”
颜蕾来不及解释这么多了,她必须赶在船撞上大坝前阻止这一切!
杨锫指了指一个方向,“就在甲板下面,从那边下去就是。一共有三个仓的……炸药。”
颜蕾迅速转身,钻入了甲板,下面果然是个密闭的冷冻储存室,看样子,这里应该是放食物的地方。但此时此刻,这里堆满了硝酸甘油炸药,光是这一仓库看上去,就足足有上百吨。那么三个满仓的重量加起来……天啦,三百多吨硝酸甘油!
她努力提起一桶硝酸甘油,可是一掂分量她就知道:这玩意一桶就有上百公斤,她力气太小了根本没法提上去。
这时候,船舱内部传来一声极细微的滴滴声。她顺着声音跑了过去,只见一个甘油桶上摆着一块电子手表。表盘跟上次观音洞里肖文东安装的那块电子表一模一样。原来这船舱里也被安装了肖文东设计的定时炸药!
此时此刻,倒计时还剩下了五分钟……
她算了下:五分钟以后,这艘船撞上大坝也好,还是倒计时结束也好,炸药都会爆炸。
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大脑迅速反应过来:计策只剩下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就在此时引爆这条船,这样才能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想到这里,颜蕾的身子晃了晃,呼吸也颤抖起来:要不然,现在就炸?
这件事真的很简单:只要用一个打火机点燃了甘油桶,硝酸甘油升温,必定会起爆。那么一瞬间,整艘船都会灰飞烟灭。隔了七八百米的缓存区,只要长江堤坝足够坚固的话,抵抗住了第一轮的冲击波,就能保住堤坝不毁。
可是……
她毕竟很年轻而且有点怕死。
她才刚刚和陈泊宇领了结婚证,还有个五岁的亲爸没长大。
她其实还想升官发财加薪来着,然后和陈大警官一起天长地久,恩恩爱爱。
爸爸曾说过:做个磊落光明的人就要学会舍生取义。其实那种壮士断腕的举动,很少有人能做到。她以为自己可以,可到头来才发现根本没这个胆量……
她的手都在颤抖,徐文博被炸死的那一幕,自己也瞧见了,那四分五裂的人体,就摇晃在脑海中,几乎折磨着每一根神经。
这时候……“颜小姐,”身后传来了杨锫的声音。她转过身去,发现杨锫满身是血地站着,虚弱的咳嗽不已,“咳咳咳……”
杨锫咳出了肺中的血沫,这才缓过神来,他这个人,虽然不懂啥大道理,但他一辈子和工地打交道,硝酸甘油的厉害他还是知道的。拆迁办经常用这玩意拆大楼,那么多的摩天大厦,都能用这玩意炸毁。那么炸毁一个大坝也不算什么难事。
既然这艘船不能撞大坝,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现在直接引爆炸药,让船就在江中爆炸解体,这样才能拼出一线希望保住名湖水库。
此时此刻,船正缓慢地漂着,却只剩下了最后的区区几百米,他们二人必须做决定。
由于水流和惯性的驱动,船的螺旋叶还没反转启动,这艘重达700吨的运砂船,还是随着惯性缓慢减速,却改变不了向着大坝的方向。
多耽误一秒钟,大坝遭受爆炸的威力就会多一份。谁也不知道——新建好的名湖大坝到底能承受住多大的冲击波。
他们,不能拿千万人的性命冒险,不是吗?
而引爆炸药的话,只需要一个火花就够了,也只需要一个人留下来就够了。
杨锫决定这个人是自己,而不是颜蕾。
刚才,他就已经决定好了:只要干趴下吕文召,就冲到船舱底下,提前引爆这些炸药!
因为保大坝,也是保住他自己的家。
生死之间,他无须再拖累一个无辜的好姑娘,让这世界多存一份光明吧。
杨锫坚定不移道:“你走吧,颜小姐。这炸药是我们运来的,也该由我来引爆。你家里人还在等你,好好活下去。剩下来的事情,就由我这个罪人来做。”
“……”颜蕾的眼眶红了,这一瞬间他们是生死之交,短短几秒钟,有些话不用多说,互相就明白了。她有些难过道:“对不起。”
说完,她就冲出了船舱,头也不回地跳上了甲板。
杨锫摇了摇头:小姑娘家家的很勇敢,她不用对不起自己,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说起来,这都是他五个人造的孽,是他们帮肖文东做成了这个三连环计划的最后一环。
有的人在光明中释放了所有的恶意,也有人守着黑暗,寻找那一份光明所在。
他想,自己最终还是找到了那条可以拯救灵魂的路。
既然这一辈子等不到黄河水清,那么就守住这最后的光明吧。
扑通——!
杨锫透过船舷看着颜蕾跳下了江中。
接着,他走向了定时炸弹——这是肖文东亲手交给他的东西。
杨锫喃喃道:“肖老师,你也放下吧,人死都死了,该过去的,就随他去吧。”
轰隆!
轰隆!
两声巨响接连爆起。
第一声爆炸之后,便引爆了所有的甘油。
此刻,颜蕾刚刚离开甲板不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滔天巨响。
她的反应极快,把头闷入了水底,身子也往水下一沉,拼尽全力躲开了爆炸的冲击波。
杨锫点燃了引信。
哪怕是最理性的恶,也算计不了最纯粹的善。
船在江中心炸开了一朵火花,似乎长江为之色变。
颜蕾的泪水和江水连在了一起,继而一个大浪打过来,狂啸的冲击波裹挟而来。
她的眼前一黑,瞬间听不到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