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屿扬沉痛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怎么会信陆芸的鬼话。
陆芸其实也就是说着玩玩, 现实生活中她既不是渣女,也不是海王,只是她的长相恰好是目前流行的那一挂, 可纯可欲可盐可甜, 追求者也不少。一来二去,对那些也了解了一些。她那点能耐真要当海王可能还不太足够,但是应付一下追她是为了利益的莱特和琼斯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抱着怀中一动不动的小狼狗,感受到了傅屿扬的震惊,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逗你玩的, 我本身也不是海王。”
在宴会厅里,傅屿扬也不好让狼崽跳来跳去的,丢陆芸的脸。因此只能让它将头埋进陆芸的臂弯里,做出不想见人的模样, 用沉痛的语气道, “我不信。”
“我没骗你。”陆芸压着声音说完,看莱特要向自己敬酒,便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和对方碰了一下杯。
傅屿扬更气恼了,带着一点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烦闷, 憋着气似的开口道,“你还说!”
“碰个杯而已。”陆芸好笑地揉了揉小狼崽, 虽然知道他感受不到,但还是用这个动作去哄他,“要不要管这么严, 比我妈的事情都多。”
“这是管得严不严的问题么!”傅屿扬并没有被哄到, 看着舒服的打起了小呼噜的狼崽, 莫名感觉更气了。
丝毫体会不到撸狼快乐, 也体会不到被撸的快乐,傅屿扬觉得这一关游戏有关狼崽的设置就是来坑他的。
陆芸见他真的不高兴了,收起了笑容,道,“这个莱特和琼斯都有可能是主角,我得跟他们打好关系,乖。”
傅屿扬闷闷不乐的“噢”了一声,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友,他立刻抬高音量,用更加理直气壮的语气“噢”了一声。
陆芸听不出这两声“噢”的区别,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听到第二声。环境实在是太过于吵闹了,虽然这种吵闹也给了她一些安全感。
聚餐进行到一半,陆芸期待中的鲛人终于登场了。
鲛人是传说中的生物,和更加善良亲人的美人鱼不同,他们战斗力极强。陆芸看着被装在水箱里的鲛人被带到了宴会厅的最中央,他们有着人身鱼尾,样貌都是一顶一的好看,一个比一个妖媚动人。这些传说中会用歌声蛊惑船夫的生物们,因为被囚|禁在水箱之中而显得格外脆弱。
“这些就是鲛人啊。”陆芸第一次见到鲛人,还有些好奇。她控制着自己没有像一个土包子一样大吼大叫,但依旧难以抑制的流露出一丝好奇。
鲛人在中国和西方都有着广为人知的神话。不过既然是西幻世界,应该会更贴近西方传说一些。陆芸记得在希腊神话中就记载着海妖塞壬的存在。陆芸在大学的暑期课程中选修过神学,就曾经读到过关于海妖塞壬的存在。
“没错,鲛人多出没在我们这一代,您没见过也是正常的。”琼斯为了给自己塑造一个博学多识的人设,第一时间给陆芸介绍了起来。在一大段冗长无聊的科普之后,他自以为很风趣地说道,“他们是以绝美的容颜闻名的生物,但是和您比起来,还差的远。”
陆芸对这种半真半假的吹捧并不感冒,但还是配合着道,“感谢您的夸奖,但是比起美丽的鲛人来说,我还是要逊色许多的。”
琼斯摇了摇头,因为陆芸平淡的反应愈加感到着急。在陆芸和莱特聊过天,并且表现的对莱特很满意之后,琼斯就有了危机感。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克制着自己,示好的逐渐频繁,可以看得出来他清楚自己弟弟的魅力很大,因此很担心陆芸会被他迷惑。
从他态度的转变就可以看出他本身是一个比较浮躁的人,和弟弟的关系也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他企图伪装的绅士有礼,但是只是一点点的压力就将他打的原形毕露。就譬如此时,他将自己脑内能想到所有的形容词都搬了出来,并企图用真诚的目光打动陆芸,“我是真的这样想,您的美貌让天地失色,这世上绝不会有比您更美丽的存在了。”
陆芸觉得琼斯需要接受一下现实社会的去油洗礼,顺便学习一下什么叫做点到为止。像这种将人吹上了天的说法,陆芸只在室友的网恋男友嘴里听说过。
那位未曾谋面的网恋男友在和室友加了好友之后就对室友海誓山盟,发誓这辈子非她不可。
三个小时之后,他们分手了。
“今天下午就是他们在闹嘛?”陆芸实在是不想听他在这里尬吹,便将话题引向了下午听到的嘶吼声。她为了能理所当然的打探消息,佯装害怕地道,“他们下午还那挣扎的那么厉害,现在不会伤害人吧?”
“您放心好了。”琼斯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赞美起了反作用,还以为陆芸是害羞了,此刻为了展示男友力,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们现在会乖乖的演奏,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他们中间谁敢不自量力的冲出来,我一定会好好的保护你。”
他说着,为了增加自己话语中的可信度,将手臂上的肌肉漏出来给陆芸看,“就他们那样的,我一拳能锤死八个。”
陆芸看着他跳动的肌肉,感觉这个话题就要进行不下去了,她忍着反胃掐着嗓子道,“真的呀?那是哪个家伙闹得那么厉害,我过会儿就盯着她看!”
琼斯微顿,看了一眼那些在他眼里全长一个模样的鲛人,最终指了指其中最美艳的那个鲛人,说道,“今天下午就是她!”
陆芸看了她一眼,狐疑地问,“你确定?”
“当然了。”琼斯理直气壮,“您不信我吗?”
陆芸干笑了一声,“也不是不信,只是……”
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鲛人的表演就已经开始了。只见那位最妩媚勾人的鲛人薄唇轻启,竟发出了粗矿的男声。顶着那张美到不可方物的小脸,鲛人扯着嗓子用雄壮的嗓音唱起了山歌,还一拐一个调儿,跑调跑的都要到南极去了。
他越唱越嗨,画面简直违和到让人难以直视。陆芸把惊掉了的下巴抬了起来,将还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补了回去,“他貌似是个男的吧……”
“我听出来了。”琼斯尴尬地笑。
“这个歌曲风格……”陆芸斟酌地评价,“还挺别致的。”
琼斯在陆芸面前丢了面子,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宴会厅由于这惨绝人寰的歌声逐渐由热闹道到安静,所有宾客都屏气凝神,看着那尽情歌唱的鲛人。
陆芸斜前方的一位贵族原本正吊儿郎当地坐着喝酒,听到这音乐,差点没直接将酒喷了出来。他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眉头微挑,露出淡淡的厌恶和不满。两秒后,当着所有贵族的面,他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对侯爵道,“侯爵,两位阁下,我可能需要出去透透气。”
贵族坐在侯爵女儿特蕾西的下首处,显然也是个身份尊贵的主。他的服装和宴席内其他人的着装风格完全不同,一看就没有坐马车而是亲自骑马而来。即使是在宴会厅里腰上也别着一把小刀,却没人敢指责他的粗鲁。在场的宾客除了他以外,也许也就只有陆芸有资格对侯爵提出意见了。
看侯爵将他和特蕾西安排在一块儿,就知道他存着什么心思。不过政治联姻在这种封建社会非常常见,陆芸自己都是侯爵相中的联姻对象之一,自然也没什么好可怜特蕾西的。
侯爵听了贵族的话,表情虽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陆芸明显感受到了他的不满。这个不满不仅是针对佛了他面子的贵族男子,更是针对安排此次表演的琼斯。
“阿尔杰阁下,稍安勿躁。”侯爵的眼神深了深,面上表情如常,甚至有点讨好,看起来对那名贵族颇为忌惮的样子。他本想假装无事发生的让鲛人唱完,但现在尴尬的局面已经被戳破,便清了清嗓子,站起来,“把那个鲛人给我拖下去,唱的是个什么东西。”
管家一直守在侯爵身边,见他发话,立刻凑了过来。他相伴在侯爵左右多年,知道侯爵正在气头上,也不敢触怒他,小心翼翼地道,“那要处死它吗?”
侯爵又看了一眼婀娜多姿的鲛人,没直接做决定。他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问管家,“咱们训练他花了多少钱?”
“从抓到驯服也就花了两座矿山。”管家嗫嚅着道。
“什么矿?银矿?”侯爵放下了点钱,挥了挥手,“不就是两座银矿么,我奥古斯汀还不稀罕那点钱。赶紧把这个碍眼的东西给我拖下去处死。”
“是金矿啊金矿。”管家略显肉疼道,“他一条鱼,就是两座金山啊!这次为了二位少爷举办比赛的花销中,他就占了大头啊。”
侯爵的动作一顿,轻咳一声,“那也得把他拖下去……好好学学唱歌。唱成这样是什么玩意儿。”
管家点了点头,刚要走,侯爵又把他拉了回来。
“咳,那个水箱,轻拿轻放,别把金山摔着了。”侯爵憋着气,说道。
“是。”管家弯腰行礼后,便去组织吩咐仆从将那还意犹未尽地唱着山歌的鲛人拖了下去。
陆芸一直悄悄的观察着管家,发现经过特蕾西时,他们二人有过短暂的对视。在那之后,特蕾西的心情似乎发生了转变,从之前的死人脸到逐渐面带笑意,她撩了撩头发,随后抿了一口红酒,看着眼前的闹剧仿佛是一场笑话。
相比较她的美妙心情,琼斯的表情就不怎么好看了。鲛人是他安排的,出了问题当然也是算在他的头上。明天就是爵位的争夺战了,他在现在掉链子。一时间着急地连和陆芸聊天的心情都没了,想要弥补,却又不知道从何做起。
但比起琼斯现在的心情如何,和鲛人到底为什么会唱歌跑调,陆芸更加在意的其实是那个女声到底是谁发出来的。既然不是女仆也不是鲛人,那个声音究竟来自谁呢?
鲛人的插曲很快就过去,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对于贵族而言,面子比什么都重要,无论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嘲笑侯爵一家闹出的糗事,但在此刻,他们都会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侯爵虽然知道他们是什么心理,但这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他暗地里狠狠地瞪了一眼琼斯,琼斯则失魂落魄地坐着,想着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纰漏。
宴会就在大家的心照不宣之下继续进行着。没了琼斯一直制造无意义的话题,陆芸也吃的轻松了许多。莱特并没有趁人之危,在这个时候抢着跟陆芸聊天,倒让陆芸对他产生了些许的好奇。
他跟梦里的那个人似乎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梦里莽撞而又没礼貌的莱特,和现实中彬彬有礼,不争不抢的莱特,究竟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他?
一个多小时后,宴会终于落下了帷幕。在解散众人之前,侯爵介绍了一下明天的行程,“爵位争夺赛将总共将耗时三天。明天是比赛的第一天,我的两个儿子将展示他们的武力值,在竞技场里分别与我们挑选出来的异生物决斗,采取积分制。大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这点我们是绝对有保障的。”
贵族们听了纷纷点头,只有之前那个贵族阿尔杰又一次搞了事。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看起来像个说话做事不过脑子的纨绔,他拄着脑袋,笑着提问道,“为什么不让两位阁下直接决斗呢,那样的效果不是会更加直观吗?”
侯爵蹙了蹙眉,“阿尔杰阁下,那样岂不是会伤了兄弟间的感情?虽说是比赛,但是我依旧不希望看到我的两个儿子互相伤害。”
阿尔杰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两位阁下既然要竞争爵位,在利益面前,还哪有那么多的兄弟情谊。”
他这话说的半点错也没有,但却直接戳破了侯爵家兄友弟谦,父慈子孝的假象,半点没给侯爵台阶下。侯爵脸色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一会儿青一会儿紫,若不是碍于阿尔杰的身份高贵,或许就要直接发作了。
但好在,阿尔杰也不是没脑子,他说完这话后,又笑了笑,“不过既然是侯爵的安排,我等当然是没有异议的。只是提个小小的疑问,想必侯爵不会介意。”
他将侯爵所有可能的话都堵了回去,侯爵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该跟他说什么。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阿尔杰是将刚刚鲛人事件引发的混乱归功于为侯爵的招待不周,此时这幅态度就是要给侯爵一个下马威呢。
陆芸惊讶于他的招摇,也在内心中重新定义了一下阿尔杰这个人。对方的性格骄纵但又不傻,知道戳人痛脚,但又不会完全不留余地。阿尔杰如果作为敌人将会是很棘手的存在,因为他虽然高调但是却诡异的很有分寸,说话拿捏有度。他知道什么人是他得罪的起的,而什么程度是对方一边记恨他,一边又不至于完全把对方逼急了的。
最终,侯爵捏了捏鼻梁,说道,“阿尔杰阁下没有异议就好,这个比赛项目是由我两位儿子共同商榷的结果,他二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公平且不伤感情的方法。”
阿尔杰挑了挑眉,结束话题之前,还不忘阴阳怪气地在侯爵头顶上又踩了两脚,“侯爵家兄弟间关系这么好,真是让人艳羡呐。只是不知道等爵位确定了下来,大家还能不能这么友善。”
琼斯忍不住站起来回击,“阿尔杰阁下,请您不要断章取义,如果这场比赛到最后我弟弟获得了胜利,我也会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莱特立刻不甘示弱地点了点头,表示他亦是这么想的。
他二人试图用语言和行动对阿尔杰的讽刺进行回击,却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样。阿尔杰根本没有在意他们的话,反而打了个哈欠,露出一副困顿的姿态,语气敷衍地道,“好,两位阁下最谦让了。”
他说完,大摇大摆地对侯爵挥了挥手,“侯爵大人,晚宴该结束了吧。我有点困了,就先行告退了。”
侯爵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却也只能铁青着一张脸,压着火气道,“好。”
阿尔杰扫了一眼桌上的所有人,最后落在特蕾西身上。他沉默了两秒,显然是看出来了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是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什么人啊。”琼斯狠狠地锤了一下椅子,注意到陆芸的视线,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有些太大了。
“那位是阿尔杰阁下,您想必不认识吧。”琼斯深呼吸后,还是给陆芸做起了介绍。他尽量保持公平公正,但是紧咬着牙关还是透露出他内心的嫉恨和忿忿不平,“他是帝国目前最为优秀且最年轻的龙骑士,虽是平民出身,但是猎魔能力极强。只是他的性格……”
他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显然既不想在陆芸面前直接诋毁阿尔杰,但又对阿尔杰充满了怨念。
陆芸这才明白那位阿尔杰为何胆子如此大,原来他是有真本事的。比起继承来的爵位和从父辈那里得到的财产,自己靠着努力得到的东西自然会给阿尔杰更强的优越感。作为龙骑士,他在国王那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见到公爵或许都不用行礼,跟侯爵说话当然不需要留什么余地。
不过他这个性格肯定会树敌不少,但凡换了一个不喜欢他的国王,他的处境都不会太好。
陆芸收回满脑子的思绪,对着琼斯笑了笑。琼斯都不想直接出言辱骂阿尔杰,她当然也不会如此,便用平静到没什么波澜的语气道,“看出来了。”
琼斯还想再说两句,侯爵就宣布了晚宴的结束。陆芸毫不留恋的站起身来,抱着小狼崽跟着女仆徐徐退场。
琼斯不舍的看了眼陆芸离去的倩影,但还是先去找了侯爵。他犯了那么大的错误,只有积极认错领罚才能够稍微弥补一下。
倒是莱特,晚宴一结束就带着特蕾西找到了陆芸。
“陆芸小姐,我们似乎还没有机会好好聊过。”莱特的笑容都捏的恰当好处。和琼斯的焦躁急进不同,他似乎并没有因为琼斯和陆芸的交好而改变自己的态度。他此次找到陆芸,也并非是为了自己,反而是像陆芸正是介绍了特蕾西,“我的妹妹特蕾西自刚刚起就特别想和您聊聊,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呢?”
特蕾西走莱特身后走到他的身前。她身上一袭婀娜的红裙,陆芸之前觉得她瘦弱到撑不起来这样的妆容打扮,但现在竟然觉得她身上有凌厉的气场。她对着陆芸大方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特蕾西。”
陆芸的表情微微发生了一些变化,她短暂的愣怔了一下,然后握住了特蕾西伸出来的右手,“特蕾西小姐您好,我是陆芸。”
“琼斯真是的,这么重要的宴会,他都能搞砸了。”特蕾西没有注意到陆芸的表情变换,她苍白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愉悦的笑,用嘲讽的语气谈论起了她的哥哥,“他可真是个不靠谱的人,您说呢?”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并不是非常好听。但是说起话来却丝毫不露怯,完全不像是陆芸的同龄人。她的眉眼相当生动,凹下去的眼窝里眼白略有些少的双眼带着玩味的笑容。
陆芸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提起琼斯。她看了一眼莱特,发现对方似乎想要打断特蕾西的话,但犹豫了好半天后,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在陆芸和特蕾西的谈话中,他选择后退了一步,以一个跟随者的姿态待在妹妹特蕾西身后。
“这是您家里的事,我不好点评。”陆芸讶异于莱特的反应,最后还是决定回避这个问题。
“您不用不好意思。”特蕾西笑着道,她是真的很瘦,脸上都能看到骨头。但她说起来话来咄咄逼人的模样,却一点都没有体型上的弱势。她直白地道,“琼斯是个笨蛋,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这个家里最蠢的人。他也许还以为自己能获得爵位,但是他太天真了。没有信仰的人,是不配得到爵位的。”
陆芸这下彻底说不出来话了,特蕾西的一席话信息量极大。陆芸想起在鲛人被拖下去时,特蕾西和管家那诡异的一眼对视,忽然间意识到,爵位的继承人或许已经被内定了,鲛人的事儿根本不是意外,而是特蕾西搞得手脚。
再看莱特,陆芸发现他的表情一如之前那般淡然。陆芸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为何对自己不如琼斯殷勤,并非是因为他不想成为公爵的女婿,而是因为特蕾西已经帮他筹划好了一切。
他只需要像现在这样,轻轻松松地吃喝玩乐就好。到最后,爵位,公爵的女儿,一切都会是他的。
可是,如果陆芸没有猜错的话,特蕾西、琼斯和莱特都是同父同母,按理来说对于自己的两个哥哥,特蕾西不应该有这么明显的偏心呀?
还是说,是因为特蕾西所说的,信仰?
眼看着陆芸沉默了下来,特蕾西继续高调地开口道,“莱特是个很好的人,您是聪明人,我就直说了,我希望您能和他多接触。毕竟,在下一任的侯爵和注定的失败者之间要选择谁,您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和特蕾西聊天的感觉很奇怪。她的姿态摆得很高,说话也并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但她的眼神和笑容却让人觉得,她有资格这样说话。哪怕是对着身份地位绝对赶超她的陆芸,她也无需低下高贵的头颅。
陆芸好半天没说话,她总算明白了特蕾西这次谈话的目的,无非是撮合她和莱特。特蕾西对自己的意图如此不加掩饰,看来她对于莱特能获得爵位很有信心,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胜券在握。但陆芸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并非是来择偶的,所以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我会好好考虑的。”陆芸含蓄地笑了笑。
特蕾西轻哼了一声,虽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但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说辞已经开始起作用,所以并没有再过纠缠。
她离开时没有吝啬陆芸一个眼神,有一种“我好心告诉你一声,你自己好自为之”的态度。莱特紧张地看了一眼特蕾西,又看了一眼陆芸。陆芸从他的眼底看出了纠结,不过他显然还是过惯了随心所欲的生活,不喜欢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最后只是对着陆芸笑着颔首,然后便跟着特蕾西离开了。
太怪了。
陆芸摸着怀中的小狼崽,望着特蕾西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的眉头抑制不住的拧了起来,侯爵一家究竟有什么秘密,特蕾西究竟为何如此笃定爵位已经是莱特的囊中之物呢?
这一章故事的主角是谁,剧情又是从哪一环出现了崩坏呢?还是说,自从她迈入古堡开始,一切就已经不再正轨上了呢。
更重要的是,陆芸居然发现,特蕾西的声音和她听到的那个女人的求救声如出一辙。如果说下午在求救的人是她的话,现在她出现在这里是意味着她已经得救了吗?
可是特蕾西虽然苍白瘦弱,但身上却没有收到过虐待的痕迹啊。
陆芸满怀心事的走到了自己的客房前,正准备开门,便意外地发现阿尔杰竟然就住在她的隔壁。
“你好啊陆芸小姐。”阿尔杰看到她也很惊讶,不过他随性洒脱,一点都没跟陆芸见外。微微颔首后,便含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好,阿尔杰阁下。”陆芸也打了声招呼。
本以为他们的话题会在这里到此为止,却没想到阿尔杰眨了眨眼睛,忽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凑在陆芸的耳边,用格外暧昧的语气道,“希望您还没有对莱特阁下或者琼斯阁下动心……”
他的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完,陆芸怀里的小狼崽一跃而起一脚踹在了阿尔杰肚子上。阿尔杰虽然很厉害,但毕竟对他毫无防备,被他踢得后退了几步,愣在了原地。
“阿尔杰阁下,你没事吧。”陆芸赶紧去把他扶了起来。
阿尔杰先是愣了愣,随后露出了爽朗的笑,他伸手捏着小狼崽的后颈肉将其提了起来,对陆芸道,“您这只小狼崽还挺护主,不过不用担心,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来提醒您一下,国王陛下觉得侯爵一家有与黑暗生物勾结的可能,您如果要选择他们家联姻,可并不是个好的选择啊。”
他说到后面,声音压得很低,没有被周围的任何人听见。陆芸心一震,总算明白了阿尔杰为何敢如此胆大的得罪侯爵,还不怕对方的报复。原来他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国王的授意,大概率是来调查侯爵家的。
这倒是和陆芸的目的不谋而合,陆芸隐约感觉阿尔杰是一个可以和她统一战线的人。如果能核实对方并非坏人的话,她打算找个机会把自己的梦和听到的奇怪声音告诉对方。不过现在,她还是得先……
把嗷嗷乱叫的小狼崽抢回来。
陆芸看的出阿尔杰很有对付小动物经验,他抓起小狼崽的动作很熟练,在威慑住对方的同时,还不至于将对方搞伤。
但陆芸还是忍不住的心疼。她将小狼崽从阿尔杰手里拿回来抱在手中安抚了一会儿,才道,“这种秘密情报,您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怕我泄露给侯爵他们吗?”
阿尔杰摊了摊手,“您当我看不出来吗?您对莱特和琼斯根本就没什么好感。就算有,重视利益的公爵大人难道会为了还不是自己女婿的家伙而去得罪国王吗?”
他说着,拍了拍刚刚摔倒在地上而染上的一些灰尘,“一个偏远地区的侯爵而已,我好心提醒您一句,您不会恩将仇报,看不清局势的对吗?”
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但是却给人一种可怕的压迫感。
陆芸竟被逼得后退了一步,有点无奈地道,“在阿尔杰阁下眼中,我难道是那种无脑的人吗?”
“当然不是。”阿尔杰弯了弯嘴角,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或许在他捅破别人喉咙的时候,脸上也会带着这样的笑容。
陆芸开始逐渐不认为他是一个合适的合作对象了,阿尔杰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凉薄,可以说,他是比侯爵一家更加可怕的存在。
关上房门,陆芸像是虚脱了一般坐下。憋了许久的傅屿扬也总算有了能开口的机会。虽然他不是不可以在外面和陆芸说话,但是那都不是聊天的好时机,他又懒得假装自己是一只天真无邪没有心眼的狼崽,所以干脆什么话都不说。
被抓着后颈肉拎起来的并不是傅屿扬本人,所以他虽然觉得有点羞耻,但也不至于误了大局,他在进房间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警告陆芸,“这个阿尔杰,你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别想着和他合作了,也别想着利用他,万一被他发现我们出现在这里另有目的,他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陆芸舒了口气,摸了摸小狼崽头顶上的绒毛,“我知道,你觉得他嘴里说的那些黑暗生物是什么?会不会就是我看到的那个小男孩?还有特蕾西,她说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信仰什么之类的话,会不会她的信仰就是阿尔杰说的黑暗生物?她的声音也和我听到的那个女人的求救声很像……”
傅屿扬在认真想事情,因此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你说的都有可能。”思忖了半晌后,他说道,“现在特蕾西是最可疑的人了,搞懂她,也许能帮我们省下很多功夫。”
“你觉得我要不要把我梦到的内容和特蕾西说的话告诉阿尔杰?”陆芸问道。
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阿尔杰肯定知道些什么,就算他不知道,根据陆芸提供的线索也能多多稍稍猜到一点。但是陆芸却不确定自己将这些告诉阿尔杰后,会不会惹来不好的后果。毕竟她现在知道的关于阿尔杰的身份和目的是从琼斯和阿尔杰自己口中得知的,而这两个人目前看来,都不是很可信的样子。
“也许你可以问问试试看。”傅屿扬翻来覆去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虽然他刚刚警告过陆芸要远离阿尔杰。
陆芸越想头越大,“如果说了的话,就是要与特蕾西和侯爵一家为敌了。我们现在连究竟谁是主角都不知道,我哪敢莽撞行事。”
她说着,烦躁地挠了挠头,“我记得晚宴刚开始的时候,她病恹恹的也不怎么说话,怎么刚刚忽然之间就变的那么有攻击性。而且,她究竟为什么要把爵位已经内定了的事儿提前告诉我?她好像和阿尔杰一样,很笃定我不会出去乱说。”
“我感觉她不是认定你不会乱说。”傅屿扬想起特蕾西的样子,手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我感觉她是无所谓,好像就算你说出去,她也不怕,反正爵位肯定是莱特的。”
陆芸一听更加迷糊了,最终,她还是犹犹豫豫地做下了决定,“算了,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感觉我还是隐晦地透露给阿尔杰一些消息吧。万一他是主角,然后一不小心被搞死了,那我可就要跟着他一块儿陪葬了。”
傅屿扬同意了她的看法。
陆芸确定了下一步要怎么做,稍微松了口气。她想起刚刚小狼崽的壮举,将他抱了起来,“你刚刚怎么突然袭击阿尔杰呀?”
傅屿扬撇了撇嘴,他也是下意识反应,但他当然不会承认这一点,又不知道能怎么解释,于是便操控着狼崽哼哼唧唧地躲到了一边去。
陆芸看出了他的想法,心里感动。她刚要在说些什么,却看到地上竟然有一个人的影子。
陆芸一时间僵在地上不敢动弹,烛火将那个人的影子映照地摇来晃去。影子一点一点地靠近,陆芸也缓缓起身,将手放在了椅子上。
等影子对她伸出手的时候,陆芸将龇牙咧嘴地将椅子抬了起来,直接砸在了那家伙的身上。
等她看清那家伙的脸时,却微微一怔。
竟然是刚刚才分别的阿尔杰。